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柳、雨与幸福的孩子 ...
-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覆盖了一片天空，笼罩了整片大地。棉如絮的液体呈断续直线下降，横杠出巨大的鸟笼。
店内的生意有所回转，或许是避雨的人多了吧。
理子捧着菜单不紧不慢地轻声招呼新进来的客人，看得在厨房与大厅之间赶得发慌又偏要维持良好礼仪的加奈恨得牙痒痒。
“为什么理子可以这么淡定啊——明明客人比之前要多——”趁着有休息空档加奈赶紧跟理子低声抱怨。
“有吗？”理子的语气不咸不淡。
有客人举手点餐。加奈的脸马上皱了起来。
“微笑、微笑！”理子对哭丧着脸的加奈好心提醒道。这个样子要被以“在客人面前永远都是观音面”为原则的店长给看见就糟糕了。金色梦乡中的魔鬼特训……咳，微笑微笑……
又有客人推门而入。理子自觉地挂着浅笑迎了上去，“欢迎光临。请问客人几位？”
语气很平静，和平时一样，应该没有表现出吃惊的神态。确认后，理子才在心底缓慢地叹了口气。
土黄色的球服。是立海大网球部的学生。
褐发少年眯着眼应答道：“一人。”理子领路，“请往这边走。”
角落处的位置较远，一旁的等身高绿色盆栽散发着奇异的清香。待少年坐下后，理子翻开菜单，“请问客人要点些什么？”
少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从网球包里掏出熟悉的袋子：“请问一下，这是贵店的东西吗？”
理子缓缓接过。“嗯，应该是的。”
“贵店在神奈川有分店吗？”
“不，并没有。”
“是吗？”少年把袋子收回网球袋中，声音低沉一如醇厚的大提琴音色，“特意从东京赶到神奈川，却只送下一袋糕点，什么也没说。这是怎么回事？”少年抬头，平静地眯起的双眼望着理子，“小姐，您觉得呢？”
理子摇了摇头，“我不大清楚客人的意思。比起这个，请问决定好……”
“我是这么想的。”少年不徐不疾地打断了理子的话语，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送糕点的人想要见某人，却因临时有事，比如说，突然丧失了见那个人的勇气，便只留下糕点匆匆离开了。但是那人似乎是希望对方能够来找自己呢，否则也不会留下表明自己工作地点的物品吧，你认为我说的对吗，这位小姐？”
问号落下的一瞬，冰蓝的利刃剜开心脏贯穿躯体。理子有些愕然地看着少年那潜于眼皮后的湛蓝眼眸，即使是带着凌厉的注视，却依旧让人醉心于这片柔曼当中。
理子微微卷起唇角，“客人到底是想说些什么呢？”
“唔，没什么，只是想来确认下自己的想法而已。”少年闭上双眸，神色平和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猫管不着白兔的事，只要白兔没有发生足以影响猫生活的状况。一份栗子蛋糕和黑咖啡，谢谢。”
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趋势。网虽细碎却依旧能伤人。
车前理子撑着伞慢慢走回家，左脚的平板鞋里似乎进水了，袜子有湿湿的感觉。
路灯散发着橘黄色的柔光，灯光在雨中被粗化了毛边变得模糊的一团。
有微弱的猫叫声传来，像婴儿降临恶劣人世时的哀鸣。
理子侧耳听听，走到一方窄巷屋檐下。纸皮箱中，双眼依旧紧闭的黄色小猫在瑟瑟发抖。
是被抛弃了的孩子。归不得失去了的家。即使能孑然生存，也只能在潮水般的黑夜里祈求着温暖。距离之间永远隔着一扇玻璃。
理子心里骤然一紧，刚想抬脚连忙离开，却察觉到什么而停了下来，在纸皮箱前蹲下，拨开了微微颤动的小猫脖子上的毛，侧过身子，让晦暗的灯光照在那挂着的塑料牌上，读认那上面的字。
幸子。
理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幸福的孩子。
也只是过去式了。所有的一切都需打上“曾几何时”的烙印，比如无忧的生活，比如沉溺的宠爱。闭着双眼似乎是在抽泣的小猫的影子里，衍生出自己浓郁缄默的双眸。
“既然都要弃置了，”理子用肩与下巴夹着伞柄，伸手捧起了纸皮箱，在再次望向小猫时眼神瞬时软了下来，“既然都要驱逐离开了，又为何不把幸福彻底解离你的身上呢？”
虚假与无心的怜悯比正大的伤害更要残忍。你体会不到。
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却意外没有人在匆忙。
走了不远，渐渐便觉得下巴与肩膀很酸软，一直侧着头感觉很辛苦。理子皱了皱眉，移步至路边，雨不算很大，收起伞跑快一点应该不会感冒。自己的身体一向好到不可爱的地步。
放下纸皮箱，理子刚要收好雨伞，却有人走过来弯腰抬起箱子，在理子反应不过来的呆滞中温柔地笑了起来，“需要帮忙吗？”
……你都抬起来了诶，还问？理子下意识地要摇头，却猛然醒悟对方现在双手都在搬着箱子，便连忙把伞移到对方头下并接过对方挂在下臂上的黑色雨伞。
对方不着痕迹地笑着退后了一小步：“搬到哪里？你家吗？”
理子愣了愣，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男子似乎理解了，温柔的笑容里有难以察觉的遗憾，“走吧。”
理子理解地也稍微往后退了退，幸亏伞直径近乎一米，够大。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不语。理子憋着个问题，却没敢问出口，淅沥的雨声逐渐填充满沉默。
有些奇妙的气氛。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昨天还有涂鸦吗？”
确信了。理子似是解了惑，道：“没有。”
“今晚下雨，应该也不会有人出来淋雨吧。”
理子余光扫过男子俊逸的侧脸，嘴上应着“大概”，心里嘀咕着“难说”。
奥野春——确信是叫这个名字。犹如樱花打旋于清明溪水上的春天一般，很贴切的名字。
果然还是很奇怪，虽然很了不起，但是为什么会从事涂鸦清理的工作呢？理子很想问，但终究是压下了好奇心。她清楚对方绝对是有故事的人。笑得温柔的人自己惹不起，况且对方只是出于帮助搬东西的女性的好心之下而已。
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柳、雨与幸福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