《雍正传》沈飞天

31、阻隔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近来工作比较忙，之前更新暂缓。
从6月份开始，将会恢复正常更新。
我更新的速度很慢……
在此，谢谢大家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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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素来早起，今天就起得更早。天刚刚亮，胤禛就差了傅鼐前去宫门外打探消息，自己则在书房内等候。时间尚早，胤禛随手抽了本书，正好是《全唐诗》，于是伏在案上练起字来。日渐偏西，案上的字帖也堆得越来越高，宫中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写得久了，手臂微微地有点酸，于是搁下笔，到庭院里走走。胤禛漫无目的地走着，举目望去，富丽堂皇的五福楼在夕阳之下似乎也减了几分颜色，显得有些孤寂冷清。胤禛蓦地想起了他们在五福楼的情景，那一夜，她虽然极力地从容，他还是看到了她心中的恐惧与无助。今天的选秀，他筹谋了许久，今天也终于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正自想得出神，冷不防后面有人道：“四哥，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的是胤祥，胤禛微微有些失望，同时却又松了一口气。他固然急于知道选秀的结果，却又不免担心结果非他所愿。胤禛慢慢地转过身，说：“走路怎么像猫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你也不叫下人传唤一声，忽然大呼小叫地，唬了我一跳。”
　　胤祥笑道：“哪有什么事情吓得了四哥？莫非四哥有什么心事？”
　　胤禛赶紧咳了一声，说：“今天可稀奇了，平日大白天连个影儿也瞧不见。今天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胤祥故意叫了起来，说：“四哥你这是冤枉我了。我今天是特意来蹭饭的，不知道四哥愿不愿意收容我？”
　　胤禛也忍不住笑了，说：“说得这般可怜，难不成你和弟妹拌嘴了？弟妹是个实诚人，纵然有，也只有你欺负她。”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落座之后，胤祥便笑道：“四哥府上有很多新鲜的玩意，府里的西瓜，我可是惦记着呢。”
　　胤禛抿嘴一笑，道：“你尽管放量吃，回府的时候你带一些回去。”
　　胤祥摇手道：“带回去就免了，这些可是四嫂特意为四哥备下的。对了，四哥，四嫂的生辰快到了，府里是怎么打算的？总该好好地帮她贺一贺。”福晋那拉•毓秀生辰在即，胤祥今天是特意过来送礼的。胤祥在前头和那拉•毓秀闲话了好一阵子，听闻胤禛在书房，是以特地过来瞧瞧。

　　胤禛随口道：“并不是整寿，你四嫂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所以也不要什么大的排场和铺张。到时你和弟妹记得过来就是了。”
　　胤祥暗忖道：“四哥平日办事素来明察秋毫，在家事上却是有些糊涂。四嫂分明是喜欢热闹的，他却偏偏看不出来。四嫂只是这么一说，四哥倒还真的当真了。唉，四嫂想做什么，为什么不向四哥明说呢？这样子不是在委屈自己吗？”兄长的家事做弟弟的原不该多嘴，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四哥，总要热闹些才好。京城里有些戏班子是不错的，四嫂不是向来都爱看戏？”
　　胤禛笑了一下，说：“行了，这些事情我理会得。我原也打算请两三个戏班子过来热闹一下，但你四嫂就不用了，我看就算了。”
　　胤祥笑道：“这可不行，到时候就闷死了。看不到云庆班的大戏，我可不来。”
　　胤禛也笑了，说：“好，就点云庆班。到时候我连点四出大戏，你不看完，可是不许走。”
　　胤祥心中微微有些遗憾。四嫂最爱看云庆班的戏，这一点连他都知道，四哥何以会不无所知呢？胤祥四处看了看，瞥见了案上的字帖，不由地走了过来，说：“四哥今天倒是很有兴致。”
　　胤禛笑了一下，说：“不过是随便写了几个字。”
　　胤祥一边翻看字帖，一边说：“四哥你也忒谦虚了。你的字，就连皇阿玛都极为称许，说你的字和他老人家的最像。”胤祥略略翻看了一下字帖，只觉得字迹稍显凌乱。胤禛的书法是受过皇帝嘉奖的，平时绝不至于是这个情形，今天显然是心有旁鹜。胤禛亦走了过来，看了那字帖一眼，不由地叹道：“许久未练，竟是有些生疏了，好些字怎么也写不好。”胤禛随意抽出一张，用手指了指，说：“喏，这个‘缘’字竟是怎么也写不好。” 胤禛今天摹写诗词，其中便有元缜的《离思》五首。“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胤祥的心咯噔了一下，内心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这个时候写这样的诗似乎不太吉利。胤祥赶紧放下字帖，说：“这样的字若是还不好，那八哥怎么办？听闻何焯的书法倒是不错，八哥跟了他这么久，不知道进境如何？”
　　胤禛看了他一眼，亦忍不住笑了，“你真是越来越贫了。你已经分府了，正经事儿不管，倒是留心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胤祥朝门口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说：“四哥，谁说我不关心正经事。话说，宫里头还是没有消息吗？”说完，竟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胤禛一眼。
　　胤禛略略有些窘，沉吟了许久，才答道：“没有。”
　　胤祥从未看过胤禛对哪件事情像今次这么尽心过，于是安慰道：“四哥，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你都已经做了。汉军旗的秀女一向都排在最后面，这会时间还早，你干着急也没有用。梁九功是个办事很牢靠的人，你就坐着等好消息吧。”不知道为什么，胤祥又无端端地想起那句诗。这番话，仿佛是劝解胤禛，又似乎也是让自己安心。

　　胤禛被戳穿了心事，却是一概否认，说：“我什么时候着急来了？十三弟，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这番话就连胤禛自己都觉得牵强，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将胤祥撇在一旁，自顾自地练字去了。
　　胤祥在一旁也有些哭笑不得。回府吧，终究是不放心，少不得还是得在书房里陪着他。胤祥慢慢地坐回了位子。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胤祥终于也开始焦躁起来，时不时地用手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胤禛埋首于书案，仿佛不闻不问了。胤祥举起茶碗刚要喝，这才发现茶碗早已见底了，正想叫人换杯茶，只见门外熟悉的身影一闪，胤祥用力地将茶碗一搁，碗盖磕着了茶碗，嗡嗡作响。胤祥朝着胤禛叫道：“四哥，来了。”
　　胤禛恍若未闻，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并没有抬头，而是将“孤帆远影碧空尽”的“尽”字最后一笔补上，又慢慢蘸足了墨汁，方才说道：“傅鼐，说吧。”胤禛的眼角不免瞥了他一眼，但见傅鼐面色微微有些苍白，额上微微地见汗，胤禛心中微凉，不由地将那笔死死地攥在手里。
　　傅鼐踌躇了一下，求援似地看了胤祥一眼，方才艰难地开口：“回主子，年小姐留牌了。”
　　胤禛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嗒嗒”，墨汁顺着笔尖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落在了上好的宣纸上，晕出铜钱般大小的圆，转瞬间便盖过了原有的字迹。胤祥早已抢步上前，大声说道：“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傅鼐早已跪了下来，他不敢抬头，只是颤声道：“奴才也怕这消息有误，是以留在宫外多方打探。梁公公特意派人告知奴才，年小姐已经留牌了。”
　　胤祥挥了挥手，让诚惶诚恐的傅鼐暂且先退下。胤祥心中亦是失望得很，他心中自有无数的疑问，不明白这件事情为何还是出了岔子。但这一切，他已经顾不上细究，他咽了咽口水，道：“四哥……”胤祥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何况，现在说什么也是与事无补。
　　胤禛却仿佛泥雕塑像一般，半晌都没有动静，他越是安静，胤祥的心就无端端地慌。胤祥试探着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说话。胤禛忽地将笔往地上一掼，墨星四溅，地面上仿佛沾染了朵朵梅花，每一朵都触目惊心。胤祥被唬了一跳，本能地退后几步。胤禛却霍地站了起来，直直地朝着门口走去。正在此时，门外帘子一挑，那拉•毓秀走了进来。胤禛微微一愣，却是很快的背转了身子，似乎是不想让她看清自己的神色。
　　那拉•毓秀早已察觉到这里气氛不对，又看到胤祥呆呆地站在那里，倒是疑心他们兄弟拌了嘴。她温和地笑道：“十三弟，一会儿留下来用膳，我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蜜汁火腿。我已经吩咐他们温一壶酒，呆会陪你四哥好好喝一杯。你们有事好好谈，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会过去。”
　　胤祥看了胤禛一眼，强笑道：“四嫂，朝中还有些事情要谈，我和四哥一会就过去用膳。”
　　事涉朝政，那拉•毓秀向来回避，她看了看胤禛，只是叮嘱了一句：“别太晚了。”说完，便带着下人去张罗晚膳了。胤祥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内疚，而在这内疚之中，又间或夹杂着些许苦涩。
　　胤禛快步地往外走，胤祥紧赶了几步才终于追上他。胤祥横身挡在了他的前面，大叫了一声：“四哥！你是想见她，对不对？四哥，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这个时候，你绝对不能去年府。”
　　——倘若年小蝶最后真的选入宫中，而胤禛又与年小蝶交往频频，这是很容易招人话柄的。
　　这些话胤祥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相信胤禛应该明白的。
　　胤禛默然良久，才说道：“我很想再见她一面。”过了复选，只怕连再见一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胤祥抓住胤禛的臂膀，说：“你现在去年府，不但可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更会害了她。事情并没有到最糟的地步，现在还只是初选，过几天还要复看，事情未必会没有转机。”情急之下，胤祥下手的力道很重，剧烈的痛感却也让尚有些昏昏沉沉的胤禛清醒了许多，残存的理性一点一点地回归。他不得不承认，胤祥说的句句都是道理。
　　胤祥柔声道：“四哥，回去吧。四嫂还在等我们用膳呢。你又怎么忍心让四嫂为你担心呢？”胤禛犹豫了一下，终于任由着胤祥半推半拉地劝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