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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入浮华深似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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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七月裹在一团火中,比如脩和愫在扬州的家。而北方的七月便清凉多了。尽管带着丝丝沁入肌骨的热气,但仍有习习凉风拂面。
到了府门口,愫很是担心。“脩,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脩摇着愫的手臂,一脸娇憨的笑着。“今儿天气这么好,就是个出游的好时间嘛!整天被李冲关在府里,我都快闷死了。今天李冲出去办事了,晚上才回来。只要我们在他回来之前回来就成。不要担心啦,没事的。”
“这……”愫仍有些不放心。“若是丫鬟们见到我们不见了,必定也会告诉李冲的。”
“不会的。我们动作这么隐秘,小环肯定以为我在房间练字,阿淑也以为你在房间刺绣呢。”见愫依旧蹙着眉,脩干脆凑到她眼前。“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愫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是呀。”
“那好姐妹的邀请你也拒绝呀!”脩撅着嘴,打算死赖到底。
愫好笑的捏了捏脩的脸颊。“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玩小时候这一招。好吧,这次我就舍命陪姐妹了。你想去哪儿玩?“
“兰凝坊。”
兰凝坊是贵族消遣的地方。听曲、看舞、喝茶,颇为雅致。脩早听小环讲过这儿,心向往之久矣。
在门口付了帐,脩便如重获新生般雀跃起来,拉着愫在坊内穿梭。
兰凝坊占地不大,宾客却济济一堂。四壁悉挂字画数幅,儒雅之气浓重。一楼中央独辟一座莲池,池中一座小亭,纱蔓层叠,旖旎朦胧。粗略一瞧,瞧不出亭内何景,只闻亭内琵琶声如清泉般汩汩而出。
寻了许久,脩和愫终于在二楼寻得一席空位。要了杯龙井和一杯碧螺春,两人便优哉游哉的听起曲来。
可能是水池的缘故,兰凝坊内人头攒动却不觉燥热。赏得一池娇莲,听得一曲琵琶,一派心旷神怡。
曲听得闲适,脩也越发的不安分起来。左瞧瞧,右瞧瞧,周围尽是些财大气粗的主儿,心里头莫名的有些烦躁。
“愫,我看这曲儿还不及你弹得好呢。”脩的声音不大,却在诡静的屋中激起了波澜。
众人皆侧目。见到脩和愫时都不约而同的闹起哄来。“姑娘来一曲!”
愫被闹得一张小脸绯红,埋着头扯了扯脩的衣角。“你就消停会儿吧。”
见愫并不答复,亭中女子抱着琵琶施施然走出。女子形容姽婳,带着露骨的妩媚。“姑娘如若不嫌弃奴家身份卑贱,便下来奏一曲吧。如若姑娘的琴技当真胜过奴家,奴家愿将花魁之位拱手相让。”
女子如此邀请,愫也不再扭捏,小碎步下了楼。
楼下的客人皆屏息凝眸。眼前的女子比花魁少了几分风情,却多了数分温婉。鹅蛋形的小脸绯红剔透,一双大眼水波潋滟,噙着笑意的薄唇微微勾起,染着菡萏的粉嫩。碧洁如兰,素雅中透着倾倒众生的妩媚。
踏过架设在莲池上方的楠木回廊,愫轻轻接过女子手中的琵琶,略一施礼。“我本无意与姑娘争夺花魁之位,纯粹是想与姑娘切磋琴艺罢了。不到之处还请姑娘指点。”
女子向愫点了点头,笑盈盈的引她入了亭。
愫转轴拨弦,众人皆屏息凝神。
琴声如一阵清风,携着淡淡的莲香,将空气中残存的几丝热意驱除殆尽。天地顿时黯淡了神采,只剩下愫构建的一派山水画景。黄鹂栖翠柳,鸣声清脆悦耳。忽而木筏过湍流,急促高涨。忽而小桥流水,灵动悦耳。
一曲终了,愫盈盈出了亭,朝看客们施了一礼,一笑倾城。“见笑了。”
此时,众人才都反应过来,纷纷叫好,掌声如雷。
一袭绯色长裙的愫被拥在莲花间,仿佛成了莲中最娇媚可人的一朵。众人边叫好,边感叹着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姑娘的琴技超绝,奴家佩服之至。”女子拉着愫的手腕,笑得风情万种。“这年头,养家糊口都听不容易的。姑娘既有这副绝世容貌,又有这手绝技,在兰凝坊做个琴师如何?”
问出女子的话颇有深意,愫不着痕迹的挣开手腕。“多谢姑娘好意。无奈今儿爹爹快回家了,我也得打紧儿回去了。”
“姑娘莫急着走,此事咱们可以慢慢商量。如若姑娘有意,奴家相信主子会出个让姑娘满意的价钱的。”女子又攥住愫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愫慌张的欲挣开,无奈女子力大惊人,饶是她拼尽全力也挣不开。
周围的看客们或调笑,或附和,人人都藏了颗私心。此等绝色若是长留兰凝坊,那么不仅能够日日见到,娶回家都是有可能的。
脩本研究着兰凝坊的摆设,在听到愫的求救声后方觉不妙。正欲下楼救场,便见一青袍少年往愫的方向去了。脩索性按兵不动,守在原处观察局势。
“阿盈,你这可不地道了。人家姑娘不愿意,你也不能强求嘛!”青袍男子执一把折扇,一派风雅的半倚在亭边的栏杆上,嘴角噙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女子一见青袍男子,立马放开了愫,恭敬的福了身。“王……”
“嘘……”青袍男子俯身在女子耳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一丝调侃,似无意的望了一眼愫。“阿盈,有些话不必说,免得惊着了这位姑娘。”
青袍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眼噙满笑意,两条不浓不淡的眉斜飞入鬓,勾起的薄唇更见清朗。见愫正看着他,他略一挑眉,轻合折扇。“姑娘可有受惊?”
察觉到青袍男子举手投足间难掩的贵气,愫踌躇着这等人物不可有所粘连。她盈盈施了一礼。“无妨,多谢公子。”
愫转身欲走,青袍男子却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高出她一头的伟岸让她有些摸不着底。“公子还有何事?”
“我府上正缺一名琴师。姑娘琴技如此高超,不知可愿屈尊?”青袍男子依旧噙着笑,眸子里带着若有若无的魅惑。
青袍男子少有的清明,一双眸子时而深邃,时而迷离。愫忙避开他的目光,语气有些愠恼。“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本无意进公子府邸。”
“道镇,不要胡闹!”
一个黑袍男子由后而来,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隐隐的威压。
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明朗。两道浓黑的剑眉微微蹙着,一双眼沉静无澜,如一潭不见底的深水。高挺的鼻梁彰显着鲜卑族的贵族血统。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透着一股隐隐的寒气。他负手而立,便散发出一种威压,带着一种远隔千里的距离感。
脩暗自叫好。又一个极品帅哥,场面看似更有趣了。
“琯御。”青袍男子收了调侃的笑,正色向黑袍男子走去。“你怎么来了?”
黑袍男子一挑眉,卸了几分刚毅。“你身边美人如云,做什么要招惹这位姑娘?”
看出他有些异于平常的神色,青袍男子颇有深意的勾起了嘴角。“是我鲁莽了。这位姑娘受了点惊吓,你就当替我收拾下局面,安抚下这位姑娘吧。”说罢,拂袖而去。
见青袍男子要离开,脩三步并作两步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闪身挡在了他面前。无奈身高有些差距,所以脩事先想象中的自己威风凛凛的出场效果有点差。本着输阵不输人的态度,脩依旧趾高气扬的抬头直视着他。“怎么,欺负过我妹妹就想走?”
“哦?”青袍男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她的眸子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带着丝丝威胁的意味。秀挺的鼻子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小巧的嘴巴略带稚气的微微噘着,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红润,像熟透的石榴,娇艳欲滴。一张倾世的容颜上带着与之完全不搭调的痞气。他忽然笑起来。“那你想怎么样?”
“诶?”对于他的干脆利落,脩倒为难起来,她自己也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支吾了半天,脩索性顺手拿过他手中的扇子。“扇子倒还有点意蕴,我暂且收下了。就当作你的赔罪礼了。”
小步跑向愫,脩绕着她转了一圈,确定她没事后才松了口气。“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愫偷偷打量了眼黑袍男子,小脸微红的将脩拉到一边。“总是这位公子帮我解围的。我是女儿家,不方便多言,你替我谢谢他吧。”
脩看了眼黑袍男子,又转过头看着愫,恍然大悟般暧昧的笑起来。“明白,明白。”
“李脩!”愫羞赧的拧了一把脩的腰。
脩一闪身,做了个停的手势。转身走向黑袍男子,一抱拳。“这位公子,家妹让我代她向你致谢,多谢你替她解围。”
“是道镇失礼在先,我这是应该的。”黑袍男子的面色缓和了许多。
脩略勾唇角,望着不远处懒散的半倚在栏杆上的美少年,挑起了眉。“我看那位公子是需要管教。不过此事到此为止,,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刚转过身,青袍男子清朗的声音穿透空气传到了脩的耳里。“小子,你哪家的?”
脩顿了顿,又迈开了步子。“寻常人家,说了你也不认识。”
待脩和愫离开后,黑袍男子向后方勾了勾手指,一个奴才打扮的人快步走来。黑袍男子的面色不见喜怒,仍望着前方。“跟上,随机应变。”
到了府门口,看到李冲的马车停在原处,脩和愫自知情况不妙。李冲居然提前回来了。
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正堂,李冲果然面带怒意的坐在那里。“阿淑,先带小姐回房。”他声色俱厉。“李脩,你过来。”
脩向愫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深吸了口气,正色走到李冲面前。“爹。您回来的真早。”
李冲眼皮一抬。“你可知错?”
“孩儿知错。”
“你的伤还未好全,竟然不听我的嘱咐就擅自离府,还带上愫儿。”李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知错便好。李闯,上家法。”
脩刚松了口气,在听到李冲的话后又睁大了眼。“为什么承认错误了还要受罚?我身上还带着伤呢。”
“你既已擅自离府,家法便是免不了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即使你有伤也照罚不误。”
“爹……”脩拖着哭腔,可怜兮兮。
“李闯。”李冲转头望着一旁提着棍子的家丁。“怎么还不动手?”
“是。老爷。”李闯提着棍子走向脩。“少爷,不要让小的为难。请上凳吧。”
脩长长的吐了口气,怒瞪了李冲一眼,一甩衣袖。“打就打,反正伤了也是用你的钱治!”
板子正要落下,门口跑进一个奴才打扮的人,叫了声“且慢”。
“李大人。”男子向李冲亮了亮手中的腰牌。“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冲面露一色,还是点了点头。
男子对李冲低语了几句后,李冲忽然脸色一变,嘴唇蠕动了几下,始终没有说出话。待男子离开后,李冲才摆了摆手。“罢了。这次的帐先记上,等你养好伤再说。”
脩翻身从凳上下来。虽是满腹狐疑,但仍是中规中矩的向李冲作了一揖。“多谢爹爹。”
李冲没有言语,转身离开了正堂。脑中思虑万千。脩儿怎么与他扯上了关系?也罢,那人交代了不可多问,他也不再多嘴了。也许,他李家又可以光耀门楣了。
李冲这样想着,面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