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15、第五章 煎熬

　　“紫坤回来了，可是她没有办法令珉珉复活……”
　　西尽愁很快就得到消息，并立即将其告诉岳凌楼。这时已是傍晚，但却是他俩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岳凌楼从早上醒来，几乎一整天没有见到他。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三天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见到好不容易现身的西尽愁，比起紫坤能不能让尹珉珉复活，岳凌楼更关心他整天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干什么。
　　其实西尽愁这几天就像犯人似的，天天被水零儿押到天市殿去看望红叶。
　　他并不抗拒，是因为他也很想早点把误会解释清楚，可是红叶昏睡的时间太长了，即便偶尔醒来，看上去也很虚弱，令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每天都无功而返。
　　岳凌楼的逼问令他紧张起来。他的确有事相瞒，而且是绝对不能让岳凌楼知道的事。
　　就在他不知如何作答时，岳凌楼的指尖指向他的胸口，问：“这伤口到底是哪来的？”
　　原来他问的是这个，西尽愁不禁暗自松了口气，一下从鬼门关重返阳间。
　　“也许你是对的，我真的一剑穿心却没有死……”
　　西尽愁坐下来，手肘撑在桌沿上，单手托着头。
　　这几天他没有睡好，头又重又痛，昏昏沉沉的，神色也很疲惫。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岳凌楼在他身旁坐下。
　　“我记不清了……”西尽愁摇着头。
　　他试着去回忆，却只记得雪山上转手刺向自己的那一剑，后面的事就全然无知了。
　　“那你记得什么？”岳凌楼不安地凝视着他。
　　不仅是他的过去，就连他的年龄、祖籍、来历、父母、亲眷、师门……永远都是问一句，答半句，从不主动提及。以前岳凌楼不在意，现在却愈发感觉到其中隐藏着非比寻常的秘密。
　　可是现在就连问都问不出来了，看着陷入沉默的西尽愁，岳凌楼也跟着沉默下来。
　　明明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无法靠近。
　　昏暗的烛火下，岳凌楼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一切都笼罩在阴影中，那般晦暗模糊，无法捉摸。
　　“不想说就算了……”
　　岳凌楼放弃了，刚要起身走开，西尽愁却突然一把抓住他。
　　“不是不想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我所知道的一切，好像都是假的……”
　　西尽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竭力想把被埋葬记忆刨出来，可是除了黑暗，什么都挖不到。
　　“六年前，我在一场重病后失去全部记忆，把过去的一切忘光了。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根本就没有那些记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西尽愁的记忆是无数不连贯的碎片，好像是几段不同的人生拼凑出来的。
　　六年前师父告诉他，他早已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他便再也没有追问过自己的来历。
　　然而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他身上全是解不开的谜团，他怀疑师父欺骗了他。
　　可是师父已经死了，没人可以告诉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也不知该从哪里寻找答案。
　　他是那样急切地想让岳凌楼相信他的真诚，岳凌楼凝视着他，没再追问下去。
　　“我说过我不在乎你以前是什么人，反正现在是我的人……”岳凌楼重新回到他的身旁，与他比肩而坐，突然释怀似的笑了笑，“无论你是谁，有什么过去……我都不放你走了。”
　　“你放心，你赶都赶不走……”西尽愁也跟着笑起来，压在心中的巨石变轻了。
　　岳凌楼的话让他获得勇气，敢于面对空白的自己。
　　无论记忆中被抹去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失去眼前的爱人，不会改变现在的关系。
　　“那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岳凌楼忽然问，显然是在催他尽快离去。
　　西尽愁反问道：“你拿到解药了么？”
　　“既然紫坤已经归来，我随时都能拿到解药，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快了，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
　　如果是等待与尹珉珉了断，尹珉珉死都死了，连紫坤都不一定救得了，还要等什么？
　　“有些误会，还没解释清楚……”一想起红叶的事，西尽愁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什么误会？”追问没有得到答复，岳凌楼失望地说，“算了，你从来不说实话……”
　　“我是真的不敢告诉你……”西尽愁不敢想象岳凌楼知道红叶怀孕后的反应，恐怕他拿命谢罪都不够，“不过你要相信我，那真的只是误会，很快就能解释清楚，然后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你给我三天，不，两天时间就够了！……”
　　岳凌楼没有做声，绞尽脑汁思索着，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真相。
　　西尽愁忽然问道：“你自从来到紫星宫就有些焦躁不安，是不是也有什么事瞒着我？”
　　岳凌楼心中骤然沉落，一些恐怖的画面如火光闪烁，被他立即掐灭了。
　　原来西尽愁早就看出来了。他是那么精明，肯定是瞒不过的。
　　看到岳凌楼有些紧张地回避着自己的目光，西尽愁握住他的手，笑道：“你放心，我不追问你……因为我相信你无论隐瞒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反正你又不会做什么真正对不起我的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看，我都这么相信你了，你也多相信我一点好不好？”
　　“说到底你就是不老实。”岳凌楼把手抽了出来，隐藏着心底倏然浮现的一丝惶恐。
　　无法坦诚的两个人，仅仅是在“为你好”的借口下，还能让脆弱的蛛丝维持多久？
　　岳凌楼庆幸现在是夜晚，黑暗可以掩饰他脸上的不安。
　　他并非问心无愧，他很害怕……他没有资格让西尽愁相信自己……
　　月摇光提醒过他无数遍的粉身碎骨的时刻，就在脚下深渊中，翘首以盼着他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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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岳凌楼终于知道西尽愁在隐瞒什么——他每天去的地方竟然是天市殿。
　　天市殿是七宫主的寝殿，不仅如此，还是红叶借宿的地方！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岳凌楼最不愿让西尽愁见到红叶，谁知他们早就相见了。
　　岳凌楼坐立不安，不敢猜测西尽愁每天去天市殿干什么，也不知道他说的误会是什么。也许是出于畏惧和惶恐，岳凌楼决定硬闯天市殿，但是只到殿门口，就被一群侍卫拦住了。
　　“让我进去！”岳凌楼发出凶狠的低吼。
　　侍卫们正要转身禀告七宫主时，众人身后却传来紫坤的声音。
　　“凌楼，如果你想进天市殿，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紫坤被一名近侍抱着，也是来见七宫主的，“亏我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人了，你还这么见外……”
　　虽然紫坤脸上笑盈盈的，但岳凌楼却只能感到一股歹毒的恶意。
　　“你回来后一次都还没见过红叶吧？……来吧，随我一起进去。”
　　紫坤轻轻扬手，示意岳凌楼跟在身后。
　　侍卫见大祭司发话，都纷纷让路，不再阻拦了。
　　穿过殿门，紫坤轻叹道：“听七宫主说，红叶最近身体不太好，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我也十分担心，所以常常过来看看……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岳凌楼本来埋头跟在她身后，却在听到这句话后，蓦然停住脚步。
　　而是两个人？刹那间，岳凌楼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觉一股恶寒从脚底陡然窜上。
　　“你说什么？”
　　“难道你还不知道么？……”紫坤回头，娇笑着告诉他，“红叶怀上孩子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岳凌楼站在平地上，却感到地面剧烈摇晃，无法站稳。
　　“怎么了？”紫坤好奇地看着他，忽然想明白什么似的，将食指轻轻靠在唇边，弯起眼角，低声说，“你别怕……我没告诉其他人，连七宫主都不知道……”
　　“不可能，你骗我……”岳凌楼不敢再向前走，本能地向后退去。
　　如果西尽愁这些天都在天市殿，岂不是早就知道了？
　　岳凌楼突然明白他说的误会是什么了。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骗你？”紫坤笑道，“是真是假，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紫坤扬头望向十步之外，通往堂室的最后一扇门扉，眼中笑意更加深邃无底。
　　岳凌楼僵硬地站在原地，迟迟无法移动，那十步之外的门扉犹如一头凶恶的巨兽，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仿佛只要他再迈一步，就会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从头到脚一口吞噬。
　　看到岳凌楼惊惧恐怖、呆若木鸡的样子，紫坤非常愉快地放声大笑起来。
　　“凌楼，虽然我现在帮你瞒着，但不会永远帮你瞒着……你想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记忆中最恐怖的画面，在紫坤的笑语中被无情揭开。岳凌楼不愿回想，但是无论如何也掐不灭那些画面，因为那早已不是脑海中闪烁的碎光，而是铺天盖地向他迎面扑来的暴雪。
　　“住口！住口……住口啊！……”
　　“这是好事啊，凌楼……我早说你是我们紫星宫的人，这下你更逃不掉了！”
　　面对快要崩溃疯狂的岳凌楼，紫坤用宽大的袖袍掩住嘴，笑得上身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门后的堂室内，西尽愁正在与安然谈话，听见外面的吵声后，正想出去看一看，谁知水零儿突然从里屋跑出来，激动地喊道：“西尽愁，你快过来！红叶醒了！”
　　西尽愁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他早就决定今天无论如何要把实话讲出来，好不容易等到红叶醒来，机会不容错过。
　　可就在他刚要随水零儿走进里屋，去见红叶时，安然却已将房门打开。
　　没有门扉阻隔，外面的声音顿时变大。
　　熟悉的声音令西尽愁蓦然转过头去，看到的竟是岳凌楼！
　　这时岳凌楼也正好抬头，与西尽愁的目光隔空相遇，连眼珠都转不动了。
　　他逃无可逃，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就只是那样僵硬地站着，在与西尽愁相隔十余步的殿门外，动弹不得地站着……
　　“西尽愁，你干什么！红叶醒了！”这时水零儿冲到西尽愁面前，焦急地大叫道。
　　红叶的名字令岳凌楼蓦然颤抖，从怔愕中回过神来，扭头就向外走。
　　他一走，西尽愁惊慌失措地急忙喊道：“凌楼！”猛地甩开水零儿的手，向他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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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楼！凌楼！”
　　西尽愁一路追去，边追边喊，但是非但没把岳凌楼喊住，反而逼得他越跑越快。
　　“凌楼，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西尽愁好不容易一把抓住岳凌楼的袖子，但岳凌楼还是不停。
　　只听“嘶——”的一声，衣袖竟被生生扯破一条大口子。
　　“你不要过来！”岳凌楼捂着衣袖裂口，头也不回地低吼着，继续向前跑。
　　西尽愁以为他气的是自己瞒着他，偷偷见红叶，追在他身后不停解释道：“你等一下，听我说好不好？红叶的事，我……”
　　话还没说完，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扭头一看，竟是水零儿追过来了。
　　“你干什么，西尽愁！跟我回去！”水零儿一把拽住西尽愁的胳膊，把他往回拽。
　　“你先放开，我会回去的……一会儿就回。”西尽愁一边推开她，一边继续往前追。
　　“红叶好不容易才醒，不能等！”水零儿不听他解释，手上力气越来越大，“你知不知道红叶醒了看不到你，心里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会儿，对红叶来说是多大的煎熬？”
　　“姑奶奶，我服你了！你放手行不行？你早点放，我早点回去，你硬拽着我，反而浪费时间！”西尽愁没心情听她唠叨，眼看岳凌楼就要不见了，扭头大喊道，“凌楼，等一下！”
　　话音刚落，岳凌楼就已消失在前方拐角处。
　　一旦看不到岳凌楼的身影，西尽愁急得顾不上怜香惜玉，挣脱水零儿拼命追上去。
　　水零儿被他推得险些跌倒，猛地一个趔趄后，气得直跺脚。
　　“西尽愁，你站住！”水零儿在吼声中紧追不舍。
　　可是追在西尽愁身后拐过弯，人却突然不见了，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竹杆密密麻麻，没有路径，枝叶重叠交错，仿佛一道绿墙，将前路和天空都遮蔽了。
　　“西尽愁！你给我出来！”
　　水零儿气得怒吼，踩着竹杆，猛地跃上半空。本想从上方俯视，寻找西尽愁，可是竹叶太密，视野完全被遮蔽，什么都看不到。竹林被她踩得“沙沙”乱响，连脚步声都被覆盖了。
　　她在竹林中到处转了好几圈，就是看不到西尽愁的身影，气得拿竹子撒气，用水灵剑一通乱砍，砍得竹叶碎屑漫天飞溅，飘飘摇摇地纷乱落下，犹如下起一场绿色的雪。
　　“西尽愁！你气死我了！”
　　水零儿盛怒的狂吼声在半空回荡，惊涛般掠向远方，传入西尽愁耳中。
　　但是因为距离遥远，杀伤力大减，隐隐约约的，已经有点听不清了。
　　这时，西尽愁已经拉着岳凌楼的手逃出竹林，跑到一处僻静的园子里躲了起来。
　　靠着墙壁，西尽愁捂住岳凌楼的嘴，还是有点不放心似的，朝竹林方向张望。直到确定水零儿没有追来，才终于放开岳凌楼，松了一口气，说：“好了，这下总算安全了……”
　　岳凌楼冷漠地看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要动不动扭头就跑，也听我解释一下啊！”
　　回忆起刚才在天市殿门口与岳凌楼隔空对视的一幕，西尽愁到现在还惊魂甫定。
　　岳凌楼没有做声，在喘息中渐渐平静下来。他已经猜到，他害怕的和西尽愁担心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不然西尽愁不会急着追来解释，而是直接怒气冲天地质问他了。
　　“你为什么突然来天市殿？是不是知道了？”西尽愁握住岳凌楼的肩膀，紧张地问。
　　但是不等岳凌楼回答，焦急混乱的西尽愁自己就忍不住说：“算了，反正我知道你迟早会发现……”他自暴自弃般转过头，抓乱了头发，“我本想今天就能跟红叶解释清楚，然后带你离开紫星宫，谁知还是瞒不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红叶莫名其妙就怀孕了……”
　　岳凌楼双耳犹如灌水，霎时间嗡鸣不已，连带着意识都跟着恍惚起来。
　　原来紫坤说的是真的，红叶确实怀孕了，难怪西尽愁一直不敢说实话……
　　西尽愁看着岳凌楼，只当他异常的脸色是因为惶惑和震惊，没往其他方向想，抓住机会，着急解释道：“虽然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是我的，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现在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七宫主很担心红叶的身体，想让我劝红叶放弃这个孩子……”
　　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听到这句话后，岳凌楼突然回过神来，呆呆地抬起了头。
　　西尽愁后面还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只有这句话在耳边不断回响……
　　怀胎三十八七日，孩子才会出生，三十八七日之前，他根本就没见过红叶！
　　想到这里，岳凌楼猛地深吸一口气，席卷心头的那股狂躁终于平静下来。
　　他在惊慌混乱中，竭尽全力维持着最后的冷静，终于在这一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紫坤果然说了谎，那绝不可能是他的孩子！东君诏后发生过什么，他毫无记忆。他所惧怕的一切，都是醒来后，从紫坤话中得知的。如果紫坤说谎骗他，他根本无法辨别真伪。
　　事实如何，无人知晓，他不能被紫坤的一句谎言吓得六神无主……
　　也许这只是一个陷阱，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紫坤为了把他留在紫星宫设下的圈套！
　　反应过来后，岳凌楼镇定下来，认真地凝视西尽愁说：“那你立刻离开紫星宫……”
　　“为什么？”这次轮到西尽愁惊讶了，岳凌楼的反应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这次的误会，远比之前欧阳扬音和尹珉珉的那些更加严重，他甚至觉得岳凌楼气得捅他一刀都有可能。
　　但现在岳凌楼不但不追问他，还让他离开？
　　“别问为什么，你必须走，这是一个圈套……”
　　岳凌楼望着他，慌乱重新漫上眼底。
　　他可以用刚才的猜测暂时说服自己镇定下来，但他没有确信的把握。他最怕的那件事依然有可能是真的。无论有没有发生过，就算那是紫坤的谎言，他也不想让西尽愁知道！
　　紫坤曾把被昆仑雪晶吞噬的红叶，与强行催发毗伽兰华的他，一起关在同一个地方。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清楚记得的真实。哪怕仅是如此，他也不想让西尽愁知道！
　　那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有几人知情，他不敢细想，只能乐观相信只有常枫和紫坤知道。
　　常枫已经不会醒来，紫坤也说会暂时保密，但紫坤这人捉摸不定，说不定她什么时候一时兴起就把西尽愁叫过去，什么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全都说得一干二净……
　　西尽愁一天不走，岳凌楼就一天惶恐不安，只有他离开了，才能冷静下来对抗紫坤。
　　看着岳凌楼惊慌失常的眼色，西尽愁更加疑惑，问道：“什么圈套？”
　　“我不知道，你别问了……”岳凌楼推开他，逃避似的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烦躁地说，“你不是说，无论我隐瞒什么，都是为你好，你愿意相信我么？那就什么都别问了……”
　　不久前西尽愁曾用这句话抵挡岳凌楼的追问，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还治其人之身”。
　　西尽愁凝视着岳凌楼，没有说话。岳凌楼在长时间的沉默中愈发惶恐不安。
　　忽然，西尽愁抬起他的下巴，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岳凌楼太反常了，西尽愁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隐瞒什么，畏惧什么……
　　忽然，他一把抓住岳凌楼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
　　岳凌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抽回，却被抓得更紧。
　　掌心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皮肉，可以清晰感触到心脏的剧烈跳动。
　　“你看我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西尽愁忽然笑了一声，“我以为这次死定了，死一次还不够，估计要死个五六七八次……如果早知道你是这种反应，我就不瞒你了……”
　　虽然岳凌楼很反常，但是西尽愁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真相，反而觉得自己侥幸捡回一条命，深深松了口气。他继续说道：“我可以走，只要等我向红叶解释清楚，我就……”
　　后面的“离开紫星宫”还没说出口，岳凌楼就烦躁地打断道：“不要再去见红叶了！”
　　西尽愁微微怔住，尽量用柔和的语气，不激怒好像随时都会崩溃的岳凌楼，顺从地说：“好，我可以不见她，但是事情总要有人向她解释清楚，不能让她一直误会下去……”
　　“只要你不见她，自然有人会向她解释。你走，你马上走……”
　　“我可以走，但是你呢？难道你要独自留下来？”
　　岳凌楼从头到尾只让西尽愁离开，只字未提是否一起走，西尽愁就猜到他的意图了。
　　岳凌楼点头道：“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我会把一切都搞清楚，我帮你向她解释……”
　　无论是哪种真相，都必须水落石出。想到这里，岳凌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蓦地抓住西尽愁问道：“三十八七日之前，是去年隆冬，你是不是跟她在一起？”
　　如果紫坤真的说了谎，那红叶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三十八七日之前，岳凌楼在京城洛府，但是西尽愁却以红叶丈夫的身份，每天与她同榻而眠，所以只有可能是……
　　“凌楼……”西尽愁低唤一声，打断他的思绪，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急切地解释道，“我是跟红叶在一起，但是我可以向你发誓，那孩子绝对不是我的……”
　　西尽愁话音刚落，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西尽愁！”不待西楼两人回头，水零儿的暴喝声就已经劈头盖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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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瞪着眼前的西楼两人，水零儿已经气红了眼。
　　她压抑心头怒火，慢慢逼近，边走边说：“西尽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说红叶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竟敢发誓说，红叶的孩子不是你的？——你简直是无耻混账！”
　　水零儿眼里只盯着西尽愁，猛地抬起手腕。
　　手中水灵剑光华流转，剑锋直指西尽愁鼻尖。
　　水零儿暴喝道：“西尽愁，你敢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吗！”
　　西尽愁急忙把岳凌楼拉到身后挡起来，面对迎面而来的水零儿，哪怕是当着眼前锋利的剑锋，也必须把话讲清楚：“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是误会……是我做的，我不会不认；但不是我做的，你也不能这样硬逼我认啊！”
　　“红叶的孩子就快出世了，她认定你是孩子父亲！”水零儿说着已经走到西尽愁面前，剑尖还差一点就戳到西尽愁脸上了，“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连孩子生父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才说是误会啊……”
　　水零儿的固执己见是最令西尽愁头疼的地方。红叶的孩子不是他的，这话西尽愁在安然和七宫主面前都说过，可是唯独水零儿对他穷追猛打，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地强行逼他承认。好像只要是红叶认定的事情，就算是假的，水零儿也必定想尽一切办法，让假的变成真的。
　　不给西尽愁解释的机会，水零儿把话挑明了：“我不管你怎么狡辩，反正只要红叶说孩子是你的，孩子就是你的，不管事实上究竟是不是你的——都是你的！”
　　“你到底讲不讲道理的？”
　　不讲道理的人西尽愁遇到不少，但是像水零儿这种登峰造极的，还是第一次碰见。
　　突然，水零儿把剑移向被西尽愁护在身后的岳凌楼，憎恶地喝问道：“你不肯回去见红叶，是不是因为他？那你现在回答我，他和红叶之间，你到底选择谁？”
　　西尽愁一听头都大了，烦躁地说：“这根本不是一个必须二选一的问题呀……”
　　水零儿不容争辩地反驳道：“可是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必须二选一的问题！如果你选不出来……”说着眼神倏然降温，握剑之手蓦地收紧，脚步向前猛移，“我就帮你选！”
　　西尽愁还没反应过来，水零儿的身影就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凌楼！”西尽愁转身低吼，可这时水零儿已经敏捷无声地降落在岳凌楼身旁。
　　她说过要是西尽愁敢拈花惹草，就见一个杀一个，这下果然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