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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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落霞满天的时候，西尽愁照例坐在窗边，帮岳凌楼换药。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纱布，用清水擦去手背和掌心暗黄色的药剂，待皮肤恢复肉色后，便开始仔细地检查伤口。
伤口已经愈合了，但还是留下一条深紫色的血痕。血痕的颜色比前几日淡了一点，但若要完全消失，大概还需要更长一段时间。
西尽愁叹了一口气，问：“还痛么？”
岳凌楼不跟他客气，直接说：“痛。”
西尽愁忽然不说话了，低头从药箱中拿出药瓶，熟练地把药剂洒在干净的新纱布上。看着他陷入沉思的样子，岳凌楼忽然坏笑着问：“你是不是在想尹珉珉？”
西尽愁头也不抬地说：“没有。”其实他早就被岳凌楼看透了，不是没有想，只是不想提，他不明白尹珉珉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怎么会没有？我说痛就是为了让你想她。”岳凌楼不放过他，硬是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平时闲着时还好，但是每天换药的时候，看到自己手上脚上的伤口，总会一次次想起受伤时的情景。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西尽愁皱起眉头，叠纱布的动作放慢下来。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叹了口气。
岳凌楼若无其事地说：“要么是你不了解她，要么就是她变了。”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他是旁观者清，帮西尽愁辨识真正的尹珉珉。
“也许是变了吧。我不该告诉她我喜欢你。”西尽愁反复思考过，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那句话成为了尹珉珉转变的契机。
“那你为什么告诉她？”岳凌楼真为自己不值，莫名其妙就变成复仇对象，还差点连命都丢了，就因为西尽愁喜欢自己。
“我想她对我死心。”西尽愁愧疚地说着，忍不住又是唉声叹气。
“结果她想让我死，这样你就能对我死心了。”岳凌楼嘲讽地说。
“感情不能强求，她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你自己都不明白，还盼着她能明白么？”
“我怎么不明白了？”西尽愁突然抬头望着岳凌楼。
“我拒绝了你无数次，你为什么还是不死心？”
原来是这个意思，西尽愁道：“我只是不死心，但我没有强求。如果哪天你爱上别人，我就死心了。现在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是有机会的，为什么要死心？”
不想看到西尽愁这么乐观，岳凌楼故意泼冷水说：“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只是去不了其它地方而已。”
看到他口是心非的样子，西尽愁终于暂时忘掉尹珉珉，笑了笑说：“我又想你早点好起来，又不想你早点好起来，怕你一康复就丢下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边说，一边牵起岳凌楼的手，把药粉洒在掌心的血痕上。突然受到刺激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岳凌楼忍不住把手向后抽了一下。
发觉弄疼他了，西尽愁急忙说：“我轻一点。”
那一瞬间的刺激后，岳凌楼很快就习惯了伤口的疼痛。“没关系，痛点更好，能让我保持清醒，不然我怕仇恨也会随着疼痛的减轻而变得越来越淡，被我遗忘。”顿了顿，又说，“我指的不是尹珉珉。”
那就应该是对耿家的仇恨了。西尽愁听得明白。
“总是要痊愈的。无论多深的伤口都会复原，没人能带着剧痛生活一辈子。现在该死的人都死了，你也该放下了，乖乖把伤养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西尽愁不知道岳凌楼的心中的死结要多久才能解开，但耿原修的死已经为很多仇恨都画上句点，就像这掌心的伤口一样，总有一天会复原，复原到感觉不到一丝疼痛，遗忘它的存在。
也许时间会很长，但结局都是一样的。岳凌楼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必须放下那段折磨了他很多年的仇恨。背负了很久的重责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非但不觉得轻松，反而觉得有些恐慌和不习惯。
“正因为该死的人都死了，我才放不下。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岳凌楼的眼神变得空茫起来。
“有很多事情可做啊，比如说……谈个恋爱什么的。”
说着说着就没正经了，岳凌楼撇了撇嘴。
这时，西尽愁忽然放下药瓶，打开岳凌楼的掌心，专注地凝视着上面深深浅浅的纹路，突然指着一条横着的纹路，煞有介事地说：“你看，这条就是你的姻缘线。”
“你还会看手相？”岳凌楼轻蔑的语气显然是不信。
“我厉害着呢。”西尽愁装模作样地讲解起来，指尖在纹路上轻轻划过，“你看，这条线向上弯曲，说明你是重视精神契合的，而不是□□。笔直地指着中指，是说你一定会跟爱人白头偕老，由始至终。这里有点岔线，是因为你感情细腻，很情绪化。从这里开始就变得流畅了，是因为那个人已经出现了，而且就在你的身边。”
说完最后一句就抬起头，坏笑着望着岳凌楼，恨不得可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就是我就是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岳凌楼也假装很认真的样子，虚心请教起来。
“那这里被伤口切断了，是不是说这段姻缘没有好下场？”那条纹路的中间正好被血痕切断了，岳凌楼暗示的是有情敌从中作梗。
西尽愁立即道：“伤口好了不就连上了吗？外界造成的伤口，怎么可以抗衡命运的力量呢？你肯定会和那个人爱得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段宿命的姻缘。你听懂没有？”
“哦……”岳凌楼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假装被他说服了，其实内心的台词是他可真能瞎掰。“……大师，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西尽愁真拿自己当大师了，应得脸不红心不跳。
“你刚才看的是右手，不应该是男左女右么？”岳凌楼一脸假笑地看着他，心想这下看他怎么瞎掰下去。
西尽愁果然尴尬极了，那煞有介事的模样瞬间就变怂。
“那我重新再看一下……”说着正要抬起岳凌楼的左手，却被岳凌楼一巴掌狠狠打开了。
岳凌楼低吼道：“你刚才都是胡说的！”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反正我是信的，你信不信随你。”见小把戏被拆穿了，西尽愁索性不再强辩，恬不知耻地耸了耸肩。
“信你才有鬼。”岳凌楼气呼呼地恨了他一眼，把右手手掌向前一伸，仿佛在催促着：“快点上药，别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西尽愁摇头叹息，自嘲地笑着，好像正在反思刚才那个一眼就被识破的骗局。他不敢再有一点磨蹭，利索地换起药来。换好后，正在埋头收捡药瓶时，不经意地瞥见岳凌楼打开左手看了一眼。
看来还是在意的嘛，真可爱。西尽愁在心中暗自偷笑，轻咳一声问道：“要不要我再帮你看一下呀？”
“我求你赶快滚。”如果不是因为脚受伤，早就踢他了。
“反正你无论怎么看，你掌心的姻缘线肯定在说，你宿命的恋人就是我，不会有错的。我虽然不是算命的，但我比算命的更懂命。”把所有药瓶装进药箱后，西尽愁阖上了药箱的盖子。
岳凌楼一副极不耐烦的表情，冷冰冰地注视着他。看上去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但只有自己知道，心底其实漾起了浅浅的涟漪。
如果那条深深的纹路真是可以注定姻缘，那么自己被写在掌心的命运又是什么呢？想着想着，不自觉地轻轻握住左拳头。感觉到掌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于是稍微用了点力，握得更紧了，但依然觉得掌心里虚虚的，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还是会失去。
“那你就再握紧一点。”西尽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别看他一直在收拾药箱，其实注意力一直在岳凌楼身上，把岳凌楼刚才的所有小动作都偷看到了。他知道岳凌楼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反正最近他越来越容易猜到岳凌楼的心思了。
“像这样。”西尽愁蹲下身子，半跪在岳凌楼的脚边，伸出双手，把岳凌楼攥成拳头的左手覆盖起来，紧紧握住。“这样就能握紧了，绝对溜不走。”说着抬头一笑。那笑容竟令岳凌楼心里动了动。
虽然觉得这样有点傻，但岳凌楼没有嘲笑他。被握紧的左手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仿佛告诉他，西尽愁是对的。
不再觉得掌心空空的了，好像真的握住了什么东西。
漫天红霞洒落的余晖落在久久不动的他们身上，为他的脸庞和衣服都镀上艳丽的红光。这幅宁静的画面忽然变得神圣起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
“放开……” 过了很久，见西尽愁还不松手，岳凌楼赶人了。
西尽愁耍赖说：“不放，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的姻缘也在里面。”都在掌心里，被紧紧地握住了。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挺甜蜜的，忍不住低头在岳凌楼屈起的指节上亲了一下。
岳凌楼没有挣扎，安静地垂眸望着他，耳边是他刚才说过的话。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反正我是信的，你信不信随你。”
我应该相信么？相信我们的姻缘早已成为命运里浓重的一笔，在漫长的人生中，因为多了这一笔，才有了绚烂的图案和色彩。
一个人的出现，是另一个人掌心早已注定的天机。
作者有话说第172章 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