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4、第四章 家破 ...

  •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三天时间已经过去。
      这天夜里,岳凌楼已经躺下了,但他心绪烦乱,怎么也睡不着。
      弥散在屋内的香薰味越来越淡,不仔细闻已经快要闻不到了……
      他忍不住轻声起身,偷偷下床向香炉走去。揭开盖子,发现里面只剩最后一点粉末。
      “已经没多少了……”耳边很近的地方蓦然传来西尽愁的声音。
      岳凌楼猛地扭过头去,发现西尽愁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是啊,快要结束了……”岳凌楼低叹着,心中早已了然。
      是真是假,只要等到香薰燃尽后便会知晓,他终于等到这一刻。
      这次,西尽愁没有再否认这是迷香了……
      岳凌楼环顾四周,不知何时,房间中到处已是浓雾弥漫。
      所有家什,整幢木屋,屋顶地面,四周墙壁,就连床上熟睡的宝宝,挂在木架上的兔皮帽子,窗外树木花草,一切都像被浓雾融化似的渐渐消融,化为乌有……
      岳凌楼眼中的泪光令这虚幻的景象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他轻轻把香炉盖上,但是手有些抖,盖了几次都没盖稳。
      “太短了……”
      终于盖好时,他迟迟无法将手移开,凝视着最后一丝半缕青烟在香炉口微弱缭绕。
      “也不短了……”西尽愁伸手覆盖他苍白的手背,轻轻握住,说,“有种小虫叫蜉蝣,朝生暮死,只有一天生命。如果像它们一样,把一天当成一世来过,我们已经过完三生三世。”
      所以他才会不断重复那句“不等,就是现在”,他们就像蜉蝣一样,没有时间等待。
      岳凌楼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被惹哭了,哽咽道:“我学不会你这么乐观的想法……”
      “我并不乐观,我也想大哭一场……”西尽愁轻轻扳过岳凌楼的身体,面对面凝视着泪如泉涌的他说,“但是人总有一死,也总有一别……我还是想多留给你一点开心的记忆……”
      “我不要……”岳凌楼根本无法注视他,视野被泪水迷蒙成混乱的杂光,一切都是斑驳的碎片,拼不出完整的形状,“只有你在,开心的事才能开心地去回忆;你一走,所有开心和不开心的,全都是悲伤,你只是留给我更多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罢了,我不要……”
      但是无论要与不要,一切都变成这样了,抹不去也改不了。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香炉,青烟更淡了,木屋已经消失,只有浓雾将他们深深笼罩。
      浓雾中他们凝望着彼此,仿佛世间万物就只剩下眼前的唯一。
      在最后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岳凌楼从晕眩中重新振作起来,依然有很多话想说。
      “我过去不是这样的……我从未想到我会爱上一个人,所以我从未珍惜自己……我只想将自己连同世间一切怨恨之物统统毁灭殆尽,然后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中永不超生……那时,我在离地狱很近的地方,而你却在云端……”
      站在终点眺望一切的开端,连自己都不认识曾经的自己了。
      西尽愁不希望他划出这样的距离,辩驳道:“我从未站在云端,我也有很多不堪的过往,连自己都不敢面对……哪怕是在前世记忆的碎片中,我做的恶也不比你少,杀的人比你更多……我背叛师门,手足相残,也亲手杀过我最好的兄弟……”
      岳凌楼不想听这些故事,打断道:“但你于我已是云端。”
      西尽愁叹了口气,抱紧他说:“你于我亦然。初见你时,你是那么触不可及、高不可攀……你把自己伪装成唾手可得的样子,但是卸下你的心防很难,都是拿命、拿心来换的……”
      “你换到了,但你又扔掉。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但我不怕那样死去……是你说你要救我,让我活下来,我才艰难地活到现在……但仅仅是活下来,我并没有获救……”
      岳凌楼在他怀中哭得泣不成声,贪恋着他最后一点温柔。
      “是你把我拉到身边,拉出仇恨的痛苦,但又带给我新的磨难……你不可以在这时放手,我一旦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若是这样的下场,我宁愿你从未出现过……”
      ——这世间一切皆可成佛,三世十方处处皆有神佛庇佑。
      ——然而这漫天遍地之神佛竟无一慈悲,无一度我。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能在这时候再重新失去你一遍……你能不能再救我一次?”
      ——世尊啊,你普度众生,心怀天下,却唯独对我视而不见。
      “如果没有那段大逆不道、被逐出师门的过往,就没有现在你眼中站在云端的我……我和其他一切磨难也会成为你的过往,然后你会看见新的自己……那时,才是真正的救赎……”
      ——佛不度你,你可自度。洗除心垢,去恶就善,众生亦将度你。
      众生度我,谁是众生?唯有自己才能走完自己的修行,自己才能度尽自己的苦厄。
      岳凌楼绝望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香薰最后一点灰烬也悄然无声地熄灭了……

      ◆◇◆◇◆◇◆◇◆◇

      浓雾变成黑暗覆盖下来,岳凌楼失去了全部意识。
      当身体的知觉渐渐恢复,视野再次变得明亮,他才从蜃景中醒来。
      依旧穿着冬衣,躺在飘雪的荒原空地上,皮肤被冻得失去了温度。
      脸庞是湿润的,眼角挂着没有流尽的泪水,他疲惫地坐起来,看到西尽愁就在身旁。
      “结束了……”西尽愁望着他说。
      他俩坐在一个用暗紫色香灰绘出、散发着荧荧暗光的圆形阵法图中。
      阵外,站着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怪人,岳凌楼隐约感到非常熟悉。
      西尽愁起身走向斗篷人,突然听到身后岳凌楼叫道:“西尽愁!”
      他回头望去,只见岳凌楼慢慢站了起来。
      “我们可不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岳凌楼摇摇晃晃向他走来,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我一直知道那是梦,但是我不想醒……我不敢回到现实,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那些人和事,那些真相和伤口……如果是在那个梦境中,我好像又有勇气和你继续下去了……即便无法回到最初,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好像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迷住他的是梦中那片与现实截然不同的平静祥和,他总是生活在血腥和阴谋之中,从未度过一天那样安宁的日子,是西尽愁让他知道世间还有那样一份简单的美好。
      他在哽咽中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但是西尽愁一直没有出声。
      终于,他明白了,轻轻吸了口气,问:“是不是太迟了?”
      当初分开是他说的,西尽愁最后的挽留也是他拒绝的,他没有资格后悔,只能向前走。
      “我们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西尽愁终于出声了。
      梦就是梦,醒来就结束了。就算再沉溺于梦中的一切,也无法长梦不醒。
      西尽愁无法答应他的空想,即使是这种时刻,也依旧冷静地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哪怕直到最后,他们依旧如此的不同……
      “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从未历经磨难,只是共倚残霞,醉看风雨,便能知道彼此相爱,像这世间所有寻常人一样相伴终老,守住缠绵……”
      “所以是今生就到此结束的意思么?……你已经决定灰飞烟灭了么?”
      岳凌楼没有等到西尽愁的回答,就自己笑了笑说:“是啊,你说过……只要是下决心要断的事,都能断得清……”
      可笑之处是,当初说的是尹珉珉,原来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更合适。
      正如月摇光所说,自己决定一百次都未必能断,而他只要一次就行了。
      所以只有他决定的了断,才是真正能相信的、无法逆转的了断……
      西尽愁没有多说什么,再次向阵法图外的斗篷人走去。
      “西尽愁,你可以一死了之,但是我要怎么办?……人不可能只活在当下,除非没有记忆……你可以轻松地把自己从这世上抹去,但是要怎么抹去我的记忆?……”
      岳凌楼站在这段感情的尽头,对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未来,已经失去面对的勇气。
      “人就是会被过去拖累,在煎熬中备受折磨……十年时间,我终于可以放下上一段过去,以为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但是你又让我重新陷进一样的洄圈……我根本不敢去想象和计算,究竟还要再花多长时间,才能修复好失去你的伤痛,才能放下与你的这段过去……人生没有那么漫长,如果到死都修复不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后半生到底将是怎样的活法?……”
      他以切肤之痛知道那是怎样一种人生,所以再也坚强不下去了。
      “当初你说我背负着你的性命,让我活下来,我才苟活至今……如果你现在弃我而去,不如直接杀掉我,尘归尘土归土……我没有来生,我是注定堕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的人……如果今生当真缘尽,我就以死相殉……”
      大概是听到“以死相殉”有点怕了,西尽愁停下来,回头看着已经声嘶力竭的岳凌楼。
      “我没有舍弃你,但我上一世还有未尽之事……”西尽愁隔空遥望痛不欲生、只剩执著最后苦撑的岳凌楼,痛苦地说,“只有彻底了结前世,才能对你许下今生的承诺。”
      岳凌楼追问道:“那要多久才能了结?”
      西尽愁不敢回答,事到如今,他已抱定赴死的决心。
      “你不是很会说谎么?为什么现在连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明知道是谎言,岳凌楼也想听他承诺一句,今生并未到此为止。
      西尽愁在良久的迟疑之后,才说道:“一切结束之后,如果你还想见我,我就会出现。”
      “什么时候……才是一切结束?”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留下这句话后,西尽愁已经跨出阵法图,对斗篷人点了点头。
      斗篷人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离去,背影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
      寒冬的树林只剩枯枝,没有茂密的树叶遮蔽,一眼仿佛可以望到天边的尽头。
      岳凌楼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不能动弹,久久凝望着那两道越来越远的背影。
      会使用紫星宫的法术,会和西尽愁一起行动,会全身裹着斗篷,所有一切加在一起,岳凌楼已经猜出那个人的身份——她是欧阳扬音。

      ◆◇◆◇◆◇◆◇◆◇

      “你就这样把他丢下,有些残忍……”
      苍白的月光下,欧阳扬音的声音很轻。
      “你来京城见他最后一面,把他从街边救起,带入不知梦蜃中,让他看到一个美好幸福的梦境,然后又在他的眼前打碎一切,再次丢下他,跟我离开……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么?你对我残忍,我无话可说,但你为什么要对自己喜欢的人残忍呢?”
      事到如今,欧阳扬音也不知道拿出蜃梦香是对是错了。
      明明是为了圆最后一场梦,谁知却令岳凌楼彻底粉碎了。
      西尽愁轻轻摇头道:“没有结果的,他不该爱上像我这样的人……”
      一个只会带给他痛苦,还注定要灰飞烟灭的人,哪值得他痴情深爱,以死相殉呢?
      “如果继续纠缠下去,会更残忍……”西尽愁不敢回头望,哪怕能感受到岳凌楼的目光。
      他也有过矛盾和不舍,也竭尽全力地做过争取和挽留……
      但就像他对月摇光说的,他没有决定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就算可以重来也不会改变。
      既然不会改变,翻来覆去的纠缠并没有任何意义。
      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体内日益加剧的寒毒逼迫着他,他必须去做最后的决战。
      突然,欧阳扬音停下脚步。在兜帽垂落的阴影下,她笔直地凝视着西尽愁。
      “你俩的感情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还是原来的自己,但他已经不是他了……”
      往南是前往广州追杀紫坤的方向,往北则是返回京城。
      他俩本来是向南方走,但是欧阳扬音停下后,却转身面朝北方。
      “你赌赢了,他不仅爱你,还爱得比你深……他很容易就被激怒和伤害,是因为他已是孤注一掷了,他输不起……而你心里在乎的东西太多,所以才能在这种时候抽身离去……”
      欧阳扬音在寒冬凛冽的冷风中长叹一声,迟疑良久后,终于带着深深的觉悟说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真的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说罢,她重新迈开脚步,坚毅决然地向北走去……

      ◆◇◆◇◆◇◆◇◆◇

      快到黎明的时候,岳凌楼终于走出那片树林。
      不知从何时起,天空又飞起雪花,每一片落在脸上都格外冰凉。
      岳凌楼不知道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回到洛府门前。
      这里是他在京城的唯一落脚处,然而已经不能再回来了……
      他苦笑着掉头离开,没走几步,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看去,看到镇抚司那群人走出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全都神色哀伤,双眼红肿。
      岳凌楼正在疑惑时,那群人也看到他,双方都愣住了。为首的斗十斤横眉怒目,带着满腹怨愤,第一个想要冲上来,但是刚迈出半步,就被北岳司杭和其他几人拦住了。
      所有人都充满怨恨地瞪来,却又隐忍着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岳凌楼顿感一阵恶寒,不仅是风雪骤然加剧的关系,更是一种强烈的不祥……他能预感到,洛家肯定出事了!
      待那群人悻然走远后,岳凌楼快步回到门前。
      低头一看,竟突然发现台阶前的几点血迹!
      急忙蹲下身子查看,那血迹已经变干,像是落在这里一整天了。
      岳凌楼急忙敲门,门却未锁,一推就开。
      大门敞开的瞬间,他的大脑空白一片,因为他看到的是风雪中漫天飞扬的吊丧白幡!
      什么人死了?……岳凌楼缓步走入府中,竟没有任何人过来阻拦。
      整个府邸都是空的,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飞旋的雪花中,他望着眼前的一片素白,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当初大婚之日的满目喜红。
      那时洛府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地上铺着红毡,梁上挂着彩绸。
      东西院里人来人往,到处人声鼎沸,挤满前来恭贺的宾客。
      而如今一路行去,同样的路,同样的砖墙、门户、窗棂,却已全都褪去颜色,变成枯槁。
      究竟……是怎么回事?岳凌楼越走越害怕,不知道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继续往下走。
      终于,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颓丧地坐在台阶上!
      “福伯!”岳凌楼冲上去抓住他问,“洛家怎么了?”
      福伯什么也不答,只是垂着头,脚边是一摊水迹——那是泪水。
      “福伯!”岳凌楼一把抓紧他的肩膀,用力摇动起来,“少爷呢?”
      福伯只是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老爷呢?”岳凌楼心中好像被捅了一刀,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岳凌楼声嘶力竭地吼着,指着头顶那些招摇飞扬的白幡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福伯,你说话呀……你不说话我会乱想,你说话呀……”
      “岳公子……”福伯终于抬起头,脸上眼泪早已乱七八糟,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颤抖地慢慢抬起右手,指给岳凌楼一个方向。
      岳凌楼猛地扭头冲去,那是洛府中堂——当初洛少轩和黎雪就是在那里拜的堂。
      司仪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岳凌楼冲破茫茫风雪中那些涌向中堂的虚幻人影,却在堂前台阶上,蓦然停住脚步。
      耳边朦胧恍惚的喜乐声戛然而止,他清晰地闻到了血的味道。
      脚边台阶上血迹更加斑驳,抬眸望去,堂屋里被风卷飞的白幡更加醒目招摇。
      他的双眼被这铺天盖地的素白遮掩,扑面而立的血腥味令他胃中剧烈翻腾起来!
      突然一阵寒风推着他的背,猛地从门口灌入,用撕裂般的力道,将所有白幡刮向高空。
      在如巨浪般不断起伏翻涌的白幡下,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是黎雪!
      黎雪背对他,跪在堂屋正中,面前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他没有看清,一来是被黎雪的身体阻挡,二来是小秋儿的哭声把他吸引过去。
      小秋儿不知道哭了多久,声音已经嘶哑,但黎雪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脸也不抬,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仿佛已经化为一座与地板相连的雕像。
      岳凌楼顺着哭声望去,看见小秋儿就躺在旁边五六步远的地方。
      身上裹着白布,很随便地放在地上。他急忙冲过去,把小秋儿抱起来。
      “放下她!”黎雪冰凉的声音听上去格外严厉。
      岳凌楼抬头望去,黎雪依旧没有回头,而小秋儿的哭声却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屋顶都吵抬起来。小秋儿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喉咙嘶哑干涩,好像就快发不出声音。
      岳凌楼心中好痛,顾不上黎雪的异常反应,揩去小秋儿脸上泪水,低声哄着她不哭。
      “放下她!”黎雪又说了一遍。
      岳凌楼非但没有放下,还抱着小秋儿走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他这一辈子都无法从记忆中抠掉的可怕画面……
      他看见了洛少轩,不过是躺着的,闭着眼睛。黎雪跪在洛少轩身边,手中握着一根针,针上穿着线,线的另一端……连在洛少轩的颈子上。
      岳凌楼的视野刹那间被涌上双眼的泪水淹没。
      隔着眼泪破碎的光芒,现实和记忆在混乱中交错重叠。
      他眨了一下眼,仿佛可以看见司仪拿出一条红绸,新郎打个结,新娘打个结。
      “同心结成双,恩爱万年长!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再眨一下眼,又看见黎雪一针缓缓刺入洛少轩的脖子,然后把线拉出来……
      再刺,再拉,反反复复……
      门口灌入的风雪声凄厉呼号着,小秋儿的哭喊震耳欲聋,而他却还能听见在欢乐吹打的喜乐声中,亲友们欢欣喜悦的鼓掌喝彩,能看见新郎牵着新娘走入洞房的背影……
      “黎雪!”岳凌楼摇头甩开那些幻觉,一手抱着小秋儿,一手扼住黎雪的手腕。
      “放开我……”黎雪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他。
      “他怎么了……”岳凌楼放开黎雪,望着脸色已经僵白的洛少轩,颤抖的手指抚上洛少轩的脖子,那里有条很粗、很清晰的断痕。断痕之上是黎雪的线。
      黎雪用线,把洛少轩的头,缝回身体上……
      “不要碰他!你不要碰他!”
      黎雪一掌推开岳凌楼,发疯似的扑倒在洛少轩身上,想要保护那具尸体。
      岳凌楼被她推得向后倒仰,抱住小秋儿的手瞬间失去力量。
      小秋儿顺着他的身体滑下,被黎雪一把抱过去。
      黎雪缝下最后一针,俯身咬断线头,抱着小秋儿站起来,悲愤怒吼道:“你回来干什么!”
      “我……”岳凌楼说不出话,望着洛少轩的脸,又望着脖子上的线……
      即使已经到了这一刻,他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稍远一点的地方,摆着一张宽敞的草席,草席上遮着白布。
      岳凌楼慢慢走过去,在草席前蹲下,拉住白布的一角,向上掀起!
      那一刻,上扬的白布和满堂白幡一起,都被门口灌入的寒冷雪风卷到最高的地方……
      白布之下,岳凌楼清晰地看到了两具尸体——是洛宗建,还有洛心儿。
      洛宗建的脖子和洛少轩一样,都是断掉以后再用线缝好的。
      相较而言,洛心儿的尸体比较完好。她就像睡着了一样,恬淡地闭着眼睛。
      “伯父……心儿……”岳凌楼僵在那里,眼前阵阵昏黑,意志在昏厥的前一刻强撑着。
      突然,他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随后,便听到黎雪的声音。
      “岳凌楼,我要你偿命!”黎雪一手抱着小秋儿,一手握剑。
      “他们是……怎么死的……”岳凌楼很想站起来,但却站不起来。
      浑身都是软的,在他看到洛少轩的那一刻,他的脚就已经软了……
      而当他看到洛宗建和洛心儿的时候,他的全身都已发软。
      “他们是……怎么死的?”岳凌楼又问了一遍,一把握住黎雪的剑。
      黎雪挥剑想杀岳凌楼,但却发现无法把剑从岳凌楼手中抽出来。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岳凌楼问第三遍的时候,只听“嚓”的一声,黎雪的剑锋竟被他硬生生地折成两段。
      岳凌楼把断剑握在手中,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是……你害死的……”黎雪手中的剑柄坠落在地,她紧紧地抱住嚎啕大哭的小秋儿,蜷成一团,“是你害死的……是你……”
      “怎么会是我?”岳凌楼在剧烈的晕眩中嘶哑发问。
      黎雪什么也说不出来,把一本东西,重重扔到他脚边。
      岳凌楼捡起来一看,竟是一本奏疏。
      奏疏已经很旧,因为那是十一年前的东西。
      那本应是秘密递交御前的密疏,但却被耿原修中途拦截下来,交到洛宗建手里。
      洛宗建说他一直保存着,如果岳凌楼恨他,就把这本密疏呈给皇上,让朝廷惩治洛家,让岳家沉冤昭雪。这正是岳闲当年写下的御状密疏,清楚记录着花狱火案的全部真相……
      以及,洛宗建渎职舞弊、贪赃枉法的罪行。
      “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把它交给皇上?为什么要让皇上惩办洛家!……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黎雪抱着小秋儿哭得泣不成声。
      “我没有……”岳凌楼脑海苍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岳凌楼!”黎雪把小秋儿放在地上,一把抽出腰间匕首,朝岳凌楼扑来。
      岳凌楼闪身躲开,这时突然有几十人冲进中堂,都是东厂番役。
      他们一边把岳凌楼保护起来,一边围住黎雪。
      岳凌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延世安已经走了过来。
      他耀武扬威地对黎雪道:“念在洛家还有一名未满周岁的婴儿,朝廷本来已经好心放过你,谁知你却不知好歹,竟敢大逆不道地公然行刺忠烈之后!”
      “我不仅要杀他,我还要杀你!”黎雪朝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举刀向延世安扑去。
      “不要!”千钧一发之际,岳凌楼冲过去,挡在延世安面前。
      黎雪手中匕首猛地刺入他的肩膀,刹那间鲜血喷射而出,溅到黎雪脸上。
      “抓、抓住这个疯女人!”延世安吓得全身发抖,扬声大喝。
      东厂番役猛扑上去,夺过黎雪手中匕首扔到地上,粗暴地把她双手缚到身后。
      延世安愤然扬手道:“先把她带回去,打入厂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第四章 家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