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22、第二章 寻死

　　“凌楼！凌楼！……”
　　西尽愁一路大喊着，好不容易追上岳凌楼时已经筋疲力尽，连嗓子都喊哑了。
　　“你想干什么！”岳凌楼被他拽住，无法挣脱，厌恶地抬头瞪着他。
　　“我有几句话想问你……”西尽愁急迫地逼近过去，双手抱紧岳凌楼的肩膀。
　　岳凌楼早就料到了，迎向他严肃的目光，冷笑道：“你每次说这句话时，都不是问我，而是教训我……说吧，是不是为了杨鹰的事？他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从杨鹰死后，两人就没见过面。
　　西尽愁当时那么反对，怪他多此一举，节外生枝，可岳凌楼依然坚持让杨鹰和红叶相见。结果杨鹰死了，红叶也并未放弃腹中胎儿，他不但没有达成目的，还间接害死杨鹰……
　　他知道西尽愁肯定要为这件事来跟他唠叨，所以这几天才故意躲着不见面。
　　然而他猜错了，西尽愁一开口，说出的话令他十分意外：“红叶流产了。”
　　这五个字令岳凌楼的表情瞬间冰冻下来。
　　不是不知道红叶流产，而是没想到西尽愁会为这件事找上自己。
　　“所以呢……”岳凌楼发出一声冷笑，抬头望着西尽愁的眼睛，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可是西尽愁没有再说下去，同样也凝视着他，仿佛想在他的眼神中寻找什么答案。
　　岳凌楼扯开两人对视的目光，扭头望着旁边树丛，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啊，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过，那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你威胁红叶要亲手杀掉那个孩子，甚至不惜让杨鹰与红叶相见，逼红叶放弃那个孩子……”
　　“所以你就认为是我干的？”岳凌楼猛地把话打断，回过头来，瞪着西尽愁。
　　他不想再听下去，他已经彻底明白西尽愁的意思。
　　原来爱和信任就只有那么多，耗一点边便少一点，西尽愁已经越来越难以相信他。
　　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只能在这样的不断消耗中，将爱和信任慢慢耗尽……
　　见岳凌楼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西尽愁有些焦急，却依然竭力保持冷静，解释道：“不是我认为，是七宫主和红叶都这么说……”
　　“既然如此，你想怎么样？你想杀了我，替红叶的孩子报仇是不是？”
　　“不是！”西尽愁大声打断他的话，皱眉道，“我只想知道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说的话，难道你还会信么？红叶也好，七宫主也好，你相信她们，去问她们好了……”
　　岳凌楼说完扭头想走，却被西尽愁一把紧紧拽住。
　　西尽愁急切地说：“红叶也好，七宫主也好，我不问她们，我只想问你，就是因为相信你。这件事情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她们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做的……”岳凌楼平静地回头看着他，“我说是我做的，你满意了？”
　　趁西尽愁在怔愣中没回过神，岳凌楼猛地想把手抽回来，谁知西尽愁不是在发愣。
　　“我不信。”西尽愁非常清醒，摇头看着他，五指下意识收握得更紧了。
　　岳凌楼吃痛皱眉，苦笑道：“你刚才不是说相信我么？”
　　“你喜欢真话假话反着说，但是不可能在我面前说谎，我能分辨出来。”
　　岳凌楼听后不由更加火大，讥笑道：“西尽愁，你好自大！”
　　看到他又露出熟悉的表情，这么有底气地生着气，西尽愁终于松了口气，心情顿时轻松下来。可是没轻松多久，又忧伤地叹息道：“虽然懂得分辨，但还是觉得很累……如果有一天，我不用再去分辨你的话是真是假，是真假混着的，还是真假反着的，那该多好？……”
　　似乎是感觉到岳凌楼不会再跑了，他轻轻松开了手。
　　岳凌楼立即捂着手腕被他捏痛的地方揉了揉，又气又怨恨地瞪了他几眼。
　　“这到底是你第几次怒气冲冲地跑来向我质问真假了？”
　　“我没有怒气冲冲，也没有质问……只是关系到你，有点着急……”
　　西尽愁挑了个比较能接受的词，但是岳凌楼不吃这套。
　　“你每次这样着急跑来的下场就是我们大吵一架，能不能长点教训？”
　　“我每次都真心实意地想要跟你好好谈，可是刚开个头，你就莫名其妙吵起来了。”
　　“是我的错么？”
　　“不是你么？”
　　到此为止，两人明明都还很严肃，但是不知为何，对视不到一会儿，竟都同时泄了气。也许是之前那场大吵伤尽元气，还未恢复，他们身心都还倦乏着，没力气再吵下去，点到为止后便都自己寻回了冷静。这次与上次不同，只是一场诬陷，他们心中对真相都已明了。
　　“凌楼……”西尽愁低唤他，很无奈地说，“你明明已经知道我的选择，也回答说愿意跟我走，我们都相爱得这么坦诚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还是这样争吵不休呢？……”
　　“是你挑头的，是你找上我的。”
　　岳凌楼知道自己容易被激怒，但还不至于没事自燃自爆，所以是点火的人不对。
　　可是西尽愁也有自己的委屈，说：“我找你不是想跟你争吵，只想问清事实，求个心安理得……你太敏感了，不是问你就是怀疑你……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更相信彼此一点？”
　　这次岳凌楼没说话，静静听着，最近他渐渐能把西尽愁的话听进心里了。
　　世间其他相爱的人看上去都那么幸福甜蜜，为什么只有他们如此痛苦艰辛？
　　他们不被所有人看好，全世界都对他们分手拭目以待，但唯独他们自己还执迷不悟地在痛苦中挣扎。幸好是“他们”，而不是“他”，如果只剩下自己在执著，也许他早就放弃了。
　　他时常会想起西尽愁的话：“我们彼此是真心的，我们相爱这件事不是假的……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不信真的无法挽回了……”
　　他也不甘心，他也不信，但他看不到哪里有错，西尽愁好像是能看到的，所以他需要倾听他的声音，去他的世界里寻找答案。但就算能够找到症结，也未必真有良药可治。他只能姑且听着，姑且试着，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条不仅脆弱，还已经千疮百孔的蛛丝不被扯断。
　　看到岳凌楼平静下来，西尽愁接着说：“过去我们都有隐瞒，所以忐忑不安，心绪不宁，现在所有秘密都戳破了，我们九死一生才渡过此劫，就应该吸取教训，离这个劫远点……从今以后，我们对彼此都不要再有任何隐瞒，不然戳破的时候多可怕，我不敢再经历了……”
　　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如果还停留在原地，那么伤透的心都白伤了。
　　不做点什么永绝后患，以后还会无数次地重复，直到将他们折磨得筋疲力尽。
　　“凌楼，我们一起发誓好不好？……”说到这里，西尽愁忽然牵住岳凌楼的手，想要抬起来，“发誓再也不要说谎，再也不要有所隐瞒了，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发誓？”岳凌楼把手抽了回去，不习惯这样约束自己。
　　“隐瞒是因为畏惧，如果我们都知道对方一定会相信自己，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不会失去对方，就不会再有畏惧……我们再也不要隐瞒和欺骗了，好不好？”
　　西尽愁第二次拉住岳凌楼的手，举到耳边，但岳凌楼还是抽了回去。
　　“那好……”西尽愁并不逼他，妥协道，“你不用做，我自己来。”
　　说着，他把手举到耳边，望着岳凌楼的眼睛，真诚地说道：“我西尽愁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只要是你对我说的话，我都不会有半分怀疑。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失去我，你可以把一切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和承受……你不需要畏惧，不需要隐瞒，我也不会再逼问你了，我们都改正一点，好不好？”
　　谬论与佛道，邪见与正法，这般水火不容，彼此无法说服和理解。
　　他们站在两极的端点，明知遥不可及，却依然眺望对方，心怀希冀。
　　岳凌楼看着他，过了很久，才低声说：“不是我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西尽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红叶的事。
　　“我早就知道了。”西尽愁搂过他，在头顶亲了一下。
　　两人平静下来，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岳凌楼想起他的话：“就算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至少还有来日可期……只要坚持一下，好像就会盼到转机……只要一切结束，也许就有机会……”
　　“我们真的还有机会么……”岳凌楼低声问道，并不怎么自信。
　　但是西尽愁比他确信多了，牵过他的手，说：“机会是自己给的，只要还想在一起，就会有。你常说，我们如此不同，当然要花更长时间才能磨合……”
　　“我已经变了很多，再变就不是我自己了。”
　　“磨合不是改变，是可以更理解和信任对方……我相信你的善，但是没有真正理解你，因为你太难懂了……而你从未相信我能相信你，你心里始终戒备着我……”
　　岳凌楼看着他，忽然轻笑出声，说：“你倒是全都懂……”连被戒备这点都懂。
　　“也没全懂，你笑什么呀？”至少这点令西尽愁迷茫了。
　　“是啊，笑什么呢？……”岳凌楼自己也不懂自己了，试着想了想，也许是因为被看透了，说准了，才找到一点被爱的自信。不爱他的人，说不出这种令他恍然觉得有点道理的话。
　　又或许是，知道没有痴心错付给一个糊涂蛋，令他轻松下来，又敢继续纠缠下去。
　　再或许是，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的理由，不需要太深地思考……
　　只是很单纯地，看到他就想笑；知道他还爱着自己，就很开心。
　　这时岳凌楼有答案了。笑什么呢？笑是因为爱你啊。
　　这份感情不是假的，我们都这样认真地相爱了，不可能走不下去……
　　岳凌楼想着想着就沉默下来，直到西尽愁重新开口：“如果没来就好了，这场磨难太艰辛，我们差点就被磨断了……”事到如今，他早就后悔过无数遍，反省最多的就是这个。
　　他为尹珉珉的大婚来到紫星宫，又在水零儿的眼泪中，为陪伴红叶而留下来。
　　如果那时听岳凌楼的话，根本不要来，或者来了立刻走，马上走，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什么都不知道，远比什么都知道，却在心里卡着抹不去，轻松太多了。
　　岳凌楼说：“虽然你后悔了，但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依然会来，我们是躲不掉的。”
　　“是啊，躲不掉的……”西尽愁感慨良多地重复着，不过只消沉了片刻，就又振作起来，“不过你看，我们虽然没躲掉，却也已经走过来了……只要坚持一下，就会盼到转机……”
　　说着搂住岳凌楼的肩膀，抱着他一起倒在草地上，开始憧憬未来。
　　“红叶应该就快失忆了，到那时我就可以离开她，带你远走高飞。这次一定要走远点，让所有是非恩怨都找不到我们，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好好地在一起，再也不要吵架了……”
　　岳凌楼静静靠在他怀中，仰望头顶高耸入云的竹林。
　　天空从枝叶的缝隙里，露出一星半点的瓦蓝。
　　林间深处传来悦耳的鸟鸣，令四周显得更加清幽。
　　风中带着秋季特有的干燥，又夹着一点泥土湿润的气味。
　　这时，岳凌楼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眼耳口鼻不再因为愤怒和混乱而失去知觉，又能重新感知周遭万物。仿佛这里便是个是非恩怨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带来片刻安闲。
　　“凌楼……”西尽愁突然轻轻拉了他的手一下。
　　岳凌楼转过头去，看到西尽愁正盯着自己。
　　这时他俩都仰躺在草地上，侧头看着对方，目光和鼻尖都在很近的地方。
　　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把嘴唇凑了过去，轻轻地吻在一起。
　　四周非常安静，他俩也没发出声音。只有清幽的微风，还有淡淡的呼吸在微弱响起。
　　忽然，西尽愁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下意识抬眸望去，只见一抹熟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
　　那是一名神情憔悴不堪的女子，正用失去神采的眼瞳盯着他们。
　　目光中只传来一种讯息，叫做“万念俱灰”。
　　“红叶？”西尽愁惊讶地低唤一声，直起身来。岳凌楼也吓了一跳。
　　红叶不是应该在天市殿里么？她不是不能走动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原来红叶是追着西尽愁来到紫微殿的。七宫主阻拦过，但拗不过红叶的一再坚持，只得答应陪红叶去她最不愿意靠近的紫微殿。然而到了紫微殿，紫坤却早已吩咐不见任何人，七宫主被拒之门外。正在头痛时，却突然发现红叶不见了！
　　红叶凭直觉找到西尽愁，没想到竟看到这样一幕……
　　“红叶！”西尽愁匆忙起身，走了过去。
　　红叶什么话也没说，流着泪扭头跑开。
　　她全都听见了……
　　“红叶应该就快失忆了，到那时我就可以离开她，带你远走高飞……”
　　“这次一定要走远点，让所有是非恩怨都找不到我们……”
　　假的，全都是假的！西尽愁不爱她，一心只想远离她！
　　所有人都盼着她失忆，盼着她去死——就连西尽愁都是如此！
　　她终于明白，西尽愁爱的从来不是她。假的，全都是假的！
　　因为西尽愁看着岳凌楼的眼神，已经证明一切。
　　那种眼神，红叶一次也没有见过，一次也没有！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有个自己非常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的心里，却连一丁点都没有自己。
　　假的，全都是假的！梦太长了，也太真实，梦里那个人太温柔，让自己迷失，不愿醒来。
　　但梦终究是梦，再不愿也有醒来的一天，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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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三天，红叶再也没有见过西尽愁。
　　她的眼泪变少了，只是第一天哭了一晚，从第二天开始，再也没人听到她的哭泣。天市殿内，所有人都隐约从红叶的变化中察觉出一丝诡异，七宫主更是变得焦躁不安。
　　“红叶，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七宫主每天都这样祈祷，但是依然无济于事。
　　红叶没有忘，离预计的最后期限已经过去很多天，但红叶还是没有忘。
　　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岳凌楼知道了红叶的这个秘密。
　　那晚，安然来紫微殿见岳凌楼。他来替红叶传话，说红叶无论如何想见他一面。
　　岳凌楼同意了，他想听听红叶究竟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天市殿里，岳凌楼走进红叶的房间。
　　为了驱散睡意，房间里光线明亮，每个角落都燃着烛台，把影子都照得消失不见。
　　房间中央，有一张方形桐木桌。
　　岳凌楼走进去时，红叶就坐在桌旁，什么话也不说，静静地抬眸望来。
　　岳凌楼在红叶身旁坐下，门被阖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红叶的模样比三天前更加憔悴，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皮肤是粗糙的灰白色，就像一个活死人。她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虽然抹过胭脂涂过粉，但眼底黑色的阴影依旧清晰可见。
　　岳凌楼不禁皱眉，没想到红叶竟自己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这时，红叶轻轻抬起右手，放在桌上。她的右手握成拳形，看上去捏得很紧。
　　岳凌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有些疑惑，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突然，红叶把拳头松开了。出现在岳凌楼眼前的，竟是她血肉模糊的手掌！
　　“你……”
　　岳凌楼话未出口，只听“当”的一声，一块尖锐的瓷器碎片，从红叶掌心坠落。
　　那块碎片已经被血染得分不出原来的颜色，锋利的边缘和刃口上挂着新鲜的血珠，在烛光下晶莹闪烁。岳凌楼盯着这块碎片，心中陡然窜上一股恶寒，不禁紧紧蹙眉。
　　不用红叶解释，他已经猜到一切。
　　这块碎片便是红叶一直没有失忆的秘密。
　　她一直把碎片攥在掌心，不让自己睡着。只要稍微感到困倦，就立即用力攥紧，让锋利的刃口扎进肉里，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哪怕实在熬不住了，不小心堕入昏昏沉沉的梦境，只要意识到是在做梦，就要立即用这种办法强迫自己苏醒过来。
　　根据血迹颜色判断，这块碎片起码被她捏了五天。
　　也就是说，自从杨鹰死后，她几乎就没睡过觉了。
　　“你想笑也无所谓，我知道这很可笑……”
　　红叶的声音很轻，气息微弱，细若游丝，透出浓浓的疲困感。
　　“我不能睡……因为我知道，只要闭上眼睛，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可能就会忘掉一切……我不想忘……即使心很痛，也不想忘……”
　　岳凌楼没有打断她，听她喃喃呓语般自说自话。
　　本以为她会哭，但她泛红的眼眶中是干涸的，连一点雾气都没有。
　　她比岳凌楼想象中更加坚强，甚至是疯狂。
　　她太困太累，已经奄奄一息，声音失去了起伏，就像干涸的小溪中只剩最后一丝水流。
　　“也许有人认为，只要把一切忘掉，就可以重新开始，是一种新生……但是对我来说，那却是死亡……忘掉一切，就是死亡……”
　　十年前，曾经的红叶和杨鹰天真地相信可以“重新开始”，但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红叶才蓦然醒悟，忘记就是死亡，没有什么重新开始——重新到来的生命不再是现在的她。
　　她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闪烁的烛光，缓缓道：“十年前，曾经的红叶忘了杨鹰，所以杨鹰的红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十年后，如果这个红叶忘了西大哥……那么，这个红叶也就死了……”
　　说到这里，她稍作停顿，开始往桌上的两只杯子里斟酒。
　　她的话语渐渐在痴笑声中高昂，一声比一声嘶哑、扭曲。
　　“我很不甘心……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我一定要死，而你却能活着？为什么西大哥喜欢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直到两只酒杯都斟满了，红叶才停下来，抬头望着岳凌楼说：“你的命真好，我羡慕，也很嫉妒……这不公平，上天对你太好了，但对我却这么残忍……我在想，如果我们两人之间，注定只能活下一个……那个人，会是谁？”
　　岳凌楼冷漠地凝视着那两只酒杯，突然明白红叶想干什么了。
　　第一次有人说他命好，他觉得非常可笑；更可笑的是，他也曾觉得红叶命好。
　　只有在珍爱和关怀中长大的人，才会如此真挚纯洁……
　　他甚至因此而厌恶和嫉妒红叶，没想到红叶竟反过来嫉妒他。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事呢？只可惜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他一点也笑不出来。
　　只听红叶又道：“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就让天意来决定我们的生死吧……我让你先选，我要剩下的……”
　　岳凌楼望了望酒杯，又望了望红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你不选，那就我先。”红叶说着拿起靠近手边的那杯酒，把剩下的留给岳凌楼。
　　红叶在等岳凌楼拿起酒杯，两人同时饮下，但是岳凌楼不仅没有动，还明确告诉她：“我不会喝。你想死，但是我不想……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陪你一起死……”
　　闻言，红叶大笑起来，笑声张扬疯狂。
　　“你活得好好的，但是我变成什么样了？都是你害的，你害的！你不应该偿命吗！”
　　她猛地抓起酒杯，仰头就要一饮而尽。
　　但是电光石火之间，酒杯却被岳凌楼扬手打翻。
　　“啊啊啊——”
　　望着被打翻在地的杯子，红叶抱头尖叫起来，使劲撕扯自己的头发，狂吼道：“为什么不让我死！你们不都想看我死，等着我死吗！为什么，为什么——”
　　“够了。”岳凌楼平静地打断她的话，“杨红叶，你不会设局就不要设局。一开始我的确以为这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但是现在发现……其实两杯都有毒吧？因为你刚才喝下的瞬间，眼中不是怨恨，不是侥幸，不是痛苦，而是觉悟——是一种对死亡的觉悟。”
　　岳凌楼早已将红叶心底看穿——今夜，她就是想要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