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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九章 复仇 ...

  •   十岁这年,岳凌楼第一次杀人。后来,神志已经有些错乱的他被耿原修救起,带回耿府。杀人是要偿命的,但是岳凌楼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耿原修替他摆平了一切。
      发生在雪山中的这场命案,没有被任何人提及。
      此后若干天,岳凌楼噩梦不断,他梦到自己杀了人,那个人握住他的脚,一直看着他,不肯闭眼——好像在叫他偿命!每当他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的时候,耿原修都在他身旁,抱着他,安慰道:“没关系,那只是梦……只是一场梦……是你自己在吓唬自己……”
      因为没有任何人在岳凌楼面前提起这件事情,渐渐地,就连岳凌楼自己也分辨不出,那雪山中的鲜艳红血究竟是现实,还是噩梦……

      ◆◇◆◇◆◇◆◇◆◇

      回到耿府的第三天,岳凌楼的情绪渐渐稳定。清儿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一切。这三天里,长夫人没有现身,慕容雪没有现身,耿奕也没有现身。就连芙蓉,也都没有现身……
      “我想去芙蓉庭……”岳凌楼突然这么说了一句。那个时候的清儿正在擦拭一个花瓶,闻言,手蓦然一抖,险些把花瓶摔个粉碎。
      见她这种反应,岳凌楼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急忙追问道:“蓉姨出什么事了么?”
      清儿支吾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后来干脆找借口慌忙地逃了出去。看到她这一副慌了神的模样,岳凌楼心中更是不安,暗暗自责起来:应该早点想起蓉姨的,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思及此,岳凌楼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拉过一件搭在床边的外衣披在肩上,急急忙忙就往外冲。谁知刚走出半步,房门就被人由外推开,抬眼一看,来人竟是耿奕。
      岳凌楼有些吃惊,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而耿奕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本以为他现在应该躺在床上休息,没想到刚进门就见他神色匆忙地要往外走,随口就问了一句:“你想到哪去?”
      耿奕一开口,岳凌楼就回过神来,拉过耿奕,小声问道:“蓉姨她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我一跟清儿谈起蓉姨,她就不对劲?”
      闻言,耿奕一脸迷惑,说他也不知道。后来,岳凌楼又问他为什么这几天都不见踪影,耿奕说他被耿原修关起来了,关了五天,这才刚刚被放出来,知道岳凌楼已经回来了,马上赶过来看看。
      岳凌楼不再说话,走回床边坐下,面色凝重地思考着什么问题,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道:“老爷关你做什么?”
      耿奕冷哼一声,恨恨道:“还能干什么?问我把你弄到哪去了。”
      岳凌楼又问:“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他的方法当然多啦。听说好像是先找到你当掉的那件披风,然后顺藤摸瓜抓到了我。我当然不肯说你躲在哪里,他一气之下就把我关起来了,说我一天不说,就一天不给吃不给喝。还好我娘私底下偷偷送了点吃的给我,不然我早就饿死了。”耿奕边说还边咬牙,拳头握得死紧。
      听了他这番话,岳凌楼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自言自语道:“如果老爷连你都舍得关,那么蓉姨……蓉姨岂不是更惨?”
      闻言,耿奕不说话了。他也知道是芙蓉趁着去景元寺的机会偷偷放走了岳凌楼,这事当然瞒不过耿原修,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拉过岳凌楼道:“要不要立刻过去看看?”
      岳凌楼点点头,起身就往外冲。耿奕尾随其后,但前脚刚跨出门槛,就被清儿给拽住了,拖到墙边去。两人神色紧张地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岳凌楼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心中担心蓉姨,不等他们说完就拉上衣服,匆匆向芙蓉庭的方向跑去。

      ◆◇◆◇◆◇◆◇◆◇

      雪还没停,一直下了整整五天,杭州城还从未降过如此大雪。岳凌楼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所以这会儿才突然发现户外的雪早已积得老高,如果不是下人们打扫得勤快,这雪恐怕早就淹上了他的小腿。奇怪的是,越往芙蓉庭走,雪就积得越多,走起来也就越困难。岳凌楼心想:难道这里没人打扫?
      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芙蓉庭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芙蓉喜欢清静,不爱与人争执,所以这里本来就是个颇为冷清的地方,伺候的小丫鬟数来数去也不过两三人。这会儿,走在这冷冷清清的门庭里,岳凌楼只觉得安静得过分恐怖。庭内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敲了敲蓉姨的房门,半天得不到一声应答,就连耿芸也都不见影迹。
      此番情景,竟使岳凌楼联想到另一个地方——流云阁。那是嫣姨住的地方,自从她的孩子流了,神经变得不正常以后,流云阁就渐渐荒废。此时的芙蓉庭,也给岳凌楼同样的感受。
      难道,这里也会变成流云阁那样无人问津?思及此,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视线一偏,正好瞥见院子里一点白色的小小身影。
      岳凌楼凝神一望,认出是耿芸,急忙赶了过去。耿芸跪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雪花落了满身。岳凌楼这才发现他刚才看到的白色不是耿芸的衣裳,而是衣裳上堆积的雪花。顿时心中一惊,不知她在这里跪了多久,身上才会积这么多雪。
      岳凌楼轻轻走过去,拍了拍耿芸的肩膀,而耿芸却没有任何反应。岳凌楼以为她是冻僵了,急忙解下披风,把她的身体紧紧包裹起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岳凌楼一边把耿芸抱在怀里,拍打着耿芸冻得没有任何血色的脸,一边焦急地问道:“小芸,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蓉姨,蓉姨她……到底怎么了?”
      被岳凌楼一摇,耿芸才稍稍有了一点反应。她靠在岳凌楼的心口,轻轻抬了抬眼,虚弱不堪地张开嘴巴,然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她的确是想说话,但是根本没有力气发声,只是嘴唇稍稍张一张,好像就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岳凌楼看着心疼,把耿芸抱得更紧,哽咽道:“不要这样,看到你这样……我心里怕得很……”
      耿芸惨淡一笑,右手抬了抬,指着脚边的那片雪地。她双眼无神,直直地望着那雪地,两行滚烫的泪没有任何征兆地流淌下来。见状,岳凌楼把耿芸搂得更紧,揩去她脸上的泪,自己的喉咙也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顺着耿芸手指的方向望去,岳凌楼只看到一堆白雪。不知那雪有什么特殊,耿芸一直望着那里,默默地流泪不止。
      突然,岳凌楼的瞳孔收缩了!他的视线盯在那堆白雪上,竟一点也移不开,心跳得就像打鼓似的激烈,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然后身体慢慢僵硬,就连脑袋,也都停止了运作。
      他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想……
      在那堆白雪之中,隐隐有一点殷红。虽然只是很小一点,但点缀在那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却显得如此刺眼夺目。
      岳凌楼不知道当时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手就已经放到了那一点殷红上。只轻轻拨开一点,那殷红就又扩大不少,岳凌楼的心脏一阵抽搐,手也开始颤动。
      耿芸竟不敢再看下去,把头埋在岳凌楼的胸口,哭出了声音。
      岳凌楼的手抖个不停,但是刨雪的动作却渐渐加速,他克制住心中莫名的恐惧,把那片殷红拨开,越拨越开……
      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所有动作都为之一滞!他不敢再动了,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突然起风了,把那些掩盖着真相的白雪吹散……
      随着飞散的雪花,雪下的一切,在岳凌楼的眼前渐渐明晰。
      待冷风平息,雪花飘尽,他看到了一张僵白的脸——就像冰雕一样的脸。而且,还是蓉姨的脸!
      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蓉姨……蓉姨,你怎么了?……”岳凌楼用颤抖的手,刨开芙蓉脸上的积雪,她清丽的面容此时看上去就像往日一样恬淡,只是嘴角的血迹好像渗入了皮肤,怎么抹也抹不掉。原来岳凌楼刚刚看到的殷红,就是芙蓉嘴里吐出的血。
      “蓉姨……”岳凌楼还在唤她,但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她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让大雪覆盖了身体。她的眼角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傍晚黯淡的光线里,一闪一闪的,有些晃眼。
      岳凌楼轻轻碰触了一下,才知道那是冰。不是水凝成的,而是泪凝成的。
      岳凌楼从来没见过芙蓉哭,在他的印象里,芙蓉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轻轻对着他微笑的人。说话也是轻声轻气的,柔和悦耳,她的一切都如此美好。其实在每个人的心里,应该都聚了很多很多的泪水。只不过,直到此时此刻,岳凌楼才终于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
      也许在芙蓉心中,她积了比岳凌楼想象中还要多的眼泪。
      岳凌楼跌坐在雪地里,浑身乏力,而耿芸的哭声却“嘤嘤”不止。
      “娘说,不怪任何人……”耿芸揪住了岳凌楼的衣服,哽咽道,“娘说,爹不是不爱我们……而是……忘了我们……”
      他的心里只有慕容情,然后忘了很多很多的人……
      后来耿芸又说了很多话,但是条理非常混乱。岳凌楼一直默默听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该安慰一下耿芸,但却找不到一句言辞。
      从耿芸混乱的话语里,他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抓住耿奕的第二天,耿原修开始向芙蓉逼问岳凌楼的行踪。一开始,芙蓉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竟和耿原修闹了起来,就像雪姨一样,闹得非常厉害。好像是把压抑在心中很多年的情绪,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了!
      耿原修气急,对芙蓉动了杖刑。他对那些仆役们说:“我没说停,你们就不准停。”
      就是这句话,要了芙蓉的命。那些仆役一方面不敢违抗耿原修的命令,一方面也担心芙蓉受不起这大刑伺候,见芙蓉奄奄一息了,也就停了下来。那个时候的芙蓉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打手们不负责任地离去,只有耿芸一人守在芙蓉身边。
      芙蓉一边吐血,一边拉住耿芸的手,艰难地抬头,脸上血泪模糊,断断续续地说:“芸儿,谁也不要怪……爹不是不要娘了,只是忘了……他忘了说停,只是忘了……芸儿……芸儿,不要怪你爹……”
      只是忘了……芙蓉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耿芸含泪不断地点头。
      这样大概过了一刻钟,芙蓉就咽气了。耿芸守候在芙蓉身边,她搬不动芙蓉的尸体,也没有任何人过来帮她。她一直跪在那里,无助地哭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天空突然降起大雪。洁白的雪花飘扬落下,覆盖住芙蓉的身体,慢慢堆积,把她的身体包裹起来,就好像一个灵柩,收敛了她的尸体。
      讲到这里的时候,耿芸突然问岳凌楼:“是不是老天爷还念着我们?……不然,他为什么会为娘降雪呢?……但如果老天爷还念着我们,他为什么又不救我们呢?……”
      岳凌楼答不出来。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这场罕见的大雪会降了整整五天。原来是因为芙蓉,是因为天也不愿看到芙蓉的尸体曝于庭院之中。
      紧紧抱住耿芸的岳凌楼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耿奕。
      耿奕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耿芸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入耳中。
      蓉姨死了……被耿原修打死了……这到底算是什么?耿奕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胸中一堵,只觉得鼻子一酸,好像也要哭出来了。
      芙蓉死去的那一天,在芙蓉庭的那片雪地里,三个生长于耿家的孩子——岳凌楼、耿奕、耿芸,他们的命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后来这个变化越来越大,把他们引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一年,岳凌楼十岁,耿奕十二,耿芸十岁。
      是否听到金丝翼的鸣声了?它一直都在飞,但却从未真正地飞翔过。

      ◆◇◆◇◆◇◆◇◆◇

      芙蓉死后的第五天,耿原修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时,耿原修在书房,岳凌楼站在门口,轻声说了一句:“你去看看蓉姨吧,不然就再也看不到了……”
      耿原修这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当他匆匆赶到芙蓉庭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芙蓉的尸体被一块白布盖着,只露出僵硬的脚趾。慕容雪坐在一旁,单手支起下巴,望着芙蓉的尸体出神。长夫人在一旁吵吵闹闹的,揪住了耿奕,又是推又是打,硬是不准他留在这里。而耿奕却拉着耿芸的手,说什么也不走。
      长夫人急了,咒骂几声,甩手离开,但她刚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耿原修。那一刻,整个中堂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就连念经超度的小和尚都停住了,望着这个来得太迟的男人,眼中装满了惊诧。
      耿原修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房间中央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他缓缓移步,慢慢靠近,蹲下身子,把那白布掀开了一个小角……
      顿时,他的身子突然一振,手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芙蓉,竟是芙蓉……他闭上了眼,不忍再看。他开始后悔,不过已经太迟了。他不过是一时脾气,竟要了芙蓉的命。那个温和恬淡的女子,陪伴在他身边十年,如今就这么化为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从此烟消云散……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呜呜”风鸣。
      耿原修捂住嘴,喉咙哽动两下,然后睁开眼,看见了耿芸。耿芸被他一看,顿时浑身发抖,往耿奕身边靠了靠。而耿奕则挡在耿芸面前,用看仇人的目光看着他的亲爹。
      和这样的目光一对上,耿原修的脸色也变了,没了先前的悲痛,变得阴沉下来。
      见状,慕容雪紧张了一下,身子微微向前,但始终没有站起来。长夫人掐了耿奕的肩膀一把,想把他带走,但耿奕却甩开她的手,埋着头咬牙冲出去。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耿芸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岳凌楼走过去,把耿芸抱在怀里,什么话也不说。长夫人一语不发地离开,随后,慕容雪也走了。岳凌楼拉着耿芸,也悄声离去。后来,就连念经的和尚也都识相地退了出去。
      那天,在芙蓉庭里,耿原修独自一人守了整整一晚,没有任何人敢靠近那里。此后,耿原修又为芙蓉守了两日灵,一直到芙蓉死后的第七日——回煞之日。
      那天夜里,耿原修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了芙蓉,芙蓉对他说,她从来没有恨过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耿芸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日后嫁个好人家,不要像她一样,守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守了整整十年,直到她死了,那个男人才终于好好看她。
      翌日清晨,耿原修看到雪地里有两行浅浅的脚印,问过下人,下人们都说没人来过。耿原修知道,那是芙蓉留下的。她去了和慕容情相同的地方,在她离去之前,她来看过自己。
      丧事办得很简单,也很符合芙蓉清淡的性格,她的尸体葬在离景元寺不远的地方,每天傍晚都可以听见一声声悠远的钟鸣。
      此后,耿芸经常去景元寺里小住,就像芙蓉生前一样,去听住持大师讲授经文。有些时候,耿芸还会为岳凌楼求回一些神符,送给他,说是辟邪。耿家的邪气太重了,他们都知道。

      ◆◇◆◇◆◇◆◇◆◇

      芙蓉下葬的第二天,慕容雪突然找到岳凌楼。她有些神经错乱地拉住岳凌楼的手,低声说:“你以为当日芙蓉放你出去,是想救你?”岳凌楼一愣,心中又隐隐作痛。
      慕容雪又道:“如果她真想救你,为什么连点盘缠都不给你,为什么连路都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她是想杀你,她以为你会迷路,以为你会死在那座山里。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救你……因为你是慕容情,只要你还是慕容情,耿家就没人会救你……”
      “你乱说!蓉姨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诋毁她!”岳凌楼厌恶地甩开雪姨的手,瞪了她两眼,转身想走,但还没走到两步,又被雪姨给拉了出去,抱在怀里。
      她念叨道:“楼……小楼,你信我……你信雪姨好不好,雪姨不会害你……即使所有人都想害你,雪姨也不会害你……”
      “放开我!”岳凌楼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挣开雪姨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天晚上,岳凌楼没有睡好。慕容雪对他说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着,怎么也挥散不去。一次次从梦中惊醒的岳凌楼冷汗淋淋,变得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爬下床,对着一面镜子,坐了好久。
      他望着镜中的那个人,淡淡地抿嘴一笑,于是镜中人也对他抿嘴一笑。看到那抹恬静的笑容,岳凌楼背脊一寒。那一刻,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镜中的人到底是自己还是慕容情。
      他不敢再看,用手把脸蒙住,手臂一挥,镜子“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不一会儿,闻讯赶来的清儿推开门,看见趴在桌子上呜咽不止的岳凌楼,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她静静地走过去,把镜子捡起来,重新放好,正想离开,却听岳凌楼叫了她一声:“清儿……”
      清儿回头,眼中已满是泪水。她胡乱地在脸上揩了几下,应道:“奴婢在。”
      岳凌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她道:“我到底是谁?”
      清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大胆地抱住岳凌楼,呜咽道:“少爷就是少爷,在清儿眼里,少爷永远都是少爷……不是其他人……”
      “可是……”岳凌楼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在清儿怀里轻轻扭头,望向那面布满裂痕的冰凉镜子,清幽幽地自言自语着,“可是为什么,我却看不到我在哪里?……我究竟在哪里……”

      ◆◇◆◇◆◇◆◇◆◇

      从那天开始,岳凌楼变得不太正常。
      有一天深夜,清儿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偷偷靠过去一看,不见岳凌楼,竟看到一名红妆美女坐在妆镜前,望着镜中幻象出神。
      镜边,昏黄黯淡的烛火一闪一灭,那美女眼中没有一点生气,就像是一只鬼魂……
      清儿吓了一跳,正想尖叫,却突然见那女鬼的眼眸动了一动。从那眼波中流转的光彩让清儿认了出来——这不是什么鬼怪,而是岳凌楼。
      此时的岳凌楼一身女装,高高挽起的乌黑发髻之间,插着一支精致圆润的珠簪。那珠簪是耿原修交给他的,本应是十年前交给慕容情的东西,但却在十年后,交到了岳凌楼手上。
      他就一直这样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一次,清儿只当没有看见,但是接连几天,岳凌楼都是这样。清儿也急了,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对谁说。
      混乱之中,她想到了耿奕,这个耿家,她只信得过耿奕一人。
      耿奕听后,一阵叹息,眉头紧紧皱起,那天晚上,他就闯进了岳凌楼的房间。岳凌楼悠然一抬眼,看见是耿奕,什么话也不说,重新把视线移到镜子上,望着镜中那红唇青眉的恬淡女子,眼中隐隐有些泪光在闪动。
      耿奕冲上前去,抓住岳凌楼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岳凌楼神志不清地望着耿奕,突然疯癫地笑了一笑,答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驱鬼……”
      驱鬼?耿奕一惊,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而且非常清醒。”岳凌楼平静地回答,“雪姨说得没错。如果我还有一天是慕容情,我就一天不会好过……耿家的人,没有一个会放过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耿奕心急,扣住岳凌楼肩膀的手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
      “我说我想驱鬼,杀掉慕容情!”
      岳凌楼大吼一声,挥开耿奕的手,冲到橱柜旁,竟摸出一把匕首,霍然拔出。
      耿奕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按住他挥刀之手。岳凌楼抬眼苦笑,手臂一抬,竟把耿奕给掀开了,一抹青光在黑夜中惊鸿一闪!接着便是几滴鲜血“滴答”坠地。
      岳凌楼握刀的手渐渐失去力气,他双腿变软,跌倒在地,抬手捂住渗出血滴的右脸。
      耿奕急忙一脚踢开那把匕首,抓着岳凌楼的手拼命拉开,这才发现他脸上已被划出一条三寸来长血痕,顿时心中一痛。一边扯过衣袖为他按住伤口,一边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样我还是不是她……”岳凌楼用颤抖的声音问耿奕,“你看着我,看我还是不是她?”
      耿奕不答话,只是气冲冲地扯着岳凌楼,把他往外拉。
      守在外面的清儿心急如焚地望着拉拉扯扯出来的两人,焦急地唤了一声:“少爷……”
      耿奕把岳凌楼往清儿身上一推,说:“你给他上点药。”
      闻言,清儿这才发现,岳凌楼脸上多了一条骇人的伤口,差点尖叫出来。
      “你不要管我!”岳凌楼吼叫着,想要逃回屋里,但耿奕哪由他说,扼住他手腕,拖着就往药房去。
      “我叫你不要管我!”岳凌楼跟他拳打脚踢地闹了起来。
      “你以为你毁容以后,你娘就死了?”耿奕的声音也蓦然提高,“我告诉你!如果你的脸毁了,死的不是你娘,是清儿!”
      “什么?”岳凌楼一惊,什么动作都停了。
      耿奕叹气道:“不仅是清儿,伺候你的那群丫鬟都不会有好下场!”
      岳凌楼不再说话,但可以看出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慌乱。也许耿奕没有说错,这件事要是追究下来,清儿的确会受到处罚。
      “但是我……”岳凌楼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他被耿奕硬拖到药房,由清儿小心翼翼地敷了药。但是第二日,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耿府。
      耿原修闻讯而来,还带来杭州城里医术最高的五位名医,说如果留下半点伤痕,就教他们全家滚出杭州城,永世不得安宁。
      医师们检查了岳凌楼的伤口,都说不是什么严重的外伤,不消十天伤口就可以愈合,不留痕迹。但是,他们却没有料到另外一点——岳凌楼拒绝上药。
      无论是外敷的也好,内服的也好,岳凌楼一点都不碰。医师们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万般无奈之下,伺候岳凌楼的十几个丫鬟,包含清儿在内,还有那五位杭州城里名声响当当的医师全都齐齐跪在岳凌楼的床前——求他用药。
      见状,岳凌楼有些心软,但还是不肯妥协。谁知丫鬟中竟有一人哭了出来,结果整个房间里所有人都跟着哭起来。一时间岳凌楼只听到耳边一阵“呜呜咽咽”,头都被吵痛了。
      “少爷,你就把药敷上吧……”这是清儿在求他,“如果你好不了,这里所有人都不会好过的……”
      终于,岳凌楼狠不下心了,同意接受治疗。名医不愧为名医,不久之后,岳凌楼脸上果然光洁如旧,不见一丝疤痕。
      耿原修看了以后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口问起脸是怎么弄伤的。岳凌楼当然不能照实回答,只说自己不小心,让锐器给割了。耿原修信了,没再多问。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岳凌楼自己想要毁容。这件事眼看又要淡下去,直到慕容雪突然出现在岳凌楼面前。
      岳凌楼不想见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叫清儿把慕容雪打发了。但慕容雪哪是肯善罢甘休的角色,她推开拦在门外的清儿,踢门冲了进来。一进屋就把岳凌楼从床上揪下来,一个巴掌扇到他的脸上,大骂他是“笨蛋”。
      岳凌楼被她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用一双惊异万分的眼睛望着怒气腾腾的慕容雪。哪知被岳凌楼这么一望,刚才还杀气汹汹的慕容雪,眼中竟一下变得温柔起来,把岳凌楼紧紧抱住,口中喃喃念着:“傻孩子……傻孩子……”
      见状,清儿悄悄阖上门,退了下去。房间中只剩下岳凌楼和慕容雪两人。慕容雪捧起岳凌楼的脸,眼中早就灌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她哽咽道:“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仇人不是你娘……是耿原修啊……”
      闻言,岳凌楼一惊,望着雪姨的眼神更加惊诧。
      慕容雪不安地低声道:“你已经来耿家四年了,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爹的死,还有你娘的死,其实都是耿原修一手造成的……大仇未报,你就这样伤害自己,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岳凌楼只觉得头脑里一阵轰鸣,他娘是他爹杀的,而他爹是自杀的,这都是他亲眼看见的,怎么会和耿原修扯上关系?
      慕容雪继续道:“当日你爹奉命追查花狱火案,耿原修为求自保,诬陷你爹,岳家因此才被查抄,你爹才会自杀。这全是耿原修一手造成的,你不找他报仇,还在等什么?”
      “我……”岳凌楼说不出话,他从没想过岳家灭门会和耿家有所牵扯。他的身体抖了抖,好不容易才说出:“我……我不信你的话……你走,我不信你……”
      慕容雪道:“你怎么能不信?这个耿家除了我,你还能信谁?……凌楼,你好好听着,我们的敌人都是一个,就是耿原修……凌楼,你听着……”
      慕容雪捧起岳凌楼的脸,凝神望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蛊惑道:“我们要让耿原修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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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第九章 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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