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23、第三章 逃亡

　　耿府西南角有一座用灰砖砌成的私牢。潮湿的墙壁上蔓生植物攀爬着，墙角杂草丛生。
　　最深处的一间囚室中，岳凌楼蜷缩在角落里，盯着那些在脚边爬来爬去的虫子出神。
　　十年来，自己为了报仇而付出的一切，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价值，变得毫无意义了。
　　仇人已经死亡，但仇恨却并未消失，反而还有一种深深的丧失感浸染心间。
　　“凌楼！”铁栏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
　　岳凌楼不但没有抬头，反而闭上了眼睛。
　　太累了，已经懒得去思考。十年前，被耿原修带入耿府；十年后，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与父母团聚，说自己报不了仇，即使再活下去，也报不了仇了……
　　“凌楼，你怎么了？”耿奕打开牢门冲进来，摇着岳凌楼的肩膀，心急地催促道，“凌楼，你现在马上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耿原修遇害一事，已经有人分头去向贺峰和荆君祥禀告了，他们立刻就会赶到此处，只怕到时候岳凌楼会被当场处决。现在耿府里还有一部分护卫是听命于耿奕的，所以要逃就只能趁现在！
　　但是，岳凌楼却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般，无论耿奕怎么劝都一声不吭。
　　时间紧迫，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出去。耿奕一把抱起全身瘫软的岳凌楼，想强行带他离开，但岳凌楼却突然甩了耿奕一个耳光。
　　耿奕被打得一阵昏眩，回不过神来。
　　岳凌楼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淡淡说道：“你……滚……”
　　“我……”
　　耿奕只发出一个音，就被岳凌楼突然发出的吼声压住：“你滚！你马上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你……”
　　蓦地，掌掴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次掌印印在了岳凌楼的脸上。
　　耿奕狠狠撂话道：“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听你的！”
　　岳凌楼的头撇向一旁，脖子以一个痛苦的弧度扭曲着，凌乱的发丝遮住他失去血色的脸庞，他突然低声笑了起：“好……你打得好……”
　　说到这里，双肩蓦地一颤，突然咳嗽起来。他立刻用僵白的手指捂住嘴，却有一摊鲜血顺着指缝间溢出。
　　“耿奕，你听着，你们耿家的人都该死。你若放我走，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耿奕哪有时间听岳凌楼放狠话，霸道地又把岳凌楼抱起。这次岳凌楼没有反抗，任由耿奕抱着自己冲出牢房，跨上马背，飞驰而去。
　　在岳凌楼原本的计划中，耿芸是要死的，耿奕也是要死的，他们都要死在耿原修眼前，让耿原修知道什么是骨肉分离、生死永隔的惨痛。
　　但是，耿芸死了，确确实实是死在耿原修眼前，可他却无动于衷，晚上依然可以沉迷于花狱火带来的短暂欢愉之中。如果死的人是耿奕，结局恐怕也是一样吧……
　　耿芸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凌楼哥，你有没有觉得，在我们三兄妹里面，爹最爱的就是你。我也好，大哥也好，都不是爹想要的孩子，他最想要的是你……”
　　最想要的是我？耿原修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去云南……我要去云南。”岳凌楼靠在耿奕的肩膀上低声说。如果可以离开这里，他只想去云南，也必须去云南……
　　“云南么？”耿奕双眉猛地压低，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搂着岳凌楼纤细的腰身说，“我会陪你去，无论是云南，还是天涯海角……”
　　眼前十米外就是耿府西门，出了西门一直向西南方赶路，大约半月就可以抵达云南。
　　突然，耿奕用力勒住马缰，□□坐骑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岳凌楼向后滑去，重重地撞到耿奕的胸膛上。
　　贺峰此时已领兵立马于耿府西门之外，兵马散开呈半月形，把这个十米宽的出口层层包围。见耿奕带着岳凌楼单枪匹马迎面而来，贺峰策马上前，阴恻恻地问道：“耿堂主，你难道想要挟犯私逃？他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吗？”
　　没想到贺峰这么快就赶到了，耿奕在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但是表面上却依然保持平静，反问道：“事情还没调查清楚，门主怎么能一口咬定岳凌楼就是凶手呢？”
　　“虽然现在不能妄下定论，但如果让你就这样把他带走了，不是更难查个水落石出吗？况且众护卫都亲眼看到，事发时他正在耿老爷的房间里，至少现在他嫌疑最大，不是吗？”
　　耿奕笑道：“门主是否还忘了一件事？”
　　贺峰不知耿奕指的是什么，扬声道：“哦？”
　　耿奕道：“众护卫都亲眼看到的事还有一件，那就是耿芸是死在江城剑下的，而江城不是你的部下吗？”
　　贺峰冷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耿奕道：“我的意思是有人觊觎我耿家家业，先派人杀死我妹，再派人杀死我爹，然后企图嫁祸岳凌楼，好让自己逍遥法外。如果要抓嫌犯的话，门主为什么不先把自己抓起来？”
　　贺峰冷笑道：“你以为这样血口喷人，就能颠倒是非吗？”
　　贺峰手下人数众多，而耿奕却是单枪匹马，无论叫骂得多起劲，都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岳凌楼最终还是会被押回牢房，听候发落。
　　见贺峰的眼神突然变得阴沉起来，耿奕连忙把马拉回几步，打算看准时机转身往回逃，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耿奕扭头一看，来的竟是两队人马。待到走近，才认出是荆君祥和自己南堂的人。
　　耿奕双眉一锁，暗忖道：“如果荆君祥是友，也许我和凌楼还有一线生机；可如果是敌，那就连退路也没有了。”
　　荆君祥策马上前，对耿奕点了点头，示意他退后，然后对西门外的贺峰高声喊话道：“贺峰先杀耿芸，再杀耿原修，昭然欲夺耿家家业，我荆君祥今天就要为天翔门扫清门户！”
　　单凭荆君祥西堂的实力难以压倒贺峰，但现在却可以趁机拉拢耿奕一方，联合东南两堂的力量共同对付贺峰。这么一个把贺峰拉下台的好机会，荆君祥怎么能错过呢？
　　此话刚落，贺峰冷笑着一挥手，兵马便自西门外涌入耿府。
　　荆君祥一声令下，双方人马立即混战起来。
　　岳凌楼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一语未发，一动未动，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耿奕把他紧紧抱在怀中，奋力挤出混战中的人马，向另一道侧门飞驰而去，低声轻喃道：“云南是吗？我会带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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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承安客栈外，尹珉珉已经等候欧阳扬音多时了。
　　几个时辰前，她躲在房梁上，听到阁楼外突然脚步声乱作一团，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尹珉珉暗忖道：“难道欧阳扬音要我等的动静就是这个？”于是马上掠下房梁，轻手轻脚地走到阁门边，侧身伏在门上，偷听外面护卫们匆匆走过时留下的议论声。
　　这才知道耿原修被刺杀了！
　　这消息让尹珉珉大骇一跳，心想难道是西大哥动手了？
　　虽然她很想跟过去看看情况，但是一想到欧阳扬音说的话就不敢乱跑了。如果惹火了欧阳扬音，还不知道要被她怎么教训一顿呢。
　　西大哥不会笨到被他们抓住。这样宽慰着自己，尹珉珉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渐渐地，门外的脚步声变远了，不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下来。尹珉珉趁此机会，连忙推门溜出，几个箭步飞身窜出阁楼。逃出耿府后，急急赶到承安客栈来与欧阳扬音会合。
　　“欧阳姑姑——”看到那个等候多时的人影终于出现在山路上，尹珉珉立刻跑了过去，急切地问，“西大哥去耿府了吗？”
　　欧阳扬音不明白尹珉珉怎么会突然提起西尽愁，疑惑地反问道：“关他什么事？”
　　尹珉珉一把拉住欧阳扬音的手，急促地问：“是他杀了耿原修吗？他被抓到了吗？”
　　欧阳扬音听罢挑眉瞥了尹珉珉一眼，抿嘴一笑，并不回答。
　　“你快告诉我啊。”尹珉珉有些急了，不断拉扯欧阳扬音的手。
　　“他没事。杀耿原修的人……”欧阳扬音蓦地把手抽出，沉声道，“……是我。”
　　如果耿原修不死，尹珉珉就会一直惦记着报仇，迟早还会闯下大祸。如果由欧阳扬音动手，也许能把西尽愁从幕后主使设下的圈套中解救出来，而且还可以顺便报复岳凌楼。
　　最重要的是，耿原修竟然问到了紫星宫，那就留不得活口了。
　　基于这几点原因，欧阳扬音才果断决定杀掉耿原修。
　　像是没看到尹珉珉发木的表情似的，欧阳扬音又接着说：“我们现在立刻就走，回云南去。”说完径自向前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远，欧阳扬音突然停住，猛一回头，向身后山路尽头望去。搞不清状况的尹珉珉也跟着回头。
　　是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了……
　　下一秒，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冲入两人的视野内。骏马四蹄飞扬，速度极快，背上驮着两个人。黑夜之中，其中一人身上的白衣格外醒目，仿佛被月光洒下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岳凌楼？怎么会是他？
　　欧阳扬音和尹珉珉在与那匹马擦身而过的瞬间，同时认出岳凌楼。尹珉珉右手一翻，如同变戏法似的，三枚飞镖出现在她的四指之间。
　　“珉珉！”
　　当欧阳扬音发现尹珉珉目露凶光时，那三枚毒镖已经脱手而出，划破凛凛夜风向岳凌楼直射而去。只听“嚓——”的一声，毒镖从岳凌楼头顶猛地擦过，但最后只削落几截青丝飞扬在半空中，被夜风托起经久不落。
　　五年前，西尽愁险些丧命于尹珉珉的毒镖之下。一个月前，江城也无法躲开尹珉珉自背后发出的暗器。现在，一样是背后出击，一样是一击毙名的狠毒招式，再加上被毒镖瞄中的白衣人已无心贪生，无心躲避，在这样的情况下，尹珉珉绝不可能失手——瞄准岳凌楼后脑的毒镖，绝不可能仅仅只是从头顶擦过而已。
　　但不可能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就在毒镖快要击中岳凌楼的那一瞬间，岳凌楼的身体猛地矮下去，连同抱着他的耿奕也一同矮下去，只因马腿被什么东西击中，马身猛地倾斜倒地。
　　一声悲嘶之下，那匹马已栽倒在路旁，由于惯性还在山路上擦出一条长达数米的痕迹。
　　被甩下马背的耿奕把岳凌楼拥入怀中，一同滚下路旁的斜坡。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几乎无人看清，但尹珉珉却看清了。
　　她怨愤地抬起头，瞪着欧阳扬音。如果刚才不是欧阳扬音掷出四枚飞弹，打中马腿，岳凌楼怎么可能逃过这一劫呢？
　　还好赶上了，欧阳扬音倒抽一口冷气。如果差半秒，只怕岳凌楼已经命丧马背。
　　欧阳扬音朝尹珉珉怒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杀他吗？”
　　尹珉珉此时异常平静，淡然回答：“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配西大哥去爱，本来就该被碎尸万断……”
　　欧阳扬音颦眉道：“珉珉……”
　　“不要叫我住手！”尹珉珉突然大吼道，“如果你还是我姑姑，这次就不要插手！”
　　欧阳扬音快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又被吞了回去。她看出尹珉珉这次是认真的，她真的很恨岳凌楼，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尹珉珉双目炯炯地闪着寒光。多年前，当尹昀眼中露出这种光芒时，代表他一定要夺走某个人的命。欧阳扬音不由一阵心寒。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尹珉珉才又恢复平静，执著的双眸迎上欧阳扬音的眼瞳，喃喃道：“你不要插手，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说罢，不待欧阳扬音反应过来，就冲下刚才岳凌楼和耿奕跌落的山坡。
　　欧阳扬音愕然注视着尹珉珉刚才站立的地方，刺骨夜风灌入她的衣襟。
　　良久，欧阳扬音才叹出一口气，心想：“傻丫头，你以为你杀了他，西尽愁就会爱上你吗？那反而会让西尽愁恨你啊……不过，你若执意要岳凌楼的命，我也不拦你。事后，我自然有办法帮你瞒天过海，毁尸灭迹……”
　　正想着，欧阳扬音转过身。蓦地，她双腿竟发木了，全身血液仿佛倒流一般，只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此刻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这世上能把欧阳扬音吓成这样的人并不多，但现在这样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冲着她微笑，而且还十分友好地主动打招呼：“怎么了？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好啊。”
　　短暂的惊吓后，欧阳扬音恢复平静，抿嘴一笑道：“你真不该来啊，西尽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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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安客栈的一间客房内，欧阳扬音斟满一杯美酒，缓缓递到西尽愁手上，问：“你不乖乖待在城里，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干什么？”
　　西尽愁接过酒杯，对欧阳扬音邪邪地一笑，并不饮下去，只是略略闻了闻酒香，说：“好酒，不过，不知道这酒中又被你下了什么毒，是会让我肠穿肚烂呢，还是会让我七窍流血呢？”
　　欧阳扬音娇笑道：“我干吗要对你下毒啊？”
　　西尽愁把酒杯放到桌上，说：“你害我还需要理由吗？要不是我警惕性高，早就死过好几遍了。反正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你竟然会亲自给我斟酒？不会是想把我迷昏了，然后偷偷去干坏事吧？”
　　欧阳扬音秀眉微颦，冷哼一声，随即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说：“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西尽愁淡然笑看着，半晌，才垂下眼睫，幽幽问道：“珉珉……她还好吧？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几天前，就在这客栈外，西尽愁向尹珉珉坦白了自己对岳凌楼的感情，尹珉珉一气之下逃走后，西尽愁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刚从贺峰府邸赶出城的西尽愁，本想回到城西荒庙为江城松绑，没想到半路上却巧遇了欧阳扬音。反正江城那小子再多被绑一会儿也不碍事，最让西尽愁挂心的是尹珉珉现在的情况。
　　听到西尽愁询问尹珉珉的消息，欧阳扬音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回答道：“她现在啊，好得很呢……”
　　西尽愁啊，你怎么会想到，现在你最应该担心的人不是尹珉珉，而是那名纤细柔弱的白衣人。只要我把你留在这里半柱香时间，相信尹珉珉就可以速战速决地取了岳凌楼的小命。
　　不过，欧阳扬音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尹珉珉不会立刻杀掉岳凌楼，而是要慢慢折磨他，那可就浪费时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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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落马前的那一瞬间，耿奕就感到身后有一阵寒芒袭来，但还来不及躲闪，坐骑就已经侧翻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耿奕和岳凌楼都被甩飞一丈远，重重跌落在地，又顺着斜坡滚落下去。那斜坡不但坡度陡，而且荆棘丛生，急速滚落的耿奕把岳凌楼紧紧抱着怀中，为他挡住一切伤害。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是不会感激你的……
　　岳凌楼从耿奕的臂膀里挣脱出来，手指轻轻拂过耿奕脸庞的划伤。
　　他们现在正停在半山坡上，要不是正好挂住了一棵斜生的古松枝干，恐怕早就已经滚到底了。
　　耿奕的头部在滚落中磕到嶙峋的山石上，淋漓的鲜血从他的左额不断涌出，由于失血过多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
　　岳凌楼的心中一阵苦闷，撕裂自己素白绡衣的衣角，为耿奕包扎伤口，但那殷红刺眼的液体立刻浸透了白绡。
　　这一切都是你的命数，你就听天由命吧……我虽然无法救你，却也不想再连累你。他们要杀的人是我，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你命不该绝，自会获救……
　　想到这里，岳凌楼把耿奕从古松树底扯出，用力向山坡下掀去。
　　陷入昏迷的耿奕“骨碌”滚下，霎时便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岳凌楼回头向山坡上方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沉沉的灌木，辨不清方向。突然，一阵“沙沙”的响动从头顶不远处传来，岳凌楼伏低身体，专注地凝视着发出异响的地方……
　　那是一道人影，人影渐渐走近了，岳凌楼认出那个人——正是尹珉珉。
　　怎么会是她？虽然现在岳凌楼还不知道尹珉珉因为嫉妒而想要他的命，但一种本能的危机感已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被她发现的。岳凌楼蓦然起身，但就在足尖支地的一瞬间，突然踉跄倒下。
　　尹珉珉一惊，双目立刻向岳凌楼的方向直视过来。
　　岳凌楼抬头正好迎上尹珉珉凶险阴鸷的眼神，心里暗叫“糟了”，手下意识地放到隐隐作痛的脚踝处。刚才滚落山坡时把脚扭伤了，现在位置已经暴露，逃又逃不掉，难道就这样任她宰割？
　　尹珉珉朝岳凌楼走过来，手中握着一把亮锃锃的短刀，荧荧闪动着寒冰般的青光。
　　“原来你在这里，你刚才是想逃吗？怎么又不逃了？你动不了了吗？这都是你的报应！你早就该死了！”
　　早就该死了吗？听到这句话，岳凌楼的嘴角竟掠起了一个弧度，苦笑起来。
　　她说得不错，自己的确早就该死了……
　　“你这种祸害，根本就不配待在西大哥身边！”尹珉珉把短刀抵在岳凌楼的颈部，用刀锋撩高岳凌楼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你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变成哑巴了吧？”
　　岳凌楼还是不做声，眼神飘到一旁，仿佛看不到尹珉珉似的。
　　早已怒火中烧的尹珉珉怎么能容忍岳凌楼的这般无视？气得尖叫起来：“好！好极了！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话音刚落，她手中利刃就已插入岳凌楼左脚脚踝。
　　踝骨被刺穿的剧痛让岳凌楼陷入一阵晕眩，但他只是狠狠地瞪着尹珉珉，连哼也未哼一声。
　　尹珉珉的眼神越发阴鸷起来，握刀的手猛地旋转了半圈，被劈裂的踝骨瞬时又被绞成碎片。剧烈的绞痛让岳凌楼的左腿丧失知觉，他咬紧了下唇，仍然没有出声。
　　“好，你嘴够硬！”尹珉珉拔刀又刺入岳凌楼的右脚，右脚的踝骨瞬时破碎。
　　岳凌楼痛得闭上眼睛，双腿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阵阵抽痛，虚弱地趴倒在地……
　　“一定很痛吧？我知道你很痛……你叫啊，你不是很会叫吗？你叫叫看西大哥会不会来救你！”
　　比你更痛的痛苦我都尝过，就是西大哥说出你名字的时候——你抢走了他！你不该活着，去死，我要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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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欧阳扬音见西尽愁握住酒杯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好奇地问。
　　西尽愁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欧阳扬音沉默不语，她知道西尽愁感觉到的不祥是什么，因为藏于她袖中的四只毒蝙蝠已经开始躁动起来。这种躁动往往是在嗅到强烈的血腥味后才会出现的。
　　现在，欧阳扬音从毒蝙蝠的反应里至少知道了两件事：一是尹珉珉已经找到岳凌楼，并且已经动手了；二是尹珉珉和岳凌楼离这间客栈并不远，不然这些毒蝙蝠是嗅不到血腥味的。
　　珉珉啊，你一定要快点解决掉岳凌楼，不然，只怕我这里帮你拖不了太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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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没死吧？”尹珉珉捏住岳凌楼的下巴，猛地把他埋向地面的脸扭到自己这边。
　　岳凌楼双脚踝骨都已化为骨渣，裂骨破碎尖锐的边缘扎入血肉，膝盖以下都已变成了乌红的颜色，阵阵抽搐着。
　　尹珉珉把刀抵在岳凌楼的左脸上，用阴狠低沉的声音说道：“就是你的这张脸迷惑了西大哥……我好恨你的这张脸，无数次想要一刀毁了它！今天……终于可以做到了！”
　　尹珉珉眼中寒光凛冽，手中短刀一扬，霎时一条两寸长、三分深的血痕便刻在了岳凌楼惨白的皮肤上，“汩汩”地渗着鲜血。
　　“原来你还知道挡啊……”尹珉珉似笑非笑。
　　刚刚划出的一刀刻在岳凌楼的手臂上，几颗染血的翠绿珠子霎时溅飞落地，一条银色的丝线被夜风扬起，飘荡在半空……
　　“凌楼哥……这个辟邪，保平安……我们耿家，对不起你……”
　　岳凌楼右手一抡，一个耳光重重甩到尹珉珉的脸上。
　　尹珉珉目光瞢然，头偏向一旁低垂着，深深印在脸颊上的红印里透着丝丝血迹。这一掌之重，重得让尹珉珉一阵头晕眼花，口中微甜，嘴角一股细血流出。
　　“你！”猛一抬头，却又被岳凌楼反手一耳光打偏在地。当尹珉珉立即再次起身，岳凌楼右手再次抡起时，便听得“嚓——”一声金属穿过血肉的声音响起，一股细血喷溅在空中。
　　岳凌楼仰卧倒地，尹珉珉手中兵刃已刺穿他的右手掌，刀萼抵在掌上，刀锋完全没入到肉里，穿透掌心死死地钉入地面……
　　尹珉珉激动地喘着气，吼道：“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现在就可以一刀杀了你！”
　　说罢抽刀高举过头，淋淋红血顺着刀锋向下直流，滴落到岳凌楼的颈项上。
　　这最后一刀，尹珉珉瞄准了岳凌楼的咽喉……
　　“啊！”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叫蓦然划破静谧的夜空。
　　尖叫声空荡荡地回响在西尽愁的耳边，他神情蓦地严肃起来，抬头瞪了欧阳扬音一眼，瞬时便已跃出窗口，朝声源处冲去。
　　“西尽愁，你——”欧阳扬音知道事情不妙，伸手朝西尽愁抓去，但却只扯碎了他的半片外衣。
　　欧阳扬音心中一紧，按住胸口，蹙眉低声道：“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