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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上加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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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父母对孩子的管束并不是很紧,平常也不要他们掺和店里的事情。大概是贯彻女孩子要富养的原则,连家事都让他们做得少。即便庄怀宁并不得宠,但也是个十指少沾阳汤水的娇滴滴的小姐。
所以,在二十岁的这个暑假进入自家餐馆帮忙的庄怀宁,工作起来并不得力。
不参与其中不知道。她这才发觉他们家赖以生存的餐馆在这个城市里是多么的不起眼。因为周围拆旧房子的缘故,尘土飞扬,机器轰鸣,道路被砸得四处是坑,更是显得这一带十分萧条。这家普通的餐馆如同垂死的士兵在负隅顽抗。这发现让她心酸不已。
外人只见到庄家大女儿风光出国,谁知这个令人艳羡的家庭内部不过是在苦苦支撑。
压倒骆驼的那根稻草出现了。
庄父在入货途中晕倒,被好心的路人送进了医院,诊断的结果是:胃癌。
庄母交代她留在店子里看店,是以第二天去医院替班的时候她才得知消息。幸好,没到晚期,做手术的话还有治好的希望。
在医院住了三天,庄父回了家。当晚吃晚饭的时候,庄家父母便展开了争执。
“你固执个什么劲儿啊?卖了房子,治好你的病自然是最要紧的,欠的钱总能慢慢还的。要是你人都没了,把什么去还?”
庄父不肯走最后那一步。
这座房子,是座百年老屋。民国时候的风格,住了七代庄家人。庄怀宁的祖上有位建筑师,并不知名。庄怀宁爷爷还在的时候,偶尔会在给孩子们讲古的时候提到他,也只知道那位先人曾参与设计过郊外的一座很普通的石桥。看来,并不是个新派的建筑师。但他给自家建的这个两层楼的房子倒是很有新意。看上去古朴,非常实用,又美观又不张扬。几代人的休整,虽然很多地方都不复当年模样,但如同可触摸的历史,不是轻易能够舍弃。
庄怀宁记得前两年,还有建筑院的人来这里考察过。
当然,经历百年风霜,从外面看,很多地方已经破败不堪,但走入屋内,却是通彻明亮的。只年数实在太久,近几年来,某些檐角在下雨天会淋墙。或许几代人的居住使这个两层小楼已经不复当年模样,但再困难的时刻,也没有人舍得舍弃它;再富贵的时候,也没有人嫌弃他——不过,据庄怀宁所知,那位建筑师大概是他们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人了。不管成就大不大,好歹有个比较好听的职业名头。其后几代庄家人无不是贩夫走卒,庄父在没开餐馆之前,也不过是个国营单位的厨师。
即便如今经营的餐馆生意萧条并且自己病入膏肓,庄家的主事人却硬是下不了卖掉祖业的决心。
“这房子住了百来年的庄家人,怎么能在我的手上改姓?”这是庄父坚持不同意庄母提议的最大理由。“到时,即使治好了我的病,我也要余生受良心折磨,还不如死了痛快。”
“爸——”听到这里,一直在旁边不敢插言的庄怀宁不由心脏一抽,差点哭了出来。
“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你有没有为我和两个女儿想过?怀安人在国外,才出去几天?怀宁大学都没毕业,根本还一点都不懂事。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女儿你没有分不成?你要是完全没有救了,我也不费这个心伤这个神,可明明治得好,你还这样,你说,你存的什么心?我们活着的人重要还是你那些死了的庄家人重要?况且这个房子也老成这个样子了,两个女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这个时候不愿意卖,最后不还是落了空!你若早早去了,我立马找人推了他。”
庄母声泪俱下,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这是家里面从没有出现过的情景。虽则父母脾气算不得温和,但双方还是从来没什么争得起来的。庄父是那种有话说话没话就绝不多嘴的人,庄母有时候罗嗦了点,但见没人回应,也不会无事生非。看来,这次,庄父的固执是彻底激怒了她。
庄母也是喜欢这房子的。有时候,看到一些楼盘的传单,她总是不屑一顾,回家自说自话地称赞老房子种种的好。平时很注意维修和保持房子的整洁,没有比她更尽心的女主人了。但此刻,丈夫的命自然更为重要。这是不需要称量就能直接做出的选择。
庄父不再做声,久久望着楼梯口,简直失魂落魄。
于是,庄怀宁知道,这座老宅,可能真的要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