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24、第四章 输赢

　　“你不要过来！”岳凌楼狂躁地大吼着，背靠一棵树干，把红叶紧紧抱在怀里。
　　刀刃依然牢牢架在红叶的脖子上，没有移动分毫。
　　但是，西尽愁还在靠近。
　　他好像已经听不见岳凌楼的叫喊，只知道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忽然，他脚步渐渐放慢，越来越没有勇气继续靠近。
　　低下头，只见遍地都是红叶的鲜血蜿蜒流淌，不是一滴滴，而是一摊摊……连之前清晰可见的血脚印都被淹没了，已经无法辨识出轮廓。浓腻的血腥味随晨风肆意扩散，仿佛浑浊的黏液笼罩在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在濒临窒息的最后关头，意识随之变得昏沉模糊。
　　“岳凌楼，够了……你放开她……把她给我……”
　　“你不能把她送回紫星宫，不然我就永远逃不出去……无论逃到哪里，紫坤都会想尽办法把我抓回去，我一辈子都逃不掉的……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岳凌楼腿是软的，扭伤的脚踝很痛。他怕西尽愁靠近，他无法面对他……
　　他怕西尽愁看到红叶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无法跟他解释……
　　如果不是背后那棵树支撑着他的身体，恐怕他早就倒在地上，无法起身了。
　　“逃得了，你把她给我……快点，岳凌楼……”
　　西尽愁越来越近，向他伸出颤抖的手，但岳凌楼却把刀握得更紧了。
　　“你不要逼我，西尽愁！不要过来……”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冷静一点好不好？”西尽愁几乎想要给他跪下。
　　眼看西尽愁马上就要抓到自己了，岳凌楼抱着红叶转过身去，忍着脚踝刮骨的剧痛，想要向前走，“没有别的办法了，你根本不知道我要面对什么！根本不知道我的处境！……”
　　岳凌楼拖着红叶，背向西尽愁，嘶哑痛苦地低吼着，几乎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
　　“你不要过来，西尽愁！如果你要把她还回去，我不如现在就杀了她！……”
　　就在这时，岳凌楼突然感到红叶的身体动了动……
　　那如同傀儡般的身体，竟突然动了？
　　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动作，但岳凌楼依旧清晰感觉到了。
　　他吃惊地盯着臂弯中的红叶，红叶抬起黯淡的黑眸，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很复杂，有痛苦，也有仇恨，有残忍，也有决心，更有一种令岳凌楼背脊生寒的震慑！
　　在那短短一瞬，他不知道红叶要干什么。
　　直到红叶眼中露出对死亡的觉悟，岳凌楼才蓦然察觉……
　　她要自杀！她要在自己刀下自杀！

　　◆◇◆◇◆◇◆◇◆◇

　　眨眼过后，红叶脖子上多出一条寸许深的伤口。
　　鲜血猛地向外喷溅，最后像一阵骤雨般洒落在满地枯叶上。
　　岳凌楼所有动作都凝固了，双臂失去力气，红叶的身体从他臂弯中滑下，沉甸甸坠落。
　　他脑海一片空白，耳中轰鸣不已，背后西尽愁追来的脚步声消失了……
　　四周阒静无声，他仿佛坠入深海之底，在强烈的水压下，剧痛、窒息和晕眩。
　　他无法扭动脖子回头，直到肩膀被西尽愁一把抓住，猛地转过来，他才迎上那双令他惧怕到战栗的眼睛。那双眼睛只看了他一瞬，视线立刻下移，震惊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红叶。
　　红叶还没有完全咽气，眼睛是睁开的，泪盈盈的眼眸清澈美丽，迎着晨曦洒落的微光，仿佛湖面漾起的凌波。她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微微抬起血淋淋的下巴，看着西尽愁……
　　一直一直地，就那样看着……
　　其实红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她依然一直看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即使已经失去意识，失去生命，即使已经死了，她还是那样看着西尽愁……
　　至少西尽愁觉得她还在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中蕴含着无数执著和痛苦，更有依依不舍。
　　“你到底干了什么！”
　　西尽愁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夺过岳凌楼手中的刀，扔到地上。
　　刀坠在厚厚的落叶上，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秋意深浓，晨风刺骨。
　　岳凌楼听见西尽愁的吼声，却觉得遥远模糊。他全身失去力气，双膝跪在地上。
　　红叶就倒在脚边，抬手就能摸到。
　　身体还是热的，皮肤还有温度……还有救的，一定还有救的……
　　岳凌楼想要抱起红叶，可是刚要使力，手腕就被西尽愁一把扼住，猛地被甩开了。
　　“够了，岳凌楼！够了，够了！……够了！”
　　西尽愁双眼通红地瞪着他，失控的吼声已经嘶哑了。
　　这次岳凌楼终于听见他的声音劈头盖脸而来，仿佛要把自己掀倒。
　　摇头想要驱散晕眩，可天地万物依旧在不停旋转，不让他冷静下来。
　　“岳凌楼，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死了，她死了！”
　　岳凌楼看着红叶，红叶眼睛依旧是睁开的，两人在阴阳生死的两端，仿佛凝望着彼此。
　　“死了就好，死了就结束了……”
　　岳凌楼虚脱无力，断断续续地发出哽咽声。
　　“她本来就想死的，今天见我……就是想拖我一起去死的……”
　　“那你也不能这样杀了她！”
　　西尽愁猛地一声暴喝，将岳凌楼从晕眩中刹那惊醒。
　　“不是我杀的……”岳凌楼震惊地看着他，用嘶哑的声音尝试解释道，“你听不懂么？是她自己想死的……她是自杀的，和我没有关系……”
　　西尽愁被他的狡辩气得笑了出来，“她为什么想死？你不这样逼她，她会想死吗！……”
　　岳凌楼喉咙哽咽得难以出声，拼命才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不是……我……”
　　就像没有听见岳凌楼的话，西尽愁抱起红叶，慢慢站了起来。
　　突然，岳凌楼猛地扑向他，拽住他的衣袖，嘶吼道：“真的不是我，西尽愁，你相信我，刚才是她自己撞刀的！……不是我动的手，我不想杀她！我只想要她不能生育，这样我就可以摆脱紫星宫……我不要她的命，是她自己想死的！你相信我啊！……你说过你会信的！你发过誓，说你会信的！你说过，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的！……是不是？你会相信的？”
　　然而西尽愁还是没有答话，抱着红叶被鲜血浸染的尸体，无言地凝视着岳凌楼。
　　“你信我啊……”岳凌楼死死拽住西尽愁的衣袖，用嘶哑绝望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你相信我呀，西尽愁……你相信我呀……”
　　然而无论他怎么发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甚至没有得到一点反应。
　　他终于再也说不出话，喉咙传来的剧痛，就好像刚才那一刀是割在他的脖子上。
　　他咬紧牙根，竭力不让泪水从酸涩胀痛的眼睛中流出来。
　　“西尽……愁……”
　　岳凌楼的声音中已经呛着血，但这依然没能让西尽愁回头。
　　西尽愁抱着红叶，开始转身向回走。
　　岳凌楼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不松，却只听“嘶嘶”几声，衣袖裂开了。
　　岳凌楼硬生生地把袖子从西尽愁身上扯了下来。
　　在衣袖被扯烂的瞬间，岳凌楼突然有种感觉，觉得可以把他和西尽愁连在一起的唯一一件东西，已经烂了，碎了，裂了……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原来，这就是蛛丝断掉的声音。
　　不要走，西尽愁！——想喊，但喉咙犹如已被割断，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要走，西尽愁！——但是拦不住他，他依然没有回头。
　　想追，但受伤的脚踝却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他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好像被磨平了、碾碎了似的，绵软无力地趴在地上，望着西尽愁渐渐远离的背影，手中还死死拽着那几截破碎的布料。终于，双眼已经痛得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般涌泄出来。
　　“西尽愁——”
　　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那背影喊去，岳凌楼抬头时，泪水刹那间盈满眼眶。
　　“你发过誓的，你说过会相信我的！发过的毒誓怎么可以不算！……你说过我不会失去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不管我……难道你忘了吗？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西尽愁突然停住了。
　　岳凌楼怔然凝视着他的背影，声音戛然而止。
　　西尽愁抱着红叶，微微转头，迟疑了很久之后，才哽咽着沉声说道：“我说过，只要红叶失忆，一切都将结束，在我这里到此为止，你什么都不用做……明明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你为什么还要没完没了地做出这些事？……她救过我一命，我向杨鹰承诺过要救她，也答应七宫主要把她完完整整带回去，可非但没有做到，还眼睁睁看她死了……你看你干了什么，你带杨鹰去见她，你挟持她，你刺穿她，你还杀她……哪件事是想终结这一切？……”
　　岳凌楼头疼欲裂，竭力维持着最后的意识，在痛苦的窒息中，绞尽最后的力气解释着：“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然紫坤还会逼我……你相信我，我也想结束，也想跟你在一起……”
　　西尽愁深吸一口气，在慢慢叹出时，很平静地说：“不，你不想，你从未想过……”
　　“如果不想，我不会回答你我愿意……你说过我们还有机会的……”
　　“我以为熬过一劫，就能看到转机；大难不死，就能享到后福……但是，我等来的只有永无止境、没完没了的劫和难，没有转机，也没有后福……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我们而死了，岳凌楼，你要是能有一点反省，要是能听我一句劝，就不该是这样的局面……”
　　西尽愁闭上眼睛，将耳边所有轰鸣的杂音全都驱除脑海，想令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这世上所有错都能改，唯独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你听不进我的劝告，也不相信我能帮你，永远都在一意孤行……你若不知悔改，即使天打雷劈，我也不再相信你了……”
　　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说出最后一句话。
　　“岳凌楼……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无药……可救？岳凌楼眼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在霎时涌上的泪水中变得模糊和破碎……
　　很想放声大笑，但是刚一张嘴，却吐出一口血来。
　　原来……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岳凌楼捂住嘴，猩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很好……西尽愁，你说得很好……
　　即使天打雷劈，也不再相信我，我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每一个字都犹如利刃，一遍遍地深剜着他的心脏。
　　那一线希望并未到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奇迹般的变好。
　　所谓“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就只能是从更坏变得更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不该心怀乐观，也不该有所期待，更不该执迷不悟。
　　“我们都不是彼此想象中的样子，现在看透了，就该清醒过来……”
　　“你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你还可以选择爱或不爱……”
　　“只要选择不爱，你就不会再没完没了地烦恼，可以真正结束了……”
　　如果在上次就结束，就不用面对今日的痛苦，原来这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明知是死路，就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岳凌楼趴在地上，把头埋进满地破碎的落叶中。
　　耳边，西尽愁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鸟雀在这漫山红叶的时节里声声哀啼，浸入泥土的血腥味恶臭扑鼻。
　　岳凌楼翻了个身，仰面朝天，隔着眼中朦胧水雾，恍惚望着头顶微明的天空。
　　天有九野，去地五亿万里，那是他们永远无法跨域的云泥之距……
　　结束了……只要选择不爱，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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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西尽愁也在远处抬头望天，看见的是几片绯红的落叶。
　　天光明亮，黎明令日红岭褪去夜幕下的灰蓝，漫山红叶都在晨曦中恢复了原本鲜艳的色彩……西尽愁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一片美丽的枫树林。
　　时值深秋，枫叶变红，层林尽染，犹如火焰燃烧，犹如红霞缭绕。
　　阳光映在上面，反射出橘黄色的光芒，被晨雾中的水汽氤氲融化开，变成朦胧的光景。
　　红叶曾经说过的话，在耳边渐渐清晰：
　　“西大哥，我真的很想再回一次日红岭，好想去看看那里的枫叶，是否已经漫山红遍了……是否就像当年，我娘喜欢的那样……”
　　“红叶？”西尽愁低头，试着呼唤怀中人的名字。
　　但那渐渐变凉的身体，却再也无法做出回应。
　　“红叶，你不是想看枫树林么？……这里就是，你睁眼呀？看看枫树，都变红了，全都红了……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叶子，很漂亮，你看看呀，红叶？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呀……”
　　无论西尽愁怎样呼唤，回答他的始终是那双再也睁不开的眼睛。
　　头顶，晨风卷着绯红的枫叶无声盘旋，仿佛断翅的蝴蝶在绝望中坠落……
　　西尽愁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单膝跪在地上。
　　他浑身乏力，却紧紧抱住红叶的尸体，把头埋在她的身上。
　　他的心很痛，却不知道是为了谁……这一夜他失去的，远比红叶一条命更多、更多……
　　倏忽之间，风变狂了，连地上的落叶也被卷携起来，疯狂地盘旋飞舞。
　　霎时间，满天满地都是纷纷扬扬、摇曳飘零的红叶，一圈圈将他们包裹起来。
　　常有人说，如果能死在心爱之人的怀里，也算是一种幸福。
　　如果这话是对的，此时的红叶是幸福的，至少比岳凌楼幸福。
　　自己幸福地死去，却让活着的人痛不欲生。
　　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做这样的交换——比如说红叶。
　　她说不甘心失忆，她要自己选个死法……
　　现在她果然选了，而且还选了一个最刻骨铭心的死法。
　　与岳凌楼相比，红叶不算输——即使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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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尽愁抱着红叶的尸体，回到了紫星宫。
　　能流的血已经全部流尽，红叶的身体彻底凉透。西尽愁轻轻把她放在天市殿大堂中央的地板上，眼神有些呆滞，似乎还没从红叶死去的惨象中挣脱出来。
　　无论红叶还是西尽愁，浑身上下都已染满血污和泥泞。
　　血迹已经变暗变干，但却依然刺眼夺目，腥臭扑鼻。
　　七宫主背靠墙壁，浑身战栗，不敢置信地凝望着红叶僵白的脸色。
　　“红叶……”七宫主声音颤抖着，刚试着喊出红叶的名字，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流涌下来。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红叶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七宫主全部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死了！红叶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西尽愁！”七宫主冲过去，一把抓住西尽愁的衣服，拼命摇晃，发疯似的吼叫着，“你说过你会带红叶平安回来！现在这算什么？……你竟然带着红叶的尸体回来！……这到底算什么？……”
　　西尽愁的喉咙哽动着，任凭七宫主怎么叫，怎么哭，怎么摇，他都没有回答。他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红叶僵硬的尸体，好像想把眼前画面从记忆中、眼中、脑中全部除去。
　　“西尽愁——”七宫主不肯放过他，在哀嚎声中突然跪了下来，紧紧揪住他的衣服，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把红叶还给我！西尽愁，你把红叶……还给我！”
　　“七宫主，你冷静一点。”安然急忙走上前去，扶住伤心欲绝、几近昏迷的七宫主。
　　“还给我……还给我……”七宫主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慢慢闭上眼睛。她突然转身抱住安然，放声大哭起来。整个天市殿，除了七宫主的哭吼，就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
　　七宫主向西尽愁要红叶，那么西尽愁，又该找谁去要呢？
　　头很痛，不想去回忆，但记忆却不受控制地不断重复着。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眼前都是红叶死去的那一幕不断闪现。她涌出鲜血的脖颈，无力倒下的身体，与地面接触时的沉重响声，这所有一切，都还那么鲜明……
　　“西尽愁！”伴随着这声怒吼，凝重的杀气压迫下来。
　　七宫主猛地提起西尽愁的肩膀，没有丝毫犹豫，一掌就朝他的面门拍去！
　　西尽愁可以清楚感到凌厉的掌风迎面迫近，如果想躲，他可以躲。但是一念之间，他竟迟疑了，当他看到七宫主因为痛失红叶而扭曲的脸庞时，他就迟疑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承受这一掌，因为他没能把红叶平安带回紫星宫，违背了之前的承诺。
　　即使被一掌劈死，也是罪有应得，一命还一命。
　　西尽愁非常冷静地闭上眼睛，但就在他闭眼后的刹那，七宫主却突然停止攻击。
　　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七宫主四肢僵直，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这并不是定身咒，而是七宫主自己停下来的，因为她突然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从身后直直朝她射来！七宫主扭头望去，竟看到紫坤由一名近侍抱着，出现在门口。
　　紫坤压低双眉，目光阴翳地直盯着七宫主，嘴边噙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
　　七宫主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知道紫坤的目光是威胁。
　　她不准她动西尽愁。
　　如果七宫主那一掌真的劈了下去，只怕会在碰到西尽愁之前，就被紫坤堪堪止住。
　　为什么？七宫主不懂，她从来都不懂紫坤的想法。
　　她被紫坤的目光震慑，即使再不甘心，再愤怒，也只得强压下心头怒火。
　　她在极度的忍耐下肩膀微颤，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将手垂下，愤然转身离去。

　　◆◇◆◇◆◇◆◇◆◇

　　七宫主离开后，天市殿内恢复安静，紫坤用眼神屏退其余众人。
　　当西尽愁再次睁眼时，只看到紫坤一人坐在面前一张红木软椅上，露出阴森的笑容。
　　两人目光相接，紫坤柔声道：“刚才为什么不躲？”
　　西尽愁不答话，因为他还清楚记得紫坤曾经想杀他……
　　这才短短几天而已，紫坤竟由杀他变成救他？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见西尽愁面露疑色，紫坤释疑道：“当日我差点杀你，是我太不冷静——我认错人了。你和那人实在太像，但你绝对不是那人……因为那人早在三百年前一剑穿心而死，我亲眼所见……他已经死了……”
　　“三百年前？”西尽愁无法理解。难道紫坤竟活了三百年以上？
　　“西尽愁，”紫坤声音陡然转厉，“今天你必须告诉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西尽愁发出一声苦笑，反问道：“什么什么人？”
　　“你不是西尽愁！”紫坤非常肯定地说，“你是燕家的人对不对？我知道你一定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西尽愁摇摇头，他是真的不懂。
　　“说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西尽愁……不要忘了你体内的蛊虫，你现在这副身体至少有一半受我控制……最好老实一点！”
　　紫坤的笑脸终于消失，被警戒和怀疑所代替，但是无论她如何逼问，西尽愁都没有作声。
　　他一直低头望着红叶的尸体出神，像是陷入什么回忆。
　　紫坤怒不可遏，拧起双眉，低吼道：“西尽愁，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然而得到的答案依然只是彻底的沉默。
　　终于，紫坤也不说话了。她望着西尽愁，深深吸气，似是想用眼神将他看穿。
　　紫坤的逼问的确让西尽愁想起了一些事……
　　他下意识捂住心口，隔着衣服，掌心按住的地方，有一道古老的伤痕。
　　岳凌楼曾经指着这道伤痕，说：“你曾被一剑穿心，透身而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刚才紫坤的话中，也出现了“一剑穿心”这四个字。
　　是否有人一剑穿心还能存活至今？
　　以前西尽愁不信，但现在他开始渐渐相信——因为尹珉珉活下来了。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至少已经证明了一个事实。
　　这世上，的确有人可以在被一剑穿心之后，死而复生，继续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