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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卯时时分,年小蝶还在盥洗的时候,福晋这边已经很热闹了。每天的这个时候,府中的侧福晋格格们,都会到福晋这里请安。今天那拉.毓秀心情很好,留了众人陪她聊天,所以今天人最齐整。那拉.毓秀坐在上首,李丽华就坐在她的右边,其他的人也依着次序就坐。夏天快到了,也是时候该添置些衣裳。依着各人的份例,那拉.毓秀将各式的衣料早早地分给了各房。每个人的份例自然是固定的,但是分到的衣料好与不好始终是有分别。除了福晋之外,侧福晋李丽华分到的衣料便是最好的。前些时候皇帝赏给每个皇子数十匹的云锦,单单这云锦,李丽华就分到了十多匹。

      云锦色彩浓艳华丽,十多匹堆在一起,端的是绚丽夺目。李丽华用手指摩挲着云锦,那触手可及的柔软,在她看来却抵不过那两匹秀丽典雅的蜀锦。德妃赏下的那两匹蜀锦,李丽华曾在福晋那里见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胤禛竟取了一匹给了年小姐。——自从年夫人来过四贝勒府,大家就都知道,来府上休养的是年遐龄的女儿。原先在她心中淡淡的蜀锦,突然之间分外地清晰具体起来,蜀锦上的牡丹花纹也益发地显得高贵。李丽华更意外的是,最后的一匹蜀锦,福晋竟又赏给了年小姐。福晋当时笑着解释说,反正就剩下一匹了,给谁都不好,不如索性都给了年小姐。她当时除了说好,还能说些什么呢?她甚至还帮着福晋,为年小姐又挑了好些布匹绵缎。她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情,那两匹如丝如雨的蜀锦,慢慢地在心中飘荡开来,仿佛是淡淡的阴影,横阻在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李丽华的心不在焉,很快地引起了福晋那拉.毓秀的关切。
      “丽华,你怎么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道:“侧福晋,你今天的气色不太好。”
      “侧福晋,你是不是不舒服?”
      “侧福晋,要不要叫大夫看看?”
      李丽华忙收了收心,对着福晋笑了一下,说:“谢福晋关爱,我方才只不过在想,福晋寿辰快到了,不知道福晋有什么打算?”说完回转过来,看了众格格一眼,说:“有劳大家关心了。”
      福晋的生日在五月十三日,距现在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府内的妾室们心中早已默默盘算了很久,现在难得侧福晋开口询问,因此乐得探探口风。
      今年并非整寿,那拉.毓秀并不想铺张,只是微笑着说:“到时候大家聚一聚就好了。”
      李丽华想了想,说:“要不请个戏班,好好地热闹上一天?”
      李丽华刚提了一个主意,其他格格们也纷纷出主意,一时之间,七嘴八舌,倒是热闹非凡。尽管众人十分殷勤,但福晋主意已定,看不看戏倒在其次,一家人如果聚一聚,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拉.毓秀微笑地制止了众人的提议,说:“这件事情到时再说。彩蛾,贝勒爷今天没有上朝,还在府里吗?”
      彩蛾是福晋的近身侍女,她立刻躬身道:“贝勒爷今天没有出门。”
      那拉.毓秀微笑着说:“那贝勒爷现在在何处?”
      彩蛾略略犹豫了一下,才说:“在书房。”
      那拉.毓秀沉吟了一下,说:“是傅鼐在书房伺候吗?”
      彩蛾不敢看着福晋的目光,只是低着头,说:“回福晋,没有。四爷不让人在书房。”
      那拉.毓秀微感不悦,说:“书房里没个人怎么行?这班奴才倒是越来越规矩了。彩蛾,你调派个人过去。”
      彩蛾一听,有些为难,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四爷不许别人伺候的。这个,年小姐也在书房。”
      刹那之间,所有的人似乎都停顿了下来,整个屋子都静寂无声,连呼吸都变得紧迫起来,方才的兴致一下子都打消了。李丽华的心咯噔了一下,心跳立时漏了一拍,那两匹蜀锦仿佛又在眼前飘动。她隐隐地感到,有些东西她已经失去了。众格格们互相看了一眼,瞬间的表情都复杂得很。
      那拉.毓秀也僵了一僵,不过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恢复了常态,淡淡地说:“好了,我也有些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依次告退,各有名下的丫环簇拥而去,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福晋和彩蛾两人。福晋微闭着眼睛,神情中带着三分的慵懒,竟似什么都提不起劲似的。
      **********
      弘时是极顽皮的,在府里除了胤禛,谁也管束不了他。今天胤禛不在府里,弘时就满府地乱跑。无论弘时做什么,李丽华总是笑着由他。今天弘时又在斗蟋蟀玩,打开笼子时一个不留神,竟叫它给跑了。只见蟋蟀上窜下跳,弘时又是扑又是捉,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那蟋蟀也是灵巧,竟然逃过了弘时和随从的捕捉,钻到后花园去了。弘时的随从不敢擅闯后花园,远远地就收住了脚步。弘时追得性起,不肯再停下来,竟是不顾一切地跑了进去。随从相顾失色,随即将此事禀报了侧福晋。李丽华原就在附近,听了回报之后,只觉那淡淡的阴影又萦绕在心中,下意识地就往后花园赶。到了后花园入口,花香已是扑鼻而来,李丽华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走了进去。
      弘时正在捉那只蟋蟀,忙得不亦乐乎,身上沾满了花粉草屑,后花园里是否有其他人,竟是一点也顾不上了。年小蝶饶有兴趣地看着弘时抓蟋蟀。由于胤禛的吩咐,后花园里等闲不会有人经过。后花园虽然满院芳菲,却是稍嫌冷清,弘时一来,花园里倒也多了几分生气。

      李丽华进了园子,就看见一个女子背向而立,身上的长袍蓝白相间,如丝丝雨状,衬着那硕大的牡丹,显得淡雅而高贵。李丽华的目光久久才从那件长袍上移开,眼见弘时实在闹得不太像话,才轻轻地唤道:“弘时,快过来。”
      声音极为轻柔,而且充满了关爱,让人听了极为舒服。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年小蝶心想。年小蝶转过身来,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李丽华离着年小蝶大概有七八步的距离,她俏然而立,眼中含笑。年小蝶第一次知道“绝色”为何物,她虽是女子,见了李丽华也是一样心醉。她对着年小蝶烂然一笑,立时不但她的嘴角在笑,她鬓角上的花也在笑,满园的春色也跟着增色起来。
      李丽华也在打量着年小蝶。李丽华暗自感叹,果然是一个清幽脱俗的佳人。她的身子十分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似的,让人分外地怜惜。她看起来青春而富有朝气,这一点正是李丽华已经失去的。相形之下,李丽华只觉得自己已经饱经岁月一般,当年的活泼与朝气早已无处寻觅。最让人倾倒的,是她的一双眼睛,如此的清澈,还不时闪动着聪慧和灵光,这一切都是李丽华不曾拥有的。李丽华隐隐地感到一阵失落和紧张。

      就在彼此错愕的瞬间,年小蝶已经先回过神来,款款地走了过来,上前万福行礼。年小蝶虽然还不知道她是谁,但以她的穿着和气度,她必是府里的女眷。李丽华忙上前扶住了年小蝶。
      她的笑容温和而充满善意,让年小蝶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
      方才额娘的呼唤,弘时恍若未闻,李丽华也不以为意,只是又唤了一声:“弘时。”
      这时弘时已然抓住了蟋蟀,遂一蹦一跳地跑到额娘身边。
      年小蝶含笑看着弘时,说:“小阿哥很可爱。”
      李丽华一边帮弘时拿掉沾在身上的草屑,一边说:“就是太顽皮了些。”
      李丽华全神贯注地看着弘时,眼里流露出来的全是母亲的慈爱。口中虽称弘时顽皮,但那口吻全是作为母亲的骄傲。
      李丽华摇了弘时一下,看着年小蝶说:“快叫姐姐。”
      弘时抬头看了年小蝶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唤了一声“姐姐”。弘时摇着手中的蟋蟀说:“额娘,我抓到了。”

      李丽华看着弘时,有些嗔怪地说:“看你,辫子都松了。”
      果然,弘时的辫子已有些零散。弘时甩了甩辫子,仰着脸,握在手里的蟋蟀却忽然用力一捏,那只蟋蟀就一动不动了。弘时嘴里还念叨着:“看你还跑不跑?”
      年小蝶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么辛苦地抓来,竟这么就捏死了。年小蝶觉得一阵寒意,艳阳之下竟微微地觉得有些冷。
      弘时方才做了什么,李丽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地推了推他,说:“脏死了。快去叫人洗洗。”
      这次弘时倒是还听话,乖乖地回去了。
      年小蝶再无赏花的兴致,说:“侧福晋,请到屋里坐坐。”
      年小蝶知道,胤禛膝下的一对儿女,都是侧福晋所生。李丽华一向心疼儿子,等闲不让他离开左右,不免有些犹豫。她笑靥如花,殷勤恳切,在李丽华看来,拒绝就是示弱。李丽华莫名地感到自己的虚弱,正因为如此,反倒激出她的无限勇气,她很快的答了一声“好”。

      坐定之后,翠喜奉上了茶。茶是上好的铁观音——上次泡过功夫茶之后,胤禛把所有的茶叶和茶具都留了下来。铁观音沁人心脾的香气,让李丽华微微地有些晕眩。两人便闲闲地聊了起来。
      李丽华说:“在府里还住得惯吗?”
      年小蝶说:“这里很清静,住得很好。谢谢侧福晋的关爱。”
      李丽华顿了一下,说:“这里是很清静-——也太清静了些。”
      年小蝶笑了笑,说:“我原就习惯清静些。”
      李丽华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轻轻地说:“这衣料配你最合适。”她目光温和,语气诚挚,竟是衷心地赞美。
      年小蝶大为感动,也略微不安,觉得自己占有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年小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这身旗装,说:“侧福晋取笑了。侧福晋艳光照人,穿什么都一样好看。”
      对于自己的容貌,李丽华虽非自负,倒也是十分地自信。听了年小蝶的赞美,李丽华不由地微微一笑。年小蝶住在府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胤禛虽然明令府中不得私下议论,但李丽华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一些风声。李丽华知道,年小蝶在胤禛心目中的份量必定不轻,否则他就不会陪着她泡茶,更不会陪着她用晚膳。胤禛究竟是什么心思,她虽然看出了一些,但始终并不确定。
      李丽华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刹那间不晓得问哪一个好,迟疑了一下,说:“这里常有人来吗?”
      刚问出口,李丽华就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太愚蠢。她这么一问,不正说明了她的担忧和不安吗?年小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侧福晋在意的不是别人,而是胤禛。胤禛有没有来,才是她所关切的。初见侧福晋,她是如此的明艳照人,年小蝶心中也有了一丝异样,她也分辨不出自己在赞叹的同时究竟带着几分的羡慕,羡慕中的同时又是否掺杂着一些其他的。
      看见侧福晋一副懊恼的样子,想必是后悔问了刚才的那个问题,年小蝶自然不会让她难堪,只是说:“大夫倒是常来。”

      年小蝶的极力撇清,李丽华更有着一种被看透心思的窘迫。年小蝶这么回答,自然是要顾全她的面子,这样让她更加无从适从。正在尴尬的时候,忽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两人齐地朝外望去。只见傅鼐刚掀了帘子,还不及通报一声,胤禛就急急地走了进来,神情竟有些紧张。胤禛刚回府,就听说侧福晋到了后花园,他便急急地赶了来。来的是胤禛,年小蝶和李丽华俱是一怔,齐地上前行礼。
      胤禛看着李丽华,说:“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话里透着三分的威严,隐隐包含着责备之意。原来她竟来不得,李丽华心中备感委屈,轻咬着嘴唇,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年小蝶大为不安,忙上前道:“是我请侧福晋过来坐的。”
      原来是这样,竟是自己错怪了她。胤禛已经发觉自己方才的话语气过重,也知道自己的责备没有多少道理。方才见她们二人聊天,倒是颇为融洽,胤禛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以致失了常态。
      胤禛心中过意不去,说:“丽华……”语含歉意,这让李丽华稍稍有些安慰。
      尽管心中有如翻江倒海般地难受,李丽华还是抬起头,勉力微笑着说:“贝勒爷,是我太冒昧了,打扰了年小姐休养。年小姐若是有空,就到海棠院坐坐。我那边有新摘的碧螺春,虽然比不上这里的铁观音,倒也别有一番味道。贝勒爷,我先告退了。”
      胤禛心中大为不忍,挽留也不是,安慰也不是。但三人同处一室,氛围是如此的尴尬,胤禛咬一咬牙,说:“傅鼐,送侧福晋回房。” 胤禛看着李丽华,又补充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李丽华并没有让傅鼐送她回去,她不是在赌气,她只是很想自己静静地呆一会。待离开后花园,李丽华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容就一点一滴地消失了。他竟这么急急赶来,他是在害怕担心吗?她能做什么事,又会做什么事?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直都不了解她。她从来不敢奢望自己可以长久地拥有他,她知道自己终将会失去。只是她不知道,这一刻来得是如此之快。她并不是怨,更没有恨,只是心中莫名的酸楚,难过得让她直想痛哭一场,可惜她连痛哭都做不到。她知道这里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她,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心乱如麻,脚下越走越快,隐隐地就听到弘时的欢笑声。儿子的欢笑声,让她暂时忘掉了所有的不快,甚至之前的事情她都已无暇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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