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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三章 乱香 ...

  •   那天夜里,岳凌楼并没有睡好,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他听见了什么东西撞到窗格子的声音,还有翅膀“扑棱扑棱”震动的声音,刺耳的鸟鸣尖锐得好像可以刺破他的鼓膜。
      他蓦然睁眼,望着垂下纱帐的床顶,胸口澎湃得厉害。翻身跳下床,朝窗口跑去,一掌推开,却什么也没有看见。除了冷冷灌入身体的夜风,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只是被耿原修看了一眼而已,他就乱得难以入眠。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觉醒了,那东西在撞击着自己的身体,吼叫着放它出去!岳凌楼捂住心口,背靠着墙壁蜷缩起来。好无助,好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办……
      双耳开始齐声轰鸣,轰鸣中隐藏着微弱的鸟鸣。那鸟鸣声他听过,在被接到耿府时耿原修曾告诉他,那是永远也飞不出耿家的鸟。

      ◆◇◆◇◆◇◆◇◆◇

      第二天岳凌楼没有去上羊伟民的课。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缺席。他凭记忆又回到了芙蓉庭,他好想见芙蓉,告诉她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恐惧。这偌大的耿府只有在芙蓉那里,他才可以感到仅有的一点家的温暖。他好像一只流落无依的孤兽,在芙蓉那里得到了一片休养的净土。但事不从人愿,他迷路了。虽然已经来到耿家三年,但是他很少到处走动,因为他觉得这府邸里一半以上的人都在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他害怕那样的眼神,不想和那样的眼神碰上。他避开众人,一直孤独地生活在有限的空间里。
      这是他第一次想去找什么人,然而碰上的却是——雪姨。
      那天雪姨还像往常一样,披散着柔顺的长发,独自坐在庭院前的栏杆上眺望着远方。说远方也许有点奇怪,因为在她前方二十米处,一堵红色的墙壁阻断了她的视线,她就一直望着那堵墙壁出神。
      直到岳凌楼小小的身影在墙壁中央敞开的门前晃了一晃,才把她的神志拉回现实。
      岳凌楼一见雪姨,知道自己找错地方了,扭头想走,却被雪姨唤住:“好不容易来了,不坐坐就走?你来耿家也三年了,怎么从来不见你来给我请安?是否忘了我这个小姨?”
      雪姨的话咄咄逼人,岳凌楼抿抿下唇,认错似的低头不语。
      雪姨倨傲地一笑:“罢了,不用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在我这里不受用。”说着衣袖一挥,在身边的栏杆上一扫,好像是在邀请岳凌楼坐下。
      岳凌楼立在原地不动,他一心只想去见蓉姨,知道不能在此地耽搁时间。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雪姨冷冷一笑:“怎么?是不是从芙蓉那里听到我的坏话,不敢靠近我了?芙蓉那个女人,表面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坏。”
      闻言,岳凌楼蓦然抬头,眼中尽是不满,好像在抗议雪姨的出口伤人。
      雪姨和岳凌楼对视着,好一会儿,那凛冽的目光才软化下来。不仅是目光,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坐吧,陪陪我,我想跟你说说话,仅此而已。”
      她生得真的很美,即使脸上没有任何红妆,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也依然不减她的美丽风韵。特别是偶尔温柔起来的时候,眼底那抹幽深的哀伤总是可以勾得人心里发疼。
      “可是我……”岳凌楼开口想要拒绝,但却想不出借口。
      雪姨好似没看到岳凌楼的为难,低头轻叹,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有九岁了吧?”顿了顿,才又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娘来耿家时,差不多就是你这般年岁……”
      娘?一听话题突然扯到他娘身上,岳凌楼忍不住露出好奇的表情。
      雪姨浅浅一笑,又道:“那时候老爷也只有十五六岁,第一次见到慕容家的小女儿,惊若天人。慕容家和耿家本来就订下了婚约,而你娘就以耿原修未婚妻子的身份住进耿家……”
      这时岳凌楼已经忘了要去找芙蓉,完全被雪姨的话吸引住了,问道:“我娘她怎么会是……”
      “她当然会。”雪姨打断岳凌楼的问话,继续道,“她是老爷这辈子唯一爱着的人,他们本来有缘有分,可以结成连理,共享天伦。但是有一天,她的心变了,她说她爱上另一个男人,求老爷放了她,解除婚约。老爷答应了她,她嫁给了那个男人,不久后就生下了你。”
      第一次有人这样当着岳凌楼的面毫不隐晦地告诉他这些事情。原来,娘竟然是老爷的未婚妻?一时之间,岳凌楼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略显无助地后退几步。突然,他问:“那,那我娘家里还有……”
      本来想问还有什么人,但是话只说到一半,就被雪姨的一根手指按住嘴唇,发不出声来。雪姨凝视着岳凌楼的眸子,眼神变得有些疯癫,瞳孔渐渐失去焦距,好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似的,如梦呓般念道:“不要说‘还有’,因为‘什么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岳凌楼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雪姨早已听不见他的声音,突然站起来仰天大笑,笑中带泪。“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雪姨!”岳凌楼一把拉住她,执意要问出一个答案来。雪姨突然不笑了,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双瞳睁得大大的,僵硬地低头望着岳凌楼,突然蹲下,一把抓他的肩膀。
      岳凌楼吓了一跳,很想挥开她逃走,但无奈肩膀被抓得死死的,怎么也挣不开。
      “我告诉你。”雪姨突然又开口,带着惊惧的表情说,“是一场疫病夺走了慕容家几乎所有人的命,所有人都死在那场疫病中,只有你娘活下来了,因为她在耿家,没有受到疫病的毒害。但是,慕容家的其他人……全都死了……”
      话说到此,突然哽住,雪姨的双手蓦然缩紧。岳凌楼被她抓得发痛,忍不住皱紧了眉。雪姨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笑,笑声时停时续。“呵,……呵呵……”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她问岳凌楼:“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场疫病么?你知道为什么吗?”
      岳凌楼使劲摇头,他好想跑,逃开这个发疯的女人,但是雪姨的疯言疯语还在继续:“我来告诉你,只因为你娘说了一句话——她说她想回家,然后,她的家就没有了。你知不知道?只因为她想回家,那个人就让她的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时他只有十五岁,怎么可以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来……他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我真该看看他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
      雪姨越说越疯狂,拼命摇动着岳凌楼的肩膀。岳凌楼只觉得身上的肉都快要被她揪下来了,哭喊道:“不,不要……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不放开你,我绝对不会放开你。”雪姨一边说,一边把岳凌楼抱入怀中,双臂紧扣,好像想把他扣死在自己的怀里,“凌楼……我可怜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姓什么?我也姓慕容——慕容雪。”
      什么?岳凌楼不再挣扎,被雪姨的话震得头脑一片空白。
      慕容……慕容雪……那么,难道雪姨会是……
      紧紧抱住岳凌楼,雪姨“嘤嘤”地哭泣着:“那场疫病发生的时候我还在娘胎里。我娘死后不久,疫病结束了,我被剖腹取出,这才侥幸存活下来……”
      抬起头,摸摸岳凌楼的脸,雪姨用抖个不停的声音说:“凌楼……我好想听你叫我雪姨……整个耿府,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姨……”说到这里就又泣不成声。
      她望着岳凌楼的脸,用手拨开他耳边的乱发,仔细地看着他的模样,手指抚摸过他脸庞的每一处皮肤。“我才是你的姨啊……凌楼,你认我啊……”
      这名美貌的女子此时哭起来美得更加摄魂夺魄,特别是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瞳,简直就像施过咒术一般令人不敢去看。生怕一看,就会着了她的魔。她在岳凌楼耳边叫着,哭着,哀求着,但是岳凌楼却早已听不进她的话了。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只想逃离这里。
      趁她不注意,岳凌楼挥开她的手,埋头冲出她的院子。
      所有人都不正常。只要在这里,所有人,都不正常。

      ◆◇◆◇◆◇◆◇◆◇

      芙蓉庭内,芙蓉听了岳凌楼的诉说,秀眉一颦,轻轻回了一声:“别理她,她是个疯子。以前就老爱疯言疯语的,最近这两三年,不知为什么疯病又变厉害了。请了大夫过来治,开的药方她也不服。她说自己没病,说那些捏造她有病的人才是疯子。”
      听了芙蓉一番话,岳凌楼一阵后怕。先是嫣姨疯了,关在流云阁里三年不出,后来雪姨也疯了,这个耿家到处都是疯子。思及此,岳凌楼一声轻叹,突然问道:“蓉姨,那么雪姨她到底姓什么?”
      芙蓉一震,低眉偏头,好一会儿,才说道:“她姓的……的确是慕容。”闻言,岳凌楼倒抽一口凉气。芙蓉叹了一口气,又补充道:“她姓的虽是慕容,不过跟你娘没有关系。她的命也不好,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青楼去了。开始的时候只给那些小姐当丫鬟使,伺候起居,端茶送水。后来慢慢大了,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对她动手动脚的客人越来越多,鸨母觉得有利可图,就逼她去接客。但她性子太烈,不好管教,经常挨打。后来老爷遇上了被踢到街上来的她,心生同情,买了下来。无意中问了一句她的姓名,才知道姓的是慕容。也许是勾起了什么回忆吧……或者是不忍心看到慕容家的人受苦……老爷把她带进了耿家……这一住,五年时间就过去了……”
      岳凌楼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原来每个人背后都有故事。见岳凌楼想得出神,芙蓉轻轻推了他一下,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雪姨的事?”
      岳凌楼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犹豫了一会儿,抿抿下唇,小声道:“蓉姨,我……我……我想回来跟你住……”
      蓉姨愣了一下,偏头望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眼波流转了几下,竟低头看向脚尖,好像很难做出回答。好一会儿,才抬头问:“怎么?长夫人她打你了?”
      岳凌楼摇摇头。他来这里不是向芙蓉告状的。即使长夫人真的会打他,他也忍得住,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搬回芙蓉庭。他怕的心中那种隐约的不安,还有越来越强烈的不祥预感,总觉得暴风雨就要来临了,自己的一切都会被打乱。只有在蓉姨身边,他才能稍稍安心,把心底的不安压抑下来。
      “蓉姨……”岳凌楼还想央求几句,芙蓉却止住了他,为难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做不了主,你去和老爷说吧。不过,你突然提出这种要求,老爷一定会以为是长夫人刁难你,会怪罪下去的。”
      “老爷会为了我怪罪夫人?”岳凌楼不敢相信。
      芙蓉叹出一口气,双眉紧锁,摇头道:“你永远也不知道慕容情对老爷来说是怎样一个存在,就连我也很难知道……没有人知道老爷心里在想什么……但我想现在老爷他最爱的人,应该是你……”
      岳凌楼不说话了,明亮的眼瞳注进了满满的惊诧。一直以来,他只以为自己是一个寄生在耿家的人,所以这里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当他是多余的,但现在蓉姨却告诉他,他是老爷最爱的人?
      芙蓉续道:“因为老爷喜欢你,所以耿家上下就没人可以伤害你。你不要怕,长夫人她不敢把你怎么样……她喜欢乱发脾气,你就忍着她一点,顺着她一点。她发一会脾气,气消了,自己就好了……”
      芙蓉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叫岳凌楼打消回芙蓉庭的念头,乖乖待在慈兰轩。岳凌楼年龄虽小,但却听得明白,不再谈这件事情,只跟芙蓉闲话了一阵后,独自离开。
      目送岳凌楼离去的背影,芙蓉低头按住了心口。她的心很痛很痛,不明缘由。她闭上了眼,轻声自语:“这个耿家,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如果有,也只有一人,就是老爷——他自己。”

      ◆◇◆◇◆◇◆◇◆◇

      岳凌楼回到慈兰轩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刚一踏进轩前的院子就感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空气非常沉闷,压抑得很。刚走了几步,便听仆人们大叫道:“回来了,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手臂就被冲出来的长夫人一把揪住,连拉带扯地带进了中堂。长夫人埋怨着:“小混蛋,你到处乱跑,是不是想害死我?”
      岳凌楼还来不及答话,就被丢进中堂,抬头一看,竟发现耿原修站在那里,顿时惊得连请安都忘了。耿原修直直地盯着他,冲上前几步,一把抱在怀里,抱得好紧。岳凌楼下意识地想去推他,但身体却僵硬得不能动弹。
      耿原修把额头抵在岳凌楼的肩窝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听羊先生说你没去上课,我就急坏了……”抚摸着岳凌楼的脸,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岳凌楼依然呆呆的,愣了好几秒,才用摇头作为回答。后来耿原修又问了好多话,比如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吃过饭没有,岳凌楼都一五一十地作了答。以前耿奕也三头两头地缺课,从不见耿原修这么着急。也许真的就像蓉姨说的那样,老爷非常看重自己,至少比看重耿奕更看重自己……
      这是岳凌楼第一次隐隐意识到自己在耿原修心中的地位,他为之欣喜过,因为有人念着他,关心他,在这个耿家他并不是多余的。他的心因此而宽慰,那时的他是敬爱着耿原修的,因为如果不是耿原修,无依无靠的他也许早就冻死路旁了。
      但是不久以后,岳凌楼渐渐意识到,耿原修关心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自己,而是一条萦绕在自己体内的魂魄。那冤魂的名字叫做慕容情,她勾住了耿原修的心,把所有人都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

      那之后,耿原修还是会布置一些抄书的任务,不过几乎全部书卷都是岳凌楼一人誊写的。抄得多了,渐渐对书中的东西有了了解。那些书卷都很古老,记载的都是上古的神话传说,关于各种各样的神兽、图腾、咒术,还有奈何、黄泉、彼岸花……
      耿原修做的是药材生意,为什么会对这些东西这么着迷?这个问题在岳凌楼脑袋里逗留了很久,但他一直没有勇气问出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会去耿原修的书房,把刚刚誊写好的书稿工整地放到他的书案上,然后一语不发地退出来。每当这个时候,耿原修都会轻轻抬头,把视线从古籍上拉起,对岳凌楼点头微笑,表示赞许。而岳凌楼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这个赞许而已。他希望被人肯定,希望自己能够帮上耿原修的忙,这样可以让他找到自己的价值,才有资格继续在耿家生活下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很平静,直到有一天,耿原修突然叫住了他。“灯快灭了,帮我挑一下。”他这么轻轻地吩咐了一句,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
      岳凌楼应了一声,慢慢靠近,没想到刚一拨灯芯,耿原修却蓦然抬头,盯着他看。
      以为自己做错事的岳凌楼匆匆低下脑袋,一声不吭,表情甚是恐慌,充满虔诚的悔意。气氛一时变得很僵硬,空气好像已经停止了流通。压抑的感觉令岳凌楼渐渐有点喘不过气,突然,只觉手腕被人拉住,身子一斜,便倒入耿原修的怀里。
      被吓坏的岳凌楼不敢说话,耿原修抓住他的手,放到鼻下嗅了嗅。
      “你身上有什么?”耿原修严肃地发问,松开他的手,把他的身子扶正。
      身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岳凌楼不明白耿原修话里的意思,只把自己的胳膊抬起,嗅了嗅,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见状,耿原修叹道:“算了,你闻不到的,因为体香只有别人才能嗅到。”
      “体香?”岳凌楼愣了愣,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有体香。
      “你的香味……和你娘,是一样的……”
      说这句话时,耿原修的眼神有些恍惚,忽明忽暗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晦暗的影子遮去他的大半张脸孔。岳凌楼只觉全身很寒,一股深深的寒意泛上心口。
      耿原修挥挥手,示意他离开。那天晚上,岳凌楼又听到了书房里传来的摔砸物品的声音,比第一次更大声,更可怕,更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岳凌楼逃一样地离开了耿原修的书房。
      他没有睡觉,而是打了很大一盆凉水,把自己泡在浴盆里,从头泡到脚。一直泡到头昏脑胀,失去知觉,一直泡到身体开始发白,嘴唇开始变乌,仍旧没有起来的打算。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味道?我不想要那种味道跟着我!一个声音在脑子里不断对他这样说,他把头沉得更深,一直沉到凉水没过头顶,一直沉到无法呼吸,甚至连思考也不能。
      第二天早上,小丫鬟清儿敲开岳凌楼的房门,一见泡在澡盆里昏迷不醒的岳凌楼惊得大叫。慈兰轩又乱作一团,找大夫的找大夫,急救的急救,七手八脚的,总算把岳凌楼弄醒了。
      因为泡了一晚上冷水,岳凌楼一直高烧不退,躺在床上,厚被子盖了一层又一层,两颊就像火烧似的红彤彤一片,连睁眼看人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长夫人急得团团转,一边骂着岳凌楼这个劳什子,一边又尖声利气地叫大夫无论如何要治好他,出不得一点岔子。
      那天耿原修没有过来看望岳凌楼,听人说,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关就是三天三夜。虽然耿原修没来,但是雪姨和蓉姨都来了,她们坐在岳凌楼的床边,用手背试着他额头的温度,都难过地颦起秀眉,不断叹气。和岳凌楼关系更为亲密的蓉姨轻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起要洗澡,还差点把自己淹死?”
      岳凌楼摇摇头,嘴唇翕张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他长长的睫毛沾满了水珠,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蓉姨一看着急了,忙用手绢去拭,但岳凌楼扭过了头,依旧哭个不停。
      这时候,只听雪姨高声朝长夫人叫道:“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长夫人一听也火了,吵道:“我哪有把他怎么样!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雪姨一时激动,竟说不出其它话来,突然身子一腾,朝长夫人扑过去。
      长夫人哪里料到她会突然打人,避之不急,被按倒在地,好不容易才挣扎起来。
      “小贱人,你好大的胆子!”要不是下人拦着,两人早就打起来了。
      长夫人负气离去,雪姨拉好松垮下来的衣领,深吸几口气,重新坐回床边。她想摸摸岳凌楼的脸颊,没想到手刚伸到半空,却被芙蓉给截住了。
      雪姨瞪芙蓉一眼,抽回手,怨恨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芙蓉和几个小丫头。被褥里的岳凌楼动了动,拉住芙蓉的手。哭得红肿的眼睛眨了几下,把泪水眨干。
      “我不想……我……我不想要身上的味道……蓉姨,我不想……你帮我……”
      顿时,芙蓉全都明白了,俯身抱住小凌楼的头,竟也哭了起来。
      “凌楼……你怪蓉姨,蓉姨帮不了你……没有人可以帮你……”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含混不清,岳凌楼虽然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却感到了她的无奈和悲哀。

      ◆◇◆◇◆◇◆◇◆◇

      雪姨离开后没有回冰雪楼,而是来到芙蓉庭,在那里等待芙蓉。
      后来,在芙蓉庭的一间小阁子里,芙蓉告诉慕容雪:“只有发情期的雄性才能嗅到雌性身体上散发出来的体香……快了,真的快了……”
      闻言,雪姨低头不语,呆滞好半天才弯下腰,把脸埋在掌心,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声音闻者皱眉,听者伤心。
      此时此刻,她们都清楚地知道,一场噩梦——即将降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0章 第三章 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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