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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此间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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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一直有早起的习惯,脩自从伤好后,便也加入了晨练的行列。
寅时刚过,小环便在脩的房间里催促起来。“少爷,都寅时了。少爷小姐们都起来了,就剩你一个了。”见脩不予理睬,她又继续催促起来。“少爷,快些起身吧。老也正在园中练字呢。一会儿见你不在,老爷又该罚你了。”
“七少爷!”小环终于再也受不了脩的充耳不闻,掀掉了她紧紧蒙在头上的被子。“你以前可是最勤快的,怎么自从堕马后就变得这么懒了!”
“小环……”脩半眯着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小环。“再让我睡一会儿成不?昨晚我熬夜读书,现在乏得很。”
因为从小伴着脩长大,小环的资格老得多,夜比其他丫鬟有恃无恐得多。她蛮横的叉着腰,倒是一副主子训斥奴才的架势。“现在李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七少爷你寝的最早?”
最终,脩在小环的语言和人身的双重攻击下起了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到了后院。
“七弟。早啊!”李善见脩的脚步凌乱,放下手中的竹条到了她的身边,一脸关切。“怎么,昨晚没睡好?”
脩欠了个身,一脸抱怨。“四哥,你是不知道小环那丫头有多烦人,天还没亮就叫我起床。”
“莫非你认为现在还挺早?”李延实斜眼看着脩。“我李家男儿里哪有你这般好吃懒做的!”
脩一见李延实便没好气,在这个家中,他可是最不待见自己的了。“大哥,有些人好吃懒做也能小有所成,而有些人哪怕读再多书也成不了气候!”
“你说谁不成气候!”见老七也敢对自己态度傲慢,李延实顿时恼怒起来。正欲发作,阴始孙谄笑着走了过来。“大哥,你别动怒,让我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七表弟,你不是会点儿功夫吗?咱们来较量较量。”阴始孙活动着手腕,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脩。平日里就少见老七练武,外加上他这幅弱质纤纤的身材,恐怕连一招都接不了呢。
这位比脩年长六岁的表兄阴始孙自幼丧父,一直得到李冲的照应。开始脩还挺同情他,日子久了脩才渐渐看透他。他一直依附李延实。对上谄媚,可对自己这些小辈就是一脸凶相。看着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脩就忍不住翻白眼。脩从小为了自保便学会了一些拳脚功夫,到八岁时开始正式学跆拳道,现在也小有造诣。被阴始孙这么一挑衅,沉寂已久的血液又沸腾起来。
勾起一个自信满满的笑,脩冲阴始孙扬了扬下巴。“那就请表哥指点一二。”
“七弟。”李善一把拽过了正欲动手的脩。“你的功夫底子还不扎实,阴始孙怎么也比你年长,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四哥,你放心,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李脩了。”
脩转过身,对阴始孙做了个请的手势。阴始孙用脚尖踮起竹竿,手顺势提起,一竿直冲脩的面门。脩一记后空翻,一个完美的弧度避开了来势汹汹的竹竿。趁着阴始孙向前的惯性,一脚踹向了他的后背。阴始孙连着踉跄了好几步,转身时面露凶相,气的满脸通红,大吼着又冲向脩。脩微侧过身,就着阴始孙的力,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个旋身后踢,一脚踩上了他的背,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
脩一连串的流畅动作,李善忍不住拍手叫绝。“我说七弟,一个多月没见你练武,功夫反倒长进了不少。你这是拜的哪家的师傅?也介绍给四哥我认识认识啊!”
李延实望着被脩制在手下,脸憋得通红的阴始孙,顿觉面上无光,转过了身。
“李脩,不可胡闹!快放开你表哥!”李冲的声音带着厚重的威压,穿过早晨的空气,让脩不觉一阵寒意,手一抖,放开了阴始孙。
一见李冲来了,阴始孙忙起了身。“舅舅!”
脩也整了整衣袍,向李冲施了一礼。“爹。”
除了房中的小姐,院子里的少爷奴才们都施了礼。
李冲“嗯”了一声,便转向脩。“怎么回事?”
脩正欲开口,阴始孙的声音便插了进来。“舅舅,李脩错在先!”面对院中众人投来的诧异目光,他也视若无睹,反正今儿这脸面都丢尽了。“侄儿看不惯李脩的凌人作风,只想给他个教训,所以没下重手,招招让他三分。没想到他招招凶狠,侄儿疏有防范,便受了他的辱。”
脩抿着唇未说话,李善倒是气不过。“爹,您别听阴始孙胡说!”
李冲摆了个停的手势。“都不必解释。李脩,我想听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脩勾了个无谓的笑。“您认为如何便是如何。”
李冲点了点头,隐藏了极深的笑意。李脩这小子,还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只是他这性子太傲,尚需历练。
没有给出任何态度,李冲只淡淡道了句:“莽夫只勇要不得。男儿不止需要马上功夫,也需要多读书。这点你该向延实学习。”
李延实闻言,向脩递了个得意的神色。
脩心里那股好胜劲又窜了上来。“若说读书习字,我也不一定不如大哥。”
李延实冷哼了一声。“无知竖子。若不服输,今儿在爹爹面前,咱们来比试一回?”
“比就比。只是不知爹爹意下如何?”脩扬起头,曝在阳光下的侧脸异常明媚。
李冲禁不住好笑起来。延实四岁便开始习字,到今年已有十八年,而脩从小便少习字,现在竟要与他比试。也好,倒也是时候挫挫他的锐气了。“你们俩各在一炷香内作诗一首,我亲自批阅定胜负。”
“等等,爹。我想提一个小小的请求。”脩一脸讨好的往李冲眨眨眼。
“嗯?”李冲挑起了眉。
“如若我胜过大哥,您便放我和八妹出去玩一日。”
料想他也不会赢。李冲不加思索的点了点头。
略一思索,脩便蘸饱了墨,提笔洋洋洒洒的写起来。
一手苦练八年的颜体书法,浑厚挺拔,开阔雄伟。不消一柱香的功夫,李白的《将进酒》跃然纸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行至文尾时,李冲忍不住拍案叫绝。“当真好文采!”
李延实还未停笔,听到了李冲的笑声,便也凑过来看。一副恢宏豪迈的字登时让他傻了眼,他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笔。
“七弟的词真乃气势磅礴。”李善故意似的扬起声。“大哥,你的诗呢?也拿出来让小弟我膜拜一下啊!”
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李延实的目光惨白起来。“我……我今日提不起兴致,改日再比吧。”
李冲散了李延实一眼,闷哼了一声。
“爹。”脩望李冲眨了眨眼。“那这次算不算我赢?”
李冲难得的温和深色,朝脩一挑眉。“便是你赢了。”
脩雀跃起来。“那我明日便带八妹出去玩一日。”
“少去些乌烟瘴气之地,也莫与生人走得太近。腹饥便去酒楼,莫食些不净之物。诸事皆需谨慎。”似乎觉得交代的还不够,李冲又望向了李闯。“明日你随少爷小姐一同出去。”
“不用了,爹。”脩急忙接下李冲的话茬。“我会照顾好八妹的。”
李冲有些好笑。“愫儿心思缜密,诸事皆有分寸。你照顾好自己便可以了。”
“爹!”脩不满的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李善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比自己矮了近一头的脩。“你还未及笄呢,当然还是孩子。”
“我还是孩子?那孩子犯了错爹也要用家法?”脩索性撅起嘴,一脸委屈。
注意到李冲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阴沉起来,脩识趣的闭上了嘴。“该罚,是该罚。”
天气有些闷热。脩和愫漫步在街上,享受着难得的自由。
日头渐上,气温越来越高。一直闷在府中的脩和愫终于受不了这燥热的天气,寻找着阴凉地方。
似是入了深处,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小竹林。脩和愫大喜,一头扎进了树林避阳。
林中佳木秀而繁阴,野趣无穷。脩和愫一路走着,欣赏着诸多未见过的树木。
“救命啊!救命!来人啊……”
隐隐约约传来的细而低的呼救声让脩一个机灵。“愫,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愫凝神一听,顿时也紧张起来。“好像是女子的求救声。”
脩和愫对视一眼,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
到了近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滚在地上,女子衣衫褴褛,拼命踢打着男子。
脩顿时怒火中烧。“快放开这位姑娘!”
待男子惊愕的抬头。脩才看清面前的人。“阴始孙!”
见到脩和愫,阴始孙顿时惊慌无措。李冲一向治家严谨,如若此事被李冲知晓,只怕自己性命都难保。想到这儿,阴始孙从地上一跃而起,拔出腰间的剑便冲向脩,面孔因恐惧而扭曲起来。
脩一个前空翻从阴始孙的剑上方跃过,从背后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将他摁在了地上,夺过他手中的剑。她忽然发现,对付阴始孙,用这一招就足够了。
见阴始孙被脩制住,愫赶忙去照料被欺侮的女子。
阴始孙见已被困,事已成定局,更加惶恐。平日里自己一向与李脩作对,这次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阴始孙,这是怎么回事?”脩瞪着眼,一脸气愤。
阴始孙望着脩略带青涩的面孔,转念一想: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孩子气颇多,做事可能还不及李冲那般果决。“七表弟。”他咬了咬牙,匍匐在地上。“念在我们兄弟一场,你放了我吧!若是舅舅得知此事,恐怕我的性命都难保了。如若木已成舟,便无法挽回了。到那时,你的良心会安吗?”
脩心中一动,但还是冷哼一声。“你刚刚欺侮那位姑娘时,怎么未觉得良心不安?”
“我……唉!”阴始孙一拳捶地,一脸悔恨。“昨日比武,我败在了你手下。我的心里十分憋屈,今日便出来散散心。刚刚在林子里练武,恰巧看见那位姑娘从林子里经过。我见四周无人,便……”
脩越听越气愤,提起剑便用剑柄狠狠揍了一下阴始孙的背。“亏我还叫得你一声表哥。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我必将告诉爹!”
阴始孙痛苦地哀嚎起来。“表弟,表弟!饶了我吧!我家三代单传,我六岁时爹爹便去了,我幸得舅舅收留。我寄人篱下十二年,你可有知道我的苦处?”
脩的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酸楚。阴始孙与自己同是寄人篱下的天涯沦落人,本不该兵刃相接。自己与他同一屋檐下已近两月,尽管他总是处处与自己作对,但要眼睁睁看他死,自己也是不忍心的。
见脩凝眉抿着嘴,阴始孙似乎看到了生机。“七表弟……”
“公子。”一个娴静的声音传来。那位女子已然穿戴整齐款款而来。
脩看过去,向女子绽了一个柔和的笑。“姑娘,你还好吗?”
“经过愫愫妹妹的开导,我已经好多了。多谢公子搭救。”女子盈盈施了一礼。
“无妨,姑娘不必多礼。”脩望女子点点头。“姑娘想如何处置他?”
“公子。”女子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此事关乎名节,请不要将向此事告知他人。爹爹一向严厉,如若此事传到他的耳里,他也不会容许我苟活于世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已经不怪阴公子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脩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姑娘好生大度。我在这儿也替表哥向姑娘赔不是了。”
愫微微蹙起眉。她隐约从女子的眼里看出几分杀意,让她有些胆寒。希望是看错了吧。她挽住女子的手臂。“七哥,你放了阴始孙吧。我们三人下午一同去逛逛。我与你念枝姐姐可是一见如故呢。”
见到愫与女子这般熟络,脩也释怀了。“如此甚好。下午你们预备去哪儿?”
“我预备去布庄看看有无新进的布料。我与愫愫妹妹都想多做几身衣裳呢。公子你要不要也做几身?”
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脩眼前一黑。看布料?做衣服?她最怕逛街了!
女人果真是天生的购物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