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28、第八章 骨石

　　简单的礼节过后，燕承晏先发制人，手腕一抖，剑光宛如长虹乍现，朝西尽愁卷去！
　　燕家剑法素来以轻灵闻名，再配合脚下轻功，被燕承晏使起来竟犹如飞天掠影。起落之间翩若惊鸿，轻若飞燕，华丽不可方物。就连凛凛剑光也宛如一泓秋水，银光潋滟。
　　西尽愁不慌不忙，挥剑挡去。两剑相接，莹光四射。瞬间只见一片剑光缭乱，寒刃凛然。
　　两人行云流水之间却又暗涌风雷，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就连紫坤也看得目不转睛，心下暗暗赞叹这两人的剑术都是出类拔萃，非常人能敌。
　　几个回合下来，胜负尚未分出，但两人都同时收剑，对视而立。
　　见两人停下来了，紫坤心急地向燕承晏问道：“怎么样？”
　　燕承晏沉默片刻，微微带喘，答道：“不是。”
　　“怎么可能不是？”紫坤声音蓦然加大，就差不能站起来跟燕承晏对质了。
　　“燕某所言句句属实，既然已经答应阁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必定信守承诺，不会有半点隐瞒。”
　　燕承晏不受影响，依旧镇定自若，不过视线却没有从西尽愁身上移走。在西尽愁身上，他好像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但究竟是为什么，燕承晏自己也说不上来。
　　通过刚才的过招，他已经分辨出，西尽愁的剑术虽然和燕家一样以轻灵见长，但却不属于燕家。燕家没有任何一本剑谱记载过西尽愁所用的剑法。
　　但奇怪的是，他从中又隐约感到一丝熟悉。
　　这种熟悉，就像西尽愁的剑术是在燕云山庄剑法的基础上，加以演化发展而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燕承晏自己也说不上来，一切都只是他的感觉而已。
　　正在燕承晏犹豫要不要把这种感觉说出来的时候，紫坤却轻轻叹气，好像是放弃了，低沉道：“既然燕庄主已经说得如此确信，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希望燕庄主回去以后，能够惦念此事，如有任何线索，希望你尽快相告……”
　　燕承晏本就不想在此处久留，见紫坤有意要放他走，自然拱手告辞。刚走出两步，就有使者迎上来替他带路。不多时，燕承晏的背影就消失在剩下两人的视线里。
　　西尽愁慢慢把剑收回鞘中，始终不发一语，神色肃然。
　　从对方剑术中感觉到一丝异样熟悉的人，并不止燕承晏一个，西尽愁也感觉到了。
　　自己和燕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燕承晏否认自己与燕家有关，究竟是他真的没有察觉，还是刻意隐瞒？西尽愁不知道，但从燕承晏的眼神里，他却可以感觉到，对方一定还有什么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紫坤的一声沉吟：“西尽愁，如果你不是燕家的人……又能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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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西尽愁躺在床上，被窗外传来的一阵异响惊醒。
　　“谁？”下意识地吐出这个字，西尽愁已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朝窗边靠去。
　　刚走出两步，只听“啪”的一声，窗户竟突然裂开！西尽愁向后躲去，眼角瞥见一道黑影从窗口闪过，他没多想，立即从窗口跃出，朝那黑影追去。
　　正是凌晨，万籁俱寂，清冷的星光费劲力气，也只能照亮巴掌大一小块地方。
　　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窜动着，但又好像不急着甩掉西尽愁，而是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好像有意要引西尽愁到某处去似的。
　　其实，从黑影的脚下功夫，西尽愁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
　　那轻功他今天清晨才见过，就算忘也忘不了这么快。
　　“燕承晏，你到底想干什么？”西尽愁暗想着，跟得更紧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一处偏僻的树林。
　　黑影蓦然停住了，背对着西尽愁，既不说话，也不转身。
　　西尽愁跟着停下来，但万没想到，才刚站稳，一股凛冽之气，突然就从前方传来。
　　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燕承晏朝西尽愁劈头一掌盖来！
　　速度太快，躲避已经来不及，西尽愁只有迎掌接去。
　　两掌相接，掌风凛冽，连脚边落叶都被掀飞到半空。
　　以两人对接的手掌为中心，方圆二十步内的土表都被刮飞一层，露出底下的硬石。
　　这一掌，西尽愁接得极为吃力。
　　脚底擦着地表，滑出数米远，才终于把燕承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挡住。
　　仅仅是挡住还不够，对方并没有就此收手，一股更强的内力通过掌心朝西尽愁攻来！
　　如果不全力以赴，五脏六肺都会被震碎。
　　西尽愁紧咬牙关，使出浑身解数，跟对方比拼内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尽愁只觉肩膀已经麻木，甚至整个上半身都被对方的内力震得失去知觉。突然，口中微甜……鲜血涌上喉咙，差点就要吐出来，西尽愁正想抽离，这时只听“噗”的一声，竟是对方先吐出一口鲜血！
　　同时撤去内力，两人终于分开。
　　西尽愁被震得后退两步，背靠树干才没有跌倒，不停大口急喘。
　　燕承晏的情况更糟糕，他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支撑身体，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又有几口猩红的鲜血从口中吐出，他擦抹嘴角，费劲地站起来，苦笑着自嘲道：“燕某果然是老了……比不上年轻人……”突然话锋一转，逼视西尽愁问道，“你究竟和燕冥无忧是什么关系？”
　　“燕冥无忧？”西尽愁微微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没错。”燕承晏点头道，“今早和你过招，我断定你的剑术绝对不是出自燕家，但是现在我却可以肯定——你修炼的内功心法，绝对出自燕云山庄。”
　　西尽愁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他刚才那一掌只是想试探内功而已。
　　不给西尽愁细想的机会，燕承晏又道：“你用的剑法，我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招式之间好像总有燕家剑术的影子，陌生的却是我从未在燕家任何一本剑谱上看过你的剑招……回到山庄以后我才突然想起……你的剑法，竟和那本剑谱上的记述，如此相似……”
　　“哪本剑谱？”西尽愁气息急促地问道。
　　刚才用尽全力抵挡燕承晏的内力，他到现在还没有平复过来。
　　燕承晏缓缓道出四个字：“无名剑谱。”
　　“无名？”
　　“没错。”燕承晏沉稳说道，“三百年前，燕云山庄少庄主燕冥无忧背叛师门，被逐出山庄，庄主禁止他使用燕家剑术。谁知他却自创一套剑法，并以此行走江湖。他没有为这套剑法取名，却亲绘剑谱，想要流传后人，谁料剑谱还未完成……他便不知所踪了。”
　　西尽愁心想：“想必是在与郁辰铭一战后不知所踪的，但是外人并不知晓这段故事。”
　　这时，燕承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后来那本剑谱被燕家收藏，不过却被视为禁书，不准弟子修练。我小时候曾因好奇偷看过一次，所以对剑谱上的招式有些印象。今日我回到山庄后立即找出剑谱，仔细确认过了，你的剑术竟与上面的记载如出一辙！”
　　“既然是剑谱，为什么不准修练？”西尽愁不明白。
　　燕承晏道：“因为剑谱尚未完成，上面记载的都是一招半式，零零散散不成套路。曾经有人试着练过，妄图凭一己之力悟出剑谱尚未完成的部分。谁料领悟不成，反倒走火入魔，经脉尽断。后来又有几人不惜以身试险，希望完成剑谱，但都没什么好下场。在几次血的教训之后，燕家就禁了那本剑谱，不准任何人翻阅修习。”
　　话说到此，燕承晏忍住身体传来的剧痛，从衣中掏出一本书册，扔给西尽愁。
　　说是书册，其实就是几张枯黄单薄的纸页而已。
　　因为年代久远，纸质已经变得很脆，稍微用力就会被撕裂，墨迹也不太清晰了。
　　西尽愁翻了一下，只认出是本剑谱，其他什么都认不出来，还差点翻散架了。
　　“这就是无名剑谱……”燕承晏轻声叹气，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气息微弱地说，“你用的既然是燕冥无忧的剑法，也和燕云山庄是有缘人。这本剑谱就送给你了，如果你真是燕冥无忧的后人，燕某有一句忠告——离开紫星宫，那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说完这些话，燕承晏望着西尽愁，良久之后转身想走。
　　“等等！”西尽愁叫住了他，五指蓦然缩紧，差点把剑谱捏得粉碎，“你为什么要把剑谱给我？”
　　燕承晏站住了，但却没有回头，轻声笑道：“我想让你走火入魔，经脉尽断……”
　　西尽愁望着他的背影，紧紧抿嘴，说不出话。
　　两人之间，只有冰凉的夜风呜咽着拂过树丛。
　　过了好久，才听到燕承晏的声音轻轻传来，语气比先前和蔼了一些，有种长辈对晚辈的关怀爱护之情。他好像已经把西尽愁当成半个燕云山庄的人了。
　　燕承晏道：“如果有机会，你把剑谱完成了吧。一本残缺的剑谱会害死人，被燕家所禁，但一本完整的剑谱却能流传江湖，光耀武林。我今日有幸领教到了，知道燕冥无忧的剑，不是邪剑，不应该被当成邪剑所禁，而应该流传下去……”
　　说完这些话，燕承晏再次迈步朝前走去。
　　渐渐，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沉沉的树影中。
　　西尽愁独留原地，手中紧握那几页破碎的黄纸，脑海中混乱一片。
　　燕承晏话里的意思，已经把西尽愁当成燕冥无忧的传人了。紫坤知道西尽愁是燕家的人，燕承晏也知道西尽愁是燕冥无忧的传人，但是唯独西尽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颠覆他从前的记忆。
　　他的父母、他的生平、他的师门、他的回忆、他的一切好像都是假的，是一场骗局。
　　六年前，是他的师傅设下了这场骗局，将他欺瞒至今。
　　如今当他终于意识到被骗时，当初设局的人却早已化为九泉之下的森森白骨，无处可寻。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把他拉入一个彻底的谜团。
　　燕冥无忧、郁辰铭、雪山之巅最后的决战……
　　燕冥无忧已经死了，一剑穿心而死……
　　刚想到这里，西尽愁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下意识捂住痛处，掌心感到一股温热，竟是鲜血又染红前襟。
　　那道伤口，又裂开了……以前从未裂开的伤口，竟在最近短时间里裂开了两次。
　　一次是尹珉珉自杀时，一次是现在……当他不断告诉自己燕冥无忧已死时……就好像，那道伤口在用鲜血愤然控诉，一遍遍地警告着西尽愁……
　　有些事是不能忘的，就像有些事实，是不能逃避的一样。
　　那个曾经被西尽愁认为荒谬而放弃的想法，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变得更加清晰，不容反驳。西尽愁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和燕冥无忧之间……一定有着很深、很深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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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光，旧书房地下果然有密室，入口机关已经找到了。”
　　青炎赶来书房向月摇光禀告时，岳凌楼也在场。
　　三人立即赶到旧书房，这里聚集了不少人，都是这几日被派来寻找密室入口的。
　　月摇光的直觉很正确，耿原修当年之所以重建被烈火焚毁的旧书房，宁愿空着也要重盖，不是为了有地方藏书，而是为了保护地下密室里的东西。
　　入口在西北方的一个墙角里，将活动地板推开，便能看到通向漆黑密室的石阶。
　　岳凌楼刚走过去，就听见下面传来有人登上石阶的脚步声，紧接着，地板被人从下面揭开，耿奕露出头来。他抬头就看到岳凌楼，惊喜地问道：“凌楼，你也来了？”
　　岳凌楼回到耿府已经好几天了，可是白天晚上都跟月摇光一起整理耿原修留下的大量书卷资料，耿奕则负责在此寻找密室机关，两人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
　　见耿奕从密室上来，岳凌楼忙问：“发现什么没有？”
　　耿奕把手上提灯放到地上，一边往外爬，一边说：“好像是存放药材的……”
　　这时月摇光连忙上前问道：“是不是硬骨石？”
　　耿奕没有听清，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石？……”不过想了想又说，“是不是硬骨石不知道，不过确实很硬，也很像变成石头的骨头……”
　　闻言，月摇光与岳凌楼对视一眼，表情都变得异常严肃。这几日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硬骨石，但是就连岳凌楼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被耿原修藏在哪里。如今密室被发现，耿奕又说里面放的是骨头，岳凌楼和月摇光心中都有九成把握，断定硬骨石就藏在这里。
　　思及此，岳凌楼立即提起刚被耿奕放在地上的提灯，率先走下石阶。
　　月摇光和青炎紧随其后，耿奕虽然刚刚上来，但也立即跟去了。
　　四个人接着提灯微弱的光芒，顺着逼仄的石阶，走向密室深处。
　　“凌楼，你慢点，不如我走前面吧……”耿奕伸长脖子向前面领路的岳凌楼喊去。
　　石阶非常狭窄，只容一人通行，他根本挤不到前面去，只能落在最后干着急。
　　突然，月摇光停下脚步，问：“你感觉到了么？”
　　岳凌楼和耿奕都愣住了，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有青炎听懂了。
　　“感觉到了……”青炎说着轻轻捂住右手手背，“追魂链在颤抖……”
　　闻言，岳凌楼仔细凝听，果然听见青炎手甲上传来微弱的抖动声。不仅是青炎，就连月摇光手背上的千粦丝也在轻轻震动，发出摩擦般的细微声响。
　　追魂链和千粦丝上都是以“养灵法”铸成的兵器，其上附着有灵物，而且都是活的。想必这时是因为感觉到什么，才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吧。
　　岳凌楼正想劝他们回去，可是还未开口，月摇光就兴奋地笑道：“这是好兆头啊，煌蛛和蛾罗会发抖，证明这底下果然藏着令它们惧怕的东西……我们可能有救了……”
　　按照紫坤的说法，只要召唤出能杀死煌蛛的灵物，就能解除千粦丝。
　　蛾罗锁魂链也是一样，只要杀死蛾罗，除去锁魂链，青炎就不会死了。
　　一行人继续向下走去，石阶尽头是一个宽阔的方形密室，将墙上壁灯点亮后，可以清楚看到靠墙摆放的五个大药柜。每个柜子上都有近百个小抽屉，密密麻麻布满整面墙。
　　岳凌楼看到楣板上写的有字，举着提灯走到近处，仔细辨识。
　　认出是个“虫”字，再看另外四柜，分别写的是“鱼”“禽”“兽”“神”几字。
　　他最好奇的是“神字柜”，可是一连拉开好几个小抽屉，里面都是空的，不免有些失望。
　　月摇光跟他的关注点不同，最感兴趣的是“禽字柜”，因为紫坤曾说，能拔除煌蛛的灵物应当是一种猛禽。
　　这个禽字柜最下面一层抽屉非常大，一个抽屉相当于其他二三十个合并在一起，似乎是专门特制的。月摇光随手拉了一下，顿时愣住了。
　　这个抽屉本来就大，而且里面存放的东西很重，竟只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就拉不动了。
　　他两只手插进缝隙间，用力向外拖拽，才终于把抽屉拉出一半。
　　“这是什么东西？”岳凌楼听到声响后，急忙提灯凑过去，仔细辨识着。
　　只看了一眼就立即皱起眉头。抽屉里塞满骨头，每根都很粗大，比普通兽骨都粗。
　　月摇光借着灯光，看到抽屉内壁插着一张小卡片，好奇地抽出来，低声念出上面的字：“龙鸟骨……”
　　“这竟然是鸟的骨头？”岳凌楼讶然道。
　　月摇光若有所思地笑着，说：“既然被放在禽字柜里，应该是鸟没错了。”
　　青炎低声道：“这鸟好大啊……”边说取出一根骨头仔细观察。
　　那大概是一根腿部的胫骨，足有三尺长，照此推测，这只鸟的体型比牛还大。
　　“不仅如此……”月摇光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它的头骨，“还是一只长牙的鸟……”
　　众人凝眸望去，果然看到鸟喙中居然长着两排尖牙，形状大小都与狮虎獠牙不相上下。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鸟？岳凌楼光是想象，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这才是真正的猛禽啊……”月摇光兴奋地用指尖拂过那已经石化的锋利牙齿，翻来覆去仔细鉴赏，越看越开心，忍不住笑着低吟道，“不仅是虫鱼，就连兽类也能吃掉……”
　　为何特意强调能吃掉兽类，在场人中依然只有青炎能听懂。
　　他若有所思地低声问道：“难道是它？”
　　月摇光笃定地笑道：“肯定是它。”
　　青炎皱眉又问：“但是要如何才能召唤出来？”
　　“你忘了紫星宫的遗骨招魂术么？”月摇光说着扬袖指着密室中的这个五个大药柜，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这满墙柜子里全都是各种灵兽骨骼！还怕召唤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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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燕承晏见面后，西尽愁连夜赶回四川水寨。
　　他走得很急，甚至连紫坤都不知道。
　　他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决定赶回水寨，只觉得自己必须回来。因为水寨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他的一切记忆、一切秘密都在那里等待他去揭晓。
　　星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水寨，已是几天后了。
　　时值深夜，西尽愁硬闯守卫，径直冲到一线天下寒潭所在地。
　　寒潭早已不再是寒潭，而是一座冰山。正中央一块凸起的巨冰中，圣血麒麟的肉身清晰可见。婴儿蜷缩着身体，通体雪白，就像是一只蚕，安静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天。
　　西尽愁的横冲直撞，令深夜寂静的青神寨顿时沸反盈天。
　　几十个巡夜的侍卫们叫嚷着，追着西尽愁冲到冰山脚下。
　　但西尽愁毕竟是西尽愁，水寨中人知道他最近和紫星宫关系密切，而且还和紫坤一起去了趟长安，所以即使看到他硬闯，也不敢喊打喊杀的，只能尾随跟来看看情况。
　　西尽愁对周围侍卫视若无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圣血麒麟身上。
　　就在他抬起头，全神贯注凝视冰中婴儿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西大哥！”
　　竟是尹珉珉赶来了。她没有和紫坤去长安，而是一直留在水寨。刚才听到吵嚷声，一打听才知道是西尽愁独自回来了，急忙赶过来。
　　“西大哥！”尹珉珉又喊了一声，正想冲过去，却被跟着赶来的陈凌安拦住。
　　这时，西尽愁突然伸出右手，朝那寒冰摸去！就在手掌接触冰面的瞬间，只听“嗞嗞”几声，寒冰就像具有生命似的，顺着他的手臂迅速向肩膀攀爬！
　　“西大哥！”尹珉珉眼瞳剧烈收缩，她尖叫着，双眼直直盯住西尽愁覆满薄冰的手臂，拼命推开陈凌安，想要扑过去。陈凌安紧紧抱住她，不准她靠近。
　　那块千年寒冰很危险！
　　早在几个月前，就有人被寒潭之水冻死。后来，虽然寒冰浮出水面，凝成冰山，但只要有人试图触摸冰面，那冰就会迅速生长，把胆敢接触它的人冻僵冰封。
　　西尽愁本该立即把手抽回来，但却慢了半步。刹那间的犹豫，令他失去了抽手的机会。这时掌心就像被冰块牢牢吸住似的，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意识到事态严重，西尽愁脸色微变，皱眉发出闷哼。
　　即使用尽全力，还是不能把手从寒冰上扯下来。
　　冰块生长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之间，就连右肩都被彻底冻住了。
　　“西大哥！西大哥！”尹珉珉一声比一声急迫，一声比一声焦急，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此时西尽愁仿佛已经听不到尹珉珉的声音。在右臂被冻住的瞬间，他的神经好像也被冻住了大半。彻骨的寒冷沿着手臂传入大脑，西尽愁龇着牙，全身都已僵直。
　　他感觉到了恐怖，对那些还在不断向上冻结的寒冰感到恐怖。
　　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想靠内力把冰块震碎，但却办不到。
　　就在西尽愁无计可施之际，突然一股神秘的力量陡然从掌心窜起！
　　这股陌生的力量逐渐温暖他的右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掌心凝结，正要喷吐而出。
　　突然，西尽愁猛地记起，这只右臂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从紫离身上继承的。
　　司火护法……蓝焰毒火……
　　当这两个词突然从西尽愁脑中跳出来时，他仿佛看到一线生机。
　　他不再压制右臂腾升而起的那股力量，而是诱使它们聚集起来，然后由掌心逼出。
　　只听“蓬”的一声，冰块之中竟出现一小团蓝色火焰！
　　陈凌安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就连尹珉珉也停止了叫喊，倒抽一口凉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西尽愁的右手。
　　那淡淡的蓝光隔在冰块和西尽愁的掌心之间，虽然微弱，但却逐渐明亮起来。
　　不可思议的是，西尽愁刚才还不能移动分毫的手，这时竟可以稍微晃动。
　　渐渐地，已经爬上西尽愁肩膀的冰层也开始融化，变成冰水滴落下来。
　　西尽愁抓紧时机，迅速抽手，后退几步终于脱险。绷紧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他扼住右腕，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眼前寒冰，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竟然把寒冰融化了！
　　这几个月，紫星宫和水寨想尽办法，就算用烈火焚烧都无法融化的寒冰，竟被他融化了？
　　“西大哥！”尹珉珉终于挣脱陈凌安，扑到西尽愁身边，抓住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吓死我了……西大哥，我好怕你被那块寒冰冻成冰块……”
　　“没事的……”西尽愁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慰着就快哭出来的尹珉珉。
　　“珉珉。”这时陈凌安走上前来，硬把尹珉珉拉开，不友好地瞪了西尽愁几眼。
　　西尽愁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眼神显得有些恍惚。
　　他不跟陈凌安计较，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一个声音从侍卫的包围圈后传来：“把他抓起来！”
　　发话人竟是陈晓卿，继陈渐鸿之后的十三水寨总寨主。
　　他这个命令下得太突然，以至于在场侍卫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望着他，而不是捉拿西尽愁。不光是侍卫，就连西尽愁自己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得罪水寨了。
　　“你凭什么抓他？”尹珉珉上前一步，护住西尽愁，与陈晓卿针锋相对地低喝道。
　　“这是命令……”陈晓卿轻吸一口气，慢慢道，“是紫坤刚从长安传来的命令。不计一切代价，不择任何手段，务必尽快捉拿西尽愁，不得有误。”
　　这次，不仅是尹珉珉，就连西尽愁也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隐隐预感到，他与紫星宫的关系将会——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