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悠雨

108、第八章 劫囚

　　西尽愁的确是很乌鸦嘴，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在第二天清晨就成为了现实。
　　岳凌楼没有主动招供，但却被一盆从头上泼下来的水泼出了真相。
　　水是番役泼的，目的是为了把他们泼醒后继续赶路，谁知却有意外收获。
　　岳凌楼的假肚子是用棉花塞的，虽然塞得很紧，但被水这么一泼，还是立刻现出原形，扁了下去。岳凌楼坦白从宽，未经拷打就直言供认自己不但不是孕妇，还是男人的事实。
　　为此，他的乘车特权被剥夺，那两辆囚车一辆关着黎雪，一辆关着苏姨，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虽然苏姨百般不愿和黎雪分开，但最后还是拗不过番役的强制，无奈地爬了进去。而囚车后面则跟了三个人——洛少轩、西尽愁和岳凌楼。
　　洛少轩和西尽愁昨晚已经受伤，比起他俩，岳凌楼还算跑得轻松得意，有精力抱怨西尽愁的乌鸦嘴，西尽愁也时而跟他抬两句杠。
　　山路崎岖泥泞，车马速度都不快，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跑，好像路程也变轻松了不少。但是没过多久，体力耗尽的岳凌楼变得有些吃力，脚下摇摇晃晃的，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毒辣的日头穿过树林，明晃晃地直射头顶，三人都被炽烈的阳光烤得昏昏沉沉，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岳凌楼的腿上挨了一鞭。
　　这一声鞭响，打在岳凌楼身上，同时也把洛少轩和西尽愁打清醒过来，精神为之一振。
　　西尽愁一急，没考虑后果，就朝那番役喊话道：“你打他干什么！要打朝我打！”
　　那番役二话不说，如他所愿，求鞭得鞭，狠狠地朝他身上抽落下去。抽完过后，一夹马腹，又骑到前面去了。
　　西尽愁多挨了那么几鞭子，好像还跟没事似的，跟岳凌楼交换了位置，把岳凌楼夹在中间。这样就算再有鞭子抽下来，也是抽在左右两边的西尽愁和洛少轩身上，打不到中间的岳凌楼。一路下来，的确是岳凌楼的鞭子挨得最少，全都被西尽愁和洛少轩两人挡了。
　　可是，岳凌楼依然没坚持多久，脸色极差，像是要到极限了。
　　洛少轩担心他熬不住，安慰道：“再坚持一下，快了……”
　　“快了？……”岳凌楼汗流浃背，意识晕眩模糊，苦涩地笑道，“什么快了，我只知道我快死了……”说到这里，他双眼蓦然一亮，“我去杀了他们！”
　　“你冷静一点……”洛少轩和西尽愁同时凑过去，在他两耳边同时警告。
　　正在这时，马车的行进速度逐渐缓慢下来，最终停在路上。
　　岳凌楼双膝微颤，跪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眼冒金星。洛少轩急忙跑到囚车边去查看黎雪的情况。西尽愁则警惕地注视着那个高高骑在马上，正倨傲俯视着他的那个役长。
　　很眼熟……真的很眼熟！
　　西尽愁在记忆里反复搜寻，但就是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在哪里见过。
　　役长不说话，跳下马来，丢给西尽愁一个水袋。
　　西尽愁一愣，虽然手被铁链锁着，还是敏捷地一抬，牢牢把水袋接住了。
　　役长转身要走，西尽愁却把他叫住，问道：“阁下请留步，敢问尊姓大名啊？”
　　役长回过头来，答非所问地说：“这次的事，和他、他、她、她……”说着依次指向洛少轩、岳凌楼、黎雪和苏姨，又道，“都有关系，但唯独和你——没有关系。”
　　说着，役长竟挥刀斩断了西尽愁的手镣，冷然道：“我放你走。”
　　谁知西尽愁却轻声一笑，并不领情，又把水袋扔了回去，说：“我不走。谁知道你们在耍什么花招？再说……如果我走了……没人挡鞭子，我心上人细皮嫩肉的，不知道会被抽成什么样子。”说着指了指软瘫在地上的岳凌楼，岳凌楼累得已经没力气搭理他了。
　　役长看向岳凌楼，沉默了一会儿，又对西尽愁道：“你真不走？”
　　“什么东西都可以欠，就是人情不能欠。你这么好心放了我，这个人情我欠不起……”
　　闻言，役长突然笑了起来，朗声大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放定你了！”
　　“哦？”西尽愁越听越迷糊，“愿闻其详。”
　　“因为我放你走不是要你欠我人情，而是在还你人情。”
　　“难道我救过你？”西尽愁非常吃惊，更加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却依旧毫无所获。
　　“你虽然没救过我，但却给过我一个忠告。我现在就还你那个忠告的人情。”
　　西尽愁从不知道见好就收，而是非常脸皮厚，得寸进尺地说：“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好像有恩于你。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你也别那么小气，只放我一个多没意思，干脆大方一点，把我们都放了吧？”
　　“都放了？那我岂不是亏大了！”役长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机会只有一次，你不走可不要后悔！”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西尽愁脸上。
　　洛少轩给西尽愁使眼色，好像在叫他快点同意。
　　西尽愁假装没有看到，面对这么个大好的逃生机会，却义无反顾地说出当初岳凌楼的那句话：“在天比翼，在地连理。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刀山火海，愿随此行！”
　　说完居然捡起铁镣，示意役长重新给自己铐上。既然岳凌楼愿意为了洛少轩以身赴险，他当然也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心甘情愿相随到底。
　　“好，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役长不再相劝，眼神霎时冰凉如铁。

　　◆◇◆◇◆◇◆◇◆◇

　　穿过树林，走上官道，道路总算平坦了一些，但却赶上最难熬的正午。烈日当头，风干气燥，岳凌楼眼里全是明晃晃的灼目光斑闪烁不停，脚下深一步浅一步，走得艰难踉跄。
　　那些番役有马骑、有水喝都渐渐支持不住了，就更别提没马骑、没水喝的囚犯。
　　岳凌楼不止一次地瞪着那些番役，咬牙切齿，低声咒骂，在意识里把他们碎尸万断。如果不是洛少轩和西尽愁不断提醒他保持冷静，不要冲动，恐怕他早就把囚车给掀翻了。
　　岳凌楼忍耐到了极限，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便拿身边的西尽愁出气。
　　“刚才那么好的机会放你走，你还死赖在这里干什么？那人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我哪知道啊，反正我不认识他……”
　　话只说到这里，只觉头顶黑影一闪，随即“啪”的一声厉响，西尽愁的肩膀又挨了一鞭子，被迫收声。他抬头一看，出鞭之人竟是那名役长。
　　役长目光说不出的阴冷，冷哼一声，警告道：“少说废话，多走点路，不然有你们的苦头吃！”说罢，一夹马腹，又跑到前面去了。
　　那鞭子没抽到岳凌楼身上，所以那句警告也对岳凌楼没起什么作用。岳凌楼扭头靠近另一边的洛少轩，低声打听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东厂的人，还是问洛少轩这名朝中人士最清楚，但是这次连洛少轩也似乎有些迷糊，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摇头道：“很眼生，其他几人我倒是有些印象，唯独他没怎么见过……”
　　“那就怪了，看他趾高气昂的，应该是有些资历的人……”
　　岳凌楼对那名役长的身份越发生疑。
　　洛少轩苦笑道：“东厂的人，哪个不是这般趾高气昂？不过他们这次会派这样一个生人来担任指挥使，的确非常奇怪……而且只有这几个人就想把镇抚司二十余名缇骑全都押入宁王府大牢，如果不是自视过高，我担心……”
　　说到这里，洛少轩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想去，“……恐怕他们真的是奉了皇命，不然不敢这样以少敌多。万一假传圣旨的事败露了，他们连杀人灭口的能力都没有……”
　　见洛少轩有些慌乱，岳凌楼安抚道：“你别瞻前顾后，自乱阵脚。真相究竟如何，只要看一眼那圣旨便知道了。”
　　“但我现在真的很怕……万一宁王真的奉了皇命……”
　　“如果宁王奉了皇命，那你又是替谁办差的？皇上为何突然诬陷镇抚司假借圣谕？”
　　洛少轩一时语塞，怔然望着岳凌楼严肃的面色，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连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变了，以前的自己不会如此顾虑重重。现在的他不敢冒一点险，因为只要出一点差错，死的不仅是他，还有黎雪，以及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
　　就在这时，囚车停了下来。
　　番役们突然警觉起来，不再驱马前行，而是围成一个圈，把那五名囚徒都围在圈内，注视着官道两旁的树林。那树林灌木丛生，枝叶繁茂，此刻正传来一些奇怪的响动。
　　西楼两人和洛少轩都不约而同地朝囚车靠近。背靠囚车，盯着林中窸窣作响的地方，警觉起来。就连囚车中的黎雪也察觉到异样，打起精神，紧张地抬头望去。
　　这时只听刷的一声，眨眼间就有五十多名持刀执剑的男人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反应敏捷的番役们立即拔刀相迎，双方展开一场惨烈的搏杀。惨叫和怒喝夹杂在一起，血腥之气刹那间弥散开来，令林中鸟雀都吓得噤声不鸣。
　　几个人冲破番役的防卫，斩断岳凌楼等人的手镣。又有几人冲到囚车前，大刀一抡，将囚车砍成两半，把黎雪和苏姨解救出来。
　　“大小姐，姑爷，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这时洛少轩等人才终于认出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是千鸿一派和镇南镖局的兄弟！
　　西楼两人和洛少轩虽然有伤在身，但都能自保。黎雪和苏姨就麻烦了，虽然被一群人保护着，却依旧寸步难行。番役们看到这个弱点后，全都集中攻击过来。
　　混乱之中，黎雪勉强挪动了两三步，突然眼前一黑，强烈的晕眩劈头盖脸袭来。黎雪支持不住，险些跌倒在地，好在聚集在她身边的一行人及时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
　　那些番役个个武艺高强，以少敌多依旧不落下风，可是时间一长就有些体力不支。再加上千鸿一派和镇南镖局的人抱了必死的决心，都在以命相搏，更加锐不可当。
　　不多时，优势便掌握在千鸿一派手里，番役们节节落败，居于下风。
　　众人围成几圈，把筋疲力尽的五名囚犯保护在中央。西尽愁和洛少轩都守在黎雪身边，唯独伤势最轻的岳凌楼夺过一把剑，翻身跃出保护圈，加入到围攻番役的战斗中。他一路上受尽虐待，对番役恨之入骨，遇到眼前这么个大好的报仇机会，哪有不出手的道理？
　　一场激战后，役长在混乱中被挑飞兵刃，跪倒在地。十几个人围上去，用剑指着他的头，令他动弹不得。五名番役死了两个，只剩三个，包括役长在内，全都被刀架住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岳凌楼走上前去，轻蔑地一笑，伸手就朝役长怀中摸去，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
　　圣旨到手后，岳凌楼脸上笑意更浓，而役长铁青的脸色却极度难看。
　　见状，岳凌楼心中更有底气，将圣旨抛给人群中的洛少轩。
　　洛少轩接过圣旨，缓缓展开，心脏狂跳不已。
　　绫锦上两条飞舞的银色巨龙栩栩如生，神圣威武。众人全都围拢过去，紧张地盯着洛少轩的动作和表情。在场所有人的命，全都系在这卷小小的圣旨上。
　　“镇抚司假借朕谕，以查案之名押解吕宋国使节……证据确凿，罪大恶极……”
　　圣旨上的一字一句清晰夺目，慢慢展现在洛少轩眼前。
　　正如几日前番役在千鸿一派总舵府前宣读的那样，一个字都没有差错。
　　凡是瞥到圣旨的人，全都倒抽凉气，他们个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洛少轩只觉脑中混沌起来，身子有些瘫软，但圣旨还没有完全展开，他也没有最终放弃。
　　最后的希望，就在圣旨的尾部——印有宝玺的地方。
　　那一刻，洛少轩竟有些不敢再把圣旨展开，动作蓦然停住，迟疑了好久。这时，黎雪在苏姨的搀扶下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握住他捏紧圣旨轴杆、不敢展开的左手。洛少轩偏头望着黎雪，黎雪没有说话，只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洛少轩的手终于动了，圣旨又展开一点，一抹鲜红陡然出现！
　　那一瞬间，黎雪的微笑僵在脸上，本就苍白的面孔更是失去所有血色，心也凉透得犹如死灰。她全身轻微战栗着，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下去。
　　洛少轩的手开始抖动，随着红印的逐渐完整，越抖越厉害。虽然只是短短刹那，但漫长的折磨却像砂石一样在洛少轩心里磨了好久。
　　鲜红方正的玺印就在眼前，证明着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真的，这道圣旨确是真的。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洛少轩不敢再看那道圣旨一眼，“啪”一声将其合上，目光涣散中，双腿也跟着绵软下来，全身力气好像都被抽离。无论是脑海还是身体，都是空空一片。
　　不远处的岳凌楼从洛少轩的神色中察觉到事情不妙，拨开人群冲进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圣旨，猛一展开！却在下一秒如被雷击般迅速合上。
　　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该怎么办？
　　西尽愁也紧张起来，伸手欲夺岳凌楼手中圣旨，但岳凌楼却挥开他的手，狠瞪了他一眼。西尽愁一愣，下一秒，只听“嘶——”的一声，圣旨竟被气急之下的岳凌楼直接撕毁！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岳凌楼猛地把圣旨扔下路旁悬崖，指着那些番役，朝千鸿一派的人命令道：“杀了他们！”
　　“不能杀！”洛少轩大声喝止。
　　岳凌楼不理洛少轩，再次吼道：“杀了他们！”
　　“我说了不能杀！”洛少轩把气急败坏的岳凌楼拉到身边，沉声道，“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只因为怀疑那道圣旨是假的，但现在——它是真的！朝廷要捉拿我归案，我戴罪之身，不但拒捕，还要斩杀朝廷官员？——这绝对不行！”
　　“那你想怎么办？”岳凌楼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入狱候审么？就算先前的罪名都是栽赃的，是冤枉你的，但是现在呢？现在我们的确是动手杀了三名番役的凶手啊！是因你而杀的，是在你眼前杀的，你以为你还是清白之身？你已经脱不掉干系了，你知不知道！”
　　洛少轩道：“既然脱不掉干系，那我甘心受罚。”
　　“如果是死罪呢？”
　　“即使是死罪，我也无话可说。”
　　岳凌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摇头道：“洛少轩，你是不是疯了？”
　　洛少轩平静道：“我没有疯，只是在为这件事承担责任而已。”
　　突然，岳凌楼恍然大悟，大笑起来，猛地把手中的剑扔到地上，转身望着那些依旧无法动弹的番役们，又笑又怒地低喝道：“我终于明白了，好狠的一招！这就是你们抓黎雪的原因？这就是你们敢以少敌多的原因？你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把我们逼上绝路！你们抓黎雪是在激怒我们，你们以少敌多暴露自己的弱点，引我们反抗！引我们来杀你们！——你们根本就是一群死士！”
　　因为是一群注定要死的人，所以才没有动用东厂中的主力，而只调用了一些虾兵蟹将，甚至还以洛少轩根本没印象的人来当指挥使。
　　缓了一口气，岳凌楼转向洛少轩道：“有人幕后在皇帝面前栽赃嫁祸，骗来一道圣旨，又派出一群死士，妄图令圣旨上捏造的谎言变成事实。洛少轩，如果你服罪就是死路一条，现在只剩下杀了他们这条路了！”
　　洛少轩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他朝岳凌楼吼道：“但我若听你的话，杀了他们，不敢伏法认罪，就是抗旨不遵，畏罪潜逃——同样是问斩抄家、株连同族的死罪！”
　　“随你怎么说，反正这些番役我是杀定了！”
　　岳凌楼眼神凛然，杀气乍现，弯腰正想去捡地上的剑，不料洛少轩一脚踢向他的手腕，把他踢得向后倾斜，差点摔倒。岳凌楼直起背，怔然瞪着洛少轩。
　　洛少轩却扭头避开他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道：“够了……岳凌楼……”
　　“够了？什么够了……”
　　“你不要再把事情越闹越糟！”
　　“还有什么比死更糟？”岳凌楼笑得很凄惨，边笑边说，“这样吧，我不是为了你而杀他们，我是为了我自己……他们本想抓你，但却抓错了人，把我也抓上了……我不堪忍受，就把他们都杀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和你洛少轩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光明磊落的朝廷命官，只是被人诬陷才有囹圄之灾……而我嗜血如命、杀人如麻、本性残忍、凶险恶毒……我杀了东厂番役，你把我逮捕归案，戴罪立功……这样，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总之，杀他们的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这样行不行！”
　　一口气吼完这些话，岳凌楼已经气喘吁吁，他再次弯腰去捡那把坠地之剑，但刚握住剑柄，却被洛少轩扼住手腕。洛少轩虎口用力，岳凌楼吃疼，不禁双眉微皱，剑再次坠地。
　　洛少轩把岳凌楼提起来，冷声道：“我说够了，是受够你了……你不要自己想做什么就一定逼我服从好不好？你在广州上杆子到处找死我管不了，但这次是我的事，死活我也自己担着，跟你没有关系。你的任性妄为我已经受够了，也不敢再领教！总之现在，在这里，在我面前——你就绝对不可能杀掉他们！”
　　好冰冷的话，好恼怒的表情，这是岳凌楼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洛少轩。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刺痛双耳的字句钻进脑海里，却一时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任性妄为？什么叫不敢领教？什么叫受够自己了？
　　岳凌楼望着洛少轩，仔细地想，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够了吧，既然你已经不敢领教，那就够了……我走，你想怎样就怎样……再也不会有人逼你服从，也不会有人令你为难……这就够了吧？”
　　岳凌楼说完转身就走，所有人都给他让出一条路。
　　没有人敢去拦他，没有人敢去扶他，也没有人敢去碰他，但却有很多人看着他，默默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一步步离开，走出人群。然后，只有一个人追了上去，是西尽愁。
　　“凌楼！”西尽愁想抓岳凌楼的手，但却被岳凌楼扬臂甩开。
　　“你不要跟过来！”岳凌楼低喝一声，疾步跑开。
　　但西尽愁还是跟了上去，两人渐渐跑出众人的视线。

　　◆◇◆◇◆◇◆◇◆◇

　　“现在要怎么办呢？”
　　望着西楼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黎雪问洛少轩。
　　洛少轩吩咐手下人放开被挟持的三名番役。
　　手下人略作迟疑，但最后还是遵命照办。
　　洛少轩朝役长走去，双手向上一抬，示意对方拘捕自己。
　　现在的情况是，千鸿一派有几十个人，而番役只剩三名。即使洛少轩已经不再抵抗，也没人有胆子逮捕他。役长警惕地打量着洛少轩，半天没有动作。
　　这时，黎雪走上前去，向洛少轩问道：“你真的决定要服罪么？”
　　洛少轩点点头。
　　“那好……”黎雪轻轻一笑道，“我和你一起去。”
　　“大小姐！”
　　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显然大家都不同意黎雪的这个决定。
　　洛少轩更是不同意，但黎雪已经下定决心，转身对众人道：“黎雪心知各位是好意相救，但既然圣旨是真的，我就有拒捕的罪名，也理应承担责任。此去广州，是死是活自有王法定夺。我已经犯下一次拒捕的过错，希望各位不要跟我再错下去。”
　　说完，黎雪突然向前一步，翻身倒入役长的怀中！众人惊呆，只见黎雪抬起役长的手，把一把长剑交到他的手中，然后把剑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黎雪淡定地对身后那名役长道：“现在黎雪的命就在官爷你的手上，你有我这个人质，就不用再怕他们了。黎雪请官爷——逮捕我们！”
　　“黎雪！”洛少轩已经被黎雪这一举动吓得不知所措，正想上前……
　　役长却一把搂住黎雪蓦然后退，把剑握得更紧，剑刃离黎雪颈部皮肤更加贴近，黎雪被迫仰起下巴。他仿佛还有疑心，不敢松懈，挟持着黎雪缓缓后退。
　　剩下两名番役立刻聚集到他身边，拿黎雪当挡箭牌，慢慢退走。
　　千鸿一派在场众人都是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直到退到安全距离，番役们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役长抱着黎雪，翻身跃上马背，但架在黎雪脖子上的剑却没有放下。
　　洛少轩再次戴上手镣，被缴去兵刃，押上马背。
　　黎雪和洛少轩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马背上，洛少轩还在一直央求番役们放过黎雪，但对方却连理也未理，只顾拼命驱马前行，生怕千鸿一派的人又追上来。
　　这时，黎雪望着另一匹马上的洛少轩，轻轻一笑道：“其实你那句‘够了’，说的是此事由你一人承担就够了，是不是？”
　　洛少轩一怔，没有答话。
　　黎雪垂下头，又道：“我能听懂你的意思……”
　　略作停顿后，黎雪蓦然抬眼，目光坚决地说道：“但是你一个人绝对不够！至少还要加上我……因为我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