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11、第一章 奔波

　　秋意萧瑟，湛湛丹枫，日红岭上的枫叶已经开始变红了。
　　再过三十多天，等漫山枫叶红遍之后，那才是日红岭上景致最美的时候。
　　每到这个时节，游山赏景的人总是络绎不绝，满挤通往枫林的山径。
　　日红岭下就是平安镇，岳凌楼不知道自己竟已回到了这个地方。
　　清晨，风还很凉，本就不宽的山路上落满枯叶，显得更加狭窄。半黄半绿的落叶铺了薄薄一层，踩上去时还会发出一些破碎的响声。
　　林子里有鸟雀飞过，看不见身影，抬头只能看见在凉风中慢慢坠落的叶子。
　　顺着山径，神情憔悴、疲惫不堪的岳凌楼走得很慢。里面的衣服昨晚被血水浸透，虽然现在干了，仍旧散发着淡淡血腥味。幸好外衣一直搭在黎雪身上，没有染血，还可以穿。
　　经过一夜折腾，虽然孩子生下来了，但黎雪却虚弱至极，现在仍然昏迷不醒。
　　岳凌楼把她安置在半山腰上一间荒废的庙宇里。以黎雪现在的身体状态还不能下山，所以岳凌楼打算去镇上为她找名大夫看看。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
　　想到这里，岳凌楼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婴儿。
　　黎明的时候，小婴儿还会放声大哭，但后来哭声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小了，可能是饿了。但是黎雪没有奶，孩子出生后一口东西都没吃过，不能再这样饿下去了……
　　想到这里，不由心中一痛，加快脚步。
　　西尽愁一夜未归，直到现在依旧没有现身，不知道身在何方。岳凌楼又要照顾黎雪，又要照顾婴儿，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渐渐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抱怨西尽愁无故失踪了。
　　还记得黎明那阵子，小婴儿一哭起来就没个停，岳凌楼一时哄不住，急起来了，随口便叫了几声“秋儿秋儿”，抱在怀里又摇又哄，费了好大工夫，小婴儿这才总算安静下来。
　　洛少轩不在身边，黎雪也神志不清，岳凌楼只能根据自己的意思，暂时给孩子取了“秋儿”这个名字。说来也怪，小婴儿一听到这个名字，好像知道是在叫她，还会睁眼张望一下。
　　现在岳凌楼一心只想黎雪能尽快苏醒过来，只想为小婴儿找点什么吃的，至于西尽愁身在何方，他已经顾不上了。
　　下了日红岭，在进入平安镇之前，他经过一处农家院。
　　不经意地一抬头，发现篱笆的另一边，一名少妇正背着婴儿在推磨。
　　一名肤色白嫩的小婴儿在她背后襁褓中沉沉睡去，看样子，应该还没有断奶。
　　岳凌楼一时看得有点出神，一个想法突然浮现。
　　正在这时，那名少妇忽然抬头望来，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岳凌楼微微一怔，那少妇很友善地笑了笑，似乎是看到了他怀中的婴儿。
　　“那个……”岳凌楼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但声音却已发出。
　　此时收口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近。他换了个姿势抱秋儿，却一直不好意思看那少妇的眼睛，低声道：“……这孩子……可能是饿坏了……”
　　闻言，少妇竟轻笑出声，神色和笑声都非常温和。
　　岳凌楼虽然没有明说，但对方已经猜出他的意思。
　　这时，秋儿突然醒了，一把揪住岳凌楼的头发，又哭起来。
　　岳凌楼一慌，急忙低声哄着哭闹的孩子，但笨手笨脚的动作却逗得那少妇笑得更开心了。
　　她从岳凌楼手中抱过秋儿，耐心地哄了起来。
　　秋儿在她怀中躺得非常舒服，不一会儿就停止啼哭，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到处张望。
　　见秋儿不哭了，岳凌楼心中松了一口气，正想感谢，只见那少妇突然解开胸前的衣襟。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岳凌楼还是微微一怔，匆忙移开视线。
　　那少妇一边低头喂着小秋儿，一边柔声和岳凌楼说话。
　　她的声音听着轻缓舒服，有着为人母者特有的温柔。
　　“你是第一次当娘吧？……”
　　少妇语出惊人，还望着岳凌楼轻轻一笑。
　　原来她竟把岳凌楼当成小秋儿的娘亲了，自顾自地说道：“当初我第一次当娘时，也没什么奶水呢……”
　　不……不是这样的！岳凌楼在心里大叫，很想打断少妇的话，可又觉得现在解释说自己是男人好像很奇怪，再加上对方本无恶意，只是一时误会，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听着。每当少妇投来关怀柔情的目光时，他还必须非常尴尬地点头，用僵硬的微笑回应。
　　“好了。”不多时，少妇把小秋儿还回岳凌楼怀中。
　　这时小秋儿已经睡着了。
　　岳凌楼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动作异常轻柔，生怕不小心又把她弄醒。
　　岳凌楼点头感谢少妇。少妇凑过来，摸了摸小秋儿的脸颊，赞叹道：“好漂亮的孩子啊，将来肯定是个美人……”说到这里，突然抬头望着岳凌楼，好奇地问，“……她爹呢？”
　　爹？岳凌楼又被吓到了，非常尴尬地笑着，并不打算回答，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却看到一个始料未及的人出现在身后！
　　岳凌楼望着那人，竟一步也走不动了，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西尽愁，你果然是该出现时不出现，不该出现时又无处不在！你这个时候跑来凑什么热闹？”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少妇的声音：“果然爹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呢！”
　　“啊？……什么爹？”西尽愁不明所以地望着那少妇，又望着岳凌楼，满脸茫然不解。但他没工夫过多钻研这个问题，急忙来到岳凌楼身边说：“凌楼，我……”
　　话未说完，岳凌楼就低声怒道：“我不认识你，让开！”
　　“什么不认识我？……”
　　西尽愁莫名其妙，正想拉住岳凌楼好好说话。谁知岳凌楼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抱着小秋儿，低头就从他身旁擦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见岳凌楼这种反应，少妇隐约察觉到自己失言，不再说话了。
　　西尽愁又望了那少妇几眼，好像在琢磨到底怎么回事，回过头时发现岳凌楼已经走得很远了，急忙大喊几声，快步追上。
　　岳凌楼非但不理，还越走越快，可他经过昨夜的折腾，早已筋疲力尽，头晕目眩，最终还是被西尽愁一把抓住肩膀。
　　“你到底怎么了？……”西尽愁把他往后一拉，这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婴儿，不由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哪来的？是不是黎雪生了？”
　　岳凌楼不说话，甩开他的手，又往前走，却被他一把拉住，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这才一个晚上，你怎么就性情大变，不理人了？”
　　“你还知道回来？”岳凌楼总算回了一句话，但是语气凶巴巴的，表情也很吓人。
　　“不是我不回来，我一脱身马上就赶来了……”西尽愁自知理亏，不想跟他硬碰下去，转到另一个话题，“你马上跟我离开这里，有人追过来了，而且非常不好对付，折腾了一个晚上，总算是暂时封住她的穴道，但她应该很快就能冲破——你快跟我走！”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岳凌楼双眉微扬，颇有心机地问道：“谁追过来了？……男的还是女的？”
　　西尽愁一心只想尽快带他离开，也没多想，张口就道：“女的！”
　　闻言，岳凌楼一声冷笑，话中有话道：“原来如此……”
　　听他这种语调，西尽愁立即猜到他在想什么，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还能哪样？你不是说全都雨打风吹去，一片花瓣都没剩下吗！这是什么！为什么又追来了！……你明说好了，追来的到底是欧阳扬音，还是尹珉珉？”转念一想，又补充道，“尹珉珉应该没那个本事自己冲破穴道，那就应该是欧阳扬音了……”
　　“不是欧阳扬音！”
　　“那就是尹珉珉？”
　　“也不是尹珉珉！”西尽愁的声音大了起来，“是红叶……”
　　“红叶？”一听这个名字，岳凌楼顿时蒙住了。
　　很多可怕的回忆刹那间涌上脑海，被他强行摁住。
　　这时西尽愁继续又说：“是个跟红叶关系很好的人，你也见过的，名叫水零儿。”
　　“水零儿……”回忆起这个名字，果然有些耳熟，岳凌楼不仅见过她，还和她一起被紫星宫关过地牢，“她会找你多半也是为了红叶……怎么，难道红叶想见你了？”
　　“都说不是那样的……”
　　西尽愁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岳凌楼冷冰冰的一句话打断。
　　“那你去啊，从今以后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西尽愁焦急地拉住岳凌楼的胳膊，想把他强行带走，“水零儿当初说过，要是我敢拈花惹草就见一个杀一个。如果她气急了，也许会伤害你！”
　　“伤害我？”岳凌楼不屑地一笑。
　　西尽愁正色道：“她很厉害，你对付不了她！而且她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了……”
　　“我为什么要对付她？”岳凌楼再次无情地甩开西尽愁，冷笑道，“我可以说服她。”
　　“你怎么说服她？”西尽愁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他。
　　“如果她找上门来，我就告诉她，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是……”西尽愁惊慌起来，“你怎么又生这么大的气？我昨晚听到你叫我了，我很想赶过去，可是……”
　　“听到了怎么不回来？你根本想象不到我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岳凌楼一点也不敢回忆昨晚种种，到现在仍然头晕脑胀、耳根刺痛、精神濒临崩溃。
　　“好不容易清静下来，你却告诉我，有人要追杀我？能不能让我好好的？”
　　“凌楼，你听我说……”西尽愁听出他的崩溃，急着想牵他的手，却被无情甩开。
　　“我已经受够整天被一大群女人追杀了！以前是欧阳扬音和尹珉珉，现在又多一个水零儿……你只会叫我走，叫我逃，叫我原谅她们，叫我忍受下去……你当我是什么？我觉得自己像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被你藏来藏去！任凭其他女人要打要骂要杀要剐，全都悉听尊便……每次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是被这个缠住，就是被那个缠住！你乐此不疲，根本就不想了断！”
　　岳凌楼吼出这么一大通话，西尽愁根本插不进嘴。
　　直到他好不容易停了，西尽愁才有机会开口，无奈地说：“好……是我不对，但是你能不能冷静点，不要说不和我在一起……我也是担心你有危险才这么着急……”
　　“你离我远点，我就不会有危险。”岳凌楼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凌楼……”西尽愁正想追去，这时只听“哇”的一声，小秋儿突然哭了起来！
　　好像是因为刚刚岳凌楼说话声太大，把她吵醒了。
　　小秋儿一哭，岳凌楼再大的脾气也只得暂且强行压下。
　　他深吸了几口气，全副精力又都花在哄小秋儿身上。
　　“好了，好了……秋儿不哭，乖乖……不哭了……”
　　然而小秋儿还是哭个不停，把岳凌楼胀痛的头吵得快要撑破。
　　“给我。”西尽愁突然伸过手来，把小秋儿稳稳抱在臂弯，“秋儿乖乖，叔叔唱歌给你听……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虽然唱得不怎么样，但是小秋儿很捧场，立刻从大声啼哭变成了小声抽噎，湿润的眼睛盯着西尽愁，对这个眉飞色舞的怪叔叔充满好奇。过了一会儿，便不再哭闹了。哄孩子这一仗，岳凌楼输得很不甘心，气乎乎地看着小秋儿，好像在用眼神埋怨她吃里爬外。
　　西尽愁把小秋儿还回岳凌楼怀中，用听上去隐约有些得意的声音说：“抱好了，不要又弄哭了……婴儿哭不是饿了，尿了，就是没有安全感，所以你别再大吵大闹了……”
　　岳凌楼气乎乎地接过来，亲昵地摸摸小秋儿的脸蛋，还不忘讽刺西尽愁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就只会哄女人开心而已，连刚出生一天的婴儿都不放过……”
　　“怎么又是我的错？我还以为我立功了呢……”西尽愁委屈得嗷嗷叫。
　　“孩子抱好！”岳凌楼突然把小秋儿递到西尽愁怀里。
　　西尽愁急忙接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岳凌楼道：“继续唱，反正你这么会哄小孩，就帮我照看着，我去把黎雪带下来。山上寒气重，不是她能久待的地方，我们到镇上去……”
　　刚刚小秋儿的突然啼哭转移了岳凌楼的注意力，再加上是西尽愁哄小秋儿安静下来的，岳凌楼心头的火气熄灭了一点，不再像刚才那么暴躁易怒了。
　　西尽愁知道他已经气消，笑眯眯地搂紧小秋儿，乖乖答道：“遵命。”
　　虽然昨晚西尽愁突然失踪，令岳凌楼吃尽苦头，但好在最后黎雪母女平安，没出任何差错。岳凌楼气归气，可又觉得是因为急躁而迁怒于西尽愁，现在气消了，便不再抱怨他了。
　　最重要的是早点把黎雪母女安置好，没有西尽愁帮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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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后，正好赶上平安镇集市，到处人来人往，拥堵不堪。
　　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找到一间安静的客栈住下。
　　请来大夫给黎雪看诊，留下个通奶和调养的方子，说只是一般的产后病，亡血伤津，瘀血内阻，关系不大，只要照方子抓药，好好调养一下，很快就能恢复，到时奶水也充足了。
　　听了大夫这番话，岳凌楼总算放下心来，望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黎雪，心里轻松多了。
　　黎雪已经醒来，但是双眼无神，满脸倦容，没怎么说话，只是把小秋儿抱在怀里，一刻也舍不得放下，心里大概还牵挂着被番役押走的洛少轩。
　　西尽愁把大夫开的方子交给堂倌，让他帮忙抓药，随后拍了拍岳凌楼的肩，示意他跟自己出去，不要一眨不眨地盯着黎雪。
　　岳凌楼想想也是，就嘱咐了黎雪一句“好好休息”，便随西尽愁离开。
　　两人在客栈底楼角落里的一张木桌旁坐下。
　　西尽愁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岳凌楼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说：“尽快送黎雪回千鸿一派，那里自会有人照顾她……”
　　西尽愁听后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我们明天就上路吧。”
　　“你也去？”岳凌楼这语气显然已将西尽愁排除在这次计划之外。
　　“我不去谁给你们赶车啊？”西尽愁万没想到岳凌楼居然没算上自己。
　　岳凌楼不禁皱眉道：“你不是说水零儿在追杀你么？既然她那么不好对付，你不把她引远点，万一伤及无辜怎么办？我倒是无所谓，但是黎雪，还有小秋儿……都出不得半点岔子。”
　　西尽愁纠正道：“她只是追我，不是追杀我……”
　　岳凌楼冷笑道：“一样的，你一天不把你的烂桃花处理好，就一天别想靠近我。”
　　“能处理的不都处理了么？这次我也很意外……”
　　想起昨晚水零儿的话，西尽愁不禁有些烦躁起来，半个字都不敢跟岳凌楼透露。
　　“总而言之，你一个人肯定没法送黎雪回到千鸿一派，有我在你身边，不仅可以帮你赶车，饿了帮你买吃的，冷了给你加衣服，小秋儿哭了还可以帮你哄一下……”
　　西尽愁一点一点地扳手指细数自己的好处，但不等他数完，岳凌楼就打断道：“如果只有你在我身边倒还好，烦的是一群不讲道理的女人追在你身后，整天处心积虑地想要弄死我……你不嫌麻烦，我嫌；你乐在其中，我不！”
　　“谁说我乐在其中了？我也不堪其扰，想要早日抽身……”
　　“闭嘴。”岳凌楼不想听他解释，早就听腻了。
　　谁知西尽愁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突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岳凌楼被他笑得更加心烦意乱。
　　西尽愁单手托腮，一脸窃笑地凝视岳凌楼，有点感慨道：“想不到我也能等到今天……”
　　岳凌楼知道他没安好心，并不接话。
　　西尽愁只好自己说出后半句：“等到你为我吃醋的一天。”
　　吃醋？岳凌楼本就郁闷的心情顿时更烦躁，低吼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西尽愁笑道：“如果有面镜子，我们好好照照，到底是我脸上贴的金子多，还是你脸上酸溜溜的醋意多……你明知道我跟那些人清清白白，还总是借题发挥，不是吃醋是什么？”
　　“我懒得跟你讲！”岳凌楼跟他说不下去，直接起身离开，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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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黎雪喝过药，喂过孩子，早早睡下了。
　　西尽愁已经买好马车，只等明天清晨就驱车赶回千鸿一派。
　　刚出生的孩子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一旦在啼哭中醒来就要喝奶。喝完就睡还好，有时依旧哭哭嚷嚷的，需要人哄。为了让身体虚弱的黎雪养足精神，西楼两人便轮流帮着哄孩子。当然西尽愁是主力，岳凌楼早早地就被换下来了，独自回到房间休息。
　　从昨夜到现在，岳凌楼几乎没有合眼，积累下来的疲惫困倦几乎可以将他压倒，可是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终于可以小睡一会儿时，却发现意识非常清醒，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西尽愁那句话：“你明知道我跟那些人清清白白，还总是借题发挥，不是吃醋是什么？”
　　反正睡不着，岳凌楼干脆披上衣服，坐在床上发呆。
　　看似很安静，其实脑子里很乱。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敏感易怒？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在乎西尽愁与欧阳扬音、尹珉珉，还有红叶之间的关系。其实他心里都知道，西尽愁与欧阳扬音最多算是知己，与尹珉珉像家人，与红叶则像兄妹，都不是男女之情，西尽愁心里爱的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可明明心知肚明，却依然无法不去在乎。
　　他不想西尽愁与那些女人有哪怕只是友情、亲情的牵扯，想要他彻彻底底只属于自己。
　　想要独占，想要据为己有。这么一想后才发现，难道自己，真的是在……吃醋？
　　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岳凌楼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反正当他恢复神志的时候，已经坐到妆镜前了。
　　月光从窗棂流泻而下，淡淡的银光映在镜面上。
　　岳凌楼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张看了十几年，看了成百上千遍的脸，竟在此时看出了一点不同。特别是在想到西尽愁的时候，神态下意识就会改变。
　　虽然极度不想承认，但好像真的……是有那么一点酸溜溜的？
　　岳凌楼骤然拧眉，气乎乎地一下把镜子放倒，竟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扑哧”一声轻笑。扭头一看，居然是西尽愁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已经睡熟的小秋儿。
　　“你来干什么？”岳凌楼被他取笑，不由恼羞成怒，有些凶地低嚷道。
　　不过比起平时，音量依旧压小了些，不至于把小秋儿吵醒。
　　西尽愁边说边走进来：“孩子睡着了，我也想休息一下，可总不能跟黎雪睡一张床吧？”说着已经来到岳凌楼身后，把被放倒的镜子重新支棱起来，让两人的脸同时映在上面。
　　“你刚才不会真的在看脸上有没有醋意翻涌吧？怎么样，我是不是没说错？”
　　“你不仅不知悔改，还这么得意？”
　　岳凌楼不想搭理他，转身回到床上，拉上被子就要睡觉。
　　西尽愁快步走到床边，把他往里面拨了拨，自己也挤上床来。
　　“我没得意，我也在悔改，你宽大一点行不行？”西尽愁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把小秋儿放在两人之间，“你看，要是我们也有个孩子，整天围着她转，时时刻刻筋疲力尽的，你就没工夫瞎想了……别背对我，转过来呀，小心压着孩子。”说着用手把岳凌楼从被子里刨出来。
　　孩子太小了，睡着中间，两边大人必须面对面才行，不然一翻身就会压着孩子。
　　岳凌楼生气时不爱面向他，但这次看在小秋儿的面子上，再闹脾气也只得隐忍下来。
　　见岳凌楼怏怏不乐地转过身，面朝自己，西尽愁脸上笑意更深了。
　　“你平时脾气那么暴躁，没想到对小孩却挺有耐心，我本来还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呢……”
　　西尽愁侧躺着，单手支着下巴，借着窗口淡淡月光看着他，仿佛又发现他意外的一面。
　　“闭嘴，快睡吧。”岳凌楼瞪了他一眼，依旧是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在夸你呢……”
　　“你夸得太隐晦，我听不懂。”
　　“那我夸得直白点，你温柔善良有爱心，身娇体软易推倒，是个贤妻良母的好苗子。”
　　“住口。”听见里面混入了奇怪的词，岳凌楼横眉怒目，低声喝止。
　　说话时两人都把声音压得很低，这下安静下来了，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呵呵……”忽然，西尽愁笑了起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岳凌楼气愤中有带着几分羞窘难堪的样子。
　　岳凌楼瞪着他威胁道：“再笑就撕烂你的嘴。”
　　“那你来呀……”西尽愁弹了下舌，明显在曲解他的意思，见他半天不动，还主动伸长脖子向他凑近过去，焦急不耐地催促道，“快点，我等着的……”
　　岳凌楼无奈地看着他，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西尽愁更大胆地越凑越近，直到两人鼻尖不到寸距时，才轻轻吻住他柔软的嘴唇。
　　两人越过小秋儿的头顶，在渐渐加深的亲吻中呼吸急促起来。
　　而当西尽愁把手搭过去时，岳凌楼却停下来，低声道：“够了，不然醒了你哄。”
　　西尽愁这才意识到中间还夹着个小秋儿，只好乖乖把手收回去，有些失望地叹气道：“唉，看来有个小孩也不好……”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小秋儿熟睡的脸上，嘴角不自觉地浮现笑意，恬淡的幸福感在安静的夜晚流淌，心也跟着柔和下来。
　　西尽愁含笑望着岳凌楼说：“说不定你以后是个女儿奴……”
　　“你是女人奴。”岳凌楼直接语气生硬地呛回去。
　　西尽愁冤枉道：“你不要每句话都针对我好不好？我在好好说话，又没找你吵架。”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刚才那句话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那你闭嘴。”不管哪里惹到了，反正岳凌楼一听到他讲话就暴躁，忍不住进行攻击。
　　“好……那我闭嘴。”西尽愁深吸一口气，果然不说话了，但又开始动手动脚。抬手轻轻抚摸岳凌楼的头发，在他头顶落下一吻。这样美好的夜晚，真是让人舍不得闭眼睡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