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89、第九章 献祭

　　月摇光刚才的话中，只有拿岳凌楼当祭品烧死那段是假的，而紫星宫的祭典是确有其事。这场祭典的真正目的他心知肚明，但他故意不说，因为他布下了一个非常精彩的陷阱。
　　只要西尽愁踩进来，他不仅可以得到紫星宫的信任，还可以额外得到岳凌楼。
　　心情愉悦的他离开地牢后，径自去见岳凌楼。
　　岳凌楼情绪低落，躺在床上不动，虽然没睡着，但意识一直昏沉沉的，有些不省人事。
　　月摇光坐在床边，对他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不是要西尽愁亲口告诉你答案么？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下落……”
　　岳凌楼没动，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慢慢把眼睛睁开了。他眼角四周是红的，睫毛根部有些湿润。失去神采的空洞眼瞳没看月摇光，而是注视着头顶的虚空。
　　月摇光知道他默默在听，便继续道：“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丢下你去救尹珉珉时，被人刺伤了，落在幽河寨手上。不过他没死，而是一直被关在地牢里。我刚才去见过他，告诉他明天祭典的事……不过我说了点谎，骗他尹珉珉作为小宫主，要献出一半的生命。”
　　岳凌楼目光骤然凝聚，落到月摇光脸上。他猛地坐起来，低喝道：“你为什么骗他？”
　　“我是替你打算，你说要等他亲口讲出答案，才能分开，但你问得出口么？他人就在地牢，你随时可以去见，但你敢当着他的面，说要杀掉尹珉珉么？”
　　“我怎么不敢？”岳凌楼问得出口，甚至不惜马上就去。
　　月摇光见他翻身就要下床，急忙抬手将他拦住，劝道：“你问了，他答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是他亲口讲的话，也未必可信。你不要忘了，人是会说谎的，特别是桃花运旺的男人，最会粉饰其词，逗人开心了。而且人也是会失信的，承诺过的事，未必真的可以做到。你已经尝过一次苦头，应该知道教训了……”
　　岳凌楼在月摇光的话语中，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亲口承诺又能怎样？他说过要一起走，却丢下自己，转身跳河去救尹珉珉，结果一去不回，直到五天后，自己等来的正是尹珉珉，还有那场焚身大火。
　　当漫天火光燃起时，他已清楚意识到，也许天意如此，他和尹珉珉不可能同时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昨夜，常枫为了保护他而死在尹珉珉刀下……
　　他已经不可能再去原谅，因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杭州，耿原修死后，尹珉珉刺穿过他的掌心和脚踝。
　　第二次是烧船，第三次就是昨夜……
　　一个西尽愁，可以让他忍下再一再二，但是他忍不下再三再四。
　　更何况常枫死了，是替他死的。如若不然，昨夜死的人就是他。
　　尹珉珉不会善罢甘休，再三再四之后，还有再五再六。
　　尹珉珉不死，他就活不下去。
　　西尽愁亲口回答又能怎样？恐怕西尽愁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西尽愁只会想尽办法劝慰他，而他每次都轻易被说服。这个人是这样的特别，又是这样的危险，可以轻易控制他的情绪。明明气却不气了，明明恨却不恨了。
　　一旦见面，就会动摇，就会没完没了……
　　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他只想要一个坚定的、发自西尽愁内心的真正答案。
　　月摇光看着陷入沉默的岳凌楼，又说：“与其听他亲口讲，不如看他怎么做，因为行动是骗不了人的……我告诉他，尹珉珉要像鬼鸢那样，将一半生命献给蛊虫控制。我就是要看看，西尽愁为了救尹珉珉，可以牺牲到哪种程度。铁链很牢，他想挣脱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断臂。尹珉珉对他到底有多重要，你明天就会知道答案了。”
　　岳凌楼抬起泛红的眼眸，瞳孔在不安中微微震颤。
　　“你认为他会怎么做？”月摇光故意问。
　　“我不知道……”岳凌楼低下了头。
　　“那你希望他怎么做？”
　　“我希望……”理所当然是希望他不要去救尹珉珉，但此刻浮现在心中的真正回答，却是，“我希望，他不要伤害自己……”
　　无论是为了谁，都不值得，但如果他真的做了，岳凌楼便会得到答案。
　　“如果尹珉珉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他真的能为尹珉珉自断一臂……”岳凌楼忍住铺天盖地般袭来的晕眩感，闭上眼睛，在长久的停顿后，终于用看淡一切的语气轻声说出，“我就放弃……我就亲手扯断那条蛛丝……因为我和尹珉珉之间，他注定只能选择一个……”
　　“我真是越来越期待明天的到来了……”月摇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在西尽愁和岳凌楼面前分别说了不同的谎，让事情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不知不觉间，屋外早已夜色弥漫，不祥的阴风呼啸着，席卷了整个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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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珉珉被侍卫从地牢送回后，一直昏睡不醒，烛火的光芒将她的面庞照亮。
　　借着光，紫坤端详着她安静的睡脸，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我曾以为圣血麒麟的魂魄会在你身上觉醒，但是现在看来……你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普通丫头……”
　　她托起尹珉珉的后脑，一枚细小的银针出现在她指尖。
　　尹珉珉依旧没有半点知觉，任由紫坤将那枚银针扎入她的后脑。
　　不一会儿，她的睫毛轻颤两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旁紫坤笑意很深，望着尹珉珉失去神采的漆黑眼瞳，一边抚摸她的发丝，一边轻声说：“乖孩子，这样你才不会到处乱跑……明天的祭典上，没了你可不行……”
　　紫坤有腿疾不能行走，常枫又受到致命伤害，陷入永久昏迷，而月摇光终究是个外人，所以现在紫坤身边，可以代表紫星宫主持祭典的，除了尹珉珉就再无其他人选了。
　　紫坤之所以吩咐月摇光把尹珉珉带回来，原因就在于此。
　　现在的尹珉珉与其说是醒了，不如说是陷入更可怕的昏迷——她已经被紫坤用蛊术控制了。这种蛊术不会伤害她的性命，却会让她失去知觉和思考，像一个傀儡娃娃般，任由紫坤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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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傍晚，紫星宫的祭典即将开始，但是西尽愁仍旧被铐在地牢内。
　　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去，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他已经挣脱三根，只有最后一根锁着。他已经筋疲力尽，头晕目眩，累得不停喘气，但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左手、左脚、右脚已经恢复自由，最后那条锁链锁在他的右臂上。
　　每当他用力拉扯时，手臂都会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直到最后连痛觉都消失了，变得麻木，失去知觉。
　　他身体下坠，双腿弯曲，但膝盖却碰不到地面，因为右臂被铁链高高吊起，将他提在半空。在猛烈的挣扎下，旧伤再次被撕裂，血液张扬地顺着右臂流淌到脖子上，再从脖子流淌到胸膛，最后滴在脚边，留下遍地斑斑血迹。
　　他几乎快要昏迷，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信念。
　　一定要出去！紫星宫的祭典，身处危险的岳凌楼……
　　不能再被锁在这里，一定要出去……
　　但这又谈何容易？他之所以无法挣脱右臂，不是因为这条链子最牢，而是因为他的右臂已经多次受伤。第一次是坠崖跌入四重门时，在崖壁上摩伤；第二次是在燃航船上，被岳凌楼用箭扎伤；第三次是被欧阳扬音下毒。从手指，到手臂，再到神经，全都伤了个遍。
　　在粗重的喘息声中，西尽愁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这让快要耗尽全部力气的他重燃生机，蓦地打起精神，抬头望去。
　　来人是欧阳扬音。她还是那副装扮，用黑色的斗篷裹住全身，从头到脚都包藏在布匹之下，没有露出一点皮肤。
　　欧阳扬音推开牢门，轻声说：“昨天珉珉闯入时，杀掉了负责看守的狱卒。后来虽然月摇光来过，却没有重新派人把守。现在这是座空牢，任何人都可以来去自如……”
　　“我知道……”西尽愁叹了口气，虚弱地回答。
　　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跟铁链折腾一夜，闹出惊天动地的响声，还没被发现了。
　　“而且月摇光应该知道尹珉珉已经在四条铁链上都砍出缺口，却没有更换铁链，好像在故意给你制造逃跑的机会，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西尽愁隔着垂落的发丝，凝视着缓缓走近的欧阳扬音，干涩地笑了两声，说：“糟了，听你这么说，好像不是来放我走的……”
　　“我为什么要放你？我是来警告你的！”欧阳扬音严肃道，“我奉劝你一句，既然月摇光安排好一切，想要看你逃出去，你就一定不要出去，乖乖留在这里，不然必定中计！”
　　西尽愁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问道：“他说紫星宫要杀岳凌楼……是真的么？”
　　欧阳扬音叹了口气，“你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反倒关心他……算了，我早该料到的。祭典是真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你以为我有时间天天帮你盯着岳凌楼？”
　　西尽愁有点疑惑，“你既不想放我走，又不想告诉我岳凌楼的消息……那你到底来干什么？”
　　“难道我只能为了岳凌楼才来见你？我就不能是……”欧阳扬音微微有些哽咽，停顿片刻后才平复下来，用非常低微的声音说，“为了自己，来见你一面么……”
　　“你到底怎么了？”西尽愁皱眉仔细打量着她，可她整张脸都纹丝不露地隐藏在黑布下的阴影中，什么也看不到。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不会再见到我了……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欧阳扬音在阴影中抬起头，西尽愁可以感觉到她凄凉的注视，抿嘴沉默下来。
　　“你放心，我会活得很好……临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俩之间早已把所有话都说尽，欧阳扬音不是纠缠不休的人，所以西尽愁有些意外。
　　谁知，欧阳扬音最后这个问题，不是关于他俩，而是关于另一个人。
　　一个已经存在，但却尚未降生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孩子，你想为他取什么名字？”
　　欧阳扬音平静地抬起头，躲在阴影中仔细注视着西尽愁的表情。
　　然而这次轮到欧阳扬音看不见西尽愁的脸了。他垂下头迟迟不语，欧阳扬音只能看见他乱七八糟的头发，可就连那些发丝仿佛都在抗拒着，悔恨着，畏惧着。
　　“你别怕，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他，但至少给他留下一个名字，在无形中化作守护的力量，陪伴他一生吧……”
　　“你过来。”西尽愁突然打断欧阳扬音的话。
　　他终于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炯亮的眼瞳发出深邃的光芒。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听他这样说，欧阳扬音有所迟疑，可依然迈步踱近，来到离他半米远的地方。
　　“再过来一点……”西尽愁还在叫她靠近。
　　这次欧阳扬音犹豫了，没有再向前走，怕他发现自己已经毁容。
　　只因为对方是他，欧阳扬音才想把这个秘密隐瞒一辈子，希望在多年以后，当他突然记起自己，浮现在脑海中的，依然是从前那个美丽动人的欧阳扬音——这样便足够了。
　　“我想在你耳朵说……”
　　面对西尽愁的这个要求，欧阳扬音终于妥协了，慢慢把头靠近过去。
　　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见西尽愁，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但当她刚靠近到西尽愁唇边，突然，西尽愁一口咬住她的斗篷！狠狠地往下拉扯！
　　“啊——”欧阳扬音尖叫起来，下意识向后躲避。也许她不躲还好，正是由于这一躲，只听“嘶”的一声厉响，黑布被撕出一条巨大的裂口。
　　西尽愁咬住斗篷的一角，抵死不丢。斗篷从欧阳扬音身上被扯走。
　　失去这层包裹后，欧阳扬音尖叫着捂脸蹲在地上。
　　枯黄的手指，布满深红色血泡和皲裂的手臂，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脸庞的黑色皮肤，全都是残忍而刺眼的颜色，只有在血肉腐坏溃烂时才会出现在人体上。
　　西尽愁终于明白了。
　　看着欧阳扬音蜷缩在地，不住颤抖的可怜身影，他不忍去看，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他终于明白欧阳扬音一直裹着斗篷的原因，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说永不相见。
　　回忆开始倒退，欧阳扬音的所有奇怪表现都被串联起来，西尽愁猜出了事情的全貌。
　　他震惊得无法讲话，微微张口，被紧咬在齿间的斗篷飘落下来，盖在地上。
　　欧阳扬音一把扯过斗篷，重新把自己全身牢牢裹住，蜷缩着无法直起身来。
　　突然，她发出了几声疯癫的轻笑，“呵，呵呵……只差一点……我以为可以带着这个秘密消失，对你隐瞒一辈子……为什么偏偏要在最后关头……让我前功尽弃？……”
　　西尽愁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可欧阳扬音哽咽的话语还在耳边继续。
　　“这下你满意了吧？……原本在这之前，我还期望你能记得我……但是现在，我只希望你彻彻底底忘掉我！永远也不要再想起我！”
　　她猛地吼出这句话后，起身冲向牢门。
　　“欧阳！欧阳——”身后，西尽愁惨烈地叫着，但她没有回头。
　　逃，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男人！
　　“欧阳！——”西尽愁想要追去，但是被铁链锁住的右臂却禁锢着他，令他无法自由。
　　铁链在剧烈的拉扯下，发出“哐当”巨响，仿佛能将牢房震碎。
　　晕眩感再次袭向西尽愁。他救不了岳凌楼，救不了欧阳扬音，也救不了自己……
　　他要出去，必须出去，不择手段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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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时已到，迎神——”
　　用木架临时搭成的祭坛上，紫坤盘坐在一个青铜圆鼎后。她高举双手，抬头仰望天边垂落的夕阳，华服袖摆迎风飞扬，红色霞光从天而降，笼罩全身，令她与天地融为一体。
　　在神秘肃穆的鼓声中，围绕在祭坛四周的落地烛台全部点亮。暖黄色的火苗静谧燃烧，衬着天边晚霞绮丽的艳红，将整个祭场映照成诡异的颜色。到处光影摇曳，昏暗模糊。
　　地面紫色薄烟缓缓升腾，雾霭悄无声息地弥漫攀爬，仿佛拥有生命般前追后赶，渺渺茫茫，四处扩散。升到空中，袅袅娜娜随风飘散，与烛火和霞光一起在天地间缭绕不绝。
　　“我族麒麟，祈天祭悼。惟我子孙，永怀祖风——”
　　紫坤吟诵出献给神祇的祭文，高举双臂，在空中翻动挥舞。
　　十指指尖发出朦胧的紫色光晕，伴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画出弯曲盘绕的诡秘图案。
　　图案若隐若现，在空中扩散，越变越大，越变越浅，最终消失不见。
　　“形之不复，灵归宗源。来格来崇，神灵显融——”
　　在鼓点的节奏中，她高亢悠扬的声音犹如天地间的主宰，令气氛变得安静肃穆。
　　虽是紫星宫的祭典，但水寨也有不少显贵到场。刚继任总寨主的陈商南便位列其首。
　　密密麻麻的人群后，岳凌楼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借着树荫隐蔽身形，安静地注视着祭坛的方向。他对这场祭祀不感兴趣，只想知道西尽愁到底会不会现身。
　　“思我祖先，穆然深玄。尊临贵降，余庆绵延——”
　　这时，尹珉珉出现在众人眼前，迈步登上祭坛。她盛装华服，脖挂珠玉，脸上画满紫色图腾，一直延伸到脖子上。她目光低垂，眼神黯然，凝视着脚下，犹如梦游般行走着。
　　岳凌楼一看便明白，她已经被施过蛊了，肯定是紫坤干的。
　　紫坤注视着尹珉珉走到铜鼎前，双手捧出一把装饰精美的黄金匕首。
　　“我族子孙，神灵不灭，献血辟路，助其归天——，初献——”
　　尹珉珉接过匕首，割破手腕。鲜血顺着手臂向下流入铜鼎中。
　　突然一簇妖冶的蓝色火焰从鼎内燃烧起来，窜上半空，把尹珉珉的脸都映成了蓝色。
　　“祖德庇佑，我族存续。佑我后世，弘开土宇——，亚献——”
　　在颂词声中，尹珉珉端起一只酒樽，将其中酒水洒向铜鼎中。霎时只听“蓬”的一声，鼎中火焰猛然窜起，高过头顶，蓦然炸开的灼热气流将尹珉珉的发丝都掀得飞腾起来。
　　“欲报祖德，昊天罔极。殷情三献，我心悦怿——，终献——”
　　在紫坤拉长的声音中，又有脚步声响起。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名全身雪白、披头散发的男子双手被缚在身后，在两名神仆的押送上，低头登上祭坛。神仆将他绑在一根笔直插在祭坛正前方的圆柱上，又在他脚下洒满木枝草屑，还泼上了燃油。众人惊呆了，难道紫星宫竟要用活人献祭？
　　见状，躲在远处的岳凌楼也不禁压低双眉，仔细辨识着那个祭品。
　　男子一直低着头，脸庞被垂落的发丝遮掩，根本看不清相貌，但岳凌楼却有种熟悉感。
　　这时两名神仆举起火把，在铜鼎中取火后，高举燃烧的火焰站在刑台两侧。
　　“濯濯先灵，昭鉴我心，祭献生贽，来享来歆——，点火——”
　　伴随着紫坤的这句高呼，两名神仆同时将手中火把扔进木丛。
　　刑台瞬间燃烧起来，蓝色的火焰窜上祭品双腿，眨眼就将他的衣摆点燃。
　　这时人群哗然，祭坛下响起一片恐惧的惊呼。虽然早就知道紫星宫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是当今盛世竟然还拿活人祭祀，这种事水寨中人闻所未闻，更别提亲眼目睹了。
　　被烈火包围的祭品竟没有半点挣扎，头依旧低垂在胸口，全身衣衫和发丝都被热浪吹拂鼓胀，整个人仿佛要随火焰飘飞起来。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有人尖叫：“看！那里有人！”
　　所有人扭头望去，只见一抹黑影飞掠而来，直接踏着众人头顶翻上半空，落到祭坛上。
　　人影刚一落地，树荫下的岳凌楼就再也控制不住，狂躁地拨开人群向前挤去。
　　哪怕人影远在百米之外，而且是背对他的，他依然一眼认出——那是西尽愁！
　　他居然来了，他果然来了！思及此，岳凌楼刹那间又冷静下来，停下脚步，不再向前。
　　因为他意识到，西尽愁是来救尹珉珉的……
　　他被月摇光的谎言欺骗，以为尹珉珉将在这场祭典上成为鬼鸢，便不顾一切地赶来了。也许他一直隐藏在暗处，等待营救的时机，但在看到执行火刑的刹那，忍不住现身阻拦。
　　岳凌楼正混乱地思考着，祭坛上的西尽愁已经冲入火焰，割断绳索，一把抓住祭品的肩膀，但是口中“岳”字尚未出口，祭品突然转身，猛地反扣住他的手，将他压倒在地。
　　西尽愁刚要抬头，喉咙却已被一把短刀抵住。
　　“下次救人的时候，记得看清楚一点……”祭品贴在西尽愁耳边愉快地冷笑着。
　　西尽愁挣扎着扭头望去，只见对方凌乱的发丝下，露出的竟是——月摇光的脸！
　　他立即明白中计了，却已被压得动弹不得，无法脱身。
　　因为失血过多，此刻他已头晕目眩，意识朦胧，右侧肩膀血流如注，顺着身体流下，眨眼间就已染红身下木板。肩下衣袖已被鲜血浸透，早已不复原本的颜色，紧紧地贴在地上，就只是两层薄薄的布，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你果然还是来了，没有让我失望……”月摇光将西尽愁从地上提起来，对着那空荡荡的衣袖，惋惜地摇了摇头，“虽然用铁链锁住你的四肢，但唯一能锁住你的，只有右手那根。不过，如果你无论如何想要逃走的话，也能想出办法，那就是……断臂逃生。”
　　铁链不断，便只有断臂才能重获自由。这便是月摇光计划中最精彩的一环。
　　月摇光提起西尽愁，在他耳边低语：“地牢里没有任何利器，本来我想给你留把刀，让你轻松点，但就怕做得太明显，被你看出来……所以那只手，应该是你自己咬断的吧？”
　　今天这场祭奠，祭的是紫星宫死去的护法紫巽。
　　真正的祭品不是月摇光，也不是岳凌楼，而是——西尽愁的断臂！
　　就在这时，几名紫星宫人匆匆穿过人群，登上祭坛，在紫坤面前齐齐跪倒，呈上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紫坤大笑着把那块红布揭开，只见一只血淋淋的断臂赫然出现在眼前。
　　“哈哈哈，月摇光，你果然说到做到，帮紫巽报仇了！火之神力便是你的！”
　　紫坤笑得十分得意张狂，好半天才渐渐收住，激动痴迷地抚摸着那截断臂说：“这只手臂，是紫巽生前想要却又得不到的，现在你帮他拿到了，足以告慰亡灵，送他归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