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言安宁》司徒嘉宝

1、平地微澜

　　在庄家，从小，身为姐妹的庄怀安和庄怀宁就是有天壤之别的。
　　姐姐庄怀安，聪明漂亮，多才多艺，几乎人见人爱，是无可挑剔的金凤凰；而妹妹庄怀宁则如一只小麻雀，不仅毫无光彩，而且总是惹父母气恼。自然，做父母的，会更偏爱让他们骄傲的大女儿，对于小女儿，就不怎么尽心尽力了。
　　幸好，姐妹俩感情还不错。在任何场合都备受瞩目的庄怀安对妹妹无比宠溺。在中学时代，甚至曾经将贬损妹妹的男生给痛打了一顿，以至于在档案里被记了一次小过。这是父母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于是，对于肇事者——庄怀宁，更是失望。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庄怀宁，并不觉悲哀。父母显而易见的偏心她也毫不在意。好在一路走到大学，并没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事。姐姐的优秀有目共睹。她对自己的好也是有目共睹。这便让本有可能不平衡的心态平衡了。她才不喜欢整天被管着，偶尔被母亲抓着念一念也没什么。大多时候，她是自由自在的。这二十年来，庄家一直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直至此时，又出了件喜事。庄怀安被保送到法国留学。
　　自然是在邻里之间引起极大轰动。贺喜声纷至沓来。在庄怀安所在的那所三万多人的本省最好的大学，人才济济，能获得这样的机会，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她却似乎是轻飘飘地就拥有了这个资格。也在本城一所二类学校读大二的庄怀宁，亦是由衷高兴。
　　庄家父母为女儿无比骄傲。虽然最近餐厅的生意大不如前，他们还是欢天喜地地把女儿送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
　　在离别的机场，庄怀安深情地与父母以及妹妹相拥。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过了安检口，仍然频频挥手。
　　看着天际的航线，庄怀宁幻想着在香榭丽舍大道的露天咖啡馆优雅地边喝咖啡边看画册的庄怀安，永远心怀浪漫的庄怀安，不觉笑了。
　　庄怀安一直都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女子。这让做妹妹的既骄傲又自卑。如今，姐姐的梦想延至塞纳河，地球的另一端，不同时空的地域。而她，却还要在这单调的生活里消磨时光。青春的烦恼好像这才开始光临到庄二小姐身上。
　　这个暑假，她决定出门远行。
　　但是，刚说出自己的计划，却引来父母一顿训斥。
　　“现在我们连住的房子都快保不住了，哪有那个闲钱让你去旅游？暑假哪都别去，店里缺人手，你也老大不小的，整天还无所是事的，去店里帮忙。”母亲毫不犹豫地让庄怀宁打消念头。
　　庄怀宁看看父亲，父亲捧着账本皱眉不语，根本无暇顾她。她知道，家里确实面临着经济危机，但具体到了什么地步她并没有概念。在她面前，父母从不掩饰粗俗与困境。她能体谅他们的苦衷。为了远赴法国的庄怀安，他们已经竭尽全力。
　　“妈，已经这么糟糕了吗？”她在神经紧张的母亲身边坐下，忧心忡忡地问。
　　“餐厅附近要拆迁，老主顾都搬走了，而这一带再建设起来最起码要一两年。现在每天是入不敷出。关键是去年搞装修以及你姐姐的留学费用，有一部分是银行的贷款，房子是抵押，限期还不上的话，房子就会被拍卖。”庄母叹气。
　　庄怀宁默默无语。
　　庄母又道：“最坏的可能是，我们不仅露宿街头，还背着一身债。”
　　“那需要多少钱呢？”
　　“问那么多有用吗？你又没本事挣。”
　　家里的积蓄一部分因去年房子和店面装修而花掉，还有一部分，在庄怀安那里，大概有二十多万，她三年的学费与生活费。
　　“不要让你姐姐知道家里的事。她一个人离家这么远，本来就可怜，别拿家里的事情去烦她。再怎么着，我们也要让她读出来。”庄怀宁回房前，庄母突然像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的，不放心地警告着。“她打电话来的话，就说家里一切都好。”
　　除了点头，她还能怎么样？
　　她比谁都希望姐姐可以在法国顺顺利利。
　　短短几天，父亲像矮了很多，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堆，很怕冷的样子。而母亲，总是患得患失，一会儿高声呵斥一会儿又唉声叹气，似突然进入烦躁不安的更年期，连家里的狗阿彩这段日子都变得好安静，夜里偶尔莫名地叫一声，能让全家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