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伯利之光》当你是空气

7、第六章

　　一开始赫伯特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姐姐剪去了一头长发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昨晚父亲和姐姐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场争吵。

　　争吵的期间，杰拉尔德把赫伯特赶回了房间，其实这并没有起到多大用处，因为他们两个的争吵声说不定连邻居家的人都能够听见。

　　直到第二天早上，疲惫的杰西走进他的房间，替他准备好干净的衣服时，他才轻声问道：“杰西，爸爸说的是真的吗？”

　　“关于什么？”杰西没有抬头。

　　“里伯利的女孩们剪了短发……”就不会被未婚的小伙子们追求，赫伯特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口。杰西冷笑了起来，用赫伯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气说道：“我不在乎，他们娶的是妻子，又不是她们的头发。”

　　赫伯特没有再多问。

　　然而现实却没有杰西想的那么简单。

　　从她剪了头发的这晚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就再也没有来拜访过她，也没有哪家人家的父母来她家和她攀谈，这只是一开始的情况。后来她最好的那些朋友们也渐渐疏远了和她的来往，原因是，那些年轻人把她们和她看成了一类人，追求者少了大半。

　　里伯利还是个有些传统的地方，尤其是在村落里，像杰西这样的姑娘只会被长一辈的人当作是灾星，同辈的男女也把她当作一个笑话来看。

　　事情越发的严重，从最初路上偶尔会有些议论声，到人们毫不留情地当着杰西的面讽刺指责她，去河边舀水的时候会被人泼湿一身衣服，去小镇上买生活必需品时老板会故意给她些已经坏了的；只有铁匠还对她和颜悦色……那些孩子们也跟着大人，在路上扔杰西石子，然后吹着口哨大笑着跑走。

　　“杰西，别剪了，留长不好吗？”某天，当赫伯特回家时看见杰西满脸泪水地用刀子刮去略长了的头发时，他出口制止道。

　　杰西停手，看着镜子里的弟弟哑着嗓子问道：“赫伯特，你会觉得姐姐是个怪人吗？”

　　赫伯特犹豫了一会儿，想起这些日子，他忍不住伸手抱住了杰西，“不，你是我的亲人。”

　　杰西放下刀子，抱住弟弟大哭起来，发泄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赫伯特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他的姐姐，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杰西要剪了头发，但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亲切的人们会这样对待他的姐姐。

　　这是第二次杰西在赫伯特面前流泪，在这之后，她似乎更坚强了。

　　赫伯特受到的待遇也不比杰西好到哪里，村子里的男孩们，除了马歇尔和安格斯，几乎没有什么人再愿意和他一起玩耍。马歇尔的妈妈也曾经制止过她的两个孩子，马歇尔却不愿意听。

　　“他们都是胆小鬼。”当三个孩子来到平时玩耍的山坡时，其他那些孩子都纷纷到比较远的地方去，马歇尔斜睨着那些人不屑道，“都是胆小鬼，杰西剪了头发，那些男人就害怕那些老头老太说的她是个灾星，那些女孩也害怕她们被认为是灾星，孩子们也害怕被爸爸或者妈妈骂——因为跟灾星的弟弟在一起玩。”

　　“胆小鬼。”这是马歇尔下的结论。

　　虽然马歇尔是从他习惯的胆子大或者是胆子小的理论来解释问题，但他说的没有错。赫伯特也没曾经那么爱大笑，只是坐在山坡上默默地看着，马歇尔也不故意挑衅他。

　　安格斯坐到赫伯特身边，递上一个用草叶子包起的小包。

　　“这是什么？”赫伯特问道。

　　安格斯有些羞涩地笑起来，轻声道：“我记得你喜欢吃妈妈做的点心，所以我没有吃早餐，给你带来了。”

　　赫伯特捏着那包早餐，手有些抖，他伸手揽着安格斯的肩膀用力地抱了一下，“谢谢。”

　　安格斯抿着嘴微笑，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赫伯特吃完那些点心之后，他舒了口气。

　　“不过，赫伯特，你知道为什么杰西要剪头发吗？”安格斯小心翼翼地问道。

　　赫伯特摇头，随手在地上拔了几根草放在嘴里嚼着，“她没告诉我。”

　　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原因，杰西却怎么都不肯告诉他，父亲这段时间又是早出晚归，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不止他的父亲杰拉尔德，村里的青壮年们最近都很少出现在人们面前，虽然其他人的生活如往常一样平静，但总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然而没有过多久，这种感觉就成真了。

　　仅存的几位北方贵族决心做最后一次的反抗，每个村子都必须有人去加入战争，杰拉尔德作为曾经参战两次的老兵义不容辞地又一次穿上了盔甲。可这次的战争几乎就注定要失败，商议的人许许多多，可真正自愿参战的人却寥寥无几。

　　雨夜，贵族们派来的士兵拿着征兵令站在村口，却只有十几个男人自发走了过去。

　　第一个上前的杰拉尔德看到这种情况，不由皱眉心里却明白这是没法强迫的事情，每个人都想好好的活着，而这次一上战场，说不定就没法活着回来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村子里的人们围在一起，望着村口那些男人们离开。正在此时，有人大叫起来：“爸爸！等等！”

　　村民们诧异地齐齐转过目光，却看见杰西穿着合身的盔甲从村后跑来，一头金色的短发在雨水衬托下闪闪发亮。

　　“我也要去。”

　　杰拉尔德震惊地瞪着眼前一脸坚决的女儿，几乎条件反射地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去。”

　　“你没办法反对我，征兵令上没有排除女人。”杰西快速地说着，她已经想好了一切，“你也没办法留我在村子里，没有哪个小伙子愿意和我在一起；赫伯特已经长大了，他可以照顾自己。”

　　“不，你不能去。”杰拉尔德从最初的惊诧中恢复过来后，不由得沉下脸，“就算征兵令里没有禁止女人，我也不允许你去，村子里更安全……”

　　“安全？”杰西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顿时尖锐起来，“每天都会有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杰西会带来灾难，这样的村子让我感到安全了吗？无论买什么都会遭人指指点点，只要是杰西站在店里就会被人赶出来，这样的镇子让我感到安全了吗？还有……不懂事的孩子都会向我扔石头骂脏话，这样的人，有比战场上更安全吗？”

　　女儿的话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子一样直往杰拉尔德的心上划，这段日子他一直忙于战争的商讨，没有办法顾及家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到的是怎样的待遇。

　　他望向村子里的人们，可他们各个都躲开他的目光。

　　“瑞尔特！”杰拉尔德发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是曾经追求过杰西的小伙子，可他连看杰拉尔德一眼都不敢，始终往人群后方钻着。

　　杰拉尔德又接连叫了几个人的名字，她们都曾经是杰西最好的女朋友们，可她们的反应如出一辙。

　　这样的情况让杰拉尔德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依旧不希望他的女儿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杰西，我们没有合适的武器和盔甲给……”

　　话才说了一半，杰西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他，指着身上简陋的盔甲道：“不用，我准备好了，镇上的铁匠为我打的……他真是个好人，从来都不赶我走，让我坐在他的屋子里喝茶……真的，难得的好人。他也愿意在这段时间里照料赫伯特，爸爸，求你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

　　“……求你，让我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