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传》沈飞天

18、第 18 章

　　喝了这么多的茶，胤禛也有些饿了，遂微笑着问道：“你饿不饿？”
　　年小蝶点点头，着实不客气地说：“饿了。”
　　胤禛小心翼翼地说：“那我陪你一起用膳，好不好？”
　　这当然好，一个人吃饭怪闷的呢，年小蝶最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了。
　　只不过，年小蝶动了顽心，故意皱着眉头，说：“当然好。如果我说不好，我今晚不是该饿肚子了吗？”
　　胤禛微微一笑，说：“那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他们为你做。”
　　年小蝶说：“你作主好了。”
　　胤禛说：“真的让我作主？”
　　年小蝶点点头。不过是晚饭，她只想吃得清淡一点，他也未免太认真了。
　　胤禛说：“那我点了，只怕到时不中你的意。”
　　年小蝶顽皮地一笑，说：“到时能吃饱吗？如果吃不饱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胤禛却是故作神秘，说：“后悔了吧？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清粥，豆面饽饽，一碟干烤冬笋，一碟猪肉黄瓜酱，一碟番茄豆腐。胤禛吩咐厨子准备的，都是满州人的家常小菜。贝勒府里应有尽有，这样的晚膳，实在不免有些“寒酸”。今天这样的安排，胤禛自有他的一番道理。他曾经有这么一个心愿，可以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吃些家常的小菜，就像所有的普通人家一样。在他看来，这样的场景应该是很温馨的，就如同上回在集市上见到那对夫妇吃面的情形一般。胤禛本能地感到，这是他渴求已久却一直没有得到的温暖。而这个愿望在他心中萦绕了很久，忽然之间变得很强烈。不知道为什么，胤禛此时此刻很想和年小蝶用一点家常的小菜，也不需要大鱼大肉，更不要食前方丈。上回在额娘宫中用膳，各式菜肴摆了一桌，但是人却坐得那么远，远得似乎让人看不清对方。那一顿饭，胤禛吃得无滋无味。而现在，他很想她陪着他好好地体验一下简单的生活。

　　这些菜肴倒真的是出乎年小蝶的意料。年小蝶在贝勒府里住了近一个月，各式美味佳肴自然是尝多了。这些家常的小菜，对于年小蝶来说，倒是新鲜得很。年家虽是隶属汉军旗，但在饮食方面却保有着汉人的习惯，平时吃的都是米饭，饭桌上绝少出现饽饽。尽管胤禛吩咐做的只是一些家常小菜，但是贝勒府的厨子们还是下足了功夫。粥是用山东进贡的金谷米熬的，米汤粘凝透亮，闻着就让人倍感清香。年小蝶帮胤禛盛了一碗粥。所有的奴仆都让胤禛支开了，胤禛只想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不让旁人所干扰。年小蝶也觉得，吃饭的时候旁边有人看着怪不舒服的。胤禛看着年小蝶盛粥的背影，忍不住在想，假如自己不是阿哥，假如自己可以有个像她一样的妻子，那么自己是否可以每天都享受这种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年小蝶回过头，发现胤禛正望着她，冲着他嫣然一笑，说：“饭很快就盛好了。酒等温热了再喝。”
　　年小蝶坚持着要帮胤禛温一壶酒，胤禛欣然同意。胤禛虽然不常喝酒，但如此良辰美景，喝酒自然也是一件乐事。

　　粥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年小蝶说：“这粥是用山东的金谷米熬的吗？”
　　胤禛只记得这米熬粥还不错，至于这是什么米，他从未留意过，只好说：“大概是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年小蝶含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定然对这些琐事不甚了了，说：“我也不过是胡乱猜的。”
　　年小蝶自幼身体不好，平时常在房间里看书，极其无聊时也会看一些谷物之类的书籍。
　　胤禛哪里肯信，追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是山东的呢？你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原只是平时无聊看的书，实在是不值得一提，年小蝶不肯说，故意岔开话题，说：“啊，粥快凉了，还不快吃？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胤禛看了看这几碟小菜，说：“饭菜会不会太粗陋了一点？”
　　年小蝶笑着说：“不会。太过精致的东西，反倒失去了它的原味了。我方才见了这些小菜，就觉得亲切得很。”
　　胤禛的原意正是如此，两个人吃饭原就该随意一些，太过郑重的话，反倒显得生疏了。难得在这样的事情都有默契，胤禛心中一乐。

　　年小蝶说：“只不过粥好像很多，等一下会不会吃不完呢？”
　　胤禛很认真地说：“今天这些东西一定要吃完，没有吃完谁都不许离开。”
　　年小蝶只当他是在说笑，不以为意地说：“那你就要多吃一点。这个饽饽，金灿灿的，像个元宝一样，真好玩，看起来就像是很好吃的样子。”
　　这个豆面饽饽胤禛是极熟悉的，说：“这个饽饽，是用大黄米用水浸泡磨面蒸成的。你看它外面呈金黄色，是因为蘸了黄豆粉的缘故。这个饽饽，你一定要记得吃双数。”
　　胤禛说得郑重其事，年小蝶有些惊讶，说：“双数？这是为什么？”
　　这双数自然是为了取个好彩头，其中也寓意着好事成双的意思。
　　这层意思胤禛实在说不出口，只是含糊地说：“嗯，规矩向来是如此。”
　　年小蝶心想，双数，自己哪会吃得了这么多？但胤禛盛意拳拳，实在不好推辞，只能尽力而为了。碟子里放着四个豆面饽饽，比拳头略小，个个呈金黄色，看起来很惹人的食欲。年小蝶就着清粥先吃了一个，只觉得这个饽饽吃起来又粘又香，竟比平时的糕点更是可口。

　　胤禛为她夹了一些干笋，说：“这个干烤冬笋，你尝尝。”
　　这道干烤冬笋，首先必须将冬笋去根后再切成半寸左右的笋片，待锅内的油到一定火候再入锅，炸熟后捞出。锅内留下少许底油，再放入葱、姜末炒出香味后，再放入冬笋、各式调料、清汤，在微火上烧至清汤收尽时，淋上鸡油方可。年小蝶略略尝了一尝，只觉得这道菜咸鲜微辣，笋香浓郁，极为开胃。
　　胤禛指着那碟黄瓜，向年小蝶介绍道：“这道菜，猪肉咸香，黄瓜脆嫩，你也试一下。”
　　黄瓜果然脆嫩，年小蝶帮胤禛倒了一杯酒，说：“这道菜下酒也不错。你别光劝我，你也要多吃一点。”
　　胤禛笑了笑，将酒一饮而尽。胤禛心情很好，喝酒也喝得很快，不一会就喝下了半壶酒。
　　年小蝶忙劝道：“你别喝那么快，当心醉了。”
　　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胤禛心中这么想，嘴里却只是说：“难得今天这么高兴，当然要喝酒助兴。再说，就这么几杯酒，哪有这么容易醉？”
　　年小蝶说：“今天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等我身体好一点，我一定会陪你喝一杯。”
　　胤禛更高兴了，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能反悔。”
　　年小蝶说：“一言为定。”

　　第三道菜蕃茄豆腐，白紫相间，分外好看。年小蝶稍微尝了一下，只觉得豆腐滑嫩爽口，而番茄之中似乎带着点蟹香。
　　年小蝶说：“咦，这蕃茄加了蟹肉，还蛮特别的。”
　　原来这道蕃茄豆腐，是将番茄去破切成小块，爆香姜末之后，再放蕃茄，直至炒化成酱，最后放入切成块的豆腐和撕成条的蟹肉，一起小火炖煮，直至蟹香完全融入蕃茄之中。
　　胤禛也试了试，说：“果真如此，味道还不错。”
　　就这么边说边尝，年小蝶不知不觉已经吃了一碗粥，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年小蝶原本还记着要再多吃一个饽饽，只不过这粥熬得实在是清香，不由地又添了小半碗。这么小半碗吃下去，年小蝶就觉得有些饱了。年小蝶放下了筷子，含笑地看着他吃饭。

　　胤禛看着她，说：“你怎么不吃了？”
　　年小蝶看着自己的空碗，说：“我已经吃饱了。谢谢你今晚陪我用膳。”
　　胤禛一听，说：“你这就饱了？怎么只吃这么少？”
　　年小蝶失笑道：“我刚刚喝了两小碗的粥，以前从来没吃得这么多过。”
　　胤禛坚持着说：“你一向吃得这么少，怪不得如此清瘦。你再陪我多吃一点点。无论如何，这个饽饽也该再吃一个。”
　　年小蝶说：“非得吃两个吗？这个我留着，明天再吃好了。”
　　别的倒也罢了，这个饽饽，总得要吃两个啊。胤禛亲自夹了一个饽饽，放在年小蝶的碗里。
　　胤禛半是哄半是劝，说：“这个饽饽做得很好，我已经吃了两个了，你也再吃一个。”
　　饽饽的确是很香，只不过年小蝶实在是有些饱了。但胤禛很是坚持，而且既然这是老的规矩，她也不好坏了规矩，只得硬将这个饽饽吃了下去。好在饽饽不算太大，只是这么一来，竟是有九分饱了。胤禛看着她吃完，才埋头吃自己的粥。

　　年小蝶见胤禛已经吃了五碗粥，说：“这粥太多了，吃不完就算了。”
　　胤禛却是不肯，说：“我方才说过，这些一定要吃完。”
　　年小蝶无奈地笑了笑，心想，他还真是死心眼呢。若是平时胤禛早就算了，但是今天第一次与她吃饭，自然是要将它都吃完呢。
　　年小蝶说：“那你慢慢吃。”
　　胤禛果然吃完了所有的粥，总共足足吃了六碗之多。年小蝶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不过心里对他倒是很佩服。言而有信，是大丈夫的所为。待到翠喜来收拾碗筷，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胤禛站了起来，说：“我陪你出去走走。你来贝勒府这么久，好些地方都没去过呢。”
　　年小蝶欣然同意，说：“好。”
　　夜色很美，凉风习习。胤禛的酒量原本不小，只不过刚才喝得太快，现在被风一吹，酒意上涌，头倒微微有些晕了。
　　胤禛情不自禁地说：“如果每天都能像今天这个样子就好了。”
　　胤禛是阿哥，哪能真的像普通人那样呢？这不过是他一时兴之所致罢了。即便是今晚的家常小菜，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呢？普通人家哪有这么讲究的？

　　年小蝶说：“家常小菜偶一为之，倒还新鲜。若是天天如此，只怕就腻了。”
　　胤禛待要辩解，不想却打了个饱嗝，之后竟是止不住，连连地打嗝，不由地有些窘迫。
　　年小蝶嗔怪地说：“看，撑着了吧。”
　　胤禛抬起手，示意不要紧，很诚挚地说：“今天的晚膳，一定会是我最难忘的一次晚膳。”
　　年小蝶灿然一笑，不再说话。胤禛酒意上涌，头越发地有些晕，不由地微微地摇了摇头。
　　年小蝶瞧见了，知道他刚才喝酒喝得太急了，忙说：“今晚就不出去了，反正天黑也看不清楚。”
　　胤禛想想也有道理，说：“那我明天再带你四处看一看。”
　　年小蝶说：“好。今晚你早点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