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53、第三章 醒梦

　　纷飞的细雨从被揭开的石板飘入地道中，无声汇入膝盖高度的积水。借着提灯熄灭前最后残存的一丝光亮，西楼两人盯紧着刺在陈渐鸿背后的地图。可是那图案又复杂又潦草，仿佛一大团墨渍乱七八糟地糊在皮肤上，与四周黑暗融为一体，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西尽愁正欲走近，突然发现地图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一层细小的凸起。
　　先只是无数细密的小点，接着有什么东西钻破皮肤，从血肉中挣扎扭动着爬出来，眨眼间就已覆盖整片背部，竟是一条条软绵绵的白蛆！
　　蛆虫蠕动带来的剧痛，令陈渐鸿惨叫着在积水中拼命翻滚，反过手不停用力抓挠，不一会儿就把皮肤彻底抓烂，刺着地图的地方变成一团惨不忍睹的血污。
　　“陈总寨主，你要我们传什么话？”西尽愁一把扶住陈渐鸿，急促地问。
　　现在有信物，有地图，但唯独最重要的话却还没说。
　　陈渐鸿用力抓住西尽愁的手，抬起被污水和冷汗浸湿的头，痛苦地挤出最后的声音：“我死后……由长子陈商南继位，萧顺辅佐，其他寨主加强戒备，各守其寨……绝不能让紫星妖人进入水寨！”
　　说完吐出一口浓血，表情狰狞地瞪着西尽愁。
　　西尽愁与他四目相对，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看出他的惊恐张皇。
　　他仿佛还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急得用指甲抓挠脖子，发出低哑的嘶嚎。
　　突然，就连眼球上都钻出一堆蛊虫。他惨叫着捂紧双眼，再次倒入水中。
　　西尽愁还想伸手去扶，却被岳凌楼一把拉开：“别碰他，他要死了！”
　　从陈渐鸿体内钻出的蛊虫已经流入污水，此地不容久留，两人一起跃出坑外。
　　西尽愁把即将熄灭的提灯扔下去。
　　光芒如石块下坠，落进积水前，刹那间微弱照亮陈渐鸿狰狞的面孔。
　　只见蛊虫正不断从他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里钻出来，已将整张脸覆盖。
　　刹那之后，落水声响起，光芒熄灭，再也无法看清地道中的情景。
　　两人静静听着陈渐鸿在积水中翻滚挣扎，惨叫声久久回荡，连脚下地面都在震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惨叫声终于停止，地道下面一片死寂。
　　雨势渐渐变大，两人静立在雨中，竟忘了打伞，连头发和衣服被淋湿都毫无察觉。
　　突然，西尽愁捂住头，发出一声低吼蹲在地上。
　　“你怎么了？”岳凌楼也蹲下去，关切地扶着他。
　　西尽愁摇头，说不出话，只觉得头疼欲裂，无法思考。脑海中不停闪烁着很多画面，从陈渐鸿身上钻出的那些白蛆，仿佛也钻进他的脑中啃噬，把记忆深处的东西抽扯出来。
　　他又想起忘川河尽头的那个男人……
　　男人盘腿坐在绘有古老咒纹的土台正中，四周贴满阴气森森的诡异符篆，整个洞穴都笼罩在荧紫色的黯淡光芒中。
　　在钟乳石徐缓的滴水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中，他看见男人的面孔是一团漆黑的瘴气。
　　男人低下头，用刀割破手掌，血淋淋的伤口裂开，一群急遽蠕动的蛆虫从血肉中纷纷冒出头来，争先恐后地不断向外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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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越来越深，幽暗的竹林中只有不知梦阵发出朦胧的淡光。
　　“结束了……”月摇光把目光从正觉水镜投向沉睡在阵法图中的三人，“只要西尽愁把刚才的话带到水寨，水寨必定大乱，到时候就没法联手对付紫星宫的入侵了。”
　　平安楼被烧毁后，月摇光曾向紫坤承诺，搅乱水寨局势只需要一句话。
　　那句话最好是让一个与水寨和紫星宫都素无瓜葛，却又有一些江湖信誉的人出面。
　　他心中的人选，便是西尽愁。
　　但是要想成事，他一个人办不到，遗骨招魂、不知梦蜃这些秘术便都是紫坤的协助。
　　借由招魂术短暂复生的陈渐鸿，只在说出最后那句话时，被蛊虫操纵了。他死前那般恐惧痛苦，就是想让西尽愁发现那句话并非出自他本意，可仍然不敌蛊虫之术，惨死毙命。
　　接下来，月摇光只要等到蜃景中的西楼两人返回客栈安睡后，再将他们的肉身和长庚剑一起送回真实的客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蜃景中发生的一切融入现实了。
　　四人静静围坐在水镜旁，没有一个人说话。现在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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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平安楼后，西楼两人返回客栈。
　　天色已晚，又下着雨，路上早已没有行人。客栈里倒是很热闹，投宿的人都聚在大堂里吃饭喝酒，到处闹哄哄的。店小二看到他俩回来，立即热情地迎上来招呼道：“哟，二位回来啦？”看到西尽愁正在抖水收伞，不由顺口笑道，“怎么拿着伞都淋湿了？”
　　西尽愁讪笑着没做声，总不能说是被蛊虫吓懵了吧。
　　岳凌楼没搭理小二，埋头向楼梯走去，想要径直回房，西尽愁快步跟上去。
　　小二热情地追在两人身后，笑容可掬地说：“二位回来得正是时候，刚赶上用饭的时间。二位看是想在这里吃，还是给您端到房里去？”
　　西尽愁说：“端房里吧，再送两盆热水上来，我们洗洗脸。”
　　小二哈着腰，又说：“澡堂热水已经烧好了，二位随时可以去泡澡。”
　　“知道了，你去招呼别人吧。”西尽愁挥手打发小二走了。
　　回到房间，岳凌楼立即脱下湿衣服搭在木架上，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颈。
　　西尽愁也脱下外衣，坐在桌边倒了一杯热茶。
　　今天他俩在外面奔走了一整天，不仅横穿平安镇，还爬山去寺院，最后又赶到平安楼目睹陈渐鸿惨死，都累坏了。回到房间谁都不想说话，只想静静地歇息一下。
　　不多时，小二敲门送来饭菜和热水，还贴心地拿来两条帕子给他们擦脸拭发。
　　客栈伙食还不错，菜是两荤一素，都盖在饭上，还冒着热气，另外搭配两碗小菜汤。分量都给得很足，足够他们撑破肚皮。不过这会儿两人都没有吃饭。
　　岳凌楼一边用干帕擦头发一边问：“你没事吧，刚才到底怎么了？”
　　从平安镇地道出来后，西尽愁突然捂头蹲在地上，吓得岳凌楼还以为他染上蛊虫了。
　　西尽愁正用热水洗脸，帕子抹去脸上的污渍后，连疲倦的神色都恢复好转了。
　　他稍作犹豫后，低声道：“我好像见过那种虫，脑子突然有点混乱……”
　　“那是紫星宫的蛊虫。”岳凌楼坐在床沿上，歪着头继续擦头发，边想边说，“如果陈渐鸿体内有那种虫子，他刚才所言所行都未必是出自他本意，很可能是被操纵了……”
　　“但这把剑是真的。”西尽愁说着把长庚搁到桌上，端起碗开始吃饭了。
　　虽然他手指受伤，不方便用筷子，但这种盖饭吃起来不费事，直接往嘴里扒就行了。
　　岳凌楼抬眸瞥了那剑一眼，问：“所以你还是打算去水寨，要把剑还回去？”
　　听他语带讽刺，像是不赞同，西尽愁故意没说话，用饭菜把嘴巴填满，省得说多错多。
　　岳凌楼终于把头发擦干了，放下帕子，走到西尽愁身旁坐下：“西大侠真是大忙人啊，不仅要去紫星宫救人，还要去水寨送剑……怎么人人都喜欢差使你做闲事啊？”
　　他不给西尽愁开口的机会，就自问自答起来：“哦，我懂了，这可不是闲事……紫星宫有红叶小美人等着，水寨有欧阳大美人随行，难怪你这么殷切……”
　　“咳咳。”西尽愁被饭呛到，放下碗咳嗽起来，“你非要挤兑我才开心是不是？快点吃饭……”说着立即把另一碗饭拖到岳凌楼面前，还主动递上筷子。
　　“我不吃。”谁知岳凌楼看也不看，起身向外走去。
　　西尽愁扭头问道：“你去哪啊？”
　　“去洗澡。”岳凌楼头也不回地说，已经快要到门口了。
　　“等一下。”西尽愁霍然站起，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他，“你不能去！”
　　“为什么？”
　　“那是公共澡堂。”
　　“所以呢？”
　　“你会被看光的。”
　　“所以才要马上去啊。现在大多人都在楼下吃饭，澡堂人算少的。”
　　“少也不行，一个也不行！”
　　“这两天我们一直在淋雨，我都快被泡臭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嫌弃你。”西尽愁说着趁机把岳凌楼抱在怀中耍赖。
　　“让开。”岳凌楼用力推他。
　　“不行，总之就是不行。”西尽愁抱得更紧了。
　　他之所以这么激烈反对，不想岳凌楼春光外泄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更大的理由。
　　他已经察觉到这个世界并非真实，而是某种奇妙的幻觉了……
　　不久前，在平安楼地道看到蛊虫后的混乱，令他突然意识模糊，分不清身在何处，仿佛在两个世界中朦胧穿梭。哪怕后来恢复神志，那种如坠梦中的感觉也依然没有消失。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但却无法从梦中醒来，只能不动声色地保持清醒，继续假装停留在梦中，把这场“清醒梦”做完。
　　这时再回想起欧阳扬音那句“你睡吧，没事的”才幡然彻悟，原来欧阳扬音是在提醒他会堕入这种逼真的梦境！
　　最后一次见面时，欧阳扬音跟月摇光那群人在一起，所以这梦多半是紫星宫的某种秘术。虽不知道他们有何目的，但他们一定正暗中监视着梦中的一切。
　　从平安楼回来的路上，西尽愁仔细回忆了一遍今天的所有经历。
　　所幸的是，他们没说什么、做什么不能被那群人知道的事。
　　但是，一想到岳凌楼接下来的沐浴画面会被那群人围观，西尽愁说什么都不答应！
　　见西尽愁态度强硬，本来也对公共澡堂略有抗拒的岳凌楼便没再坚持。
　　他叹了口气说：“澡可以不洗，但至少让我去洗个脚吧……”今天又是淋雨，又是爬山，鞋子被泡湿了，鞋底也沾满泥泞。双脚就像被裹在沉甸甸的湿帕子里，异常难受。
　　“洗脚还用去澡堂？在这里洗就行了。”
　　说罢，西尽愁马上牵起岳凌楼回到桌旁，直接把他按到椅子上，又赶紧端来另一盆没用过的热水往地上一放，三下五除二抬起他的脚就把鞋子拔了，“哗啦”一下压入热水中。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丝毫不给岳凌楼反应时间。
　　“怎么？你想帮我洗？”岳凌楼垂眸看着他，缓声问道。
　　“可以啊。”西尽愁并不抗拒，反而乐意之至。
　　只要能把岳凌楼留在房间里，他做什么都行。
　　说完立即取来帕子扔进热水中，浸湿后在岳凌楼脚上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被雨水浸得微微发白，摸起来冰凉的双脚在热水包裹下，很快就转为温热，肤色也有了红润。
　　“你手没事吧？”岳凌楼看见他乌紫色带伤的指尖泡在水里，不由有点担心。
　　“早就没事了……”西尽愁说着抬头一抹怪笑挂在嘴角。
　　岳凌楼立即猜到他想干什么，心里一慌，还没反应过来，脚底板又被咯吱了几下。
　　猝不及防之下，他身体挺直，痒得差点翻下椅子，想抽没抽出来，只能狠狠一脚踩下去。
　　只听“哗啦”一声，西尽愁整只右手就被踩到水底，骨头都差点碎裂，疼得大叫起来：“哎呀，放开，这次有事了！”
　　“下次再敢我就不客气了！”岳凌楼怒然警告，把脚移开，放出他的手，在心里发誓以后就算他伤口溃烂流脓，自己都绝不多问半句！每次一关心他，他就开始得寸进尺……
　　“不敢了不敢了……”西尽愁很扫兴的样子，苦笑长叹，继续乖乖洗脚。
　　洗好一只后，拧干帕子仔细擦干，抬起来放在盆沿上。
　　脚上皮肤红润柔嫩，冒着薄薄的热气。岳凌楼依旧很挑剔，看了几眼后，顺口问道：“你洗干净没有啊？”
　　“绝对干净了，不行我亲给你看。”说着突然抬起那只脚，直接下嘴亲了一下脚背。
　　没想到他冷不防来这么一下，岳凌楼脚背绷直，身体再次僵硬。
　　“没事，我不嫌你脚脏。”西尽愁抱着那只脚搓了搓。
　　“可我嫌你嘴脏……”岳凌楼瞪他一眼，从水里抬起另一只湿淋淋的脚，蹬在脑门上把他踢开。其实心里不爽刚才被吓到，才故意这样说。
　　“什么，你再说一次？”西尽愁起身捏起他的下巴，凑过去威胁要吻的样子。
　　岳凌楼迎着他说：“你要亲就亲，吓唬谁呢？”以他们的关系，这根本就不构成威胁。
　　西尽愁想想也是，浅啄一下便放开了，重新蹲下给他擦脚。
　　“现在还去澡堂么？”两只脚都擦干后，西尽愁忽然坏笑着抬头问。
　　岳凌楼看着木盆旁那双沾满泥泞的鞋子，实在不想把刚洗干净的脚再放进去……
　　“不去了……”岳凌楼闷声答道，觉得自己好像被西尽愁套路了。
　　西尽愁奸计得逞，起身抱住岳凌楼的肩膀，连他坐的椅子一起转过半圈，让岳凌楼由面朝他变成面朝桌子，再把那碗还没动过的饭菜拖到他面前。
　　“那你乖乖吃饭，我去把鞋刷了，再拜托小二帮我们烘一下，明早就能穿了。”
　　说完就提着岳凌楼的脏鞋离开了。他自己的鞋子同样覆满污泥，脏得不像样。当他把两双鞋刷完，再次回到房间时，发现岳凌楼早就已经上床睡着了。
　　西尽愁给他盖上被子，自己也钻进被窝，搂住这个不好伺候的宝贝疙瘩，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暖暖香气，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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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到了……”紫竹林中，月摇光站起身来。
　　正觉水镜中映出的西楼两人都已熟睡，是时候结束蜃景了。
　　听到月摇光的声音，青炎、常枫、欧阳扬音也都站起来。这时夜已深沉，竹林中风凉露重，许久没有活动的几人都显得有些疲惫困倦。他们各自干活，谁都没有说话。
　　熄灭尚未燃尽的香薰，将香炉收入木盒中，擦去地上的阵法图，将陈渐鸿变回那颗焦烂的头骨，只留下长庚剑。然后把沉睡中的西楼两人轻轻搬上马车，穿过竹林，运往客栈。
　　几缕浮云飘过明月，深夜阒静无声，整个平安镇都已入睡。
　　马车沿街驶去，留下一路冷清的滚碾声，最后停在客栈门口。
　　月摇光下车敲门，好一会儿，小二才端着烛台，打着呵欠来开门。他本已昏昏沉沉，可把四人打量一圈后，顿时清醒过来。虽然四人身上都没佩戴明显武器，可那肃杀冷漠的气质却令他不寒而栗。他探头向马车张望，发现上面躺着两个一动不动的“死人”……
　　小二身体一抖，吓得正想关门，月摇光刚要动手时，却被常枫上前拦住。
　　“先不要杀他，明早那两人醒来后，看到有人惨死，会起疑的。”
　　说完，常枫上前一步，抬手捂住小二的嘴。刹那间无数蠕动的蛊虫从他掌心伤口爬出，一群群钻进小二嘴里，涌入喉咙深处。
　　小二双手扼住脖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干呕，把手指伸进嘴里又抠又掏，吐出满地白花花的蛊虫。可那些蛊虫刚被吐出来，又顺着他的身体往上爬，犹如跗骨之蛆，无法驱除。
　　挣扎片刻后，小二不动了。又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站起来，但是眼瞳暗淡无光，身体和意识都已完全被蛊虫控制。他默默将门打开，把那四人迎入客栈。
　　常枫转身对月摇光说：“留他多活半日，明天自会有人来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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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楼两人被搬入客栈房间中，正是他们在蜃景中所住的那间。房内所有被动过的东西，都被摆放到与蜃景中一样的位置。确认没有遗漏后，月摇光等人才悄然离去。
　　阖门声轻轻传来，床上的西尽愁就睁开了眼睛。
　　他在平安楼地道看到蛊虫时，就已经察觉到自己身处幻境，但是没有办法醒来。直到刚才，在被移出紫竹林阵法图时，他才彻底从清醒梦中苏醒过来。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抬上马车，也知道是怎么被送回客栈，挪到床上，但他一直装睡不醒，瞒过了月摇光。
　　他坐起来打量房间，看到放在桌上的那把长庚剑，陷入沉思。
　　欧阳扬音为什么纵容月摇光对自己使用幻术，还留下那句“你睡吧，没事的”？难道她是意有所图，才会假装与月摇光合作？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西尽愁开始思考他进入幻境前后有何改变。
　　无非就是多了一个传话的使命，多看一眼地图，多得到一把剑……
　　但他传不传话都已答应要去水寨，地图也根本没看清，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长庚剑。
　　难道欧阳扬音认为让他带着长庚剑去水寨更好？
　　西尽愁无法猜透，索性放弃了，低头看着身旁沉睡的岳凌楼，抬手摸了摸他温热的脸颊，忧心道：“你怎么斗得过那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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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月摇光、青炎、常枫登上停在客栈外的马车，唯独欧阳扬音停下脚步。
　　“你们坏事做完了，我没有打扰，现在可以走了吧？”
　　当初月摇光逼欧阳扬音随他们一起行动，理由是“怕她碍事”。
　　现在欧阳扬音总算明白，月摇光之所以要分开她和西尽愁，就是怕她破坏不知梦蜃。如今月摇光计划达成，她便没必要再继续跟他们一起行动了。
　　月摇光坐在车上，轻轻拨开纱帘，温和笑道：“你不是要去水寨么？正好我们也要去，既然顺路，不如一起去吧。”虽然他态度还算客气，但始终透着一股强硬。
　　欧阳扬音站着不动，冷笑道：“你是在威胁我么？”
　　虽然以一敌二未必能赢，但也不能一直被他胁迫。
　　欧阳扬音指尖已经摸到暗器，打算要跟他做个了断。
　　气氛骤然凝固，就在欧阳扬音蓄势待发时，月摇光却突然笑出声来，好声好语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胁迫你的意思，只是紫巽离开前曾叮嘱过我，让我一定要带你去水寨，还说如果不看紧你的话，你肯定会带给我们一些措手不及的意外惊喜……如今我的命捏在紫星宫手上，大祭司吩咐我听紫巽命令，请你不要为难我。”
　　“是紫巽让你们带我去的？”欧阳扬音松开了手中的暗器。
　　月摇光点头道：“是他。”
　　“他到底什么意思？”
　　“等到了水寨后，你直接当面问他不是更好？”
　　闻言，欧阳扬音有所动摇。去年冬季在杭州寻找西尽愁时，紫巽曾说“紫星宫等待千年的归天之日就快到了”，还劝她重返紫星宫，却被她断然拒绝。
　　说不定紫巽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才会对月摇光留下那些话。
　　抗拒只会加深紫巽的怀疑，增加阻力，不如假意归附，等待时机……
　　想到这里，欧阳扬音表情缓和下来，已经没有杀意。
　　月摇光摊开手，做出邀请的动作。这次，欧阳扬音终于跨上马车。
　　纱帘悄然垂下，车轮辘辘转动，载着四人的马车迎着夜风，消失在长街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