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第六章 焚楼 ...

  •   夜更深了,暴雨过后的平安楼屋檐还在不断滴水,潮湿的外墙上水滴蜿蜒向下流淌。乌云散尽后,月光更加皎洁明亮,将这幢伫立在荒僻处的高楼轮廓从黑夜中勾勒出来。所有门窗都已锁死,无人能够进出,然而厮杀和惨叫声却透过缝隙传出,回荡在寂静的长街尽头。
      终于,就连这些声音都变小了,有鲜血从门缝底下流淌出来,将台阶上的积水染红。
      欧阳扬音站在三楼摇摇欲坠的走道上,俯视底楼的悲惨景象。
      没有一张桌椅是完好的,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站立,所有尸体倒地上,横七竖八地错落交叠在一起。在这幅完全静止的画面中,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还有两样东西在动。一是顺着刀锋缓慢滑落的血珠,二是从尸身割裂的伤口中,源源不断向外爬出的细小蠕虫。
      这便是紫星宫留下的蛊虫,也就是造成这场灾祸的元凶。
      之所以要把所有出口锁死,不仅是为了不让水寨中人逃脱,更是为了不让这些蛊虫外泄。
      尸体上早已被泼了油,欧阳扬音打开火折子。
      只要一点火,这里顷刻间便会化为滔天火海,将眼前一切焚烧干净。
      之前西尽愁猜错了,欧阳扬音不是要把这群人赶尽杀绝,而是要把蛊虫赶尽杀绝。
      “要烧我的楼,就不问问我这楼主同不同意么?”
      青炎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欧阳扬音身后,浅笑着走了两步,低头吹灭她手上的火。
      悬在半空的走道左摇右荡,嘎吱作响,踩在这上面,任何微小移动都伴随着坠楼的危险。
      欧阳扬音没有动,看着青炎手上的那一只断臂。
      “就是这东西,不仅毁了我的楼,还坏了我立下的规矩……”
      那只断臂是从常枫身上扯下来的,青炎已经识破这场阴谋的真相了。
      “既然破了规矩,你就不是平安楼主了。”欧阳扬音扭头望着他说。
      “是啊,我已答应摇光,一旦破了规矩,就要放弃平安楼,重新追随他……”
      青炎望着楼下的惨景叹气,不过脸上并不生气,反而还有几分释然。
      “不过还是有点留恋这栋楼,毕竟也住了挺长时间了……”
      “留恋也没用,不全部烧掉的话,让那些蛊虫爬到外面就天下大乱了。”
      青炎点点头,虽然心有不舍,可又不得不认同欧阳扬音的话。
      他轻轻扬手,把那只断臂扔到楼下尸丛中,转身离开:“那就随便你吧。”
      欧阳扬音再次打燃火折子,毫不迟疑地将火星抛向楼下。
      瞬间只听“蓬”的一声,鲜艳的火舌窜起数丈高,将整栋楼都映红成晚霞的颜色。然而绚烂只是一瞬,紧接着就是刺鼻的黑烟扑面而来,血腥味和焦臭味倏然充斥在整个空间。
      烈焰下空气扭曲,将腾飞的烟尘牵扯成扭曲的水波纹,整栋楼仿佛都在幻觉中摇晃。
      欧阳扬音回头看向青炎,青炎早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此天下再无平安楼,也无平安楼主,只有北极教玉衡星。
      他虽还年轻,但却是在世七星中年纪最大的,也是离寂灭最近的一个。他若在,月摇光尚能隔着他与波罗彼岸相望;他若逝,下一个便轮到月摇光直面死亡,踏上归途了。

      ◆◇◆◇◆◇◆◇◆◇

      虽然平安镇很热闹,商旅往来络绎不绝,但平安楼附近却很荒僻,没有客栈和人家。原因很简单,大家都知道这乃是非之地,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哪会想在这附近落脚呢?
      然而现在西尽愁却不得不在这附近找个落脚歇息的地方。
      因为欧阳扬音嘱咐他“不要走远”,可到底多远才算远,西尽愁有点掂不清。
      他估摸着欧阳扬音的意思,在与平安楼相隔两条街的地方,找到一间荒废的货栈。
      这地方里外都无人看守,货仓中只堆放着破破烂烂的空箱子。因为一直关门掩窗,灰尘并不多,更没有蛇虫鼠蚁之类的小动物,勉强可以凑合过一夜,反正西尽愁还算满意,但岳凌楼就不得而知,他从头到尾板着脸,也不知道是嫌弃地方不好,还是怀恨西尽愁点他穴道。
      西尽愁把岳凌楼的湿衣服脱下来,搭在箱子上晾起来。
      担心岳凌楼冷,就把自己衣服脱了,披在他身上。可是半夜三更气温骤降,脱了衣服西尽愁也觉得冷,于是重新穿回去,把他抱在怀里,再用衣服裹住,这样两个人都暖和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岳凌楼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弄。
      不是不想抡他揍他踢他抽他,而是穴道没解开,除了表情能动,哪都动不了。
      可偏偏西尽愁是从背后抱住他的,根本看不到他的脸有多臭,也就无动于衷。
      气到极点却发泄不出,过了段时间,那股怒火竟渐渐平息下来。
      而西尽愁呢,正在专心致志帮岳凌楼擦头发呢。衣服湿了可以脱下来,头发可脱不掉,不擦干睡觉会头疼,而且又湿又凉地贴在两人身上不太舒服,他便用衣袖一点点地揉擦着。
      擦一会儿,又用指尖梳理一下,然后继续擦,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他倒是不厌其烦,可是岳凌楼早就不耐烦了。
      被封住穴道后本就恼怒,这下又被他像玩具似的摆弄玩耍,心情变得更加烦躁,故意叹了声气,挖苦他道:“一个大活人在你怀里你不玩,你玩头发,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西尽愁被这灵魂拷问当头一鞭,直接抽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后,他才笑着转过岳凌楼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很不解似的问:“你看上去清清纯纯的一个人,跟小仙女似的,怎么欲念这么深?”
      岳凌楼开始用眼神勾引他,问:“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西尽愁立即端正态度,看着他说:“都被你摧残这么多次了,敢说不喜欢吗?”
      岳凌楼对这回答还算满意,又说:“你还不是一样,看上去挺正人君子的,其实就是个衣冠禽兽。”
      “那你又喜欢还是不喜欢?”西尽愁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等待答复。
      “我都摧残你这么多次了,你说呢?”
      “唉……”只可惜西尽愁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惋惜地叹了口气,说,“果然只在想睡我时才满嘴甜言蜜语,睡完了又不想负责……”
      说完,西尽愁居然摒除杂念,把岳凌楼的身体转回去,让他背对自己,又开始专心擦头发了,完全没有要解开穴道大干一场的打算。
      岳凌楼见他不上钩,懒得再做戏了,控制着情绪,冷静却生硬地说:“你想见欧阳扬音,想去就去,何必硬要带上我?快把我的穴道解开,我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总算露出真面目了,西尽愁带着笑意,半开玩笑半真诚地说:“我们夫唱妇随,当然应该一起行动,何况我是为了你才必须见她的。”
      听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发言,岳凌楼险些失控,低声道:“谁跟你是夫妇?”
      西尽愁认真跟他掰持起来:“都有过那么多次肌肤之亲、夫妻之实了,怎么就不是?”
      “那只是各取所需的□□关系,结束以后我们各走各的。”
      西尽愁委屈极了:“你倒是取到了,可是我又没有,早说了我想要的不是你的身体……”忽然察觉到这话说得有点不严谨,于是连忙订正一下,“不对,应该是‘不只是’,你真要这么绝情,那我们以后还是坦诚相见吧,至少在床上还是觉得你有那么几分喜欢我的……”
      “强求是没用的,赶快把我穴道解开!”
      见岳凌楼越来越生气,西尽愁不敢再多作强留了。他重新把岳凌楼转回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认真凝视他说:“我可以给你解开,你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那你就走。”
      说完还真说到做到,立即把穴道解开了。岳凌楼看着他,没有动。
      西尽愁立即沉不住气了,喜不自禁地说:“看吧,果然还是喜欢我的。”
      这下岳凌楼不客气了,冷漠地剜他一眼,抬身马上离开,西尽愁见状立即认怂,赶紧一边嚷着“好好好,不喜欢不喜欢”,一边展开双臂,重新把他抱入怀中,不敢再放手了。
      “外面黑漆漆的,你衣服也没干,要走也等天亮再走吧。”
      说着还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倒是不热,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岳凌楼不甘心让坏人这样得逞,可又认同他说的有道理,只能暂时多留一会儿。
      这时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窗棂的阴影。西尽愁靠墙坐在窗下,面朝他的岳凌楼同样面朝窗口。月光很亮,阴影落下的轮廓也就格外清晰,就像用笔画在岳凌楼脸上一样。
      西尽愁仔细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却又觉得明明暗暗、遮遮掩掩的,怎么都看不真切。
      想把那些挡住他的阴影拨开,却又无从下手,拿他没有办法。
      “你说你这人奇怪不?”西尽愁戳了他的脑门一下,有点想不明白,“跟你来真的跑得比兔子还快,来假的才情意绵绵,你到底图什么?”
      岳凌楼不悦地挥开他的手,半真半敷衍地说:“图清静。”
      “你自己最会惹事,还怕不清静?况且我又没缠着你……”说到这里,不等岳凌楼揭发,西尽愁自己就先心虚了,急忙改口道,“好吧,就算我是缠着你,可也没让你不清静啊……”
      岳凌楼泄了口气,懒得理他。西尽愁只能自己接着说:“但是见欧阳这事你要听我的,大不了其他都听你的,你做什么我配合,行不行?”
      他能预感到欧阳扬音这次肯定有事求他,难得遇到这样一个能讲条件的机会,眼睁睁错过太可惜。虽然岳凌楼自称知道那毒没有大碍,却又不肯告诉他实情,他怎么能放心得下?
      岳凌楼还是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在考虑,还是直接用沉默拒绝。
      两人就这样眼对眼,谁也不肯妥协,僵持了好半晌。
      突然,岳凌楼神色微变,惊讶地注视着窗外。
      西尽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跟着吓了一跳。只见漆黑的天空已被灿然耀眼的火光映红,一团团浓烟乘着狂乱的风势,随火舌不停疯狂窜动,将远处整栋平安楼一点点蚕食吞没。
      “看来欧阳扬音已经把平安楼处理好,马上就要来见你了……”
      岳凌楼带着几分揶揄,重新把目光转回西尽愁脸上。
      被他这样直勾勾盯着,西尽愁陡然生出一阵惊慌,觉得他那邪意的眼神没安好心。
      忽然,岳凌楼竟然松口了:“好吧,我可以让你去见欧阳扬音……”
      可是西尽愁一点也不敢高兴。果不其然,后面马上就跟着一个条件。
      “不过,要做点准备恭候大驾……”
      说话间,岳凌楼轻轻搂住西尽愁的脖子,低头亲了下去。
      他本就坐在他的腿上,只需微微凑近,两具赤裸的身体立即紧密相贴,毫无缝隙,皮肤的温度和触感霎时间就像窗外烈火一样连绵扩散,彻底将彼此覆盖。
      可西尽愁却躲了一下,说:“白天才纵欲过度,你晚上又来?”
      “你说过要配合我的……”岳凌楼有点不高兴,抱着他不松手,而且还加紧了几分。
      刚说过的话不能打脸,西尽愁只好纵容他。
      岳凌楼便顺着他的脖子向上亲,而且还专挑明显的地方落嘴。
      “我发现你怎么这么坏?”西尽愁终于猜出他的意图,抬手隔住那温热的嘴唇。
      要是欧阳扬音见到他满脖子吻痕的浪荡模样,不被气个半死才怪。
      岳凌楼把他那只阻拦的手按到墙上,蛮不讲理地继续加深着,亲到他耳垂边时,故意用诱惑的声音说:“我就是很坏,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温热的气息柔柔地薰在颈侧,西尽愁半边身体都已酥麻,意识也有些朦胧恍惚。
      确实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黎雪那次也是。
      他就喜欢故意做戏给人看,让别人误会他俩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将西尽愁身边的女人驱散得干干净净,可又唯独在西尽愁面前,却偏要把两人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西尽愁被他压着,索性不阻拦了,就乖乖坐着任他所为。不过仍有点为自己委屈,轻声叹道:“你看,你这么急切地强行占有我,可为什么偏偏不肯给我个名分呢……”
      岳凌楼被他在意名分的深闺怨妇样逗笑了,停下来问:“原来你还在意名分啊?想我纳彩下聘,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么?”
      一谈到正经事,西尽愁立即挺直身,说:“我这人又传统又保守的,跟你以前招惹的那些狂蜂浪蝶不一样,一旦惹上就脱不了手了。”他说着亲昵地搂住岳凌楼的后腰,满怀期待地笑着,“这样吧,只要你说一句我喜欢你,我就是你的人了。”
      岳凌楼眨了下眼,笑着转开头。
      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又趣的要求,他都接不下话了。
      “这么划算的事,你还考虑什么?”西尽愁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打包塞过去。
      “你这么急着倒贴,我可不敢要……”岳凌楼白他一眼,转过背去,不再理他了。
      见天已聊不下去,西尽愁又开始继续擦头发。谁知手指刚一碰,岳凌楼马上就把头发全都拢到前面去了,只留给西尽愁一个光溜溜的后脖子,光看背影就知道在生闷气。
      西尽愁哭笑不得地抖了抖肩,双臂抱紧他贴上去说:“好好好,不玩头发了,玩你玩你。”

      ◆◇◆◇◆◇◆◇◆◇

      与此同时,刚刚接到消息的紫巽匆忙闯入室内,打断紫坤和月摇光的谈话。
      “主公,平安楼被烧毁了!”
      “什么?”紫坤立刻抬起头来,紧张地追问,“那地图呢?”
      紫巽看了月摇光一眼,月摇光没回话,但是两人心里都明白,地图肯定是拿不到了。
      本来只等天亮后就去平安楼尸体中搜出地图,谁料却发生这种意外……
      紫坤猛地扭头瞪向月摇光,严厉的目光中带有谴责之意。
      这办法是月摇光提出来的,出了纰漏当然应该由他负责。
      “这事倒也无碍……”月摇光很快镇定下来,沉稳地说,“水寨本就不愿合作,就算我们拿到地图,也未必是真的。事已至此,不如换个法子……”
      紫坤听到一半就冷笑道:“事情出了纰漏,你就这样找借口?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并没有找借口,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会负责到底。我虽不知你们为何需要地图,但拿到地图肯定不光只是看一下这么简单,下一步是想进入水寨吧?这也正是水寨如此强硬不肯合作的原因所在。在我看来,借地图只是多此一举,何不跳过这一步,直接进入水寨?”
      “水寨深嵌河道之中,四周环水,机关密布。十三寨星罗棋布,位置复杂,中间又只有水路相通,来往皆靠行船。紫星宫人生地不熟,随便踏入他们的地盘,不是羊入虎口么?”
      紫坤这种说法无异于已经印证了月摇光的猜测,紫星宫就是要进入水寨,只不过有所顾虑才不敢冒进。这下把水寨人杀光了,地图却没拿到,水寨怎可能善罢甘休?紫星宫除了强行侵入,已经别无他法,可又怕水寨占着地利人和,令紫星宫受困水阵机关,不得其门而入。
      月摇光接下来的话为紫坤宽了心:“陈渐鸿统一水寨不过短短二十年,根基不深,人心不齐,各大寨主心怀鬼胎,多是阴奉阳违。他这一死,水寨局势必将暗中动荡,我们只需找人传句话,稍微推波助澜,保证水寨必乱。到时候紫星宫趁虚而入,就不怕他们合力阻拦了。”
      “找人传话倒是简单,只是不知要如何推波助澜?”紫坤微微起身,显然有所动心。
      “没这么简单……”月摇光轻笑摇头,凝视紫坤,认真道,“最好是让一个与水寨和紫星宫都无瓜葛,却又有一些江湖信誉的人出面才行,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说到这里,他恭顺有礼地向紫坤垂首相求:“不过要想成事,还需主公相助……”

      ◆◇◆◇◆◇◆◇◆◇

      天快要亮的时候,西尽愁先醒过来。
      窗外天色微明,含烟笼雾,透着寒气。昨夜雨打风吹落下的花瓣和叶片浮在稀泥中,平安楼的大火早已熄灭,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鸟雀在昏暗的树丛中啼鸣,却看不见身影。
      西尽愁与其说是先醒,不如说是根本没怎么合眼。
      他以为欧阳扬音会来,一直没敢熟睡,然而欧阳扬音并未现身。
      真奇怪,以欧阳扬音的本事,这地方也没这么难找吧?
      他感到有些异样,却也没太深想。眼前岳凌楼还在熟睡,他就没心思再想别人了。
      垂手摸摸岳凌楼的脸,软软的,滑滑的。就这样看着他,再困也舍不得闭眼。
      窗棂落下的影子变淡了,顺着他脸颊的弧度迂绕弯曲,模糊的边缘像是在水中洇散的淡墨,西尽愁用指尖轻轻描绘着,沿着那浅浅的线,在他鼻尖和眉梢起伏。
      天就快亮了,他也要走了。留是留不住的,要想在一起,只能追随和尾行。
      西尽愁突然明白了露水姻缘这个词,太阳出来露水晒干,昨夜一切都了无痕迹。
      真希望天永远不亮,鸟也永远不啼,就这样一直留他在身边,无事无扰相守永世……
      当指尖滑过嘴角时,不知是不是有点痒,岳凌楼忽然醒了,一把握住西尽愁的手指。
      他微张着眼,昏倦的眼神有些迷蒙,看到是西尽愁,就又闭上了,但是没松手,好像是不想让西尽愁再摸他。西尽愁就这样被他拽着,抽也抽不出,动也动不了。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一只蝴蝶翩然落下,停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西尽愁有些惊讶,抬头望去,只见好几只紫蓝色、略带荧光的凤尾蝶从虚掩的窗口轻盈飞入,有的绕着他和岳凌楼盘旋不去,有的栖在昨夜脱下的湿衣上。
      那件湿衣已经晾干了,隐约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岳凌楼再次睁开眼睛,看到满屋子蝴蝶后,眼神顿时清醒过来。
      他松开西尽愁的手指,说:“有人要来了,快把衣服穿上。”
      这些蝴蝶都是江城带来的千里蝶,是寻着他衣服上的熏香找来的。要不是这几日阴雨连绵,昨夜又暴雨倾盆,蝴蝶无法冒雨飞行,江城早就前来与他会和了。
      “这就要走了?”西尽愁舍不得,扬手把蝴蝶挥开,贴上去抱着他又亲了一下。
      一不小心亲得有点绵而不绝,缠绕不去,柔情蜜意的,好半天没能分开。
      这时只听身后“啪”的一声,有人破门而入。他俩倒是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江城来了,可江城哪里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幅热辣刺激的画面,吓得脸色刷的一下红成灯笼。
      “唉,来得真快,也太不是时候了……”西尽愁意犹未尽,甚是遗憾。
      “是你缠得太久……”岳凌楼垂眸看他,似是嗔怪却又亲昵,“况且他无论什么时候来,看到的不都差不多么?”
      西尽愁一想也对,他俩从重逢到现在,基本上缠绵得就没怎么分开过。
      这时虽然唇舌是分开了,可身体仍旧紧贴着。
      江城没敢闯进来,早就收回脚,自觉退到门外去了。
      岳凌楼正要起身,西尽愁抱着不让他走,说:“反正看都看到了,让他再等一下。”
      说着抓紧时间,还想再多亲一会儿,可是岳凌楼却把他推开。
      “还是留着下次吧……”边说边起身,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见是留不住了,西尽愁只能慢悠悠也跟着起身穿衣,一边回味着他的话,原来还有下次啊,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走完神,抬头一看,岳凌楼已经转身向外走去,连忙喊了一声:“喂……”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只见岳凌楼突然双膝一颤,猛地跌倒在地。
      “你怎么了……”没有想到一个“喂”字竟有这等威力,西尽愁都吓蒙了。
      岳凌楼跪在地上,半天抬不起头,双臂交叉抱住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没有系紧的衣带散开来,后襟从背部滑落,露出大片皮肤,西尽愁一眼就看见那熟悉而刺眼的红痕。
      难道是花狱火?西尽愁赶紧冲上前去,把岳凌楼从地上扶起来。
      这一扶一起的动作,让岳凌楼松散的衣物彻底敞开了,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外,浮现出大片鲜红的痕迹。这些红痕形状清晰,是一簇硕大的花团覆盖在胸前和后背,绕过右肩连在一起。最不可思议的是,花团竟是活的,茎蔓蜿蜒,枝叶舒展,花瓣片片翻开,绽放于眼前。
      目睹这诡异一幕,西尽愁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这明显与之前花狱火毒发时的症状不同,不是单纯的红斑,而是活生生的花朵以岳凌楼的肉身为土壤怒放盛开的样子。
      殷红的花色仿佛吸血而生,灵活扭曲的茎蔓还在不断向岳凌楼的颈部和脸部延伸攀爬。
      “这到底是什么……”
      西尽愁有些慌乱了,紧紧抱住岳凌楼,感到他全身滚烫,微微颤抖。
      岳凌楼十指用力抓紧他的手臂,在他怀中痛苦地抬起头来。
      “是……是花……狱火……”嘶哑的声音艰难挤出,体内涌上的热气顺着干涩的喉咙割掠而过,岳凌楼目光涣散,想要坐起来却力不从心,只能倒在西尽愁怀中无法动弹。
      果然是花狱火,西尽愁恍然大悟,难怪岳凌楼说他知道紫巽那颗药丸是什么,也不用担心和在意,原来他只当那是普通花狱火,未曾想到紫星宫的花狱火与他所知的截然不同。发作如此之快,扩散如此迅猛,而且事先毫无征兆,眨眼窜遍全身,令他如被烈火炙烤吞噬。
      西尽愁一把抱起全身滚烫,快要失去知觉的岳凌楼,火速向外冲去。
      他必须立即找到欧阳扬音。他总算知道欧阳扬音为什么昨夜没有找来了,不是没找到,而是故意要拖到岳凌楼毒发一次,等西尽愁尝到厉害后方才现身。
      她会这么做,证明她一定有办法解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六章 焚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