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23、第三章 激化

　　红叶扭头瞪着岳凌楼，眼睛通红，泛着血丝。
　　“呵，呵呵……”她疯癫地笑着，哽咽道，“是啊，我就是想死……反正都是死，我要自己选个死法……”说着，她猛地扑到桌子上，抓起另外一杯酒，想要一饮而尽。
　　可就在这时，脖子上突然传来一丝凉意，令她刹那间怔然不动。
　　那凉意来自一把锋利的短刀，现在就架在她的喉咙上。
　　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持刀之人正是岳凌楼。
　　岳凌楼道：“既然你一心寻死，不如在死前帮我一个忙。”
　　“我不会帮你……”
　　红叶干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她咬紧牙根，怨恨而不甘地低吼道：“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岳凌楼，总有一天，你会尝到所有我受过的苦！……我现在报不了仇，但是以后报应找上你的那天，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无辜……你要明白，那是你今日对我一切所作所为的罪有应得！……岳凌楼，你是我这辈子最痛恨的人！……”
　　一声盖过一声的“恨”字，从红叶口中凶恶吐出，狠狠刺入岳凌楼耳中。
　　此情此景，竟有些熟悉。
　　一年前，在黄泉巷尽头的葟竹林中，尹珉珉也曾像这样对他大吼大叫：
　　“我会一直恨你，以前，现在，未来，一辈子！”
　　尹珉珉贯彻着这种恨，岳凌楼并不惧怕，但现在红叶口中的“恨”意，却令他心中震动。
　　他无愧于尹珉珉，却并非无愧于红叶。他在红叶身上犯过错，也已经受到教训。
　　西尽愁严厉的责问犹在耳边，当时那被逼至绝境的痛苦依旧历历在目。
　　“你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她做过什么让你产生恶念了？”
　　“我不需要你帮我，我自己可以了断！……”
　　“你又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何其无辜？”
　　无论如何狡辩，无论用什么庄严的字句去掩饰谬论，岳凌楼骗不了自己。
　　他心中明白，红叶在他面前是无辜的，因为至少那时的红叶并无恶念，是他被恶意吞噬后犯下的错，令两人都陷入比地狱更可怕的深渊。红叶的恨，是他逃不掉的一段因果。
　　“你恨就恨吧，我等着你的报应找上我……反正我今天必须要走。”
　　岳凌楼淡然回答，狠下心手腕猛地一转，刀锋上扬，逼迫红叶抬起头。
　　然后将红叶双手反剪到身后，把她硬推到门边，一脚踢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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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只有两名侍卫把守，听见门扉发出的巨大声响后，惊愕地抬头望来，竟看到红叶被岳凌楼用刀挟持着，从房间里走出来！
　　两名侍卫震惊得双腿僵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高声呼喊其他人，一边拔剑拦住岳凌楼的去路。
　　不多时，一大群持剑侍卫聚拢过来，将岳凌楼团团包围。
　　他们与岳凌楼对峙着，任何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人群被拨开，七宫主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岳凌楼才终于有所动作。
　　他把红叶的手反拧得更紧了，锐利的刀锋贴着红叶的脖子，压得更加用力。
　　七宫主慌乱地拨开众人，冲到岳凌楼面前，愤然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岳凌楼的要求很简单：“我要离开紫星宫。”
　　“没人不准你走，你把红叶放开，随时都可以走！”
　　“不行，我要带她一起走。”
　　“你说什么？”七宫主不信岳凌楼居然要带走红叶。
　　“她是人质，必须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能放。我要你现在立刻派一个人给我带路，而且发誓不准跟踪，也不能让紫坤知道！——不然，我就杀了红叶！”
　　说着，刀锋又逼近几分，红叶喉咙皮肤已经被割破了。
　　“你不要伤害她！”七宫主紧张得不停摆手，为了稳住岳凌楼只能匆忙答应下来，“好，什么都好，只要你不伤害她，什么都可以商量……你要人带路是不是？我立刻安排……”
　　“我不要你安排的人！”岳凌楼低吼道，戒心很重。
　　七宫主安排的人，他绝对不能放心，于是随手指了一个侍卫，低声道：“你给我带路！”
　　“我？”那侍卫吓了一跳，指着自己的鼻子，惊慌拒绝道，“我不认识路！”
　　岳凌楼狠厉地瞪着他，似是不太相信，以为他是贪生怕死才拒绝。
　　这时，七宫主上前半步，证实道：“他的确不知道……”
　　紫星宫入口有四重门守护，三百年来无人可破。火燃虫和活尸守墓人可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也无论是进是出，反正只要狭路相逢遇到了，就会立即发动攻击。唯一能穿过四重门的就是识途马，只能乘坐识途马牵引的马车，才能平安离开宫门。
　　为了不让岳凌楼伤害红叶，七宫主主动提出：“我立刻给你安排马车。”
　　岳凌楼随手指向一个侍卫说：“那你给我驱车。”
　　谁知那人竟也慌忙答道：“我，我不会……”
　　岳凌楼正要冒火，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人身后传来。
　　“他说的不是你，是我。”
　　只见一只手突然伸出，攀在那侍卫肩膀上，把他往边上一推，随即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西尽愁……”岳凌楼低声念出他的名字，愠怒道，“你别在这里捣乱！”
　　他此刻最不愿看到的人就是西尽愁，谁知西尽愁好巧不巧地偏就出现了。
　　“这不是捣乱……”西尽愁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先把你平安送出紫星宫，再把红叶平安接回来，这样大家都能平安无事，不是两全其美么？”
　　他这时态度倒是不错，看到岳凌楼闹出这么大动静，甚至拿刀挟持红叶也没生气。不过听完他的话，岳凌楼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太天真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岳凌楼脸色阴冷、若有所思，但西尽愁并没有看见，而是转头向七宫主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红叶平安带回来，你让人准备马车吧。”
　　好在七宫主还算信任他，犹豫片刻就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记住你说的话——无论如何必须把红叶平安带回来，少一根头发我都拿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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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红叶的安全着想，七宫主暂时对紫坤隐瞒了这件事。
　　自从上次西尽愁闯入紫微殿后，紫坤到现在还闭关殿内，不见任何人，不问任何事。
　　这种情况下，即使七宫主想说也怕吃闭门羹，只能作罢。
　　天色蒙蒙亮起，透着微光的深蓝色夜幕下，还未苏醒的竹林阒静无声。直到马蹄声“嘚嘚”驶来，沿着石板路响起车轮碾动声，藏在林中的鸟雀扑翅惊飞，竹林才被唤醒了。
　　西尽愁坐在车厢外马夫的位置上，但是那马识得路，不用他扬鞭驱赶都跑得飞快。
　　岳凌楼和红叶并排坐在车厢中，不说话也不看彼此，一个目光落在窗外，一个落在脚下，然而无论看见什么都跟没看见一样，他们完全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气氛紧张而凝重。
　　驶出一段距离后，西尽愁问岳凌楼：“出了紫星宫，你想去哪里？”
　　岳凌楼静静坐着，无论西尽愁怎么问都一声不吭。
　　西尽愁叹气道：“说了不要有所隐瞒，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我不知道……”岳凌楼总算应了一声，但明显只是敷衍。
　　“算了，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总有办法找到你……”西尽愁不跟他计较，省得又吵起来，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嘴了几句，“你就算想要离开，也不该拿红叶当人质，她现在身子这么虚，受不得一点奔波和惊吓……”
　　岳凌楼没吭声，瞥了身旁的红叶一眼。
　　红叶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如同一具断线的傀儡，了无生气地靠坐在车窗边。
　　从坐上马车开始，她就一直是这种状态，哪怕虚睁着眼睛，也好像死了一半。
　　听到西尽愁这么关心红叶，岳凌楼面带苦笑，更加不敢把自己的计划说出口了。
　　如果西尽愁知道他想做什么，一定会不顾一切加以阻止吧？
　　到时候又是一场撕破脸皮的争吵，谁也说服不了谁……
　　“你就没什么想告诉我的么？”西尽愁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看出岳凌楼的欲言又止。
　　岳凌楼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隐瞒是因为畏惧，如果我们都知道对方一定会相信自己，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不会失去对方，就不会再有畏惧……你可以把一切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和承受……我也不会再逼问你了，我们都改正一点，好不好？”
　　太难了，西尽愁……你那天说的所有话中，只有一句是我可以确信的。
　　那就是：“而你从未相信我能相信你，你心里始终戒备着我……”
　　直到这一刻，岳凌楼才清楚意识到，他的确戒备着，无法真正敞开心扉。
　　他没有西尽愁那么乐观，他知道说实话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依旧畏怯着，无法说出口。
　　但是沉默同样会埋下隐患，就像西尽愁说的那样：
　　“过去我们都有隐瞒，所以忐忑不安，心绪不宁，现在所有秘密都戳破了，我们九死一生才渡过此劫，就应该吸取教训……不然戳破的时候多可怕，我不敢再经历了……”
　　就算现在不说，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戳破时有多可怕，岳凌楼也不敢再经历了。
　　但是，紫坤疯狂的样子如在眼前，狠厉的话语声声刺耳，是他无法摆脱的噩梦：“如果你不能让红叶诞下子嗣，你的命对于紫星宫来说就是毫无价值的一条！你是我族人，就有光复宗族的使命，不能违抗我的命令，如若不然我将不择手段，有的是办法令你乖乖就范！”
　　真相戳破很可怕，但如果不狠下心去做，他的下场将会更加凄惨……
　　他已被逼至绝路，没有其他选择，这是唯一摆脱被紫坤操纵的机会。
　　“就快到了……你还是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吗？……”西尽愁的声音再次传来，将岳凌楼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只好自我安慰道：“算了……我姑且就乐观地以为，你瞒着我是为我好吧……”
　　“西尽愁……”岳凌楼突然叫了一声，这令他产生莫大的期待，忍不住回头望来。
　　然而岳凌楼在与他对视的刹那，眼神倏然暗淡下去，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可能要对七宫主失约了，因为我不能让你这么快就把红叶带回去……”
　　“吁——”西尽愁闻言立即勒住缰绳，令马车原地停住。
　　他猛地掀开帘子，钻进车厢，急声问道：“你说什么？你想把她怎么样？”
　　在听到岳凌楼这句话之前，西尽愁以为他只想拿红叶当人质，逃出紫星宫。
　　一是因为在七宫主面前，红叶的确有作人质的价值；
　　二是因为红叶手无缚鸡之力，很容易挟持；
　　三是因为两人单独相处，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连事前岳凌楼没跟他商量就擅自行动，他都可以谅解，因为他能猜到岳凌楼是临时起意的，根本来不及商量。然而现在西尽愁却将之前的猜测全盘推翻了，无法继续保持冷静。
　　岳凌楼不只是为了离开紫星宫，他的目的是红叶！
　　意识到这点后，西尽愁忍不住又焦急起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必知道……”岳凌楼冷漠地望着他，心中毫不意外，果然又再度变成这样。
　　“你只要离开紫星宫，这件事就结束了，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好不好？”
　　“这不是闲事，是我自己的事。”
　　岳凌楼的态度越坚决，西尽愁就越不能等闲视之，不然后患无穷。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你不是说过不逼问我么？”
　　岳凌楼打定主意不开口，西尽愁被他这句话呛得无言以对，无奈地转开头，稍微冷静了一下后，才又低声说道：“我就算什么都不问，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把红叶带走……”
　　“如果我一定要带走呢？”
　　“那你就把话说清楚。”
　　两人再次对视，目光在激烈的碰撞中迸出火花，谁都不肯让步。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之前所有努力又要付诸东流，西尽愁不甘心地说：“你能不能相信我一点？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帮你分担的……”
　　“你不可以……”
　　岳凌楼太了解他，他连让红叶奔波和惊吓都舍不得，更别提伤害红叶了……
　　“你说出来，我发过誓，我可以……我要是不相信你，丢下你，不管你，就天打雷劈。”
　　岳凌楼看着他，还是没有做声。
　　虽然很想更走近彼此一点，但是唯独这件事，事先是绝对不能被西尽愁知道的，不然就不可能付诸实施。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就像当初阻拦自己杀掉尹珉珉一样……
　　两人已经吵成这样，但红叶依旧无动于衷，靠坐在车窗边，连眼皮都没有抬起。
　　西尽愁痛心道：“你看她这样还能做什么？……你就不能放过她么？”
　　“只要她还能生养……我就不能放过她……”
　　“你说什么？”刹那间西尽愁没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什么。
　　“如果你不想那件事再次发生，就让我把她带走……那样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岳凌楼想做的事就是将红叶带出宫外，摘除子宫，让紫坤彻底放弃利用他们光复宗族的想法。这种做法虽然残忍，但却可以永绝后患，不然他们都将终身无法摆脱紫坤的控制。
　　西尽愁凝视岳凌楼，还在想“那件事”是哪件事，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不用回头去看，西楼两人都知道是追兵来了。
　　他们是七宫主亲自放行的，所以此时此刻会来追他们的——只有可能是紫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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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追兵不断逼近，岳凌楼焦急低吼道：“西尽愁，你还不快走！”
　　眼看出口已经近在咫尺，他不愿功败垂成。一旦被押回去，再想逃脱就是难上加难。
　　西尽愁眼见形势危急，不能逗留下去，立即扬鞭抽向马腹，想要驱车逃离。
　　可是为时已晚，追兵已经冲上前来，将他们的退路、去路全部彻底封死。
　　“岳凌楼，你休想走！”紫坤严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一同追来的还有七宫主，但并非是七宫主向紫坤泄漏消息，而是紫坤自己感到有异变发生，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就在这时，车帘被岳凌楼掀开，随后他挟持着红叶，缓缓走下车来。
　　锋利的短刀依然架在红叶的脖子上，紧紧地压迫在颈动脉附近。
　　红叶双目黯然无神，脖子无力地扭向右侧肩膀，已经不再悲伤害怕，宛如一具尸体。
　　见状，紫坤深深蹙眉，低声道：“凌楼，不要做傻事……你是出不去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岳凌楼说着把红叶拽得更紧，目光瞥向一旁慌乱无措的七宫主，低声威胁道，“叫他们立即让开，否则红叶就会没命！”
　　岳凌楼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刀锋再次割破红叶脖颈的皮肤。
　　“让开……你们都让开……”七宫主慌了，急忙驱散众人。
　　众人却望向紫坤的脸色，见紫坤没有异议，才都慢慢退散开去。
　　紫坤冷静地劝道：“凌楼，听话，乖乖把刀放下……你和红叶谁都不能离开紫星宫……”
　　“我不会留下！”岳凌楼的声音蓦然变大，吼叫起来，“你不顾一切把我留下来，不过就是为了利用我延续你族血脉！……你这个妖女，根本就不正常！……我不是你的玩物！”
　　延续血脉？听到这话，西尽愁终于想通岳凌楼刚才说的“那件事”是哪件事了，也仿佛对岳凌楼的隐瞒之事猜到几分。难怪岳凌楼不敢说，说出来他怎么可能答应？
　　岳凌楼没有看到西尽愁刹那间苍白下来的脸色，仍然盯着前方紫坤道：“如果红叶不能再为你生育……我和她，对你还有没有意义？”
　　说着竟冷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三分残忍和七分疯狂。
　　持刀之手开始缓缓下移，把刀尖指向红叶腹部。
　　这一刻，紫坤的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捏住，她已意识到岳凌楼要做的事！
　　“不要——”
　　紫坤、西尽愁、七宫主三人同时喊出这两个字，惊人的整齐一致，但却依然没能阻止岳凌楼疯狂的举动——他竟一刀刺入红叶小腹！
　　鲜血猛地向外涌出，红叶腰部以下的衣裳瞬间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血花。
　　红叶没能叫出来，只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虚弱地闭上眼睛，扭曲的五官已足以显示她此刻的莫大恐惧和痛苦。
　　然而岳凌楼的刀，还在继续向深处插入！
　　红叶弓起背部，上半身已经完全俯倒在岳凌楼的手臂上。她整个人都是软的，好像根本没有骨头，像一个用橡胶做成的假人，在岳凌楼的刀下变得扭曲。
　　“啊啊啊——”七宫主捂住双眼惨叫起来，她已看不下去了。
　　西尽愁本应冲上前去，却不知怎的后退半步，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岳凌楼，视线一刻也不敢移开。这究竟怎么了？眼前这幕画面远远超过他所能做出的最坏预测。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岳凌楼竟会在他眼前，对红叶下此毒手！……
　　“我要走——”直到岳凌楼嘶吼出这三个字，众人才从震惊中蓦然惊醒。
　　然而依旧没有人动，就连紫坤都好像凝固了，盯着岳凌楼被鲜血染红的右手。
　　为了离开紫星宫，为了不让红叶生孩子，他竟然狠心将红叶刺穿了？
　　红叶血流不止，危在旦夕，岳凌楼无法再等下去，就在众人发呆之际，他已抱起几近昏迷的红叶钻回马车，抖开马缰，向前方拦路的紫星宫侍卫狂吼道：“让开！”
　　可是没有紫坤的命令，那些人巍然不动，依旧将去路严密封死。
　　岳凌楼扭头对身后七宫主急促高喊道：“我刺的不是要害部位，只要及时抢救就可以活命。我不会放开红叶，除非到达安全的地方。如果可以出宫，我会找人替她医治，让一个完完整整的红叶回到紫星宫来。如果你们还要拦我，只会浪费抢救红叶的时间！”
　　“让开……你们都让开……”
　　七宫主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对那些侍卫发令。
　　她的心，在红叶腹部涌出鲜血的刹那，也随之被剧痛淹没，仿佛半条命都流走了。
　　“让开！”岳凌楼说罢猛地抽响马鞭，识途马再次扬蹄狂奔，朝前方人墙冲去。
　　见马车突然凶猛地迎面撞来，人墙霎时溃散，逃的逃躲的躲，让开一条路。
　　聪明的识途马立即趁乱钻过去，载着车厢中的岳凌楼和红叶逃向远处。
　　在他们身后，无论是紫坤还是七宫主，都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驾车离去。
　　七宫主眼中是痛，紫坤眼中却是恨。
　　她恨岳凌楼凶残狠绝的反抗，更恨岳凌楼毁了红叶！
　　如果红叶再也无法生育，那么岳凌楼的存在又有何意义？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马嘶犹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蓦地打断紫坤的思绪。
　　她猛地抬起头，竟看见西尽愁抢过一匹马跨上鞍座，一夹马腹，朝岳凌楼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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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西尽愁一个人追去，沿着石径，一直追出紫星宫外，疾驰在崎岖的山路上。
　　他不知道追了多久，也不知道追到哪里，只知道一直追，一直追下去。
　　“岳凌楼——”
　　西尽愁在后面大喊，但岳凌楼不但没有停下，还把马车越赶越快，后来干脆一刀砍断车辕，扔下车厢，抱着红叶跨上马背，继续在山路上急速飞驰。
　　“岳凌楼，你停下——”
　　可是西尽愁根本喊不住，只能猛地扯下一颗马铃，朝前方马腿打去！
　　识途马发出一声凄惨悲鸣，后腿剧烈颤动，蓦地向前摔出，侧身倒在路旁。
　　马腿已被打折，再也站不起来。
　　岳凌楼抱着红叶摔下马背，顺着路旁斜坡滚到一堆烂泥中。
　　“岳凌楼！”西尽愁狂喊着，不待他从泥里爬起来，就已经下马朝他冲去。
　　“你不要过来——”情急之下，岳凌楼大吼着将红叶腹中刀刃又抽出来，把那鲜红淋漓的利器再次架到红叶苍白的脖子上。
　　“啊——”红叶痛得尖叫抽搐，伸长脖子痛苦吸气，每一下好像都要气竭力尽。
　　因为刀被抽出，腹部血流更快，须臾工夫，脚下烂泥已被染成污红一片。
　　西尽愁看得头皮都发麻了，只觉得胸膛中阵阵心惊胆战，五脏六腑都揪紧起来。
　　他向前伸手，想要抓住岳凌楼，但四肢是颤抖的，竟然抓空了。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岳凌楼同样弄得浑身是血，在错乱中失去理智，好不容易从泥坑里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红叶血淋淋的身体，奋力艰难地朝山林深处走去，留下一路深深浅浅的血脚印鲜红刺目。
　　“你放下她……岳凌楼……”西尽愁声音悲痛不堪，几乎是在乞求。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是跪在地上，望着岳凌楼一步一步地把红叶拖远。
　　“岳凌楼，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要她死吗？……”
　　西尽愁不敢靠近，怕只要一靠近，岳凌楼就会受到刺激，继续伤害到红叶，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像猎食的猛兽般把红叶拖进树林深处，只能用撕心裂肺的声音一遍遍发出恳求。
　　“不然怎么办，你能杀紫坤吗？”岳凌楼同样无法冷静，陷入混乱。
　　“我能！”西尽愁毫不犹豫地嘶哑向他吼道，几乎没有思考。
　　伤害红叶是最坏的做法，但凡还有其他选择，无论什么他都会义不容辞地答应。
　　“你放下她，我可以帮你杀紫坤……”西尽愁不顾一切地只想做出最后的挽救，只为能让事情拐向变好的转机，“谁犯错谁抵命，关红叶什么事？为什么要残害无辜？”
　　“不……”岳凌楼的速度有所放慢，但是依然没有停止，“你杀不了，你会死的。”
　　至少在这一刻，他比西尽愁更清醒地认识到，这句话必须用生命兑现的沉重代价。
　　“所以你就挑弱好欺负的下手？”西尽愁苛刻地质问着，“她救过我的命你知道吗？”
　　这句话蓦然入耳的瞬间，岳凌楼霎时有些恍惚，灵光一闪般意识到，仿佛自己错了，但他在深呼吸中很快冷静下来，生硬地反驳道：“不……我挑胜算大的，能做成的……”
　　这不是欺软怕硬、畏强凌弱，而是挣脱紫星宫的唯一办法。一旦心软相信西尽愁，事情就永无终结之日。他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从一刀刺向红叶腹中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把她放下来，岳凌楼……放下来……”西尽愁的乞求隔空传来，那般遥远虚幻。
　　“你不要过来……”岳凌楼的回答中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也开始害怕了，伸手想要捂住红叶腹部的伤口，就在手掌触到那温热粘稠的血液时，心脏一阵猛烈抽搐。
　　红叶的伤势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他怕红叶死，比谁都怕……
　　“我会救她的……”岳凌楼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自信，却依旧坚持着，“我会救她的，你不要跟过来，我有办法救她的……只是一刀而已，没有伤到要害，一定还有救的……”
　　“你不要救她！你把她放下来就好！你把她放下来，岳凌楼！……”
　　西尽愁声嘶力竭，再次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岳凌楼追去。
　　突然，岳凌楼被一根树藤绊倒。当他再次爬起来时，才发现右脚脚踝已经扭伤，无法继续行走。然而西尽愁已经越来越近了，离他只有最后十余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