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12、第二章 屠戮

　　翌日清晨，西楼两人带着黎雪和小秋儿启程前往千鸿一派。还是西尽愁充当马夫，岳凌楼和黎雪坐在车厢内，黎雪怀里抱着小秋儿。他们动身很早，街上还没什么行人，略显冷清。
　　马车穿过街道，出了城门，很快驶入山路。
　　秋风凉爽，桂花飘香，天阴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雨了。
　　西尽愁本来还担心遇上水零儿拦路，心里忐忑不安，做贼心虚似的用一顶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后才敢坐在外面赶车。出了平安镇好远也不见水零儿追来，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不担心红叶的情况，而是现在岳凌楼在身边，如果让他知道红叶怀孕的事，就算西尽愁有一百张嘴巴，怕是也解释不清。不过……红叶真的怀孕了么？
　　想到这里，西尽愁不禁皱起眉头。水零儿那言之凿凿的样子，绝对不是说谎。红叶也不会假装怀孕，骗自己去见她。这一年，他跟红叶一起住在日红岭上，没发现红叶接触过其他男子，也没有怀孕的迹象。至于红叶三个月前被带入紫星宫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如果红叶是在紫星宫怀孕的，水零儿为何会千里迢迢找上自己？
　　如果水零儿断定孩子是自己的，那红叶肯定怀孕三个月以上了。然而孩子的父亲是谁，西尽愁想破头皮也毫无头绪，甚至真的觉得自己嫌疑最大，陷入惊慌和焦灼中不得自拔。
　　看来，要想弄清真相，只能随水零儿去紫星宫见红叶一面了……
　　于是他开始暗中盘算怎样才能瞒着岳凌楼偷偷潜入紫星宫，可惜想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能想出太可行的办法。终于到了第二天傍晚，他们抵达千鸿一派。西尽愁把马车停在路旁，岳凌楼搀扶黎雪走下车。然而千鸿一派门庭冷清，到处无人把守，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望着没有半个人影的门庭，黎雪深深皱眉。
　　不仅是黎雪，就连西楼两人也察觉到一点异常。
　　三人迈过台阶，缓缓步入内庭，但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
　　风的气味有点奇怪，仿佛在传达着某种不祥的讯息，像是带着……血腥味？
　　三人同时止步，环顾四周。
　　几只鸦雀凄厉地鸣叫着，飞快直冲上天。
　　一阵冷风袭来，三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岳凌楼扶住黎雪的手蓦然收紧，警惕地四下望去。
　　西尽愁站在最前面，视线穿过前堂敞开的门扉，望向漆黑幽深的堂室。
　　“里面好像有人？……”刚这么一想，西尽愁示意岳凌楼快带黎雪离开。
　　现在千鸿一派气氛诡异，怕有不测，西尽愁决定自己先去查看一下。
　　岳凌楼明白他的意思，扶着黎雪正要往回走，只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幽长的响声。三人蓦然扭头，竟看见一抹浅黄的身影站在门边！
　　那是一名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女子，大门已经被她关上。虽然她背对三人，一直没有回头，但是仅仅只看背影，西尽愁已经猜出她的身份。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回千鸿一派这一路上，西尽愁就一直在琢磨怎么避开岳凌楼去找她，但现在不用西尽愁自己动脑筋，她就已经主动现身相见了。
　　水零儿转过身来，对西尽愁莞尔一笑，明亮的眼眸迅速扫过岳凌楼和黎雪，还有黎雪怀中的婴儿。她插好门闩，轻松悠然地拍拍手，一步一步慢慢朝西尽愁走来。
　　这时，岳凌楼也已认出水零儿。
　　看水零儿的脸色，虽然在笑，却笑得极为阴冷，看来是不怀好意。但就算再不怀好意，也是冲着西尽愁，和黎雪没有任何关系。这样想着，岳凌楼扶着黎雪，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即将爆发灾难的危险地带。既然正门已经被水零儿关闭，岳凌楼只能往堂屋里面走。
　　但是，真正令他意外的事情却发生在下一个瞬间。
　　岳凌楼一转头，原本空无一人的堂屋里，此时竟无声无息地出现数十人，而且全都是一袭紫衣，薄纱遮面，鬼魅般并排站在堂前的台阶上，离岳凌楼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
　　那站在正中央的，不是别人，正是——尹珉珉！
　　尹珉珉的目光和岳凌楼的相遇了。
　　短暂无声的碰撞后，尹珉珉低下头，像是在示弱，令岳凌楼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这时西尽愁也发现了她，惊讶道：“珉珉？”
　　“西大哥！”尹珉珉点头应声，快步走下台阶，向西尽愁走去。
　　她眼里只有西尽愁，看也未看旁边的岳凌楼一眼，但是岳凌楼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觉得她变化惊人，与从前判若两人。与其说是变稳重，不如说是变阴森了。
　　从前尹珉珉见到西尽愁总是笑容满面、热情如火，恨不得跳着往上扑，但现在却满面愁绪，眉间深锁，语气低沉而苦涩，勉强挤出的几分笑意也是苍白冷淡的。
　　尹珉珉站在西尽愁面前，低声道：“西大哥，好久不见……”
　　不久之前的那场诀别还历历在目，那些绝情的话语还停留在耳畔，然而却又相见了。
　　仿佛是了断了，但又仿佛没有，他俩之间依旧牵绊着，无法真正恩断义绝。月摇光果然没有说错，“江湖就这么大，是非恩怨都紧紧纠缠在一起，你以为说不见面，就真不见面么？”
　　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尹珉珉，西尽愁一时竟不知该怎样接话了。
　　呆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嗯，好久不见……你怎么没在水寨？”
　　“我回紫星宫了……”尹珉珉垂下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凄凉地笑了笑。
　　西尽愁猜不透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些恍惚，有些无法理解她的变化。
　　“西大哥……”当尹珉珉再次抬起头来，眼中已噙着泪光，笑中带哭地说，“我有话对你说……”
　　西尽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望向一旁的岳凌楼。
　　随后尹珉珉的目光也跟着移过来，那目光当真是平静如水，宁静得没有一点涟漪。
　　岳凌楼不敢相信这样的目光来自尹珉珉。
　　如果是以前，尹珉珉看他的目光不是怨恨就是愤怒，从来不像现在这般难以捉摸。
　　有那么几秒钟，没有人说话，耳边只有院子里风卷残叶的声音。
　　终于，是尹珉珉打破这种沉默。像是在解除西楼两人的防备似的，她对西尽愁道：“离开水寨后，我回到紫星宫……紫星宫是个清静的地方，我在那里住得很好……渐渐地，我开始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许以前我做了很多傻事，也犯过很多错，但是……”
　　说到这里，她望了望岳凌楼，深吸一口气后才又说道：“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无论你们怎么样，我都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余力过问了，因为……”
　　西尽愁看着尹珉珉，好像在看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因为……”尹珉珉停顿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提起勇气，说出最后一句，“因为……我马上就要成亲了……西大哥，就像你期待的那样，我马上就要嫁给陈凌安了……婚期定在八月初六，也就在三天后……”
　　意料之外的话语令西尽愁无言以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抢在他开口前，尹珉珉急忙补充道：“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嗯……”西尽愁只能茫然地点点头。
　　尹珉珉望着西尽愁的眼睛，语速非常快地讲道：“也许这样就好了，有个喜欢我的人喜欢我，是不是，西大哥？……婚事已经在准备了，就在紫星宫举行，明天我就启程回紫星宫。陈凌安也应该在那里等我了……我……我们……”
　　话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尹珉珉捂住嘴，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令人心酸的笑容，忍痛继续说道：“可惜我没什么嫁妆，我爹死得早，没能看到我穿嫁衣……西大哥，你一定要帮我爹看看，爹和你的意见从来都是一样的……你点头他也会点头，你摇头他也会摇头……”
　　“珉珉……”
　　“西大哥……”像是怕被拒绝似的，尹珉珉没有停下来，依旧继续说着，“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啊……我照你的意思，就要嫁为人妇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我已经改好了，你看看……我是不是已经做到了？”
　　“珉珉，不要说了……”
　　可是西尽愁无法打断她的话，她好像听不见似的，依旧自顾自地继续着。
　　“西大哥，你还记得那些酒么？藏了十六年的女儿红，爹死的那天跟你一起喝了……现在想想，那是他为我出嫁准备的唯一一样东西……是爹太心急了，老早就把酒拿出来喝……当年你喝了酒，但是没人肯娶我……现在有人肯娶我了，酒又没有了……”
　　“珉珉，我说过，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但是我没有找你，你也没有找我……我们还是相见了，这就是天意啊！……”
　　西尽愁无言以对，心疼地看着尹珉珉盈满泪水的眼睛，不知该如何说服和拒绝。
　　“西大哥，你和我一起回紫星宫吧？明天就走，看看我穿嫁衣的样子……我好想让你看看我穿嫁衣的样子……好不好？……好不好？……”
　　尹珉珉不断重复问着，声音越来越低，语速越来越慢。
　　终于，没有听到任何回答的她就那样睁着眼睛，任由两行泪水流淌下来。
　　“好不好，西大哥？……好不好？……”
　　她好像全无知觉似的，边哭边不停说着，不停说着，好像生怕一停，就再也没机会了。
　　西尽愁用拇指擦去她脸上泪水，低沉地说：“珉珉，不要再说了……”
　　“你会去么，西大哥？……”尹珉珉忐忑地注视着他的表情，猜测着答案。
　　西尽愁没有回答，依然只是说着那句：“不要哭了。”
　　“你会去的，是不是？”
　　“先把眼泪擦一下……”
　　“我没有哭。”尹珉珉一把握住西尽愁的手，凄惨地笑着，“我还有三天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很喜欢我的人……我现在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怎么会哭呢？西大哥，一定是你看错了……我现在这么幸福，怎么会哭呢？……我应该是很幸福的呀……”
　　西尽愁低下头一声长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你会去的是不是，西大哥？……”尹珉珉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珉珉，这不是我逼你，而是你自己决定的，是么？”
　　“嗯，是我自己决定的……”尹珉珉含泪点点头，拼命想要笑出来，“与其执著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如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当我做出这个决定后，我突然觉得，我可以过得很好……以后，未来，都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痛苦……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对么，西大哥？”
　　西尽愁无法回答。笑着流泪总是格外让人心痛，就像尹珉珉现在这样。
　　尹珉珉的眼泪让他想起了欧阳扬音，那个无论何时看上去都很坚强的女人，也曾在他面前落泪。那次她问他，欧阳扬音是否在他心中占据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位置？
　　他的答案令欧阳扬音哭了。
　　而现在，尹珉珉也用同样的泪眼凝视着他，默默哭泣。
　　以前的尹珉珉会倔强地争抢，但现在她却如此无助地哭泣着。
　　是否一切真的就会因此而好转起来呢？尹珉珉不知道，西尽愁也不知道。
　　西尽愁曾经以为，只要不见面就是了断；只要尹珉珉嫁人，就是结束……
　　可现在夙愿达成，期望成真，他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如今的尹珉珉，令他感到自己仿佛犯了错，却不知该如何弥补。
　　他不想只把尹珉珉当成包袱般无情甩掉，以为了断是一个令双方都能获得幸福的机会，可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美好碎掉、烂掉，很怕她只是自暴自弃地履行婚约……
　　当初是他让尹珉珉嫁给陈凌安的，所以他比任何人更怕尹珉珉因此而不幸福。
　　他不知道该不该劝，害怕劝过之后，又带给尹珉珉不该有的期盼。
　　他只能保持乐观，安慰自己，就这样吧，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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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零儿是一路追着西尽愁过来的，从平安镇一直追到千鸿一派。
　　值得一提的是，一路上西尽愁居然都没有发现。不是西尽愁大意，而是水零儿隐藏气息的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了。她的存在就像轻风一样，让人难以察觉。
　　本来水零儿想用强硬手段，绑也好，捆也好，反正无论如何也要把西尽愁弄到红叶面前。但是，她败在西尽愁手下一次，还被封住穴道，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冲破，结果损伤了经脉。
　　她没有把握能够抓住西尽愁，不敢贸然出手，只得尾随其后，伺机而动。
　　就在水零儿发现西尽愁等人的目的地居然是千鸿一派时，她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因为千鸿一派已被紫星宫收服，成为其统治下的附庸帮派。她又知道红叶和紫星宫关系匪浅，只要把事情讲清楚，紫星宫必定会出手相助，到时候抓住西尽愁就不是难事了。
　　所以水零儿才等西尽愁进入千鸿一派后，关上了门。但就在她和西尽愁针锋相对时，尹珉珉等人出现了，还跟西尽愁讲了不少话，最后竟求西尽愁去紫星宫参加婚礼。
　　水零儿转念一想，反正红叶也在紫星宫，只要西尽愁肯回紫星宫，自己的愿望不也正好达成么？于是只在一旁静观其变，不提捉拿西尽愁一事。
　　到目前为止，事情好像发展得很顺利，直到黎雪说了一句话，气氛才骤然降温。
　　黎雪的那句话是：“千鸿一派到底怎么了？”
　　尹珉珉没有回答。这时紫坎走上前来，对黎雪道：“不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么？”
　　闻言，一阵难以遏制的怒气在黎雪胸腹内翻升。
　　黎雪压低声音，逼视紫坎，追问道：“千鸿一派的人呢？”
　　紫坎笑了笑，扬起下巴，目光瞥向不远处的一块空地，说：“全在那里了。”
　　黎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块几十坪的空地上寸草不生，土色非常新，显然是刚翻挖过。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从土壤下传来，土色隐隐泛红，像是被血液浸透。
　　见状，黎雪立即猜到千鸿一派发生了什么，只觉胸口一阵恶心，差点反胃吐出来。
　　她硬是强忍住身体的种种不适，对紫坎低吼道：“那里就是一堆土，你说‘全在那里’是什么意思？”
　　紫坎笑了起来，把话说得更加明确：“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他们全都‘埋’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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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都埋在那里？
　　黎雪瞳孔蓦然收缩，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脑中闪现出无数画面。
　　这个曾经门庭若市的总舵府，竟然变成现在这副凄冷的模样？
　　她还记得自己随洛少轩离开时，府中前堂挤满了人，比肩叠踵地目送他们，但是现在物是人非，庭院依旧，人却再无可寻！
　　“你们这群畜牲！”
　　黎雪吼叫着，正想冲上去，但是刚一抬腿，一阵晕眩就向她袭来。
　　她虚弱不堪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柔软无力地倒进岳凌楼怀里。
　　“畜牲？”紫坎淡淡一笑，从微微上扬的语调里可以听出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解释道，“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其实当时我们也给他们留过生路，告诉他们只要服下毗伽兰华，归顺紫星宫，可以不死，但是……”
　　说到这里，紫坎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惋惜。
　　“放着生路不走，是他们自己选择了死路。”
　　黎雪已经听不见紫坎的话，身体好像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似的，一把推开岳凌楼，跌跌撞撞地朝那块浸血的地面冲去，跪倒在那片血土之上。
　　十根手指深深插入泥土，发疯似的不停刨土，不停刨土！
　　岳凌楼本想追上去，谁料刚走出两步，还没走近那片尸园，浓重的血腥味便已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刚进千鸿一派时，风还很弱，腥味并不浓烈，但现在风却变得凛冽，越来越强，那些埋藏在土壤下的尸体散发出的腐败味，混合着血腥一同传出，令岳凌楼难以忍受。
　　而黎雪好像什么都闻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似的。她什么都不怕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不停地挖土，把那些层层堆叠着坑埋的尸体一具具挖出来，好好埋葬。
　　突然，她挖土的动作停止了，因为看到土中露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布料，无论花纹还是质地，她都非常熟悉。那布料本应是鲜活生动的碧青色，但现在却被血水浸染，又被泥浆污损，已经难以辨识——但黎雪却认了出来！
　　她哭了，紧攥着那截布，泪如泉涌，刨土的动作更加急速疯狂。
　　“苏姨……苏姨……”
　　声音从喉咙中艰难发出，心如刀割，黎雪扑倒在地上，用颤抖不已的手刨开那些红色的泥土。布料越来越完整——是袖子，但是袖子里却没有手，只有一截橡胶似的漆黑物体。
　　是软的，但却软得十分怪异，像是先被剃去骨头，又烤焦似的。
　　“苏姨……”
　　黎雪再也挖不下去，因为她知道，就算她把所有尸体都挖出来，也无法辨识出来谁是谁。
　　胸口被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黎雪呆呆坐在原地，手中攥着苏姨的衣袖，空茫地凝视前方，喃喃念着：“苏姨……哥……”
　　记忆里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念出，每念一个，心就抽痛一下。
　　都死了么？……他们全都死了么？
　　黎雪的头又晕又重，全身力气好像都被抽尽。
　　这时，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紫坎走了过来，若无其事地说：“那些人的骨头太硬，横七竖八的，院子里根本埋不下。只能用化尸毒把尸体腐化掉，才能全部埋进坑里。”
　　“你们……”
　　黎雪猛一起身，本想一拳挥向紫坎，但不料起得太猛，眼前突然漆黑，身体剧烈摇晃，险些跌倒。
　　这时，一个人扶住了她。
　　这个人不是岳凌楼，因为冲天血气令岳凌楼根本无法走近黎雪；也不是西尽愁，因为此时西尽愁更担心岳凌楼，他在岳凌楼身边；而紫星宫人，更是不可能去管黎雪的死活。
　　短暂的晕眩后，黎雪眼前又明亮起来，她看着那人的脸，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就在刚刚，她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但现在那个人却出现在她面前，而且和紫星宫人站在一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紫坎解答了黎雪的疑惑：“他是聪明人，乖乖服下毗伽兰华，归顺紫星宫，保住了性命。”
　　果然是这样……
　　“哥……”黎雪望着黎震的眼睛，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她不想黎震悲惨死去，但也不愿看到黎震这样苟且偷生。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黎震。
　　同样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次重逢的，还有黎震。
　　他望着黎雪，眼中有愧疚，也有无奈，但更多的是祈求对方的原谅。
　　“我不想死……雪儿，无论以后你怎样看我都无所谓……我只是不想死……”
　　黎震紧紧抱住黎雪，头埋得很低，额头靠在黎雪的肩膀上。
　　黎雪被他抱着，身体僵硬，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才终于有所反应，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覆在黎震背上，反抱住失而复得的兄长。
　　“哥……哥……”黎雪点着头，含泪笑了出来。
　　那笑容并不勉强，她是真的在高兴，因为知道黎震还活着。
　　“还好你活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刚才好怕你已变成苏姨那样……无论如何，能活着就好……哥，我不会怪你……”
　　到最后，黎雪再也说不出话。她因为流泪过多而晕眩昏沉。在黎震的怀抱里，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她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就那样昏迷在黎震的臂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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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紫星宫突然造访千鸿一派，派中兄弟誓死抵抗，但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惨败如山倒。形势已经无法逆转，在这种情况下，紫星宫提出，只要服下毗伽兰华就可以不死。
　　黎震认输了，臣服于紫星宫，在众人面前率先服下毗伽兰华。
　　而后，见代帮主已经投降，其他人的态度也随之软化下来，有人跟随黎震也服下毗伽兰华。只有那些服下毗伽兰华的人，才是千鸿一派的幸存者，但可悲的是，人数竟不足半百。
　　与其终身受药物控制，成为紫星宫的傀儡，更多人宁愿选择死亡。
　　紫星宫通过毗伽兰华，先后控制了四川十三水寨和云南千鸿一派。而陈晓卿和黎震，分别是他们在水寨和千鸿一派扶植起来的两名傀儡，对紫星宫惟命是从。
　　仅仅只用了五十多天，紫星宫势力便在阴宫大祭司紫坤的率领下，覆盖西南一带。但这远远不够，控制了水寨的紫星宫随时可以集结大批船队，顺长江而下，侵入下游江南地区。
　　东方，天翔门已经没落，如果紫星宫真的有意顺江而下，将天翔门收入麾下，那么整个长江河道就尽在紫星宫掌控之中。贺峰统治下的天翔门不会坐以待毙，如果紫星宫一再进逼，天翔门与紫星宫的恶战就将迫在眉睫。
　　西方，武林中预感到危机将至的各个门派，纷纷聚集燕云山庄，各派使者先后拜访，已经达到数百名之多。如果紫星宫继续扩张，他们将结成同盟，共同讨伐紫星魔宫。这是继三百年前，对鸿鹄教教主郁辰铭一战后，武林白道自发组织起来的同盟力量。
　　南方，紫星宫阳宫大祭司紫乾，已经由吕宋重返中土，被心怀不轨的宁王宗厚德封为“天颜真君”，成为宁王麾下幕僚。
　　北方，年轻的皇帝宗明熹和太后尚未得知消息，而北岳世家本代当家人，北岳司杭之父，当朝刑部尚书北岳颜，以及锦衣卫镇抚司还在翘首以盼洛少轩将花狱火源头主谋押至京城。
　　东方天翔，西方燕云，南方紫星，北方北岳，牵一发而动全局。
　　这四大世家帮派之间，以前若干年的平衡，现在却因为紫星宫的异动而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在紫星宫身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悍然大波。
　　紫星宫立派三百余年，从未像现在这样招摇过市。他们的宫主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可以在宫外随意走动。阴阳两宫大祭司即将重逢，历经千年的等待后，他们将完成宿命的重任。
　　花开狱火门，根盘污瘴身，摄灵食魂魄，重归忉利天……
　　紫星宫究竟想干什么？东西南北几乎所有人，都在不安地揣测着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