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14、第四章 遗愿

　　尹珉珉敲开了西尽愁的房门。
　　没人知道她怎样避开紫星宫侍卫的巡逻，也没人知道她怎么找到西尽愁的房间。但是，她真的来了，就站在门口，然后望着出来开门的西尽愁，微微一笑。
　　今天的她很漂亮，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漂亮。
　　鲜红色的衣冠上，金线织成华美的凤鸟图案，她自己揭开了盖头，略显沉重的头饰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眉毛描得很细，腮红涂得红润鲜艳，最诱人的是薄薄的粉色唇瓣。
　　嘴角轻轻牵动，一丝笑容浮现，尹珉珉偏了偏头，神态和模样都还像个孩子。
　　“我进来了哟。”她不等西尽愁反应过来，就一下窜进房间。
　　西尽愁转头望着她，模样有点呆然。
　　“西大哥，你看，这套嫁衣漂不漂亮？”尹珉珉踮起脚尖，在西尽愁面前转了个圈，姿态轻盈，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红色蝴蝶。
　　“我可是非常喜欢呢，穿上了就不想脱下来。”
　　尹珉珉自言自语着，望着西尽愁的眼睛，好像在期待他的回答。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回去！”西尽愁压低声音，带着责备。
　　“不要！”尹珉珉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偏着脑袋，取下头上的凤冠，一边取还一边抱怨道，“真是重死了，压在我头上一整天，把我脖子都压酸了。”
　　她把取下的凤冠往桌上一搁，抬手揉着酸痛的脖子，扁起嘴巴。
　　“你还不快点回去！”西尽愁依然站在门边，心里很急，正想把尹珉珉拉出去，但还不待他迈步，尹珉珉突然背过身去，面对墙壁，一语不发，和刚才调皮活泼的样子判若两人。
　　西尽愁看出一些不平常，从尹珉珉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
　　今天尹珉珉好像故意要变回他们初识时的样子，寻回那段早已逝去的时光。
　　西尽愁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像是在等她先说话。
　　然而尹珉珉也沉默着，忽然，当着西尽愁的面，脱下自己的衣服。
　　红色嫁衣连同穿在下面的内衬一起，“啪”的一下，全都顺着她的身体，滑落到脚边。
　　淡淡月光描绘出她身体边缘的弧线，散发出奇异的美感。虽然全身已经□□，但她长发却一直垂到腰部以下，遮住后背大片皮肤，只露出肩膀和手臂，以及修长的双腿。
　　“西大哥……”尹珉珉发出紧张的声音，颤抖着轻轻吸气，“如果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会不会……抱我一次？”
　　话音刚落，尹珉珉就已转过身来。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西尽愁立即转过身去，面朝门扉，竟下意识地关上了门。
　　哪怕背对尹珉珉，也依然可以感觉到尹珉珉正在向他靠近。
　　西尽愁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突然，只觉尹珉珉柔软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微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西尽愁倒抽一口气，吓得身体僵直了。
　　“西大哥……”
　　尹珉珉把头靠在他的背上，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腰，从背后把他紧紧抱住。
　　“西大哥，我喜欢你……”尹珉珉闭上眼睛，用脸颊轻轻磨蹭着西尽愁的后背，深深吸着气，似乎正在感受着这个男人的味道——令她沉醉，令她着迷的味道。
　　“从六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一直很喜欢你……已经喜欢了整整六年……你曾说那是因为我从小在黄泉巷长大，见过的人少……但是现在，即使我已经离开黄泉巷，已经见过不少人，我还是只喜欢你一个……从头到尾，你都是我唯一深爱的人……”
　　说到这里，尹珉珉已经哽咽得无法出声了。
　　西尽愁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开，但却没有成功。西尽愁越扯，她就贴得越紧，抱得越用力。最后，西尽愁非常无奈，只好道：“珉珉，你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有。”尹珉珉反驳得非常坚定。她的手指开始上移，在西尽愁侧腰位置来回摩挲。
　　“西大哥……”尹珉珉的气息扑在西尽愁背心，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
　　“岳凌楼是你爱的人……红叶是你的结发之妻……欧阳扬音是你的红颜知己……只有我，什么都不是……我最爱你，但是我什么都不是……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但西尽愁依旧听得非常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根利针，一下一下扎进西尽愁心中。
　　“西大哥……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无论是同情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好……求求你，不要拒绝我……”说完这句话，尹珉珉终于放开西尽愁的身体，向床边走去。
　　床上遮着白色的帐子，云南毒虫多，所以帐子很厚，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西尽愁大喊一声：“珉珉！”但依然没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当西尽愁转身的时候，尹珉珉已经走到床边。她把帐子掀开，霎时间呆住了！
　　同时呆住的，还有西尽愁。
　　因为此时此刻，房间里不只是西尽愁和尹珉珉两人，还有第三个人。
　　这点，只有尹珉珉不知道，另外两个人都是知道的。
　　这个人比尹珉珉更早来到西尽愁的房间，也在床上躲了很长时间，把两人的话全部听在耳中。岳凌楼穿的不比尹珉珉多，至少上半身是完□□露的，下半身只用一条薄被盖住。
　　此时岳凌楼正坐在床上望着尹珉珉，两人目光相撞，火花迸射。
　　岳凌楼眼眸含笑，那笑意里带着露骨的嘲讽。
　　短暂的吃惊后，尹珉珉也笑了出来，有些疯狂，是大笑，她在嘲笑自己。
　　“岳凌楼，竟然是你！……果然是你！……”
　　尹珉珉恨得咬牙切齿，忍无可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般涌落出来。
　　她输了，再一次地彻底落败，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整个房间里，只能听见西尽愁匆忙走来的脚步声。他从地上捡起尹珉珉的衣服，来到尹珉珉身后，披在尹珉珉肩上。
　　尹珉珉喉咙哽动了两下，呆呆裹着衣服，憎恨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岳凌楼。
　　然而岳凌楼却早已把视线移开，拿侧脸对着她，双眼微微眯起，带着高深的笑意。
　　由始至终，他一语不发，却已用态度和表情把尹珉珉彻底奚落了一遍。眼角微微一瞟，瞥向旁边的西尽愁，好像是想看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要如何收场。
　　根本不用西尽愁费脑筋，尹珉珉自己就披上衣服，撞开西尽愁，向外冲去。
　　“珉珉！”西尽愁反手一拉，抓住尹珉珉的手腕。
　　“放开我！”尹珉珉甩开西尽愁，还是跑了出去。
　　“珉珉！”西尽愁大喊一声，正想追上去，却被身后岳凌楼一句话阻止。
　　“她现在这副衣冠不整、泪流满面的模样，你追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想怎么她呢……”
　　闻言，西尽愁只得停住，但目光依旧追随着尹珉珉逃远的背影。
　　终于，等那抹背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之中后，西尽愁才回过头，望着岳凌楼，低声责备道：“我只是让你暂时躲在床上，你何必连衣服也一起脱了？”
　　岳凌楼忍着心头怒火，没有答话。
　　刚才他俩只是在房间中谈话而已，听到尹珉珉来敲门，西尽愁让岳凌楼躲在床上，不要做声，是岳凌楼自作主张脱了衣服。
　　西尽愁走到床边，抓住岳凌楼的手腕，拉到身边道：“你何必要这样气她，让她误会？”
　　“这是误会么？”岳凌楼凝视他，扬起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我哪里误会了？你不想要我么？我帮你把她赶走不好么？难道说今晚你想要的是她？我应该把床让出来给她睡？那可是她最后的心愿，你那么疼爱她，怜惜她，怎么舍得拒绝呢？”
　　“你在说什么！”西尽愁焦头难额的，把岳凌楼拉开了。
　　“你不是说大婚过后，一切就结束了吗，西尽愁！”岳凌楼终于忍无可忍地低吼起来，“她哪里是要嫁给陈凌安，分明是要嫁给你啊！你说她只是想要得到你的祝福，这是最后的机会，你想补偿她……那你去啊！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明不明白？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放弃过你，把你骗到紫星宫，说什么让你看她嫁人，却厚颜无耻地丢下新郎，跑来让你抱她！”
　　岳凌楼越说越生气，气得大笑起来，觉得尹珉珉和西尽愁就像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
　　“你所谓的了断到底是什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了断？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我哪次不是相信你真的可以放下她，但你哪次真的放下了？什么才是最后一次？……”
　　“凌楼……”西尽愁完全找不到插嘴的机会，但是必须说话，只能强行将岳凌楼的话截断，“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为她吵架了……她都走了，这次伤得这么深，她不会再出现了……”
　　“你怎么知道不会？”岳凌楼不懂他为何事到如今还有这种自欺欺人般的自信，“只要她活着，就不可能是最后一次！我都看明白了，你居然还天真地一遍遍相信她的鬼话？什么叫伤得这么深，谁伤她了，我么？从头到尾就是她自取其辱，你还要袒护她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西尽愁的胸口突然洇开一片红血！
　　岳凌楼看到这一幕后，斥骂声陡然静止。不是嘴上静止，而是脑子突然停下来，无法继续思考了。“你怎么了？”片刻之后才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抬手向西尽愁胸前血痕摸去。
　　西尽愁随着他的动作低头看下，这才发现自己流血了，惊讶地捂住那团血迹。
　　湿腻的鲜血止不住地从他指缝间涌出，滴在地上，很快就把衣襟染成血红一片。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下，同样惊讶得无法言语。
　　这时岳凌楼猛地扒开他的衣服，眉间骤然紧蹙，只见鲜血竟是从他胸前那道古旧的伤痕里流出来的！同样的伤痕背后也有一道，岳凌楼曾怀疑那是一剑穿心的伤，而他却说是胎记。
　　“伤口裂开了……”岳凌楼指尖抚去，可以摸到伤口边缘绽开的皮肉。
　　可是早已痊愈的伤痕，为何会在这时无缘无故地裂开，还如此鲜血淋漓？
　　西楼两人对视着，眼中同样都是惊慌和茫然。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连最大胆的猜测，也猜不到其中缘故。
　　突然，地面剧烈摇晃起来——竟是地震！
　　下一秒，天空惊雷乍响，电光闪动。
　　瞬间四周地动山摇，整个房间都在震动，耳边传来的“轰隆”雷鸣仿佛近在头顶。
　　“珉珉！……”西尽愁好像感觉到什么，突然低唤尹珉珉的名字，扭头冲出门去。
　　“西尽愁！你干什么！”岳凌楼惊呼着，猛地抓起衣服披在肩上，也跟着冲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暴雨倾盆而降，每一滴雨点打下，都在地面“噼啪”作响。
　　黢黑的天空好像被雷电撕了个洞，从洞口降下瓢泼大雨，瞬间就将天地淹没。
　　在漫天肆虐的暴雨电闪雷鸣之中，紫星宫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在扯天扯地的雨幕中奔走呼喊，到处搜寻尹珉珉的下落，但却没有找到，没人知道尹珉珉究竟去了哪里。
　　直到第二天……
　　在竹林中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里，他们终于找到尹珉珉——不过只是一具尸体。
　　由于被暴雨彻夜浸泡，尸体早已冻得冰冷。
　　她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插在心脏正中位置，几乎与西尽愁的伤口一模一样。
　　她已经死了。
　　在看到尹珉珉的尸体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哪怕这个噩耗到来得如此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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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包括西尽愁胸前的旧伤突然裂开，也包括尹珉珉的自杀。失魂落魄的陈凌安在新婚之夜失去了妻子，抱着尹珉珉的尸体在太微殿里放声痛哭。
　　西尽愁站在他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凝视着尹珉珉僵冷的尸体，想起昨夜岳凌楼几近崩溃的斥责：“只要她活着，就不可能是最后一次！”原来，那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回头望着身旁同样表情凝重的岳凌楼，心中酝酿着无数话语，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混乱的思绪被尹珉珉痛哭的脸庞填满，伴随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哭诉。
　　“我不想嫁给他……我只喜欢你，一辈子都喜欢你……”
　　“西大哥，我不要当你已经死了……”
　　“如果活在这世上却再也见不到你，我宁愿去死……”
　　他有些想不起尹珉珉曾经笑起来的样子，能记起的全是哭成泪人的模样。
　　尹珉珉每次都在他面前哭得几乎窒息，可越是这样痛哭，越令他不敢靠近。
　　他说过，越是相见，就越不复从前；但当真的决定不见，却是更惨烈的局面……
　　尹昀死前留给他的难题，他答得一塌糊涂，甚至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应该如何更改。
　　“西大哥，我喜欢你……从头到尾，你都是我唯一深爱的人……”
　　“我最爱你，但是我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只有我，什么都不是？……”
　　回忆起昨晚种种，直到这一刻，西尽愁才醒悟过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了断……
　　从尹珉珉出现在西尽愁房间的那一刻，就已经抱着自杀的决心，她是来见西尽愁最后一面的。她也知道她与西尽愁之间难以真的了断，仅仅是嫁为人妻、不再相见还远远不够……
　　只有生死，才能将他们真正分开。
　　只有阴阳永隔，碧落黄泉，才能让她从未来漫长的痛苦中，得到彻底的解脱……
　　西尽愁在沉默中捏紧双拳，耳边陈凌安的嚎哭声令他头疼欲裂。
　　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时，突然瞥见尹珉珉垂在身侧的手臂上，出现一抹异常的颜色！
　　那颜色非常眼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记忆迅速倒退，最后定格在四川水寨。紫星宫祭典那天，一线天下寒潭沸腾的时候，尹珉珉的手上也出现过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图案、同样的东西——是鳞甲，青色的鳞甲！
　　想到这里，西尽愁疾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尹珉珉的手。
　　“你干什么！”陈凌安哭吼着，通红的双眼中迸射出强烈的仇恨。
　　西尽愁没理他，抚开尹珉珉的袖子一看，顿时怔住了。
　　没错！果然是那些青色的鳞甲……
　　而且比在水寨时更加清晰。不仅是手腕，就连整只手臂都被鳞甲覆盖！
　　“这、这是什么……”陈凌安吓呆了，惊恐地抬头问道。
　　西尽愁只是摇头，无法回答。
　　这时又有几个紫星宫人走上前来，看到尹珉珉手上的鳞甲后，也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接着，岳凌楼也走上前去，凝视着那些诡异的鳞甲，随即又望向尹珉珉紧闭的双眼。
　　她分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尸体还会出现异变？
　　岳凌楼扭头看着身旁的西尽愁。
　　只见西尽愁怔然凝视着尹珉珉的尸体，但视线却仿佛穿越尸体，看着更远的地方。
　　这种神情，岳凌楼见过，知道是西尽愁回忆起某些东西时的神情……
　　在平安镇的废墟上，西尽愁看见从陈渐鸿体内涌出的蛊虫后，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紧接着，那时西尽愁就突然捂住头，发出一声低吼蹲在地上了……
　　岳凌楼刚想到这里，就看到眼前西尽愁真的又突然捂住头，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
　　“你怎么了？”岳凌楼下意识想扶住他，却在碰到他手腕的刹那，被他猛地甩开了。
　　西尽愁蹲在地上，脑袋快要炸裂般阵阵剧痛，连同胸前的伤口也被剧痛席卷。
　　岳凌楼没有再去碰他，而是凝视着自己的右手，回忆着刚才的触觉……
　　就在他握住西尽愁手腕的刹那，摸到的不是皮肤，而是片片坚硬的细壳，是鳞甲的触觉。
　　那明明不是紫离的手，而是西尽愁自己的手……为何也会出现与尹珉珉同样的鳞甲？
　　这一刻，岳凌楼有些恍惚，隐约感到西尽愁在一个离他非常遥远的地方……
　　那种遥远，甚至超越了想象中最远的云泥之距，是他永远无法触及、无法理解的距离。
　　昨晚就在尹珉珉自杀的时候，西尽愁的伤口裂开了……
　　几乎同样的伤痕，还有几乎同样的鳞甲……他俩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岳凌楼想不下去，俯视着蹲在脚边、痛苦抱头的西尽愁，又将目光移向尹珉珉。
　　这时，几名紫星宫人正在安抚陈凌安，并询问他应该如何处置尹珉珉的尸体。
　　陈凌安刚要回答时，岳凌楼却抢先说道：“先不要急着下葬，不然后悔都来不及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岳凌楼脸上。
　　岳凌楼上前一步，俯视着尹珉珉僵硬的尸身，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也以为只要尹珉珉死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但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先把大祭司找回来，也许她有办法……”
　　“她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让珉珉死而复生不成？”沉浸在悲痛中的陈凌安冷笑着问。
　　谁知岳凌楼居然点了点头，说：“没错……”然后将目光投向身后的西尽愁，“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不是被一剑穿心之后，还能活下来的第二个人……”
　　继西尽愁之后的——第二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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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星宫，太微殿——
　　殿中赫然摆放着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棺内躺着一名长发披散、身着嫁衣的美丽新娘。
　　尹珉珉安静地躺在棺中，就像沉睡一样。
　　如果不是胸前衣襟被血迹染得乱七八糟，谁都想不到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尹珉珉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却不是死僵。
　　她的身体也没有变硬，即使已经死去整整三天，皮肤依然保持着弹性。
　　起初，岳凌楼说她有可能会死而复生时还没人敢相信，但是现在三天时间过去，她的遗体竟没有一点腐坏的迹象，就好像时间停止在她临死的刹那，再也没有流逝了。
　　陈凌安日夜守在太微殿里，即使知道机会渺茫，也希望尹珉珉能奇迹般的复活。
　　他希望当尹珉珉再次睁眼之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陈凌安。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阴宫大祭司紫坤终于由水寨赶回紫星宫。
　　刚一抵达，紫坤就径直赶往存放尹珉珉遗体的太微殿。
　　尹珉珉的自杀，同样也是紫坤始料未及的事。见到尹珉珉的尸体后，她用指尖轻轻碰触尹珉珉手臂上浮现出的青色鳞甲，沉默了很久。
　　陈凌安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救么？岳凌楼说你能救她……”
　　“我能救她？”紫坤轻声笑道，“他真当我这么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么？”
　　一听这话，陈凌安全身凉透，神志恍惚地问：“难道……没救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纵使我有通天神力，也不能逆天而为。”
　　“可是……岳凌楼明明说你可以救她！”陈凌安苦苦守候三天，最后的希望竟被无情击碎，一时难以承受，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质问道，“如果你可以救她，为什么不救？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能让珉珉复活，我都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先别急……”紫坤狐媚的眼角微微勾起，柔声把话说完，“紫星宫有种秘术，可以制作活尸傀儡，也就是鬼鸳之术，可以令死人复生……这次，我将坏掉的鬼鸢带回来了。”
　　所谓鬼鸳之术，就是对尸体进行改造，填装新的内脏，替换损坏肢体，并用蛊虫控制全身筋络神经。用这种方法做出的鬼鸳，虽然可以行走，也可以说话，表面上看与常人无异，但却仅仅只是一具受制于人的行尸走肉罢了……
　　陈凌安对鬼鸳之术略有耳闻，急忙反对道：“不行，她可是八宫主，怎么能被做成傀儡？”
　　“你不是急着让我把她复活么？若是这么着急，便只有这个办法，但是……”紫坤冷漠地瞥了陈凌安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水晶棺中的尹珉珉，轻轻抚摸她苍白的脸颊，接着说，“如果不着急，倒是可以再等等看，也许会有别的法子救她……”
　　陈凌安听不懂，茫然地注视着嘴角噙笑的紫坤。
　　紫坤指尖缓缓滑下，在尹珉珉手臂的鳞甲上，温柔地来回抚摸着。
　　“珉珉，不要让我失望……真的是你么？图腾子的魂魄，真的会在你身上觉醒么？……”
　　等待千年的归天时刻已经近在眼前，圣血麒麟肉身重现天下，就连魂魄也随之觉醒。
　　一切都在宿命的注视下，犹如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推动着，终于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