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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五章 原谅 ...

  •   见延世安要把黎雪打入厂狱,岳凌楼捂住鲜血直流的肩膀,哀声求情道:“延大人……我求你放过她!……”
      “岳凌楼,我不用你猫哭耗子!”
      黎雪狂吼着,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番役,冲过去抱起地上的小秋儿。
      “黎雪!”岳凌楼转头见她已经捡起地上匕首,横在小秋儿的脖子上。
      “岳凌楼,我黎雪活着杀不了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黎雪流泪哭吼,已经神志不清。她低头望着怀中婴儿,像个疯子似的喃喃低语起来。
      “秋儿,娘没本事,活着无法报仇,我们只有变成厉鬼……为你爹,你爷爷,你姑姑……报仇雪恨!……我们母女一起变成厉鬼,杀了他们报仇雪恨!”
      说着,黎雪猛地举刀刺向怀中孩子!
      “黎雪!”岳凌楼再次扑上去,扼住黎雪握刀的手腕。
      “放开我!放开我!”黎雪挣扎着,岳凌楼缴过她手中的刀,重重摔在地上。
      “啊!”一声狂叫,黎雪紧紧抱住小秋儿,无力地蹲了下来,“为什么?……你既然已经杀了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一起死!……”
      “你冷静一点!”岳凌楼在她耳边大吼。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也想死……”
      “黎雪你听着,如果你想杀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但我不能死在你的手上,你把孩子好好养大,教她武功,让她长大以后再来找我报仇……”
      黎雪茫然地抬起头,望着比她更加疯狂的岳凌楼。
      岳凌楼握住黎雪的手说:“如果是她来找我报仇,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去死……”
      岳凌楼是认真的,现在的黎雪就像当年孤苦无依、深陷绝望的自己,必须要有一个仇人才能撑着坚强活下去,不然只怕她会不断产生轻生的念头,在悲思中痛苦欲绝。
      “不……我不要你同情……”黎雪推开他,抱头痛哭起来。
      “还跟她废话什么,快抓回去!”延世安又走上来,扬手呼喝道。
      岳凌楼把黎雪挡在身后,抬头求情道:“延大人,你放过她,这是误会……”
      “这么多人都看到她想杀我,还想杀你,你竟然说这是误会?”
      延世安不容岳凌楼多说,对手下番役使了个眼色,命令他们把黎雪抓起来。
      “不要……你们不要抓她……”
      岳凌楼肩膀流血不止,精神也受到极大打击。他昏昏沉沉地起身阻拦那些番役,却拦不住那群人七手八脚的暴行。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雪和小秋儿被他们带走。
      “岳公子……”延世安走上来,扶助岳凌楼的肩膀,“你受惊了,我送你回首辅府。”
      “不要碰我!”岳凌楼猛地挣开他,眼前却突然一黑,险些就要摔倒。
      他转过身,一步步慢慢走到洛少轩的尸体旁边,蹲了下来,捂着脸泣不成声。
      记忆的前一刻,还是他得知真相后,在悲痛中任性决然离开洛府的时候……
      那时洛少轩冲过来扶他,他却甩开洛少轩,嘶吼道“你不要碰我”,骂他们“全家都是骗子”,质问他“拿什么还岳家一个清白”,还说“不想再跟你们洛家有任何牵扯”……
      但现在,在岳凌楼的指尖之下,洛少轩的身体,却是如此冰凉……
      原来那一转身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少轩……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岳凌楼在痛哭声中哽咽认错,但是洛少轩再也听不见了。
      “少轩,我错了……如果你能原谅我,你就开口告诉我呀……你不要什么都不说,你不要不看我,我知道错了……”
      恍惚中,他想起西尽愁的话:“这世上所有错都能改,唯独人死不能复生。”
      如今,他终于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
      所有错都有改正的机会,但是我们之间却没有了……
      “少轩,你听我解释……我不是真的恨你们……我只是接受不了……”
      岳凌楼的视野被泪水模糊,他看到了很多幻影。
      “是不是我当初没有听你解释,所以你现在也不想听我的?……我不该说你虚情假意,不该让你离我远点……我最恨别人骗我,我绝不原谅别人骗我……但我可以原谅你……”
      泪水中,他仿佛能看到第一次见洛少轩时,那个手持折扇,笑眯眯地自称是常枰的人;
      那个在月夜之下,把一块令牌扔给他,然后自我介绍说是朝廷暗行锦衣卫的人;
      还有那个带着他来京城,一直对他笑,一直包容他,一直关心他的人……
      现在,那个人却再也不会睁眼和说话了,他的音容笑貌也只能永远凝固在荒芜的回忆中。
      “我不要你还我岳家清白,我要一个清白有什么用?……我要你好好活着……”
      他还想起一年前,就在这大堂之上,洛少轩和黎雪拜堂成亲的时候。
      那天喜庆的队伍敲敲打打,洛少轩骑在马上,把新娘子的轿子接到洛府。
      黎雪从轿子里走出来,由喜娘引着,跨过火盆,拜了天地。
      那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那时候每个人都是笑着的,那时候新郎和新娘牵着手,说是要走一辈子的。但是这一切,却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辽源而不可到达的梦境。
      “少轩,黎雪刚才哭了……我安慰不了她,你帮我去安慰她一下好不好?她最喜欢你,你一和她说话,她就笑了……”
      无论岳凌楼怎样说,怎样哭,怎样求,洛少轩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岳凌楼好像也疯了,一直对着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回答他的人,无休止地喋喋絮语着。
      “岳公子……”延世安看到这情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强行把岳凌楼拉走,但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突然在半空截住——出现在此的人,正是月摇光。

      ◆◇◆◇◆◇◆◇◆◇

      紫乾带紫坤逃往广州后,月摇光和青炎赶往京城,想借皇上的力量令宁王交出紫坤。
      沈开阳和庭阁则留在杭州,继续组装其余硬骨石。
      三天前,月摇光抵达京城时,岳凌楼已经离开洛府,月摇光没有见到他,随即便去首辅府求见,想让延世安帮忙引荐。延世安嘴上答应了,但是迟迟没有行动。
      这几天月摇光一直暂住在首辅府,知道洛家惨变从头到尾的全部经过。
      “你来干什么?”延世安扭头怒斥道,“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滚!”
      “该滚的是你。”月摇光推开延世安,在岳凌楼身边蹲下,低声道,“我来晚了……”
      岳凌楼没说话,仿佛根本不知道他来了,仍然独自沉浸在彻骨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月摇光叹了口气,随他一起注视了一会儿洛少轩的尸体,然后冷漠地扯开地上白布。
      “不要……”岳凌楼低声制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少轩的尸体被白布掩盖。
      “月摇光,你想造反了!”延世安怒不可遏地呼喝手下番役,要把月摇光拿下。
      这时青炎突然出现,猛地一把卡住延世安的脖子,在耳边低声威胁道:“延大人,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把岳凌楼平安送到首辅府。”说完便放开了手。
      延世安吓得魂不附体,脸色苍白地瞪着青炎。
      他虽然气愤,但好在还有自知之明,知道手下番役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月摇光,我们走着瞧!”
      撂下狠话后,他强抑怒火,扬袖低喝道:“走!”带着番役离开了洛府。
      这群人离开后,中堂一下安静下来,良久,才传来岳凌楼哽咽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因为他们都死了。”
      “你骗我……”
      “是你自己在骗自己。”
      “他们一定是不肯原谅我,才不说话……”
      “是你自己不肯原谅自己……”月摇光把他僵硬的身体揽入怀中,抱住不想松开,低声道,“你不要再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了,让人看得心痛……”
      从前那样一个意气风发、鲜活生动的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与心,都一点点地被掏空,如今爱也爱不动了,恨也恨不动了……好像寒冬的枯木般只余脆枝,不堪一折。
      “心痛……”那是怎样的感觉?岳凌楼下意识捂住心口。
      他的心,已经痛到感觉不到痛了。
      这颗心为西尽愁痛过,为常枫痛过,现在又为洛少轩痛了……
      痛过太多次,已经渐渐痛得麻木,感觉不到痛楚了。
      岳凌楼木然呆坐着,丧失了感知和思考,怎么也无法从混乱中理出头绪。
      月摇光略作犹豫后,缓声说出事情经过。
      “就在你离开洛府的第二天,洛宗建和洛少轩就被东厂带去调查,听说他们交代得很快,案子审得也快,当天就被判处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四个字令岳凌楼微微战栗了一下。他终于从悲痛中稍微振作起来,低声问道:“是十一年前的旧案么?就算有罪也是洛宗建一人所犯,与洛少轩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与当年旧案无关,但却因为瞒报和私藏花狱火而被查处。”
      闻言,岳凌楼绝望地闭上眼睛,已经彻底明白了。
      洛少轩瞒报的花狱火,就是去年从千鸿刘府搜查出来的那些。
      当时吕宋船队返航,没有留下花狱火,岳凌楼突然毒发,洛少轩便拿那些花狱火救他。后来去到京城,洛少轩也是为了他,才借职务之便,从赃物里私藏了一些花狱火下来……
      想到这里,岳凌楼眼泪流下。原来东厂没有诬陷他,是自己连累了他,害死了他……
      “那洛心儿呢?她是怎么死?”岳凌楼哽咽着问。
      月摇光低声道:“她被打入天牢当晚,就被冻死了……”
      正因为如此,才躲过斩首之刑,尸首得以保全完整。
      岳凌楼深抽一口气,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却依然抑制不住浑身发抖。
      竟然是被冻死的?对啊,她体质那么弱,连下雪天外出都会被洛少轩责备……
      天牢那么冷,那么冻,她怎么活得下来?
      那时自己在哪里?对了,自己跟西尽愁在一起,在一场春暖花开的美梦中……
      岳凌楼根本不敢仔细去想,洛心儿被冻死时,他跟西尽愁在干什么。
      如果没有耽溺于那场梦境,而是及时赶回洛府,是不是就能解释清楚,做出挽救了?
      想到这里,岳凌楼已泣不成声,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再问下去。
      接下来的话,都是月摇光独自慢慢叙述的。
      翌日,洛宗建和洛少轩午门斩首,监斩官是内阁首辅延炜忠。
      由此可见,朝廷非常重视此案,或者说是,延炜忠非常重视此案。
      行刑前,延炜忠问洛宗建还有什么心愿。
      万没想到洛宗建的心愿竟是,对着南方磕了三个响头。不仅是洛宗建,洛少轩也跟着磕了,因为这是一笔债,欠债的不仅是洛宗建,而是整个洛家。
      南方,是杭州的方向;杭州,是岳闲和慕容情死去的地方。
      十一年了,这笔债终于算清了。
      洛家父子被斩首以后,连同洛心儿的尸体,一起被送回洛府。
      府中奴仆尽数遣散,只有一名老管家福伯放心不下黎雪,留了下来。
      将死者尸体送回洛府的人正是延世安,而随行之人中,就有月摇光。
      他看到延世安将一份奏疏交给黎雪,说是岳凌楼呈给皇上的,所以黎雪才恨死岳凌楼。
      事实上,奏疏是延炜忠派人潜入洛府,暗中偷出来的。
      宗明熹听说是岳凌楼家里的冤案,立即正气凛然地发誓要替神仙姐姐讨回公道。延炜忠又在旁边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所以明明是一件旧案,却被判处满门抄斩,即日执行。
      “延炜忠……”听到这里,岳凌楼死透的双眸终于被怒火重新点燃,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家本来就是政敌,为了让你入阁,就要先为岳家洗刷冤屈。”
      这些都是月摇光从延世安口中打听到的,但是岳凌楼听后却轻轻摇头。
      “不……不仅如此,他更怕别的……”
      岳凌楼想起宗明熹说的那句“朕实在想不起来这回事”,渐渐从悲痛中恢复明晰。
      “那道圣旨肯定有问题……他怕洛宗建追查,洛少轩又亲眼见过,他在斩草除根……”
      如若不然,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入阁,他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大费周章。
      他的急不可待和阴狠歹毒,令岳凌楼更加断定,他心中必然有鬼,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月摇光直到后来才知道岳凌楼说的圣旨是什么,但现在他并未打断,而是默默听着。
      岳凌楼抹去脸上泪水,在悲痛的晕眩中强打起精神,哽咽又坚定地说道:“他以为洛家灭门,就无人追查真相么?……还有我,我会查……我不会放过他们……”
      屋外雪一直下,在院子里慢慢堆积起来。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草木苏醒,但是岳凌楼却靠在月摇光的怀中睡着了。
      睡着之前,他一直凝视着白布下的尸体,默默流泪不止,许久没有移动分毫,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以至于他什么时候哭着睡着了,月摇光都不知道。
      十一年后洛府的今日,与十一年前岳府的当初,何其相似……
      世间所有苦乐果报、善恶循环,千变万化,追从相随……
      无人能避,无人能免,善生善趣,恶降恶道,祸及亲眷家属,累至来生来世……
      这件蒙尘的旧案,终于在十一年的沉寂后,走完了这段因果的轮回。

      ◆◇◆◇◆◇◆◇◆◇

      延氏父子眼巴巴盼望岳凌楼能来首辅府,但是岳凌楼哪里肯去?
      月摇光寻到一处清幽僻静的客栈,让店家在后院单独收拾出一间客房,让岳凌楼休养。
      前门正对搭着竹桥的水塘,后窗则朝向悠远青山,檐下坠着铁马,在寒风中叮当作响。
      落雪时到处潮湿,石板路上青苔湿滑,少有人走,树梢雪融时水滴在上面,滴答不绝。
      正因为滴答不绝,岳凌楼才能一直盯着看,有时候一看就是大半天。
      时间慢得仿佛静止下来,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月摇光也会来探望。
      虽然岳凌楼不出门,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中。无论白天晚上,这个人都在可以从山上眺望到后窗的地方。直到看到他关窗熄灯睡下了,还要默默静守很久才会离去。
      这天夜里飘着细雨,被树枝挡住了,几乎落不到身上。
      但风却很冷,夜越深就越冷,欧阳扬音有点等不住了,裹紧斗篷说:“现在是你最该出现的时候,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你到底考虑好没有,你是要他,还是要死?”
      “考是考虑好了,但是……”后面的话西尽愁没有说出来,他是舍不得走。
      欧阳扬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考虑清楚。
      考虑倒是没花太长时间就有答案了,但是他走不了。
      时间所剩无几,寒毒每天都在加深,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但他还是被岳凌楼拖住了。
      如果洛家没有家破人亡,也许他早已离开,但是事发之后,他却无法果断离去。
      正如欧阳扬音所说,现在是他最应该出现的时候,但是一旦出现……他就走不掉了。
      西尽愁收回眺望窗口的目光,望向欧阳扬音说:“他身边至少还有月摇光可以替代我,但是杀圣血麒麟,除了我,没人能做……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只能是我……”
      “不,你有选择……”欧阳扬音突然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
      背对月光,欧阳扬音全身都被黑暗笼罩,但西尽愁仍然可以感受到她坚定的目光。
      突然,欧阳扬音一把扯住他的右臂,说:“把你的手砍下来,我替你去。”
      西尽愁蓦地愣住了,这过于意外的话,令他久久难以回过神来。
      反应过来后,他突然笑了一声,好像以为欧阳扬音是在开玩笑。
      欧阳扬音却极度认真地说:“我不杀圣血麒麟,而是把它从寒冰中取出来,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你就不用灰飞烟灭了。这不仅是你的使命,也是我的。如果二选一的话,你有牵挂,但是我没有……我敢叫你留下来考虑,就敢替你去完成这个使命……所有反噬和寒毒,都由我来替你承担……”
      可是无论她说得有多认真,依然只被西尽愁当成一桩笑谈。
      “不……”西尽愁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你也有牵挂,比我更深的牵挂……”
      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令欧阳扬音刹那间明白他的意思。
      前一刻明明那般坚定果敢,却在这个瞬间顷刻间化为崩溃,泛滥在夺眶而出的泪水中。
      从洛阳到杭州,再到长安和京城,他们已经在一起行动很久,但是一次也没有说过这件事。欧阳扬音甚至以为他忘了,或者是因为太痛恨而无法提及,但是今夜,他终于开口了。
      她知道西尽愁讲的是孩子。
      “不要了……”欧阳扬音掩住脸深吸一口气,哽咽道,“我早就后悔了……”
      西尽愁没接她的话,自顾自地说:“我想过……那件事……”在涩哑声中略作停顿后,知道欧阳扬音听不懂,又解释道:“就是你在水寨最后问我的那件事……”
      那是在紫星宫祭典前夜,西尽愁被月摇光锁在牢中,欧阳扬音来见他最后一面。
      临走前,她问了西尽愁最后一个问题。
      当时西尽愁只是震惊,无法回答,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回答了。
      “做人当如河岸蒲草,坚韧结实,不屈不挠;也应如天空皓月,无畏长夜,皓然独明……如果名字真能化作一份永生永世的守护,就让他带着这两个期许,随你去闯荡人间吧……”
      欧阳扬音摇着头,无法再听下去,布满皮肤的伤口被咸涩的泪水浸泡着,如针砭入骨。
      今夜她是带着必死的觉悟才开口,但是西尽愁一句话就将她的决心彻底击碎了。
      如今她的确有比西尽愁更深的牵挂,所以她死不了……
      本来她可以舍弃这份牵挂,但是在听到西尽愁留下的两个名字后,她舍不掉了。
      “还有这东西……”西尽愁拿出一卷泛黄的纸册递过去,“是之前燕承晏给我的,他说燕冥无忧的剑不应是邪剑,让我补充完整,流传下去……现在我补是补完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流传下去……也只能给你了……”
      欧阳扬音接了过来,那是无名剑谱。
      她终于感受到西尽愁比她更大的决心,这是在做最后的托付。
      然而西尽愁的话并未说完,在欧阳扬音低沉压抑的呜咽声中,他缓声续道:“最近我渐渐能记起一些往事,也想通了很多东西……你说的紫星宫一直在等的那颗妖星,想必就是破天星……三百年前是郁辰铭,我注定要杀掉他……”
      妖星现则必降灾劫,毁天灭地,殃及十方。四极倾塌,清浊相融,天地闭合,重归混沌。
      想到如此沉重的命运,西尽愁微微哽咽道:“三百年后,如果岳凌楼真的是这一世的破天星……趁早杀掉圣血麒麟,也许就能阻断他的命格……”
      西尽愁之所以义无反顾地选择去死,就是因为想通了这点。
      你是要他,还是要死?——欧阳扬音不该这样问,因为不是这样选的。
      而应是,要想要他,就不能要命了。
      西尽愁转眸又向那扇关闭很久的后窗望去,低声道:“不然,我就要像前世亲手杀掉郁辰铭一样,这一世,又要亲手杀掉他……杀了最好的兄弟,又要杀最爱的人……我也不想要这样的命格,但是我躲不掉……也许只有杀掉圣血麒麟,才是唯一破除这种命格的办法……”
      残缺不全的记忆中,前代鬼鸢的身影在脑海深处浮现。
      西尽愁直到最近才模糊记起,在青神寨的禁地中,他们曾经有过一次谈话。
      记忆只有碎片,很多他也不明白,也许只有回到水寨,才能真正想起一切……
      “如果知道你继承了圣血麒麟魂魄,昆仑雪晶族是不会把图腾剑交给你的,除非你可以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瞒过他们……我可以让你结束今生,再过一世,你知道孟婆汤么?”
      这仿佛便是他六年前喝下孟婆汤的原因……
      “破天星和圣天婴总是成双降世,相隔不会超过十年。三百年前是你和郁辰铭,但是这一世的圣天婴已经死掉了,破天星将无人能阻……所以只能是你……”
      而这,就是他决定去死的原因。
      “只能是我……”西尽愁掐断混乱的记忆,重新回到现实,喃喃低语道,“所以我不能让你去……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只能是我……”
      虽然是对欧阳扬音说的话,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凝视着那扇窗户。
      窗后的岳凌楼,才是他真正想要述说这一切原委的人,但是他半个字都不能说。
      只要杀掉圣血麒麟,一切命格戛然而止,岳凌楼就能在一无所知中,平静地度过余生。
      所有灾厄都将消散,也许他至死都不知道,西尽愁在一切发生前,替他挡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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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五章 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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