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梦辞》清姿流霜

5、清漓篇·彤霞久绝飞琼字

　　“大小姐，少爷派奴婢来说有客。”自那日上元节过了也有两个月了，初春的天气柳絮翻飞，别样倾城。
　　奇怪了，自己身子不好尤其是对这样的天气，哥哥都是不让我出去的才是，若是吸了柳絮进肺又要难受上一时半刻了。
　　换了身素雅月牙白裙子，上面绣着几只蝴蝶外面罩了件绿色的纱衣一垂坠地，一枚玉佩用着淡粉色的络子系在腰间，上身白色的交领刺暗压边的单衣更显淡雅。
　　素吟打了扇子又拿了绣梅的帕子捂着口鼻穿过抄手游廊往东苑去了，还未走近就听着门内豪爽谈笑，哥哥居然让我见一个男人？！
　　“大少爷，小姐来了。”素吟收了伞在门外敲了敲门就又回到自己身后去了，哥哥的贴身丫鬟鸳鸯过来开门，笑道：“刚刚少爷还在说起小姐你呢，可巧就来了，小姐快去吧。”
　　鸳鸯是跟着哥哥一起从边关回来的，那时谁都认为鸳鸯定是要被哥哥收了房的，可这个鸳鸯是宁死不从，差点撞了柱子去了，我也敬重她的人品，现在这东苑哪个不把她当成女主子看待。
　　“妹妹？快进来哥哥介绍个人物给你认识。”鸳鸯各自斟茶后就退出去了，素吟也被留在门外看门，屋里就有我们三个人，我看着哥哥要给我介绍的人物，他眼神明亮而深邃，目光内蕴，鼻梁挺拔，嘴唇略薄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儒雅之风。
　　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我在心里略略称赞。
　　“这位是楚林凡，楚公子。”
　　“见过楚公子。”
　　自己还有几日就要入宫，为何哥哥会在这时介绍这样的人物给自己认识，不过这其中定有寓意，我便坐下等着哥哥说。
　　“楚公子使的一手好医术，现如今在太医院任职，主要负责妇人之病……”
　　哥哥所道之言自己已经清楚三分，想来是怕自己在宫里遭人毒手，这样步步为营为自己考虑当真是讽刺至极。
　　“令妹倒是不同于陶家女儿的。”那陶清岩的热情自己还是记忆犹新呢。
　　陶珮嘉知道楚林凡思及初到府邸之前，陶清岩所做的狂妄举动，这让陶珮嘉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尴尬的笑笑就留下了楚林凡和自己的妹妹说话，毕竟后宫他要比自己知道的详尽。
　　“素吟进来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在有失体统，素吟应唤进门，垂手站在身后。
　　“陶小姐是怕有外人传闲话？”
　　“楚公子严重了，只是小女常年体弱是到了服药的时辰了。”
　　素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六枚药碗，碾碎了随水服了。
　　“心悸之症？”
　　“公子好本领，光凭这药的味道就知道是治什么病症的。”
　　“小姐相信我的医术了？”
　　我微微一愣，原来他知道我在试他？见他还是一脸春风盎然的表情，丝毫没有对自己的试探感到恼怒。
　　“你是哥哥介绍的，小女岂有不信之理？倒是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让公子笑话了。”
　　“你真的不像陶家的女儿。”
　　“公子这句话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
　　“不，开始是对珮嘉公子说的，这次是对你说的。”
　　我惊诧的抬头，只见他的眼神如火一般包裹着自己，让自己无所遁形，“公子，公子这是说什么？对哥哥说的时候小女也是在这里的。”
　　“我现在算知道珮嘉公子的矛盾之心了，你真不像陶家的女儿。”
　　这是他第三遍说同样的话，不像陶家的女儿又何妨？只要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不论是或不是都要走这一步路。
　　“时候不早了，小女子先行告退。”
　　现在离着进宫只有三天了，那日从哥哥房里出来后自己就时常这样坐着发呆，崔妍星在一旁怡然自得的调香品茗，丝毫没有紧张之情，也是，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把心放在那样的事情之上，从而给自个儿添忧加愁呢？
　　“小姐，楚公子来了，正在小姐的门外候着呢。”
　　不知道宰相和哥哥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一个男人进后院，若是传出去岂不有损我的清誉？难道就不怕宫里的有心之人知道了？
　　从楼上望去，后院空无一人，只见他那一身白衣的站在门外，挺拔笔直丝毫没有不适之态，好一个光明正大！
　　我下了楼，开门见着楚林凡微微一礼，算算加上这次自己与他在短短时间里已经见了十面。
　　“跟我走！”不容分说的楚林凡拉扯着自己的衣袖，拽到后门，后门外一匹高头大马拴在哪里。
　　“楚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允许他们这般把你往泥潭里推，你这样洁白无瑕不允许他们用利益染指你！”楚林凡手拿马鞭，身子因为激动而颤抖着，“我要把你藏起来，然后找个隐秘的地方生活！”
　　原来是这样！在我整理好思绪的时候楚林凡已经翻身上马把自己抱了上去，“你快放开我！”
　　我挣扎不已，眼看城门就快到了，我想跳马可楚林凡却抱住自己的腰在耳边轻声说道：“你要是跳马，不死也会残了……”
　　我立刻安生下来，任其带着我出了京都，在京郊十里亭楚林凡停下把我抱下马，此时已经暮色四合，怕是哥哥已经在四处搜寻了。
　　“你这样值得么？就为了一个见面十次的女人？”我揉揉小腿，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激烈的在马上奔驰过，难免会不适应。
　　“也许你认为不值得，可在我眼里一切都是值得的。”楚林凡把马随意牵到草地上让它休息，他拿出两个水袋，丢给我一个，自己仰头喝起来。
　　“你不该为了我抛弃你的前程，这样的做法很愚蠢。”
　　“愚蠢？是呵，我承认自己愚蠢，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他直白的表达感情让我手足无措，崔妍星说过要进宫的女人最先舍去的便是爱情，因为那是致命的毒药！他明亮的眸子里印着自己的身影，闪耀的让自己睁不开眼睛，我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丑陋的，在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面前，我所展现出的竟是一副世间最丑陋不堪的“容颜”。
　　“我只想单纯的带你走，带你远离这里，我从陶珮嘉那知道了你的经历，我只觉得痛心，我不能让你脱离了一个囚牢又义无反顾的奔向另一个囚牢。”
　　“知道么？这世上有三个人说要带我走，一个是我在江南时候认识的男孩儿，他是厨娘的孩子，可是他最远的距离只是那扇门前；第二个是珮嘉哥哥，他带我真正离开了江南却又把我送进了另一个牢笼；第三个就是你，你是真心带我走，可惜路程止步于十里亭。我是一个为牢笼而生的女人，我认命了。”
　　我凝眸最后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远处陶珮嘉骑在马上身后还站着几个家丁，我嫣然一笑：“楚公子说这十里亭的风景最美不过，我心下一动，便央着他带我来了。”
　　素吟从马车上下来，为我带上面纱扶着我上了车。
　　“哥哥，你成功了。”我坐在亭间的石凳上，后面的陶珮嘉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我所知道的一切他早已明白于心。
　　“楚林凡素来桀骜不驯，世间能牵绊住他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情，这可是他致命所在。”
　　“你已经用情困住了他，他现在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你成功了。”
　　“我故意把他领到后院，让他在不经意间遇见你，其实你们见面不是十次而是十五次。”
　　原来是这样，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被眼前的这个哥哥利用的淋漓尽致，我忽然觉得这样的珮嘉哥哥好陌生，一瞬间，只恍惚感到眼角的那道疤更显的他如狼如虎。
　　我冷冷的打了一个颤，我一直以为我是了解他的，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对他竟是一无所知，不免暗暗可笑自己竟这般愚蠢！
　　愚蠢？楚林凡和自己都是傻子，一个一个被他利用还装作一副享受的样子，“你就不怕我真的爱上他吗？”
　　陶珮嘉眼神冷冽的打量着我，“你不会，除了我你谁也爱不了。”他反身抱住我，可是我没有觉得一丝一毫的温度，只觉得寒冷如冰。
　　“我会学会去爱别人，但是我不会爱你。”我冷冷的挣开他的禁锢，利用我的人还妄想跟我谈论爱情？那是纯洁的连我都不能觊觎的东西。
　　“你不会爱人，你不会！”陶珮嘉声音如同狼嗥鬼叫，他一字一句的重复着，眼神带着杀意带着矛盾带着冷酷毫不留情的打在我身上，我慌忙的跑出去，可他的声音一直在我耳畔回响，你不会爱人……
　　回到房间我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扫到地，扑到在桌子上痛哭，他的话一直一直撕扯着我的心，痛彻心扉。
　　是他把我从江南里接回来，是他把我推向一个更残酷的地方，可是我不怨。
　　是他在路上给与我亲人的温暖，他利用我，我不怨。
　　但是，为什么知道事实的时候心还是会痛？他说我不会爱，我是不会，所有教我的夫子谁都没有教给我如何爱，为何爱，爱是什么。
　　我伤害了爱我的人却被我爱的人伤害，太讽刺了，太愚蠢了！
　　“小姐，别哭了，不然崔夫子该担心小姐了。”素吟把我扫落一地的东西收拾好，奉上一盏新茶，我贪婪的索取着它那渺小的温暖。
　　“素吟，待我三日后进宫你便留在这里吧。”
　　素吟慌张的跪下，声音带着颤抖的说：“小姐？你不要素吟了？”
　　不要？怎么会不要？我只是想要保住你，保住你我就能在你身上看到我以前的影子，现在的自己我觉得好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起就被这宰相府里的人同化了，以后……
　　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以后的事情太遥远了，我对她莞尔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此去是做女官，是服侍别人的丫头，我怎能还带着你？等我安顿好了我就会把你接进来，相信我！”
　　宰相和哥哥的几番周旋为自己谋得了菱莘馆首领侍奉的位置，这几日便有宫里的嬷嬷来到府中讨好谄媚的教着我宫规宫律。
　　三日后一架牛车停在宰相府门前，崔妍星搀扶着我从宰相府大门离开，回头望望门前依旧，只不过心境不一样了，哥哥和素吟出来送我，素吟哭的像个泪人，哥哥还是那样坚毅的站在那里。
　　放下车帘，崔妍星在车里与自己并坐在一处，“陶清霜和陶清岩瞧不上这样的女官职位，只等着明年初选秀开了才会进去，可叹进去若选不上了依然还是这样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牛车停了，有士兵核对了身份玉碟才让我们进去，自重华门这里踏进去便是另一番人生了，我微笑的迎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