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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九章 了断 ...

  •   祭典结束时已是半夜,尹珉珉被送回房中休息,但是她哪里睡得着?
      她坐在桌前发呆,脑海中翻来覆去想的全都是西尽愁。
      原来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不仅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甚至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六年前的西尽愁究竟在哪里?认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一切都是谜。
      尹珉珉不知道,月摇光也不知道,紫坤更不知道。
      紫坤吩咐月摇光一定要查,无论用任何手段,一定要把西尽愁的身份调查清楚!
      尹珉珉盯着烛火出神,从那淡淡的火光中,仿佛能看见西尽愁的笑脸。
      她也想跟着笑,但嘴角却不听使唤,双眼越来越胀痛,竟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泪来。
      突然回忆起多年以前,西尽愁与她度过的美好时光,只可惜那时候的欢声笑语只能永远留在回忆中了。即使那个时候的西尽愁对她只是妹妹般的关怀,也足以令她心满意足,直到后来岳凌楼出现,才令她不再满足于这种只被当成妹妹的感觉。
      “是岳凌楼……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全部幸福!”
      想到这里,尹珉珉突然尖叫起来,扬手一掌打翻烛台。
      烛台滚到墙角,没有熄,在墙上投射出一片诡秘的阴影。
      突然,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蹲在墙角,拾起烛台。
      “怎么还是这么喜欢乱发脾气?小心引起火灾……”
      “西大哥!”尹珉珉刷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大哥,真的是你么?我就知道你会来!”直到紧紧抓住西尽愁的手,摸到真实的触感,才相信这不是幻觉。
      “西大哥,你是不是来救我的?快带我离开这里!”
      霎时间,尹珉珉声音就已嘶哑,眼泪含在眼眶中直打转。她紧紧揪住西尽愁的衣袖,激动得浑身颤抖。其他什么都忘了,忘了追问西尽愁的来历,也忘了询问他右臂怎么好的。
      然而西尽愁却很冷静,低头凝视她道:“珉珉,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尹珉珉顿时呆住了,全身上下,就连视线都刹那凝固。
      西尽愁这才趁机把她揪住自己的手拉开。
      可是刚拉开,尹珉珉又一把抓住,惊恐不安地低嚷道:“西大哥,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带我一起走吧!”
      “我不会带你一起走的。”西尽愁打断她,无奈地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为什么?……”尹珉珉顿时泪如泉涌,拽紧西尽愁的衣袖,泣不成声地抽噎着哀求道,“西大哥,我知道错了,你也捅我一刀吧……不,随便你捅几刀……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你说过是你把我带出黄泉巷,就会对我负责到底,不会离开我……你说过啊……”
      “对不起,珉珉……西大哥要食言了。”
      西尽愁锁紧双眉,想把尹珉珉的手拉开,但是这次无论如何都拉不开了。
      尹珉珉双眼通红地盯着他,一声接一声哭吼道:“你怎么能想食言就食言呢?说过的话为什么突然就不算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都可以做到……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对不起,珉珉,当初喝了你爹的酒,却没有照顾好你,我也非常自责……”西尽愁甩不开她,只好拉着她一起坐在桌边,认真讲道,“直到最近我才认清一件事,我们之间,越相见就越不复从前的样子,只会越变越坏……不如就此不见,至少当以后回忆起彼此时,不会比现在更坏……我也想照顾好你,但是力所不及,也许其他人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听到“其他人”,尹珉珉蓦然呆住了,忽然猜到西尽愁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坠河时,我看到他奋不顾身救你,一直竭尽所能照顾你,对你很好。他能为你舍命,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而且你们本来也有婚约,水寨和紫星宫双方都是知晓的……”
      不等西尽愁讲完,尹珉珉突然苦笑道:“原来你在……你全都看到了……”
      尹珉珉一直有种感觉,觉得西尽愁就在身边,所以才以死相逼。
      从月摇光放出尹珉珉第一天,西尽愁就一直在等待机会。如果没有陈凌安,西尽愁早就救起她,并跟她做过了断,但是陈凌安的出现,令西尽愁把了断一直拖到今天。
      西尽愁由衷说道:“以后照顾你,保护你,就是他的责任了……他那么在乎你,一定可以做得比我好,不会再让你伤心流泪……你嫁人以后便有了归宿,不再像以前那样孤苦伶仃,也不用再把我当成唯一的依靠……以后就安心留在水寨生活吧……”
      谁料这些话令尹珉珉哭得更加厉害,脸上好像被泪水洗过一样。
      “可,可是……我不想嫁给他……我只喜欢你,一辈子都喜欢你……”
      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取代西尽愁在她心中的地位,她永远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谈话即将陷入死局,西尽愁只好痛下决心,说:“珉珉,我今天来道别,就是已经决定了……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可以听着,但不会有任何改变……今天以后,我不会再来见你,你也不必再去找我,就当我死了吧……”
      “是岳凌楼逼你的么?”尹珉珉突然擦去眼泪,带着怨恨的目光问。
      西尽愁很慎重地说道:“是我自己决定的,你不要再找理由恨他了。”
      尹珉珉把所有求不得的恨,全都化作对岳凌楼的报复,所以才有那一次次疯狂的追杀。
      西尽愁必须要让她知道:“珉珉,他这次是下了决心要你偿命,如果不是月摇光把你藏起来,也许你早就死了,但是现在他愿意暂时放下之前的恩怨,你就算不感激他,也该悔恨自己做过的一切……你欠下的血债,这次我替你担,就当对你爹的谢罪……但是以后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你对他做什么我都能看到,你不会再有之前的机会了。如果你再对他动手,我也会对你动手……珉珉,就当我最后一次求你,不要让事情变成这样……”
      尹珉珉哭得几乎失去意识,脑海中昏昏沉沉,眼前模糊一片,到处天旋地转。
      她不想失去西尽愁,紧紧揪住他的衣袖,用嘶哑的哭声,竭尽所能地挽留着:“西大哥,我答应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听你的话,我全都可以改……”
      “如果听我的话,就放开我,去接受身边的幸福……”
      “我……我可以嫁给陈凌安,既然你说他可以托付终身,我就相信你的话……”尹珉珉一边擦眼泪,一般语无伦次地说着,“虽然我一点也不爱他,但是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让我嫁我就嫁……我会听你的话……”
      听她这样讲,西尽愁又心痛又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希望尹珉珉可以得到幸福,而不是这样被迫接受。
      尹珉珉紧紧拽着他,失神的双眸突然恢复了一点精神,凝视他问:“西大哥,如果我真的做到了,我改好了……你会回来看我么?……”
      西尽愁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嫁给陈凌安,兜了一个大圈子,依然没有放下自己。
      尹珉珉见他不说话,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悲痛欲绝地哭泣道:“西大哥,我不要当你已经死了……我想见你……如果活在这世上却再也见不到你,我宁愿去死……”
      刚才听她答应嫁给陈凌安,还以为她想通了,谁知又闹着要死。
      “珉珉……”西尽愁艰难地低唤道,“如果你真的可以放下我,爱上其他人,真的可以了断这份感情,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你就会来见我么?”不等西尽愁说完,尹珉珉就迫不及待地打断。
      在她满怀期待的凝视下,西尽愁不敢再说下去,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又咽回肚子里,不然就前功尽弃,铸成大错了。尹珉珉现在的样子,根本半点都没有想要了断的意思。
      “我不知道……”西尽愁摇了摇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尹珉珉眼中的光芒被这句话一点点熄灭了,瞳孔犹如两个被泪水淹没的黑洞。
      “西大哥,我可以做到……哪怕只被当成妹妹,只要你回来见我,我就满足了……如果你连这一线希望都不给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珉珉,如果你把我当成活着的寄托,那我永远都不敢回来见你……”
      在西尽愁的语重心长下,尹珉珉呜咽着,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想通了似的,擦去眼泪,坚强地说:“好……那你走吧。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改变……那就照你想做的做……”
      她闭上眼睛,忍耐着撕裂般的剧痛,浑身颤抖着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会看到我的改变……你走吧,西大哥……你走吧……”
      她喃喃说着,一直不敢睁眼,等了很久很久,却没有听到西尽愁的一声回复。
      终于,她察觉到西尽愁已经离开了,泪水从紧闭的眼缝中涌出。
      她哭出了声音,扑倒在桌子上,再也忍不住了,彻底放纵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这真的是了断么?……西尽愁听见身后传来的痛哭声,竟忽然有些迷惑。
      他把今夜当成最后的见面,这一走,无论尹珉珉是哭是死,都不会回头了。
      然而在尹珉珉心中,这并不是了断,而恰恰是不了断的最后机会……

      ◆◇◆◇◆◇◆◇◆◇

      七月十五,中元节,终于到了这一天。
      情川港已经彻底被镇抚司的人马封锁,放眼望去,港口上全是身着飞鱼服、佩戴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所有船只靠岸停泊都要经过他们的严格检查,得到许可后才能进出港口。
      海边热火朝天,人头攒动,嘈杂不堪,而岳凌楼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间小凉棚里,洛少轩在一旁陪他。在港口忙得团团转的,由始至终只是北岳司杭一个人而已。
      终于,到了正午最热的时候,北岳司杭再也忍不住了,冲到凉棚里来抱怨洛少轩偷懒。
      洛少轩笑眯眯地给他掺茶倒水,讨好道:“来来来,喝口水,我看你这么有干劲,不好意思抢你风头。况且我不是在偷懒,我坐在这里,也有重要任务在身……”
      “就这?”北岳司杭扫了一眼摆满西瓜、荔枝、花生、瓜子的桌面,露出不耻的冷笑。
      “喏,你看那边……”洛少轩抬臂勾住他的脖子,冲他使了个眼色。
      北岳司杭顺着望去,只见延世安正在一艘画舫上跟几个姐儿饮酒作乐。
      “他可真是无处不在……”北岳司杭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你说,他专挑今天这日子来港口,是为了花狱火,还是为了……”
      说着瞥了旁边的岳凌楼一眼。岳凌楼立即不高兴地说:“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他要么是垂涎你的美色,要么就是对上次的事怀恨在心,想要伺机报复。无论是哪个理由,我都不能让你落单。”
      “说来说去,你就是为了保护他!”北岳司杭总算听明白了,怨愤地指着岳凌楼。
      “那你可冤枉我了……”洛少轩一副好难过的模样,拍着胸口说,“你想想,如果我不守在这里,延世安跑来生事怎么办?他们两个都是暴脾气,又都睚眦必报的,到时候闹得乌烟瘴气,也耽误你办案是不是?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洛少轩猛一击掌,用真诚炙热的目光凝视北岳司杭,“司杭少爷,我这颗火热的赤诚之心,全都是为你着想啊!”
      “免了吧……”看到那肉麻做作的演技,北岳司杭浑身不适,翻了个白眼,嘟哝道,“你偷懒就偷懒,还找这么多借口……”
      “谁让你这么有本事呢?我都没机会发挥。来,再喝口水。”洛少轩赶紧双手奉茶。
      就在这时,岳凌楼忽然发现什么,出神地凝视着稍远处的一艘船。
      “那艘船你们搜过了么?”
      “哪艘船?”洛少轩急忙靠过去,从岳凌楼的角度抬眸眺望。
      只见重重叠叠的船舶后,隐约露出一艘黑色的双桅商船。船首高昂,船尾耸立着三层阁楼,看上去非常气派。不过风帆和旗帜都卷在桅杆顶部的横桁上,看不出是哪个门派。
      “那船怎么了?”洛少轩看不出有何异常,只觉得是一艘普通商船。
      “那是水寨的船。”岳凌楼曾在青神寨见过,所以有些眼熟。
      月摇光说过,他两个月前就让青炎送耿奕去广州了,想必就是送到这情川港。
      这时北岳司杭说:“查过了,四川来的,已经在这里停泊了近两个月。”
      闻言,岳凌楼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了然。
      “你们再去查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你说查就查?你又不是我的头。”北岳司杭不服。
      “让你查就查,我是你的头!”洛少轩突然跟他摆出官威。
      看到洛少轩叉腰、挺胸、抬头,耀武扬威的样子,北岳司杭气得差点抡拳揍过去。
      然而这样的官威只维持了两秒,洛少轩又原形毕露,低头哈腰地凑到岳凌楼面前,柔声细语地问:“你能说清楚点么?到底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耿奕没有死……”
      “什么?”洛少轩和北岳司杭同时惊叫起来。
      岳凌楼扬眸道:“就在那艘船上。”
      耿奕没有死,而且就在情川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来跟吕宋接头的。
      思及此,洛少轩坐立不安,想去查看究竟,可又丢不下岳凌楼,不知该如何是好。
      岳凌楼看出他的矛盾,替他决定道:“你也一起去吧。”
      “不行,我要守着你。”洛少轩最后一丝理智仍在坚守阵地。
      岳凌楼带着点弦外之音,笑道:“不用了,已经有人来接班了……”
      话音刚落,果然有一抹人影从凉棚后走出来。
      洛少轩和北岳司杭认出此人后,双双张口结舌,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下真是热闹了,一年前失踪的两个人都到齐了。既然耿奕没死,这人当然更不会死。
      西尽愁来到岳凌楼身后,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因为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怎么又被你闻出来了?我洗过的。”西尽愁苦笑着叹了口气。
      岳凌楼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是臭到骨子里去的那种人,洗不掉的。”
      与此同时,来自水寨的那艘双桅船上,坐在窗边的青炎放下手中的那支竹筒状的千里望。虽然岳凌楼刚发现那艘船,但青炎却早已用千里望观察他好久了,这会儿看到西尽愁突然出现,不由暗自叹息,低声自责道:“教主,我对不起你,他们还是见面了……”

      ◆◇◆◇◆◇◆◇◆◇

      洛少轩和北岳司杭离开后,只有西楼两人留在凉棚里。
      正午日头正晒,凉棚下也不阴凉。毒辣如箭的阳光直射在棚顶上,像被筛过似的,变成一团柔软的热气漏下来,笼罩在皮肤上。挥又挥不去,扒又扒不掉,令人烦郁。
      “尹珉珉呢?”岳凌楼开口就问,提起茶杯啜饮一口,故意不看西尽愁。
      西尽愁一听岳凌楼提尹珉珉就紧张,就像学堂里挨训的童生似的,正襟危坐回答道:“还在水寨。”
      岳凌楼冷笑着讽刺道:“既然她还在水寨,你来这里干什么?舍得丢下她了?”
      “我已经跟她了断过了……”西尽愁慎重地说。
      岳凌楼这才把目光转到他脸上,问:“怎么了断的?”
      “她答应留在水寨嫁给陈凌安,以后我们再也不见面了。”
      “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没提什么条件吧?”
      “也不容易,哭得都快昏过去了……不过最后好歹是想通了,愿意做出改变……”
      岳凌楼只是听着,好半天没有说话。
      西尽愁等待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又问:“那这次……就当你放过她了?”
      “如果她能消失得就像死了一样干净,我也懒得去招惹她。”
      听到这话,西尽愁终于松了口气,知道这事总算是落幕了。
      “那就当她死了,从此以后我们不仅不见,连提也不提好不好,聊点其他的。”
      “其他有什么可聊的?”
      “你看……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能不能对我笑一下?”
      西尽愁说着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
      从刚才到现在,岳凌楼就没拿正眼看过西尽愁,现在视线被迫对上了,也是布满寒凉。听到西尽愁可笑的要求后,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西尽愁看到后,失望地啧了一声,说:“不是这种冷笑……”
      岳凌楼虽然面向他,可头却向后仰着,浑身都是很懒散的样子,完全不想配合。
      西尽愁绞尽脑汁,非常努力地描述道:“是那种由内而外,发自内心,饱含情感和温度,很开心的笑……”
      岳凌楼听到一半就满脸鄙夷地皱起眉头,转开头,叹了口气说:“你也太强人所难了……根本没有开心的事,怎么笑得出来?”
      “真的一点都没有?”西尽愁捏着他的下巴,又把他的头转回来。
      “一点都没有。”岳凌楼平静地与他对视,说得斩钉截铁。
      “既然一点都没有,为什么还要继续这种生活?”西尽愁眼神黯淡下来,陷入一些过往的回忆,愈发怀念和苦涩,“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明明挺开心的,后来纷扰多了,才会有争执……想起在蛇岛上的那段时光,那时候你总是开怀大笑,看着我时眼睛好像会发光,什么话都不用说,我就知道你好爱我……无论是在河滩,还是在水中,是白天还是晚上,我能想起的每一个画面都是那么美好……如果我们只有彼此,明明可以那样开心……”
      岳凌楼不再作声,有些哽咽。
      他也想起那段短暂的时光,好像把什么傻事都做光了,什么蠢话都说完了。
      开心也是真的开心,但是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那样的地方,也不会再将时间拨回过往。
      那时所有美好的样子,在如今变得疲困不堪时再去回忆,全都裂成扎心的碎片。
      原来爱就那么短,恍惚中一朝梦醒,彼此都在不知不觉中,不复从前。
      西尽愁见他走神了,便拉了他一下,说:“现在欧阳扬音已经消失,珉珉也要嫁人了,我这边已经一干二净,没有牵绊和挂念——你那边呢?”
      没有等到回答,西尽愁自己又说:“等南洋紫星宫的事结束后,我们就走吧。”
      岳凌楼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冷静地看着他,说:“我走不掉的……紫坤只给了我一个月的解药,我必须回去。如果是生长于浊气中的花狱火,还可以像当初丘然和刘以伯那样偷偷种植,但是毗伽兰华不一样,它只生长于紫星宫那座天空城的清气中……”
      当初坐燃航船逃离紫星宫时,西楼两人都曾远远眺望过那座神秘的五色石城。
      那是真正的紫星宫之花,其他任何人、任何地方,都无法占有和生长。
      “欧阳扬音换血的办法也不成功,我的毒无药可解,我是逃不掉的……紫坤送我离开水寨时说……我是她族,亦非她族……我逃不过自己的宿命,紫星宫才是我的归宿……”
      无法逃避的宿命和归宿,岳凌楼话中残酷的现实,令西尽愁陷入沉默,他又想起欧阳扬音说过的话:“紫星宫自立派以来,一直在等待一颗妖星的出现,还有一个顺应天命的时机……妖星现则必降灾劫,毁天灭地,殃及十方,可至四极倾塌,清浊相融,天地闭合,重归混沌……如果真是这样,不如让他早点去死!不然将会有更多人,注定因他而亡……”
      虽然西尽愁从来不敢把这些话讲出口,但是岳凌楼自己却早有预感。
      “究竟什么才是……我的宿命?”岳凌楼不安地低声沉吟着。
      突然,西尽愁一把握住他的手,他手背上那只狰狞的兽头凶恶地瞪视恐吓着他们,而西尽愁的手也好不到哪去,紫黑色的皮肤上,层层鳞甲深处的图腾,如凶兆般若隐若现。
      “我说过不要用这只手碰我……”岳凌楼把手抽走了。
      “那我陪你一起跟他们纠缠下去……”西尽愁依然用那只手将他握住,两人重叠的掌心和交叉的十指,令两处纹身覆盖、紧扣在一起,仿佛已经相互交融,“如果宿命逃不过,那就结束它……万事都有终结的一天,无论什么灾劫,只要熬过去,也便结束了……”
      港口嘈杂的喧哗声从耳边淡去,筛落的阳光笼罩着他们,隔绝了芜乱。
      “无论多么可怕的宿命,我们都一起背负着,扛下来……”
      西尽愁的手又收紧几分,岳凌楼被他握得有些痛,但却没有再挣开。
      即使没有说话,这便已是回答。眼底重新凝聚起光芒,时间仿佛又被拨回过往。
      原来世间会有第二个的地方,让他们只单纯拥有彼此。正是此时,正是此地……

      ◆◇◆◇◆◇◆◇◆◇

      “哎呀,真巧啊!”
      这时凉棚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西楼两人的凝视。
      岳凌楼抬起头,立即厌恶地皱起眉头。
      只见延世安摇着一把孔雀翎的象牙骨折扇站在两三步外,笑得油腻虚伪,身后还跟着一名侍从。刚才他在画舫上看到洛少轩离开,以为有机可趁,便立即赶来骚扰岳凌楼。
      西楼两人刚才真挚深情的气氛,全都被他搞砸了。
      岳凌楼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后,不耐烦地问:“延大人有何贵干?”
      “反正你闲着没事干,不如去我船上喝杯酒?”
      延世安眼里只有岳凌楼,把西尽愁当成空气般无视了。
      “我可不是没事干,坐在这里等消息,就是我的事。”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上次挨了一巴掌,还没长教训?”延世安被拂了面子,懒得再装笑脸,阖上折扇指着岳凌楼,不客气地威胁道,“我现在让你活着,你就该报恩。叫你做什么,你就乖乖听话。要是再把我惹恼了,没人救得了你!”
      西尽愁不知道延世安什么来历,秉持着不生事的原则,默默看这人怎么嚣张跋扈,但是刚才话中有一个地方让他不能沉默了。他震惊地扭头向岳凌楼问道:“他打你了?”
      岳凌楼淡定地点头道:“打了。”
      “打哪了?”
      “脸。”
      “什么?”
      闻言西尽愁拍案而起,上前一把揪住延世安的衣服。
      “这么漂亮的脸你都舍得打,你不仅不讲武德,你还暴殄天物!”
      “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延世安凶恶地瞪着他怒吼。
      旁边侍从立即冲过来扭住西尽愁,却被西尽愁一掌推开。
      岳凌楼依旧淡定地坐在原位,勉强算是劝了一句:“你忍忍,他官大……”
      看着岳凌楼那副“你看我都忍了”的样子,西尽愁心里能估摸出这人肯定大有来头,不过依然没放手,反而装腔作势地问:“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知道你是谁?”
      “那就好。”西尽愁松了一口气,突然一拳打过去。
      “凌楼,快来。”打完后立即转身拉起岳凌楼就跑了。
      “你们给我站住!”延世安捂着流血的鼻子,暴跳如雷,“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西尽愁拉着岳凌楼在港口拥挤的人群中一路狂奔,钻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你放手!”累得气喘吁吁的岳凌楼甩开西尽愁,气道,“你打他干什么?洛少轩会怪我的。”要不是不想给洛少轩惹麻烦,不用西尽愁动手,岳凌楼自己早就报仇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他来怪我。”西尽愁义正词严地说。
      岳凌楼瞪着他,一开始还很凶,但突然就一下笑了出来。
      西尽愁一开始也很正经严肃,可是看到他笑,一下就绷不住了,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就这样笑了一会儿,岳凌楼突然拍了他胳膊一掌,问:“现在怎么办?”边说边以墙壁作掩护,探头向港口张望,看见延世安已经呼来一群打手,正在到处搜寻他们。
      “你说怎么办?”西尽愁来到岳凌楼身后,也跟着一起张望。
      “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只能等他们散了,再跟洛少轩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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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章 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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