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58、第八章 覆没

　　寂静中，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有光芒透下来，逐渐绽放，意识也随之恢复清明。
　　岳凌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船舱中。船未行驶，却依然随波轻晃。门窗紧闭也挡不住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他猛然记起溺水时的痛苦，剧烈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一直坐在床边的月摇光伸手将他扶起。
　　岳凌楼摆了摆手，问道：“已经结束了么？”
　　两军开战是在午后，他坠河时已近黄昏，现在却是日中，外面没有炮火声，只有食腐鸟争食的凶猛鸣叫，而月摇光又神色悠闲，衣衫整洁，这一切都证明战事已经结束了。
　　果然，月摇光点头道：“对，赢得毫无悬念。不仅全歼叛党水军，乌伯安也已攻下南昌，宁藩已经全军覆没了。”
　　“耿奕呢？”岳凌楼有些担心，毕竟耿奕也在那艘被撞毁的船上。
　　“他没事，不过还有些贼船尚在逃窜中，他随官军追剿去了。天翔门四十艘战船中沉没三艘，十艘重损，其余轻损，均能修复。他这次立了大功，等荡平匪寇后，朝廷定有重赏——我就说我不会害他吧。”月摇光这口气听上去有些讨赏的意思。
　　岳凌楼没说话，下床推开窗户。
　　外面臭气熏天，江中堆积着溺水的浮尸、烧灼的焦尸，军械和船骸聚满江心，连水流都被阻断了。岸边更是重重叠叠、横七竖八地倒满被斩首的叛兵尸体，一眼望不到尽头。
　　看来在清理完河道上的死尸前，船队是无法出发的。
　　岳凌楼不想多看，正要关窗时，突然听见有嚎哭声传来。
　　月摇光也听见了，不等他问就主动说道：“是宁王。没有就地正法，要押去杭州。”
　　岳凌楼觉得奇怪，问道：“为何不直接押去京城？”
　　“照理说是应该押解至京，但听说曹瑄出了个主意，让先押去杭州，再由皇上亲自擒拿逆贼，一同归京。不然亲征虚有其名，没有功劳，显不出皇上的英明神武，盖世雄才。”
　　没想到还能玩出这些花样，岳凌楼不禁皱眉道：“就不怕有意外么？”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不怕，等的就是意外。”月摇光正愁没机会施展身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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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杭州城外空旷处，场地四面皆围以士兵。宗明熹身着戎装，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台上，令人打开桎梏，放出蓬头垢面、满身褴褛的宗厚德。霎时间长号吹响，金鼓齐鸣，士兵们呐喊着冲上前去，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宗厚德重新缚住，押入囚车。
　　整个过程连半刻钟都不到，比抓一只兔子还容易——而且就连兔子都比宗厚德有尊严。
　　在旁围观的岳凌楼犹如在看闹剧，觉得滑稽可笑，但宗明熹倒是玩得非常尽兴，真像旗开得胜的大将军似的，耀武扬威地坐在高头大马上，率领军队一路北上，凯旋归京。
　　然而行军到一处狭窄路段，突然从树林中跳出三名蒙面刺客。
　　“护驾！保护皇上——”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京军，反应神速，立即将宗明熹保护起来。
　　然而刺客的目标不是皇上，而是冲向宁王囚车。
　　宁王激动得抓紧栏杆，生怕对方看不见，急忙扯声喊道：“救命啊！我在这里！”
　　谁知刺客冲过去后，毫不留情地将他心窝一剑捅穿。
　　宁王就像泥俑似的栽倒在囚车里，霎时间血染胸襟，抽搐不已。
　　刺客得手后正要逃窜，谁知身体已经跃入树林，头却没有跟上。
　　三个血淋淋的脑袋统统掉在路边。因为死得太快，眼神中还来不及露出惊恐，反而带着以为能逃脱的激昂。只可惜这刹那的表情已经凝固，他们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唯有活人知道，他们全被月摇光枭首了，因为月摇光站在最近处，而且指尖还在滴血。
　　现场刹那间肃然死寂，连士兵都被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吓蒙了。
　　稍远处的宗明熹惊魂甫定，想从人群中探头张望，却被岳凌楼一把捂住眼睛。
　　“皇上还是不要看了，以免晚上做噩梦。”
　　对于没见过尸体的宗明熹来说，这种画面太刺激了。
　　就在这时，曹瑄突然跳出来，指着月摇光怒嚷道：“来人啊，快把他拿下！”
　　士兵闻言立即拔刀围拢过来，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动手。
　　月摇光神情无辜地喊冤道：“曹大人，我杀刺客护驾有功，你为何拿我？”
　　“你把他们赶尽杀绝，不留活口，谁知道是不是一伙的！”
　　其实曹瑄是被吓到了，不敢再跟这种猛兽同行，必须将其缚住才能安心。
　　“我怎么可能跟他们是一伙的？”月摇光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奈。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表现一下，谁知竟是这种下场。
　　“口说无凭，彻查之后才能信服。怎能让你这种人出入皇宫，接近皇上！”
　　“我跟刺客确实无关，不用彻查，一眼就能辨明真假……”月摇光说着竟用剑把那三个无头尸体的裤子挑了，“统统都是太监，看身手应该是东厂的，不该拿你是问么？”
　　曹瑄吓得嘴唇哆嗦，无法出声。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就是由他指挥的。
　　“曹公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远处宗明熹扳开岳凌楼的手，隔空问道。
　　曹瑄这才反应过来，立即面朝宗明熹的方向，四肢着地，磕头跪倒，高声大喊道：“一定是有奸人想要诬陷老奴！老奴赤胆忠心，皇上明鉴啊！”
　　就在这时，倒在囚车中尚未咽气的宗厚德捂着胸前伤口，狂笑着破口大骂道：“呸，你个老阉奴，当初就是你怂恿我造反，收我贿赂，承诺暗中相助，最后竟杀我灭口！”
　　“皇上勿信谗言，他，他在血口喷人！”
　　“我王府密室有一函箧，里面藏着书信往来，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住口！你这逆贼简直猖狂，不仅造反，死到临头还要诬陷忠良！”
　　“去你的狗屎忠良，哈哈哈，我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被碎尸万段！”
　　宗厚德犹如回光返照般，与曹瑄对骂起来。
　　可是两三句后就耗尽力气，呛咳几口浓血后，再也没有爬起来，彻底断气了。
　　曹瑄急忙跑到宗明熹面前，痛哭流涕地哀声辩解：“皇上，老奴冤枉啊……”
　　宗明熹茫然地注视着他哭得涕泗横流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岳凌楼道：“皇上，为了以防万一，不如先将他绑住，以免再出意外。”
　　难怪曹瑄要把宁王押到杭州，原来是想半路杀人灭口，免得暴露自己。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但宗明熹好像还没看透，岳凌楼只好替他拿主意。
　　这时，月摇光逮到机会报仇，立即不客气地上前道：“曹公公，请恕草民失礼……”
　　可是不等他动手绑人，曹瑄突然从腰间拔出一个暗器，大吼道：“不要过来！”
　　“皇上小心！”无数毒针飞射出来，岳凌楼和月摇光一起将宗明熹按倒在地。
　　可是他们光顾着保护皇上，来不及保护自己，眼看就要被暴雨般的毒针射中背部，突然一道黑影闪出，挡在前方。三条锁链宛如灵蛇般从黑影袖口飞出，牢牢缠住曹瑄的脖子。
　　曹瑄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瞬间就被勒死了。
　　黑影杀人后立即掉头钻进树丛，月摇光却已将他认出，抬头大吼道：“青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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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炎，你出来！”月摇光一路追进树林，却到处不见青炎踪影，急得四处呼喊，“我已拿到熠凤剑，可以为你除灵了！”
　　就在月摇光头顶斜上方，青炎躲在茂密树叶中，虚弱地靠着枝干。
　　“太好了，摇光……你终于做到了……”
　　他捂着刚才被暗器射伤的手臂，伤口已经发黑。苍白凌乱的发辫垂在肩膀上，松弛的皮肤下，骨骼和经络都已凸显出来。
　　“只可惜就算可以除灵，我也活不久了……”
　　他垂眸向下望去，目光依旧柔和，但视野中只剩一片朦胧白光，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本想死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却仍然忍不住偷偷跟随你……幸好我苟活至今，还能帮你最后一次……”
　　微弱的气息已经不需要刻意屏息都不会被察觉。他分不清这些话是已经讲出来，抑或只是脑海中的一丝意念。他仿佛变得透明，化为无形，风吹过时不再拂面，阳光也无法留下阴影，都从他的体内直接穿透过去。他无法再去感知周遭，也无法再去感知自己……
　　什么东西突然从高空落下，月摇光手中千粦丝正要发出，却在最后关头及时收住。
　　“啪嗒”一声轻响，那东西掉进脚边落叶里，竟是蛾罗追魂链。
　　宿主死亡，追魂链就会自然脱落。
　　月摇光猛地抬头，纵身跃上树梢，然而青炎安详地靠在树枝上，已经咽气了。
　　他的皮肤依然柔软，身体也有温度，只是血色迅速褪去。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瘦削的脸颊上，微风灌入衣袍，拂起发丝，他仿佛只是倚在这里午睡，一切都是安适静谧的样子。
　　“既然你一直跟随我，早知道我拿到熠凤剑，为什么躲着不出来？”月摇光握紧追魂链，看到青炎手臂的伤口，心中更加百味陈杂，“我说过要救你，你却让我食言了……”
　　他们都是从活人蛊里爬出来的幸存者，从沐浴朝霞，重获新生的那一刻时，就背负着深重的罪孽。他知道青炎早就想要以死解脱，是他劝他活下来赎罪，所以才有了平安楼。
　　如今平安楼毁，青炎已逝，那段暗黑的过往，也应随之抹去了……
　　“你已完成你的使命了，青炎……可以安息了……”
　　月摇光轻轻抱住他，直到最后的体温都被冷风带走，依然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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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摇光回来时，岳凌楼看到他手中的追魂链，不问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宁王和曹瑄都死了，尸体运回京城也无用，令人就地掩埋了。
　　宗明熹好不容易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不敢骑马逞英雄了，乖乖坐回马车里。
　　军队稍作整顿后，继续向北进发。
　　岳凌楼和月摇光骑马跟在御辇后，并辔行进着。月摇光一直陷在哀思中没出声，岳凌楼主动说道：“他当日绝然离去，是为了不让你因他过世而悲伤。今天万不得已现身，可谓是功亏一篑。你要恢复平静，才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不然他一定非常懊悔，难以安息。”
　　月摇光回过神，惊讶地抬起头说：“我以为你不会安慰人……”
　　通常岳凌楼会说“没有安慰你”，谁知说出口的，却连他自己都惊讶：“偶尔会。”
　　月摇光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沉默片刻后，他抬眸望向前方绵延的马队，说：“其实我很平静……人各有命，从生到死，早晚不同，长短不同，谁与谁都注定难以同生共死，不过是一程的相伴罢了……”
　　岳凌楼没应声，心中突然想到西尽愁。
　　他不知道月摇光是否另有所指，暗示他与西尽愁也无法同生共死，注定离别。
　　“你我也只是一程的相伴，不过……”月摇光说着向他望来，有些不甘心地感慨道，“接下来这一程，只能是你伴我几十年人寿，而我却伴不了你的无尽生命……”
　　这次岳凌楼点头笑了一下，终于确定了，月摇光果然也想到了西尽愁。
　　“他才是唯一有资格的人，尹珉珉真是做了件好事啊……”
　　低沉的呢喃被行进的马蹄踩碎了，在这惹人困倦的午后，消失在“嘚嘚”声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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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车马队终于来到行宫，宗明熹入内歇息，军队则在开阔处扎营露宿。
　　用过晚膳后，宗明熹将岳凌楼和月摇光拉到书房，商量如何将宗厚德和曹瑄的死讯传回宫中，让太后知晓。正在讨论时，突然有近侍前来禀告，说有传令使前来为太后送信。
　　宗明熹急忙宣召。传令使入室参见后，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封信函。
　　宗明熹撕去蜡封，展开阅毕后，向传令使挥手道：“朕知道了，会照母后意思办的。”
　　传令使得令后，行礼离去。宗明熹将信笺随手放到案头，愁眉苦脸地叹了好几口气。
　　一旁的岳凌楼和月摇光交换了眼色，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他们都是庶民，没资格过问朝廷的事，所以都忍住没开口。反倒是宗明熹自己藏不住话，主动向他俩交代了。
　　“这可如何是好？母后让我立即从京军中调派五千人去云南……此地距京城还有千里之遥，万一途中又遇上刺客怎么办？”原来宗明熹是怕这个。
　　月摇光宽抚他道：“调走五千，还剩四万五，足以护送皇上平安回宫了。”
　　这时岳凌楼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急忙问道：“派兵去云南干什么？”
　　宗明熹老实答道：“说是天颜真君的神宫受到威胁，正在被一伙匪徒围攻。”
　　岳凌楼一听就明白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后调兵是为了驱散围攻紫星宫的武林同盟。
　　“神仙姐姐，你怎么了？”宗明熹见岳凌楼若有所思，立即关切地问道。
　　“天颜真君呢？”岳凌楼正色追问紫坤的下落。
　　“已经启程返回云南了，母后就是担心她的安危，才让朕调兵支援，平定祸乱的……”宗明熹说着还自我安慰道，“不过不要紧，只要有你们在，朕就不怕刺客。”
　　谁料岳凌楼却说：“皇上，云南之乱与我有关，我不能回京了。”
　　“什么？”宗明熹深受打击，正想挽留，却见岳凌楼神色坚定，便知道已无回旋余地，只好妥协道，“好吧，留月爱卿一人贴身保护，朕也可以……”
　　可是话未说完，月摇光就跟着表态道：“请皇上赎罪，草民也要一同前往。”
　　“什么？你们都不管朕的死活了？”
　　“皇上乃真龙天子，万金之躯，一切自有神灵庇佑。”
　　“是啊，皇上洪福齐天，万事亨通，凡事都能逢凶化吉。”
　　欸？欸……欸！宗明熹还没反应过来，岳凌楼和月摇光就一唱一和地极力吹捧他，赞颂他，忽悠他，花言巧语说了一堆，然后就忙不迭地鞋底抹油溜走了。宗明熹犹如弃猫般，可怜兮兮地独自留在书房中，呆然凝望着门外台阶下，一片残叶“咻——”地被风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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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南平安镇，四重门——
　　天色阴霾，高可蔽日的紫竹林中更是阴森恐怖，到处弥漫着刺鼻的尸臭味。地面泥泞潮湿，仿佛刚经历过一次大潮，遍地都是沼泽般的稀泥，每走一步，脚踝都会深深陷入。
　　这里没有路，但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脚印，好像有人走过几百遍。
　　仔细一看就知道，这些脚印后跟都有拖行的痕迹，明显不是活人，而是活尸留下的。
　　崔大道搀扶着燕承晏，小心翼翼地行走其间，身后还跟着另外三名手下。
　　他们每个人都浑身泥泞，恶臭扑鼻，眼窝深陷，目光惊慌，紧张忙乱的视线到处移动，就像已经被猛兽吓破胆的猎物，早已在无休止的追击中身心俱疲，变得憔悴不堪。
　　他们脚步轻缓，不敢说话，不敢喘气，生怕一不小心就引来活尸围攻。
　　然而四周却传来活尸明目张胆的行走声、吼叫声，甚至还有撕扯、啃咬尸体的进食声。
　　突然，燕承晏不小心踩到一截陷在稀泥中的断臂。
　　肱骨断裂的“咔嚓”声顿时引来周围一片活尸发出惊天动地的恐怖怒号。
　　紧接着就是活尸循着声响，踏水扑来的巨大动静，听声音少说也有二三十头。
　　燕承晏等人吓得浑身战栗，慌乱中立即背对背紧密相靠，寻找活尸扑来的方向。
　　突然，崔大道大吼一声：“他们过来了！盟主，你们快走！我断后！”
　　他怒吼着，迎向扑咬过来的活尸猛冲上去，劈柴似的，一刀劈开一个活尸的脑袋。
　　霎时只见碎骨迸飞，污液乱溅，那群活尸不是他的对手，一个接一个纷纷倒下。
　　燕承晏与另外三人向前逃去，谁料前方又冲来一群活尸——数量比刚才更多！
　　最令人痛心的是，这群活尸竟然穿着武林同盟的衣服。
　　不久前还在并肩作战，如今却变成要将他们咬杀、吃掉的怪物。
　　燕承晏眼含热泪，沉痛叹息，没有时间缅怀哀悼，只能握剑冲去，杀出重围。
　　武林同盟陷入四重门，已经苦战二十余日，不仅无法突围，而且彻底迷失方向，大部分都在活尸的袭击下逃散了。这两日，武林同盟装束的活尸越来越多，从数量上大致推测，三百人几乎已经全军覆没。燕承晏不得不承认现实，也许他们五人就是最后的幸存者。
　　“盟主，火燃虫来了！”崔大道杀完活尸，立即赶来与燕承晏会合。
　　不远处的竹林里，亮起一大片飞动的火光，渐渐逼近。火燃虫平时聚集在溪水边，不会飞进竹林深处，但现在遍地污水，它们的活动范围变宽了，几乎无处不在。
　　紫竹蔽日钟、阴溪火燃虫、荒坟迷魂阵，活尸守墓人——四重门果然名不虚传。
　　燕承晏后悔没有听西尽愁忠告，毫无准备就冒然闯入，结果就这样一败涂地。
　　“原来你们在这里……”头顶突然飘来一个悠然自若的声音，“只要解决掉你们最后五个，我就可以回宫休息了。”人影从天而降，落在燕承晏五人面前，正是司水护法紫坎。
　　“你这妖孽，看我劈了你！”崔大道猛啐一口，踩着泥浆，抡刀砍去。
　　紫坎躲都不躲，右手挽动挥舞，掌心释放出强烈光芒。
　　地面水流随之翻卷成浪，水面肉眼可见地升高起来，眨眼间就已淹没膝盖。
　　崔大道陷在淤泥里，连脚都拔不起来，根本无法靠近，不甘心地瞪着红眼，挥刀乱舞。
　　不仅是他，周围活尸也都陷在泥中，冲不过来，只有空中火燃虫成群结队飞扑而来。
　　燕承晏等五人急忙用衣服裹住耳朵，用手紧捂口鼻。
　　火燃虫噼里啪啦砸落下来，密密麻麻地包住他们的头，见缝就钻，无孔不入。
　　突然，惨叫声蓦地炸裂，有三人都被火燃虫钻进体内，眨眼烧成火球。大群火燃虫见到火光，立即扑落过去，令火势烧得更加猛烈。不一会儿，三人就被活生生地烧成焦尸了。
　　燕承晏和崔大道因为在危急时刻，及时扎进水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紫坎冷笑道：“没用的，一旦浮出头换气，就是死路一条……”
　　水下的燕承晏和崔大道憋气已经憋到极限，然而千百只火燃虫还在水面徘徊飞舞。
　　最后关头，崔大道猛地跳出来，厉声大喝道：“盟主快逃！”
　　话音未落，就有无数火燃虫趁机钻进他的嘴巴。
　　崔大道哪怕变成火球，也要奋力淌过泥泞，举刀砍向紫坎。
　　所有火燃虫都追着火球飞走，燕承晏这才可以抬头换气。
　　“大道！”燕承晏露出水面，惊声大吼，可是已经晚了。
　　“盟主——，快逃啊！”崔大道用命换来燕承晏的一线生机。
　　不能让他白白牺牲，燕承晏爬起来转身就跑。
　　谁知还没跑到两步，突然一道霹雳落下，整个水面都“噼啪”跳起紫色电光。
　　燕承晏惨叫跌倒，栽进泥浆，浑身抽搐，刹那间就已失去神志。但他并未昏迷，很快就又恢复知觉，感到周围泥水正在迅速退却，露出土壤，还有马蹄声和车辇声缓慢接近。
　　他强撑着睁开眼皮，虚弱地抬头望去，竟看到一个妖女正在垂眸望他。
　　紫坤斜倚在车中，右手优雅地掀开纱帘，露出半张妩媚的面容。
　　她眼角眯起，嘴角勾笑，亲切说道：“这不是燕庄主么？我们好久不见了……”
　　同时到来的还有紫震、紫艮和睦月，以及五千京军，刚才那道霹雳就是紫震放的。
　　“你这妖女背信弃义！烧我山庄，杀我妻女，今天我要报仇雪恨！”
　　燕承晏咬牙切齿地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拔剑刺向紫坤。
　　他已经虚弱得站不起来，好在两人距离很近，光是手臂加上剑身的长度，就足以刺到紫坤。他自知将要命绝身亡，这是抱着必死之心，刺出的最后一剑，气势威猛，所向披靡。
　　然而就在同一瞬间，紫坤只是略微皱眉，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燕承晏的剑尖在即将刺破紫坤眉心的刹那，竟化成沙尘般的碎屑，被风吹散了。
　　紫坤猛一瞪眼，燕承晏犹如石化般，再也无法动弹。
　　他身上没有伤口，但却血流不止。鲜血犹如汗液流淌，从每一个毛孔渗出，顺着皮肤滑下，眨眼间就已浸湿全身衣衫，将他变成一个血人。
　　他连留下遗言的时间都没有，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仍旧保持着持剑的动作，但是手心中已经没有剑，只空握着一小撮粉尘。
　　紫坤俯下身去，轻轻一吹，就连最后的粉尘都没有了。
　　突然，一滴血珠流下，落到燕承晏弯曲的手指上。
　　紫坤惊讶地抚过眉心，这才发现，眉心靠近紫晶宝石的地方，竟被刺破了一点皮。
　　不过蛊虫立即从皮肤里钻出来，眨眼就把伤口治好了。
　　就在这时，随京军一起到来的月摇光看到这一幕，附到岳凌楼耳边，低声说：“你看，武林同盟全军覆没，只换来她一滴血……早知如此，就不用着急赶来了……”
　　岳凌楼没有做声，迎着穿过竹林的萧瑟凉风，沮丧地挑眸凝望四周。
　　污水退去后，露出满地被泡烂的稀泥，无数肮脏恐怖的残尸显露出来，犹如地狱景象。
　　本以为两派相争，渔翁得利，没想到燕承晏根本不堪一击。
　　京军还未出手，武林同盟就已全军覆没，紫星宫依旧牢不可破。
　　难道……真的只能再等一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