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17、第七章 复生

　　太微殿，七宫主站在水晶棺前，吩咐安然替她解开蒙眼的紫绢。
　　紫绢被除下，七宫主缓缓睁开眼睛，她终于看见了，十七年来第一次看见……
　　那个躺在水晶棺中，静静沉睡的女孩，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望着尹珉珉平静的睡脸，她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孽。
　　“十七年了，珉珉，我竟从来没有见过你……现在终于见到你时，你却已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七宫主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太微殿内回响着，格外悲情真挚，催人泪下。
　　只可惜尹珉珉毫无反应，既不知道七宫主的到来，也无法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
　　七宫主俯倒在水晶棺前，隔着那层透明的棺盖，贪婪地凝望着自己的女儿。即使眼泪把眼睛涨得生疼，还是舍不得眨一下，好像只要一眨眼，就会少看尹珉珉很长一段时间似的。
　　她欠了十七年，现在要把以前没看的，全部看回来。
　　十七年……
　　尹珉珉被送出紫星宫时，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但当她十七年后再次回到紫星宫时，却已有婚约在身，是别人的妻子了……
　　“珉珉……你长大了……”七宫主推开水晶棺盖，用冰凉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你长大了……娘都认不出你了……”
　　十七年后，七宫主终于承认了她与尹珉珉的母女关系。
　　“珉珉，是娘害苦了你，没在你身边保护你……是娘太对不起你了……”
　　过去，七宫主永远独居在天市殿中，疏远所有人，仿佛早已丧失全部情感。但现在她却可以哭得如此悲痛真挚，又再次变回一个有血有泪的普通女人和母亲。
　　“珉珉，你把眼睛睁开，看娘一眼……娘来看你了，你也看娘一眼好不好？……”
　　七宫主的喉咙哽住了，已经泣不成声。
　　这时，安然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七宫主，你不用太担心……小宫主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闻言，七宫主这才擦去眼泪，点了点头。在安然面前，她就像一个乖乖听话的孩子。
　　安然把她从地上扶起。转身离开时，她依依不舍地回头又看了尹珉珉一眼，悲伤轻唤道：“珉珉……”就在这时，她的瞳孔蓦然收缩，视线停留在尹珉珉胸前那块血迹上。
　　“安然，你看！你快看啊！……”
　　七宫主一把扯住安然的衣袖，指着血迹，惊慌地叫喊着。
　　众人听到喊声后，也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齐齐将目光移向尹珉珉。
　　只见尹珉珉胸前血迹竟在扩大！仿佛伤口再次裂开，血又重新渗了出来。
　　眨眼工夫，尹珉珉胸前的大片衣襟，都被新鲜的血液染成了夺目的嫣红！
　　“珉珉！”七宫主大叫一声，猛扑过去。
　　她骈指封住尹珉珉身上几处大穴，但这依然没能阻止尹珉珉的心脏不断向外涌血！
　　所有人都吓慌了，岳凌楼抓住一名侍婢，急促说道：“快去把祭司大人请来！要快！”

　　◆◇◆◇◆◇◆◇◆◇

　　紫坤赶到的时候，太微殿里已经挤满了人。
　　众人用尽一切办法，依然没能成功把尹珉珉的血止住。止血的纱布换了一张又一张，被血水染得绯红的废纱扔了一地，殿内充斥着浓腻刺鼻的血腥味。
　　安然急得满头大汗，看到尹珉珉脸色越来越僵白，他的手不禁开始颤抖，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他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看尹珉珉死去，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觉得愧对七宫主。
　　当七宫主终于鼓起勇气，敢于面对这个女儿时，他竟不能把尹珉珉从黄泉路上，为七宫主带回身边！
　　“你先退下！”身后突然响起紫坤的声音，安然只得乖乖退下。
　　此时紫坤早已没有笑容，神色非常严肃。
　　她也看出情况危急，如果再不止血，只怕尹珉珉半刻钟之内就会殒命黄泉。
　　紫坤和七宫主一样，也想封穴止血。
　　七宫主急道：“封穴是没用的，血还是止不住！你有没有其它办法？”
　　其它办法？紫坤竟被问得有些慌乱，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就已脱口而出：“既然无法止血，就给她‘输血’！不要让她失血过多，不然就没救了！”
　　输血？紫坤的这两个字，提醒了在场所有人。
　　安然担忧道：“但是输血太危险了，弄不好的话，会害供血、受血双方全都死去……”
　　“那就找血缘最近的人！”紫坤低吼着，打断了安然的话。
　　“血缘最近的人？现在与小宫主血缘最近的人……”安然的目光在殿内搜寻了一圈，最后落到七宫主身上。现在，与尹珉珉血缘最近的人就只有七宫主了！
　　见安然看向自己，七宫主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即走上前去，“好吧，就用我的血……”
　　“你不行！”谁知紫坤瞪了七宫主一眼，毫不留情地说，“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圣血麒麟的魂魄有可能在珉珉身上觉醒，现在她流淌着麒麟的圣血……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遍地可见、粗鄙低贱的女娲子！没有资格把自己的血输进珉珉体内！”
　　粗鄙低贱？没有资格？七宫主被紫坤骂得神志恍惚，无法出声。
　　紫坤全然不顾面如土色的七宫主，视线移动，最后竟落在稍远处的岳凌楼身上，沉声道：“凌楼，你过来！”
　　岳凌楼是女娲子与盘古子的混血，生母是毗伽兰华诞下的果实，而毗伽兰华又是族人的原形，所以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岳凌楼的血最接近圣血麒麟，也最接近尹珉珉！
　　“凌楼，你过来！”见岳凌楼一动不动，紫坤压低声音，又喊了一遍。
　　岳凌楼当然不肯过去，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过去，就必须把血输进尹珉珉体内。
　　“不，我不要……”岳凌楼摇着头，向后退去。
　　“过来！凌楼！”紫坤无法行走，只能以愤怒声威胁。
　　“不……”岳凌楼依旧抗拒着，怨恨地说，“我为什么要救她？我恨不得她立即去死……”
　　“岳凌楼！你过来！”紫坤一气之下，厉声喊出岳凌楼的全名。
　　然而这次，岳凌楼的回答竟是突然转身跑出了太微殿。

　　◆◇◆◇◆◇◆◇◆◇

　　太微殿上聚满了人，竟没有一人出手阻拦。
　　直到岳凌楼一脚跨出殿门，才听到身后传来西尽愁的喊声：“凌楼！”
　　西尽愁追出来，一把抓住岳凌楼的手腕，想把他拉回太微殿去。
　　“你放开我！”岳凌楼挣扎着甩开西尽愁，失控地怒吼道：“我不去！我为什么要救她？……她杀了常枫，又三番两次想要杀我……我恨不得她死，为什么要我救她？”
　　“凌楼！你听我说……”西尽愁用力抓住他的肩膀，试图唤回他的理智，“无论你们过去有什么恩怨，不是说在我这里到此为止了么？我求你不计前嫌，救她一次好不好？……”
　　“不好！”岳凌楼再次甩开西尽愁的手，嘶声吼道，“你没听到么？弄不好的话，供血者也会死，连我也会死！我为什么要冒生命危险救她？……你说到此为止，但是你替她欠下的二十刀，一刀都没还，凭什么说到此为止？我跟她的仇恨，从来就没有结束！”
　　西尽愁被骂得还不了口，但是身后尹珉珉的生命正在分秒流逝，随时都会血尽而亡。
　　剧烈的焦急令西尽愁难以冷静下去，他声音急促，越来越快地说：“你就当是积德，只要种下善因，就会有好报，也许你们的关系从此就能改善，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我不稀罕积这个德！”岳凌楼大笑着向后退开，眼神疯狂凶狠地瞪着眼前愚不可及的男人，“西尽愁，你天真得可笑，我还需要去讨好她么？无论她恨我还是杀我，我都等着她来送死……换血没那么容易的，当初欧阳扬音为了给我换血，害死多少人你知道么？……我在那个遍地死尸的山洞里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掉，有多害怕你知道么？……我答应你不杀她就已是极限，绝不可能再退让半分！我宁愿割肉喂狗，放血养鱼，也不会拿去救她！”
　　“凌楼，没有时间了，她马上就要死了……”西尽愁追上去，在焦急和混乱中竭力劝说着，“不是换血是输血，只是把你的血分一些给她，危险是她在承担，你不会有事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她？她是自杀的，她自己就想死！……既然她一心寻死，你又何必硬要救她？……常枫死在她手上时，为什么没人来救常枫？……我为什么要救我的仇人！”
　　“当初是你让留下她的尸体，不许下葬的，你想看她能不能一剑穿心又死而复生，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有你能救她，你怎么又不想知道真相了？……”
　　西尽愁这句话令岳凌楼陷入片刻迟疑，他瞪着西尽愁，突然不再说话。
　　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一时难以平复下来。
　　见他有所动摇，西尽愁冷静下来，抓住机会又继续说：“凌楼，你不是一直问我胸前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么？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我回答不了你，我也不知道……但如果珉珉也能活下来，说不定就可以弄清真相……就算是为了我，我求你救救她……”
　　西尽愁这番话后，岳凌楼终于不再暴怒嘶吼了。
　　他仿佛已经冷静下来，能将西尽愁的话听进耳中。
　　那双气得通红的眼睛瞪着西尽愁，已经渐渐恢复镇定，可是依旧那么痛苦矛盾。
　　“没时间了，凌楼……你先救了再想好不好？”
　　西尽愁说着再次抓住他的手，这次他没有反抗，却也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
　　他浑身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好，就算是为了你，我可以救她，但是……”
　　“你们不用去了……”不等岳凌楼把话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安然的声音。
　　不知何时，安然已经走出太微殿，站在两人身后。
　　西尽愁惊讶地扭头望去，安然悲伤沉痛的表情令他产生非常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安然紧接着低声道：“因为小宫主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西尽愁无法相信。
　　“就在刚才，已经死了……”安然带着自责，更加痛苦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不可能……”岳凌楼的震惊不比西尽愁轻。
　　他一直坚信尹珉珉将死而复生，解开西尽愁一剑穿心却不死之谜。
　　闻言，安然冷笑道：“怎么不可能，你不是恨不得她立即去死么？现在她真的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说到这里，声音蓦然变得严厉起来，“岳凌楼，你为什么不肯救她！”
　　“我为什么要救他？”岳凌楼震惊地盯着安然，觉得他的指责简直可笑至极，“不仅是我，太微殿里所有人都没有救她……凭什么她死了就是我的错？”
　　况且他刚才已经答应西尽愁要救了，只是这时他已不想再提。
　　早知道是这种下场，他根本就不该心软，就该拒绝到底。
　　就在这时，西尽愁突然松开他的手，向太微殿跑去。
　　“西尽愁！”急喊声没有令他停下脚步，岳凌楼只能也跟着追进去。

　　◆◇◆◇◆◇◆◇◆◇

　　西尽愁听不见岳凌楼的声音，意识错杂混乱，只知道一件事：“尹珉珉死了？”
　　直到他看到那个躺在水晶棺里的女孩，胸前衣襟已被鲜血浸透，皮肤僵冷如蜡后，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珉珉……”西尽愁伸手抚上尹珉珉的额头。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掌心与尹珉珉皮肤接触的刹那，一股热流从他体内流出，而尹珉珉脸上突然泛起红光，渐渐恢复血色！
　　西尽愁试图把手移开，却发现掌心已被牢牢吸住，根本拔不起来！
　　全身血液都被吸到手臂，再通过掌心流入尹珉珉体内。
　　“啊——”西尽愁发出一声狂躁的低吼，经脉传来的剧痛令他好像被扯碎似的。
　　虽然尹珉珉脸上恢复血色，但是西尽愁却头晕目眩，四肢麻痹，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突然，紫坤看懂了这一幕，低声道：“是吸血……”
　　是尹珉珉正在从西尽愁体内吸收血液！
　　“珉珉！……”七宫主惊呆了，看到尹珉珉红如丹砂的脸颊，担心她会被血胀死。
　　七宫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西尽愁的手，想把他拉开，可是一拉之后才发现，那只手好像长在尹珉珉头上似的，根本拉不动。
　　就在这时，突然有只手从后面伸来，用力按住西尽愁的手腕动脉。
　　血液无法流通，尹珉珉脸上的血色这才渐渐变淡下去，西尽愁也从大量失血引起的晕眩中恢复清醒。他扭头望去，只见那个按住他动脉的人，竟是岳凌楼。
　　“好险……”岳凌楼松了口气，压低双眉看着西尽愁，“你身上的血差点就被她吸光了，你还想救她？她根本就是想要你的命！”
　　西尽愁刚才失血时双眼发黑，现在总算缓过来了，眼眸渐渐凝聚神志。
　　面对岳凌楼的责备，他不但没有悔改、感激，反而低声道：“把你的手松开……”
　　“什么？”岳凌楼震惊地瞪着他，不相信听到的话。
　　“把手松开……”西尽愁又重复了一遍，回头重新望向尹珉珉，“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如果这就是可以让她苏醒的方法，她需要我的血，我会给她……”
　　“你疯了是不是？”岳凌楼深吸一口气，手臂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指尖却把动脉压得更紧了。在西尽愁坚定的注视下，他愤然苦笑道：“好，既然你想为她死，那我成全你……”
　　虽然话说得很狠，但手指却始终没有半分松懈，依旧紧紧压住动脉。
　　西尽愁没有动摇，等不及地催促道：“松开啊……”
　　岳凌楼看着他，竟无话可说。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松手，刚才那一幕就会重现。西尽愁的血液将再次被尹珉珉吸走。
　　最可怕的结果是，西尽愁会死……
　　他很气，很怕，也很怨恨。怨恨西尽愁竟然为救尹珉珉，不惜拿生命冒险。
　　即使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但唯独那只手，始终保持着沉稳。即使西尽愁态度非常坚决，无怨无悔，无法劝阻，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会死，岳凌楼无论如何都无法松懈分毫。
　　可是就在这时，西尽愁用内力使劲一震，经脉猛地向外搏动，竟把岳凌楼的手震开了！
　　血液又开始流动，从西尽愁身上源源不断地流入尹珉珉体内。
　　尹珉珉脸上血色复苏，从脸颊逐渐扩散到颈部，然后是肩膀，再然后是整个上身。而西尽愁却开始慢慢瘫倒，血液和气力迅速从体内流失，不过片刻工夫，眼前又变成一片漆黑。
　　这一切岳凌楼怔然看在眼中，竭力克制着想要上前搀扶他的冲动。
　　这就是他的选择，竟用内力震开了自己！为了给尹珉珉陪葬，竟震开了想救他的自己？
　　岳凌楼这时才蓦然意识到，最愚不可及的不是西尽愁，而是如此在乎他的自己。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紫坤慌乱的喊声将岳凌楼猛地拉回现实。
　　水晶棺中，尹珉珉全身泛红，好像所有血管都被撑到极限，几乎快从皮肤毛孔渗出来！
　　“快，快把她的血放出来！……”紫坤指着尹珉珉大吼起来。
　　尹珉珉胸前伤口已经愈合，体内血液无法从伤口流出。现在两个人的血液全都聚集在一个身体里，再这样下去，只怕尹珉珉的身体会被大量涌入的血液撑爆！
　　“快把她的血放出来！”见没人听懂她的话，紫坤急得又大喊一遍。
　　众人依旧呆若木鸡，没人能够做出反应。情急之下，紫坤只能自己动手。
　　她猛地抬起右手，一条半透明的细线从袖管中骤然飞出，射向尹珉珉，扎入胸前伤痕。
　　瞬间，那条细线变红了。
　　原来那并非细线，而是一根导管。通过导管，可以把尹珉珉体内血液导出。
　　导管一端插在尹珉珉胸口，另一端则被紫坤捏在手中。不知道紫坤在想什么，突然一丝浅笑从她嘴角浮现。只见她把手中的导管微微扭转，竟又发射出去。
　　这次目标不是尹珉珉，而是尹珉珉身旁的——西尽愁。
　　此刻西尽愁已经神志不清，接近昏迷边缘，连有东西向自己飞来都不知道，更不可能避开。岳凌楼只来得及提起一口气，还没喊出来，导管就以闪电般的速度，插入西尽愁体内！
　　在导管的连接下，眼前画面变得更加诡异。
　　西尽愁的血从掌心，通过尹珉珉的额头，流入她体内。而与此同时，尹珉珉的血也通过那根导管，流回到西尽愁身上。
　　换血！岳凌楼猛地一惊，蓦然想到这两个字，也想到了欧阳扬音。
　　几个月前，他还在水寨时，欧阳扬音突然将他掳走，说要帮他换血。可是直到他被萧辰清救走，已经拿活人做过无数次试验的欧阳扬音依然没有成功。
　　时隔百日，此刻出现在岳凌楼眼前的景象，却让那时听上去非常荒谬的换血一说，变得如此真实可信——原来，这竟是可以做到的！

　　◆◇◆◇◆◇◆◇◆◇

　　尹珉珉终于醒了，不过那已是翌日傍晚的时候。
　　很多人围在她的床边，有陈凌安，也有七宫主。
　　看到尹珉珉终于醒来，陈凌安激动得埋头捂住自己的脸。很久没能合上的双眼，这时才终于放心地闭上了。七宫主久久地凝视着尹珉珉，欣慰地微笑着，直到笑出了眼泪。
　　这是尹珉珉第一次看到七宫主，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人的身份，但她却知道……
　　看到她哭，自己也会跟着心痛；看到她皱眉，自己就好想安慰；看到她坐在身边，就好像有团宁静温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这种异样而陌生的感受……究竟意味着什么？
　　尹珉珉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就在这时，尹珉珉试图坐起来，而七宫主一下扶住她，柔声道：“慢点……”
　　“我……我到底怎么了？”尹珉珉下意识抬手抚摸自己的额头，突然眼神一变，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蓦然按住自己的胸口。
　　那里，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自杀了！记忆倏然涌现，尹珉珉猛地记起死亡的前一刻。
　　那时的感受依旧清晰分明，那时的绝望和痛苦，犹如无数虫蚁放肆啃噬着她的皮肉。
　　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剑就已经插入左胸。
　　她感到了痛……但是那种痛，远不如西尽愁带给她的更深、更狠……
　　她就那样安静地倒在地上，感受着血液从体内流走，四肢和身体逐渐冰凉，最终被昏沉的黑暗和逼近的死亡彻底吞噬……
　　“我为什么没有死？”尹珉珉捂住胸前的伤口，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傻孩子，以后再也不许了……”七宫主扑上去，猛地抱住她，泪流满面地抚摸她瘦削的面颊，说，“你要好好活着，如果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你就来找……找娘说……”
　　尹珉珉愣了，短短一瞬，无法反应过来那个字的含义，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娘……”
　　七宫主急忙用力向她点头。刹那间，尹珉珉双眼就已涌上热泪。
　　“娘……”尹珉珉试着叫了一声，不敢置信地仔细端详着七宫主。
　　“嗯，娘在这里。”七宫主不断点头，回应着她，双眼同样热泪盈眶。
　　“娘……”当尹珉珉喊出第三声时，竟“哇”的一下放声大哭起来，一头扑进七宫主怀中，把她紧紧抱住。猝不及防的七宫主差点被她扑到地上，下意识将她抱紧。
　　母女俩紧紧相拥，无法放手，仿佛都想把十七年亏欠的亲情全都在这一刻弥补完整。
　　尹珉珉已经不再怀疑，也不用思考，她已经深信不疑，因为身体的本能已经告诉她一切。
　　那种温暖幸福的感觉，不会错的；这种陌生却又熟悉，曾经骨肉相连的深情，不会错的！
　　原来就是……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