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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五章 伞下 ...

  •   岳凌楼正想一把抓住常枫,身体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脚下地板“吱呀”乱响。
      原来水寨那群人正在挥刀狂砍支撑走廊的柱子。柱子被砍得碎屑迸飞,摇晃欲倒。环形廊道随之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响声,瞬间就已垮塌大半,危险地悬在半空。廊道一塌,连着栏杆、墙壁、天花板都跟着一起垮的垮,断的断,裂的裂,霎时间到处断木坠落,碎渣飞溅。
      常枫敏捷地躲开,踩着像索桥般剧烈摇晃的走道,向楼顶正上方的一道天窗冲去。
      天窗关闭着,雨点打在上面,透出浅浅的水纹。只要将其冲破,就能逃出去。
      “常枫!”岳凌楼的叫声夹杂在崩塌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西尽愁一手遮着他的头,一手把他往房间里拽,可他却甩开西尽愁,向常枫追去。
      突然,昏暗之中,有三道雪白的亮光从底楼飞窜上来,紧追常枫而去!
      平安楼主青炎再次出手。这时他已跳上三楼,踩在悬于半空的栏杆上。
      那三道亮光从他右手射出,岳凌楼因为隔得近,看清是三条细长的锁链。那锁链不知是什么金属,好像可以自动伸长似的,宛如灵蛇般飞快缠住常枫右臂,将他向下拽去!
      可就在青炎五指收拢,把常枫向下拉扯的瞬间,突然一股鲜血飞溅下来!
      豆大的血点打到岳凌楼脸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常枫已经冲破天窗逃出去了。天窗被撞碎,暴雨倾入楼内,狂风裹着冰冷的雨点迎面浇来,令岳凌楼片刻怔愣。
      青炎手上握着一只断臂,这是刚才从常枫身上扯下来的。他的手背上戴着一块飞蛾形状的硬甲,三道锁链盘绕成螺旋形,紧紧缠在手腕上,仿佛是一套复杂的手钏。
      他盯着那只断臂有些纳闷,自言自语道:“我也没用多大力气,这人怎么像壁虎似的,说断就断……”
      岳凌楼回头看了那只断臂一眼,心中不祥之感更加强烈,立即又向常枫追去,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雨,飞身跳上天窗,站在屋顶上四处张望,可是早已看不到常枫的身影。
      他不死心地跳下楼去,冲到常枫来时的那条长街。
      可是空旷的街道上只有暴雨如注,寒风凛冽,常枫早已消失无踪。
      瓢泼大雨之下,岳凌楼全身都已湿透,风一吹更加彻骨,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久久地伫立在暴雨中,茫然地眺望着长街消失在远处黑暗的尽头,一直没有移动分毫。
      盘踞在心中巨大的困惑,令他无法再去思考身上湿不湿、冷不冷的问题。
      他只想知道常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跟紫星宫扯上关系,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强大可怕。如果不是那熟悉的脸和声音,岳凌楼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是常枫。
      忽然,他的视野被一把倾斜的雨伞遮住,砸落到身上的雨水也随之消失了。
      岳凌楼转过头,看到西尽愁站在身侧,手上握着常枫来时所擎的那把伞。
      “你冷静一点,他不可能是常枫。”
      见岳凌楼看着自己,西尽愁这才把倾斜的雨伞举端,两人站在伞下说话。
      “那你说他是谁?”
      岳凌楼说话时,发丝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滑下,连强硬的语气都显得有些狼狈了。
      西尽愁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你看这个……”
      说着他微微张开右手,露出握在掌心的伞柄。伞柄是紫竹所制,表皮和竹节都磨得光滑细致,几乎可以照见人影,而且隐约浮现出淡淡的云卷状天然纹理。
      西尽愁说:“紫竹蔽日钟、阴溪火燃虫、荒坟迷魂阵、活尸守墓人——这是紫星宫的四重门。欲入其宫,必破其阵。这把伞应该就是用筑第一重门的紫竹做的。”
      四重门的口诀他以前听尹昀讲过,不过只是听说而已,从未亲眼见过。
      之所以猜测伞柄是筑门紫竹所制,是因为紫竹上的云卷纹令他联想到“蔽日”之意。
      岳凌楼盯着西尽愁掌心的伞柄,陷入沉思。耳边雨声依旧,可却好像听不见了。
      这时西尽愁又说:“我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有区别么……”岳凌楼气得白了他一眼。
      “有啊,区别就是普通坏、更加坏和极端坏。”
      见岳凌楼马上就要骂人了,西尽愁不敢再逗他,连忙主动交代:“首先普通坏的是,刚才那人就算是常枫,也已经变成紫星宫的傀儡了,因为紫星妖术中就有一种是操纵尸体的,他已认不出我俩就是最好的证据;其次更加坏的是,他是走路来的,说明出发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紫星宫应该就在附近,你若不想再被盯上,最好趁早离开这鬼地方……”
      听他说得都有道理,岳凌楼不由认真起来,抱着最坏的打算,等他说出最后一个“极端坏”的消息。谁知听到的却是:“极端坏的就是,雨下得这么大,你身上这么湿,要是再不进屋擦干,马上就要生病了……”
      就这?岳凌楼刚在心中筑起抵御一切噩耗的防御工事,顷刻间就被这句话击碎了。可偏偏西尽愁带着一副“我没开玩笑,我很认真”的表情,令他更加怒火中烧。
      就在他蓄积怒意,即将爆发之际,话到嘴边却变成“阿嚏”一声喷嚏打出。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西尽愁把伞递过去,岳凌楼下意识接住,谁知紧接着就被他打横抱起了。
      “放我下来。”岳凌楼凶道。
      西尽愁却嬉皮笑脸说:“你数一二三啊,数到三我就放。”
      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劲,反正三个数也不多,岳凌楼心想数完不放就用伞柄狠狠敲他的头,于是飞快数出“一二……”,可是“三”还没出口,突然就被西尽愁亲了一下。
      岳凌楼霎时愣住,这才知道西尽愁在打什么鬼主意,原来压根就没有让他数完的意思!
      “你有本事再数快点呀。”反正数得越快,亲得越多,西尽愁算得可精了。
      岳凌楼不数了,皱起眉头板着脸,直接用伞柄“咚咚咚”敲他的头。他一边喊痛,一边朝岳凌楼怀中躲去。岳凌楼调整角度继续敲,边敲还边威胁道:“放开,不然我传染你!”
      “我好怕呀。”西尽愁不知死活地还在找角度偷亲他。
      两人就这样打闹着在雨中向平安楼走去,已经来到门口却毫无察觉,直到岳凌楼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才发现平安楼里两百双眼睛都盯着他俩打情骂俏,顿时尴尬得头皮都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反应竟是连忙把伞放斜,挡住那些陌生的视线。
      这时西尽愁见岳凌楼突然不敲头了,也察觉不对劲,抬眸一看才发现空气早已凝固。
      他略显僵硬地乖乖把岳凌楼放下来,结果周围齐刷刷地响起一阵脚步声。
      水寨中人居然把他俩包围起来了,个个横眉怒目,手持刀剑,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怎么,亲自家媳妇也犯法啊……用得着这么大火气么?”西尽愁心中愕然。

      ◆◇◆◇◆◇◆◇◆◇

      雨渐渐小了,不一会儿便已停歇,成功逃脱的常枫沿着一条荒僻的小径奔跑。
      他按住右臂动脉,减缓血流速度。虽然血液流光也不会死,可他依然感到阵阵晕眩。
      江湖中人都知道紫星宫盘踞在云南密林之中,却没人知道它的准确位置。
      就连四重门的口诀,也只有紫星宫自己人知道罢了。
      这时,常枫在一片紫竹林前停下脚步。
      风一吹,竹叶上细小的水珠便飘落下来,刷拉一下洒在他身上。雨后的竹林中带着一股潮湿的土壤味,拂面而来的夜风凉爽且清新,在寂静的黑夜中送来远处的声音。
      常枫仔细凝听着,终于听到竹林深处传来的一丝幽长的笛声,哀怨凄厉,就像妖魅嘶叫。
      不一会儿,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出现在常枫面前。
      车厢不是箱型,而是圆形的,底面是一块厚厚的纯紫色圆垫,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纱幔把圆垫罩入其中,相当于四壁和车顶。坠在边缘的金黄色流苏,让纱幔不会在夜风中飞扬起来。
      “上来吧,你做得很好。”
      纱幔被一只稚嫩的手优雅地撩开,一个妩媚的女童对常枫抿嘴浅笑。
      说话时,她右眼角下那粒紫晶宝石微微闪烁,带着一股寒森森的妖气。
      常枫略一施礼,跳上那张软垫,随后纱幔放下,马车掉过头,又向竹林深处归去。
      天空被阴云遮盖,星辰和月光都躲在云层后,竹林中一片漆黑。
      哀凄的笛声缭绕不去,幽灵般的马车在竹林中穿梭。忽然,前方溪水旁亮起点点星光,那些美丽的光芒在空中飞舞,将道路照亮。当马车经过时,星光一下涌了过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光,而是火。火燃虫的身体就像一颗小小的火种,随时随地都在燃烧。它们在夜晚群聚飞舞时看上去非常美丽,可一旦被它钻进口鼻,就会由内而外被烧成一具焦尸。
      在火燃虫的伴随下,马车驶入一片坟地。这里杂草丛生,凄凉荒芜,到处碑碣林立,可都没有刻字,也都立得不端正,不是歪歪斜斜地指着天空,就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一半都陷入污泥,有的拦腰断成两截。再往坟地深处看,隐约有人影迟缓行走于墓碑之间。
      那并不是人,而是游荡在这片坟墓的活尸。他们有的还在腐烂,有的已被风干,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在黑夜中发出绿光的眼瞳。只要被这双眼睛盯住,顷刻就会被啃成一堆白骨。
      这便是守护紫星宫的四重门:紫竹蔽日钟、阴溪火燃虫、荒坟迷魂阵、活尸守墓人。
      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冲破这四重门,只有那匹识途马可以来去自如。
      纱幔笼罩下的软垫中,紫坤抽出一根细线系在常枫的残肢上,再为断口敷上药膏止血。
      “痛么?”紫坤缓缓挑起眼角,轻声问道。
      虽然常枫已经痛得双眼紧闭,直冒冷汗,却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将剧痛强忍下来。
      刚才在平安楼的那一幕还不断在脑海中重复着。隔着无数坠落飞溅的粉尘和断木,即使只是匆匆一瞥,心中也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那个似曾相识的白衣人到底是谁?他大声喊出的那声“常枫”又是谁?
      刚想到这里,常枫头部就传来一阵剧痛,甚至比断手处的疼痛更甚。
      “你在想什么?”紫坤狐媚般的笑了笑,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问道。
      “没什么……”常枫喘着气,虚弱地半睁开眼,透过头顶垂下的纱幔凝视漆黑的夜空。
      “你骗我。”紫坤的眼睛眨了眨,眼角下紫晶宝石也跟着闪动了一下。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住常枫的下唇,不高兴地说:“又是那个白影么?小傻瓜,你什么时候才能忘得掉他?”
      是啊,什么时候才能忘得掉他?常枫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出。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却唯独记得那个白影。这是他空白脑海中唯一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却又那么深刻。
      “看来你吃的药还不够。”紫坤说着压到常枫身上。
      那双仿佛注入魔性般的幽黑眼眸,直直地盯着常枫看。
      顿时,常枫所有神经都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养在体内的蛊虫开始同时撕咬他的血肉。他紧紧捂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断抽搐着,发出低沉的呻吟。
      “我不准你想其他人……”紫坤发出一阵鬼魅般的笑声,攀到常枫背上,用手背轻轻替他揩去额头渗出的冷汗,附耳低语道,“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乖乖听我的话……”
      常枫痛得浑身发抖,五感尽失,可耳边紫坤的声音却深深地烙印进来。
      “永远不要背叛我,记住,是永远!”
      仿佛是加诸于他身上的魔咒,令他无法挣脱。
      他惨叫一声,视野在漆黑中飞速旋转,差点昏迷过去……

      ◆◇◆◇◆◇◆◇◆◇

      同一时间,平安楼二楼的一间客房内,西楼两人被反绑双手,与陈渐鸿面对面而坐。
      旁边站着六个凶神恶煞的护卫,门口杵着两个,楼下还有两百个。水寨人数上占压倒性优势,而且一副焦急暴躁、怒火中烧样子,西楼两人几乎没有反抗,就乖乖束手就擒了。
      “你们认识刚才那人么?”陈渐鸿开门见山地问。
      “不认识。”“认识。”西楼两人同时开口,然而却毫无默契。
      陈渐鸿用凶狠的目光威胁着两人,冷笑道:“想好了再说。”
      “认识。”“不认识。”结果两人依然毫无默契。
      岳凌楼瞪了西尽愁一眼,西尽愁赶忙对他投去“好好,你说你说”的目光投降求和。
      陈渐鸿再次冷笑:“反正说不认识我是不信的,刚才那声‘常枫’叫的是他的名字么?”
      这次西尽愁闭嘴了,岳凌楼回答道:“本以为是认识的,但叫了名字才发现认错了。”
      “认错了?”陈渐鸿拍了拍膝盖,晃了下头说,“紫星宫唯一派来的使者,恰好被你们认错了。我水寨今日前来平安楼赴约,又恰好遇到你们投宿。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句话和他的态度已经明确表示,他断定西楼两人早有预谋,甚至还和紫星宫有关。
      岳凌楼知道解释不清了,只得叹了口气。
      陈渐鸿压低双眉,目光又阴沉了几分,说道:“如果你们不老实交代,我可不敢轻易放人。只有等紫星宫下次再派人来,当面跟他们问清楚。在这之前,只能请你二位留下来了。”
      水寨中人刚才一直在商议到底该就此返回水寨,还是留下来继续等待。
      如果这时返回水寨,只怕紫星宫不死心,还要继续威逼水寨交出地图。最坏的情况就是兵临城下,强攻水寨。而如果继续等待,又不知下次将要面对什么怪物,能有几分胜算。
      如果西楼两人跟紫星宫有什么关系,就可以留下来当人质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陈渐鸿果断命令手下将两人捆绑起来,严加看守。
      西尽愁瞥了岳凌楼一眼,可岳凌楼依然不做声,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了。
      岳凌楼之所以不想走,是因为月摇光和常枫这两个他想见的人,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里。与其自己到处乱找,还不如乖乖留在这里,等他们主动找上门来。
      西尽愁能猜到岳凌楼的打算,可他并不愿在此久留。
      他确信自己曾从杨鹰口中听过“青炎”这个名字。那时水零儿刚到茶肆,问杨鹰“其他人没来么”,杨鹰回答“青炎楼里有客人,暂时走不开,开阳和庭阁要过几天才到”。
      原来平安楼主也是北极教的,那么岳凌楼会到这来,肯定是为了查出月摇光的下落。
      不仅如此,还有两个叫开阳和庭阁的北极教徒也将出现。
      月摇光一个就够棘手了,现在居然又多三个……
      西尽愁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把岳凌楼赶回杭州去,不准他插手这些事。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房间中所有人都神色一凛。
      紧接着,楼下又有几声惨叫接连发出,而且还有激烈的打斗和碰撞声混杂其中。
      “总寨主,出事了!”一个手下急冲冲地闯入进来。
      就在这声惊嚷发出的同时,楼下的混乱愈演愈烈。明明没有外敌出现,难道是水寨中人在自相残杀?陈渐鸿神色肃然,连忙起身,冲了出去。房间中的六个护卫也紧随其后。
      西楼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莫名其妙。
      突然,身后锁紧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撞开,门口两名护卫也同时被暗器击倒。
      “快走。”
      西尽愁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待他反应过来,手腕的绳子就已被割断。
      回头一看,居然是欧阳扬音!
      “不过也别走得太远,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还有话对你说。”
      欧阳扬音的声音冷漠而急促。夜风从窗口灌入,霎时间令整个房间都降了温。
      “巧了,我也有话对你说。”西尽愁倒是挺热情的。
      欧阳扬音肯在这时出手相助,心里必定在打什么算盘。她有话要说,多半是对西尽愁有所求。既然她有所求,那西尽愁跟她讨价还价,说服她给岳凌楼解毒的胜算就大多了。
      谁知欧阳扬音冷笑着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房门外。
      西尽愁捡起她留下的匕首,正想帮岳凌楼把绳子割断,却发现岳凌楼双手早就解缚,正起身站立,揉着手腕处被勒出的红痕,还顺带瞪了西尽愁几眼。
      “原来你会用啊?”西尽愁马上猜到他是用隐剑割断的。
      刚才水寨中人把他俩绑起后立即搜了身,所有武器都被没收,却唯独忽略了那枚戒指。
      “废话,不然怎么会乖乖让他们绑住?”
      假装被俘只是做做样子,其实他想走就走。
      岳凌楼正要出门去看楼下的情况,却被西尽愁一把拽住。
      “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都看了,现在我们该走了。”
      “要走你自己走……”
      岳凌楼甩开他,可是话刚说出一半,身体却突然僵硬。他竟被西尽愁封住了穴道。
      “这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不要再管了。”
      西尽愁一把将他抱起,翻身从窗口一跃而出。
      “放开我!”岳凌楼动弹不得,气得直吼,可还是被迫与西尽愁一起落在楼外巷道中。
      “连欧阳都来了,今晚这里肯定要出大事……”
      西尽愁不管岳凌楼愿不愿意,直接抱着他钻出巷道。经过平安楼大门时,发现门扉已被锁闭,还用铁链封了起来。抬头向上望去,所有窗户都已掩紧,连风都灌不进去。
      见状,西尽愁终于猜到欧阳扬音要做什么了,沉声低吟道:“这是要把那群人赶尽杀绝的意思啊……你留下来,就是陪葬……”

      ◆◇◆◇◆◇◆◇◆◇

      当紫坤和常枫回到紫星宫紫微殿时,紫巽和月摇光早已恭候多时。
      马车刚在殿外停下,紫巽立即迎上前去。紫坤微笑着向他张开双臂,他便将紫坤抱起,向内堂走去。这本该是由常枫来做的事,但他这会儿手断了,只能让紫巽代劳。
      堂内深处有一张竹塌,照例铺着厚厚的紫色软垫。
      紫巽轻轻将紫坤放在榻上。紫坤腿部有残疾,无法站立,只能软软地趴在扶手处。
      “主公,情况如何?”紫巽刚放开手,就迫不及待地问。
      “应该是成功了……”紫坤抿唇微笑,妩媚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月摇光,说,“多亏了这位贵客献计,我们不损一兵一卒,就能令水寨那群人自相残杀,坐收其利。”
      昨日月摇光拿到北极剑后,依照约定,由紫巽带入紫星宫,谒见大祭司。
      听说紫星宫今日将在平安楼与水寨会面,月摇光便提出一个事半功倍的计划。
      常枫被青炎扯下的那截断臂中藏有无数蛊虫。这些蛊虫乘水寨中人不备时,悄无声息地偷偷钻进他们的大脑和血管,控制他们思维和动作,让他们发疯般自相残杀起来。
      如今这个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只待明日天亮,人都死光了,再慢慢从尸山中把地图搜出来就大功告成了。
      可以控制蛊虫的紫坤,现在如同可以亲眼看到平安楼那边的混乱一样,心情格外愉悦。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想单独对这位贵客讲。”
      闻言,紫巽和常枫都颔首退出,只留下月摇光一人。
      “坐吧。”紫坤示意月摇光坐在竹榻对面,月摇光便乖乖坐下。
      紫坤开口便问:“听说平安楼主是你师兄?”
      月摇光略微吃惊,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既然被知道了,他便只能老实承认道:“对,他是七星中与我关系最好,也是最照顾我的一个。”
      “那你这次设计水寨自相残杀,是不想让他受伤吧?”
      因为按照平安楼的规矩,紫星宫要想在平安楼杀人,楼主将尽全力制止。可如果紫星宫动真格的,青炎就算能挡住也是两败俱伤。
      月摇光认为实在不必为了水寨那群人冒此大险,才向紫坤提出让水寨自相残杀的想法。这样既可以让紫星宫遂意,也可保护青炎,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本以为可以瞒下这点小心思,谁知还是被紫坤识破了。
      月摇光坦诚道:“实不相瞒,我师兄中毒比我更深,如今身体已经十分羸弱。要是不能及时拔出毒物,只怕不到年末就要着手准备后事了……”
      紫坤笑道:“这事并不简单,我可以帮你看看,但未必就能帮上忙。你把剑拿出来吧。”
      闻言,月摇光立即拿出北极剑,毕恭毕敬地双手呈给她看。
      月摇光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北极剑,可以当教主倒是其次,最主要是因为需要它救命。听说只有北极剑可以破除植入七星身上的毒物,令他们重获自由。
      紫坤接过北极剑,根本没有抽出来,只用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便发出一声长叹。
      “真可惜,这把剑已经死了……”
      月摇光没听懂这句话,微微蹙眉。
      这时,紫坤轻轻牵起他的右手,温柔地抚开袖口,仔细观察覆盖在他手背上那只巨大的银白色金属蜘蛛。稍过片刻,紫坤嘴角微翘,带着一丝浅笑低吟道:“而它,还活着……”
      月摇光似懂非懂,眉头蹙得更紧了。
      紫坤忽然放开他,右手轻柔地从空中划过,指尖蓦然绽放一簇紫光。紫光在指尖的牵引下,犹如翩跹蝶舞,轻盈地勾画出一个奇妙的图案。
      随气流微微晃动的图案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慢慢放大,形成一个阵法图。
      紫坤口中轻念道:“大通混冥,万物掺落,天乾地坤,玄鸟朝觐。”
      话音刚落,图案正中突然爆发出一团强光,受到召唤的玄鸟振翅冲出。
      紫坤指尖一指,玄鸟便扑向月摇光手背,尖锐的喙部对准那只金属蜘蛛凶猛啄去。
      月摇光下意识想要缩手,却被紫坤一把拽紧,缩不回去。
      就在鸟喙与蜘蛛碰触的瞬间,月摇光感到手背突然传来一团灼烧的剧痛,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全身经络,几乎快把灵魂都从体内抽干,最后汇集在手背那一点上喷涌而出!
      一只比玄鸟大三倍的巨大蜘蛛浮现出来,口中毒牙龇露,差点把玄鸟都要吃掉。
      紫坤急忙关闭阵法,空中强光隐去,顷刻间玄鸟和蜘蛛全都消失不见。
      月摇光完全没反应过来,怔愣的表情凝固在苍白的脸上,不知道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要不是手背还残留着灼烧的余温,他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看来普通灵鸟是解不开你这只手甲的……”紫坤微露疲倦之色,发出一声长叹,“我刚才召来玄鸟,以为可以吃掉你的毒蛛,谁知它那般强大,连玄鸟都不是它的对手。看来要想将它拔除,必须查出北极剑被注入了哪种灵物。只有招来那只灵物,才能克你的毒蛛。”
      听了这些话,月摇光终于明白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了。
      北极七星从山中老人那里得到的武器,一旦上身就再也取不下来。正如紫坤所说,那些武器是活的,被供养在他们体内,吸食他们的生命,如果不及时拔除,他们都将被吃光。
      “如果你相信我,不如把其他七星的能力告诉我,也许我能猜出他们分别当了哪种灵物的活祭,进而倒推出哪种灵物能克它们……”紫坤的眼神中带着恶意和蛊惑,她也知道没人会在第一次见面的邪教大祭司面前自爆家底,但她就是要这样考验一下月摇光。
      “好啊。”没想到月摇光居然爽快地答应了,“不过我不能全说,只能告诉你一半。我身上的是煌蛛千粦丝,我师兄青炎是蛾罗追魂链,地牢里那个水零儿是夔鱼水灵剑……”
      “已经够了,”紫坤并不为难他,听到这里便温柔地笑着打断,接着说,“看来北极剑灵是以虫鱼为食的,应当是一种相当凶残的猛禽。我有空可以帮你想想看……”
      月摇光提醒道:“杨鹰还活着,他或许知道点内情。”
      西尽愁之所以没有在茶肆找到杨鹰的尸体,是因为杨鹰根本就没死,现在和水零儿一起,都被关在紫星宫的地牢里。
      “我没杀他是因为他说,北极剑救不了我的命,好像知道点什么……”
      “不……”然而紫坤却笑着摇头道,“很多年前我就见过杨鹰,可是他对我想知道的东西一无所知,那么……你又知道多少呢?”
      说到这里,紫坤凝视月摇光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几乎要一眼望到灵魂中去。
      见紫坤要测他的底,月摇光沉着地反问道:“那我应该知道多少呢?”
      紫坤沉默片刻,认真考虑是否要对月摇光讲出接下来的这番话。
      一旦讲出来,便是要将他拉入运筹千年的“归天大计”之中了……
      良久的沉默后,紫坤终于下定决心,轻声开口道:“上古时代,万灵共存,然而十方之战后,女娲以四极柱撑开天地,从此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地界之灵困于浊气之中,无以为生,日渐衰颓,直至灭亡。要想复兴,唯有登天一途……”
      听到这些匪夷所思的话,月摇光彻底沉默下来,只有紫坤低缓的声音仍在继续。
      “而天有九野,又分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颢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东南曰阳天。我曾以为,紫星、北极皆承星辰之名,你我两派也许曾为一脉同宗……”
      说着,紫坤转眸望向月摇光,见月摇光已然呆愕,不由有些失望。可是话已至此,她仍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问:“我族溯源钧天麒麟,你知道北极教属九野之中哪族图腾么?”
      月摇光毫无头绪,张口结舌,完全答不上来。
      “看来你也一无所知……”紫坤摇摇头,只能就此结束这个话题。
      月摇光倒抽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头绪后才说:“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山中老人才知道,因为我们所有武器都由他制造并传授使用的,只可惜他早就死了……”
      如果他没死,月摇光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来紫星宫解毒,直接向他逼问就行了。
      “没错,他也许知道,因为他是一位铸兵师……凡是具有这种能力的,皆是我之同族。铸兵通常有三种方法,注灵、养灵和炼魂。注灵是把死去的灵物注入武器之中,养灵是让灵物在活祭上生长,炼魂则是萃取和融合灵气。北极教的兵器,都是以养灵的方式铸成的。”
      紫坤挺喜欢月摇光的,所以才会对他讲这么多。
      “既然那个铸兵师已经死了,这世间便只有我能为你摘下千粦丝了……在这之前,你能乖乖替我办事么?”紫坤再次把蛊惑的目光投向月摇光。
      月摇光问:“你要我干什么?”
      “你只要听紫巽的话就行了。”
      “好,我答应你。”
      来紫星宫之前,月摇光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为了活命他没得选。特别是在见识过刚才那一幕后,他更加确信紫坤是唯一有能力救他的人,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紫坤不由笑道:“你不怕我故意拖时间,不给你除灵么?”
      “反正我命也不长了,你还能拖到几时?你若觉得我有用,自然舍不得让我死。”
      紫坤望向他的眼神中愈发欢欣起来,媚笑道:“我越来越中意你了……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仅让你长命百岁,还能让你千秋万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五章 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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