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樱井悠

7、相识

　　第七章相识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无梦的睡眠，醒来的时候，身体仍是在低烧，虚弱得很，四周一片模糊，岚运昏昏沉沉地认出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扭过头，便看到床前挂着欣慰笑容的俊朗面孔在自己面前晃动，晕倒之前，这张面孔是最后的记忆。
　　一见他醒来，男子似乎十分高兴，略显低沉的声音如同水波一般传到岚运耳中：“方大夫果然准，说今天醒，就今天醒。柳毅，快去请方大夫过来。”
　　“是，少爷。”
　　岚运这才发现原来门口还立了一人，此时已匆匆往外厅去了。
　　头依旧晕的厉害，眼前的物体如泡在水中一般，沉沉浮浮，本想撑起身子道谢，却发现根本无力起身，岚运只好费劲地抬起头对着那人谢道：“多谢公子相助，岚运感激不尽。请恕岚运无礼，不能起身拜谢。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男子见岚运想要挣扎着起身，忙止住他：“可别起身啊！”说着用床头的棉被替岚运垫在背后好让他倚在床头，又转身取过桌上的温水，让他喝了几口，才笑道：“彭公子好记性啊！可还记得与于某的客栈之约？”
　　岚运这才想起面前的男子不正是清晨在林间偶遇的于公子么。正想道歉，却见方大夫掀帘进来，于轩忙扶岚运躺下，让到一边。
　　“有劳于公子。”方大夫在岚运床边坐了，先谢过于轩，便开始专心查看岚运的病情，一边又有些心疼地轻责：“你这孩子，好歹自己也是颇通医道之人，怎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多亏于公子及时把你送回来，若是晕倒在雪地里再受寒，不但落下新的病根还会把你的旧伤引出来啊……”号过了脉，又看了舌苔，大夫又继续道：“还有些低烧，估计还要持续几日，这几天好好卧床休息，按时服药。”
　　岚运歉意：“真是对不住您，总是给您添麻烦……”
　　大夫深深地看岚运一眼，欲言又止，只安慰道：“不要多想，快些好起来帮我，就是不添麻烦了。你可要好好谢谢于公子，昨日送你回来，刚好牢城营叫我过去，还是他留下照顾你，今天还不放心又特地过来探望。”
　　于轩在一旁笑道：“俗话说好人做到底嘛。何况我与阿苍也算与彭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彭公子有难，在下又怎能袖手旁观？”
　　这下倒轮到大夫不解：“岚运，你与于公子相识？”
　　岚运想起自己居然忘了约定之事，红了脸不知该如何说起，于轩在一旁见了便笑着向方大夫说了清晨初遇的情形。
　　“呵呵，原来如此！”方大夫说着便起身谢过于轩主仆二人告辞到前厅招呼去了。
　　“彭公子尚未痊愈仍需静养，于某也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探望。”说着，于轩便带着柳毅与苍狼离开了医馆。

　　在屋里静养了几日，岚运的身体渐有起色，于轩仍是每天都过来探望，待的时间并不长，常常只是看看岚运情况还好，随意聊上几句，就起身告辞了。只字片语中却从未涉及于轩的来历。问起方大夫，老人回忆初见时的情景也只记得于轩含糊的提过自己是商人，岚运不禁对这个爽朗的于公子生出几分好奇来。
　　这天午后，难得露脸的太阳灿烂得很，许久不曾外出的岚运披着棉袍正想到小院中走动走动，就听见于轩在前厅与方大夫寒暄的声音。
　　刚走进后院，就看到岚运站在小屋门口。“有什么事吗？快回屋躺着，我让柳毅给你办去。”于轩向前紧走几步扶住他，便要把岚运往屋里带。
　　岚运忙止住他，“多谢于公子，已经好多了，今天难得这么好的太阳，我想到院子里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清扫过的小院，积雪都堆在墙角，软绵绵的仿佛云朵一般。岚运笑着对于轩道：“这屋顶墙角都堆了积雪，小屋就如同嵌在云中一般。”
　　于轩笑，“呵呵，那彭公子便是云中隐士了。”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样的俗人哪里做得隐士……”岚运脸上笑容落寞，盯着院中的几丛灌木有些出神。
　　“彭公子气质谈吐不凡，乃是清雅之人，怎就做不得隐士？”
　　“于公子说笑了，岚运不过刺配的罪犯而已。”说到这里笑容已从岚运面上退去，只剩下落寞。
　　“彭公子大病初愈，还是不要想这些烦心之事。于某向公子介绍一个朋友吧。”
　　“柳公子么？”
　　“非也！”于轩笑容里带了几分顽皮，“阿苍，快过来！”
　　话音刚落，一头毛茸茸的大狗就从岚运后面窜到于轩身旁，亲昵地靠在他身侧。
　　于轩大力搔搔大狗的头，介绍道：“彭公子，这是苍狼，平时我都唤他作‘阿苍’。阿苍，这是彭公子，你们见过的，有印象吧？”刚说完，那阿苍立刻会意地“咻咻”两声。
　　岚运还是头一次与这么大的狗近距离接触，有些紧张，又十分好奇，便朝试探着阿苍伸出手。“阿苍，你好。在下彭岚运。”
　　阿苍回头看了看于轩，只见于轩笑吟吟地点点头，便朝着岚运走去，轻轻嗅嗅伸出的手，一双金色的大眼睛有些戒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岚运笑着慢慢向他靠近，伸出的手转而想要摸摸阿苍的头，却被阿苍敏捷地躲开了，同时退后几步，对着岚运龇起牙来。
　　于轩忙上前蹲在阿苍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阿苍原本戒备的眼光柔和了许多，两只原本挺立着的尖耳朵伏了下去贴在头上，夹在两腿间毛茸茸的大尾巴也松懈下来，轻轻地摇晃着。于轩拍了拍阿苍的背，大狗便听话地伏在地上，一边摇晃着尾巴，一边伸出舌头轻舔于轩的手心。
　　“彭公子，过来吧，你可以摸他了。不用害怕，阿苍很听话的。”
　　闻言，岚运走到阿苍身边蹲下，先试探性地轻轻触了触阿苍，大狗果真不再躲开，便放下心来，开始抚摸阿苍宽阔而温暖的头顶。
　　“阿苍……阿苍……”岚运喃喃地唤着阿苍的名字，开始转他的耳后为他搔痒。阿苍一开始绷紧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把头偏向岚运一边配合着。
　　于轩和岚运对看一眼，笑了起来。阿苍也仿佛感受到这和谐的气氛似的轻轻舔了一下岚运的手。
　　“真了不起，阿苍从来没有跟陌生人熟悉得这么快。看起来，他很喜欢彭公子。”于轩惊喜地拍拍阿苍的背。
　　岚运也有些兴奋：“我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大的狗相处。阿苍真的很通人性，这么听主人的话……”
　　于轩笑着作了个停止的手势打断了岚运的话，“呵呵，彭公子刚才的话犯了两个错误。首先，阿苍并不是狗，而是一头狼。其次，阿苍与我并非主仆，而是朋友。”
　　话音刚落，岚运原本轻轻摩挲在阿苍耳后的手倏地收了回去，惊奇地看着于轩：“原……原来阿苍竟是一头狼？”
　　于轩被岚运的动作逗乐了，大笑起来：“哈哈哈，识得庐山真面目以后反倒不敢碰了？狼又如何？狗又如何？知道之前他不伤你，知道以后他莫非就会咬你不成？”
　　岚运被他说得也笑了起来：“呵呵，于公子说的是。完全是自己的心在作祟啊……”
　　于轩一听，立刻趁热打铁：“正是如此，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彭公子又何必介意着自己过去的身分呢？关键还是现在过得舒心最重要啊……”
　　岚运抬起头注视着面前俊朗的青年，原来兜了这么大个圈，他完全是在想着怎么安慰自己么？
　　于轩见岚运似乎呆住了，搓了搓手，把蹲在地上的岚运拉起来，“虽是出了太阳，外面还是太冷，待久了不好，快进屋吧……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方才于公子提到这阿苍是您的朋友？不知此话怎讲……？”被于轩拉着进了屋在床边坐下，岚运接着问道。
　　“呵呵，这就说来话长了，于某今日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明天过来向彭公子细细道来如何？”
　　“那于公子快请。您实在不必每天过来探望，岚运十分过意不去，不知如何答谢……”
　　“呵呵，过来看看完全出于自愿，彭公子不必挂怀。于某先告辞了。”

　　隔日，于轩果然来向岚运说起阿苍的来历。
　　“最初遇到的实际上是阿苍的母亲，父亲与我在狩猎途中救下了一头受伤的母狼，为她治伤后，她立刻便往自己的窝里赶，我们想这一定是一头带了幼崽的狼，于是便悄悄地跟在后面，果然见那母狼绕了几个圈以后，确定身后无人追随，才跑进了自己真正的狼窝。我一直想养一只狼崽，确定了狼窝以后，第二天我便想趁着母狼出窝觅食的空档，带走一头狼崽，可哪里知道到了那里才发现，狼窝受到了豺狗的攻击，也许是母狼的伤口散发出的血腥味引来了附近的豺狗，狼窝前面只剩下血迹，连母狼的尸体都不知所踪，一看窝里，半只狼崽都没有。我灰心极了，好不容易找到了狼窝，却被豺狗抢了先。可没想到我沿着血迹走了一段路，却在一个不起眼的土洞外面听到了狼崽的哭声，我一看，果真有一只狼崽，想是母狼拼了命救下的。这便是现在的阿苍了。”
　　“那于公子算是这母子俩的救命恩人了？”
　　“呵呵，我的这条命却被阿苍救过几次。阿苍被我带回家中，自小便在我身边长大，与我感情深厚。他长大以后，我便时常带他外出打猎，有几次在草原上遇险，都多亏了阿苍。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狼嘴之下了。”说到这里，于轩搂过阿苍的大脑袋用力抚摸着，阿苍也顺势靠在于轩的怀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原来是这样。真要对阿苍刮目相看了。如此说来，于公子的家也靠近这边境？”
　　“不瞒彭公子，于某并非清泰人士，而是来自天祈。因生性喜欢四处游览，这次见家中商队与清泰有交易，便尾随至此，学习经验是假，游山玩水是真啊……呵呵……”
　　“原来于公子来自天祈……”岚运眼中闪过一丝波澜，随即便恢复正常，“那于公子一直停留在此岂不是误了商队的行程？”
　　“不妨事，商队自有主事打理，他们早就往前走了，这不，只留了个柳毅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