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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苦役 ...

  •   第二章 苦役

      第四天清晨,岚运在阴暗的牢房中醒来。同房的其他犯人仍在沉睡,精通医术的他,敏感的意识到自己身体的情况,肋骨断了两根,腿骨骨折,身上大大小小的皮肉伤以及骨伤已被简单地处理包扎过。
      岚运静静地躺着,断骨恢复的日子里,除了轻微的翻身,他只能这样静静的等待。
      阳光透过牢房土墙上的小窗射进来,光线中,细小的尘埃飞舞着,聚集成一束,岚运看着昏暗中唯一的光明,幻想自己就是那尘埃中的一粒,能够随风飘荡着,回到梦中的故乡。
      “你醒了?”角落里的一个大汉声音闷闷地,还带着惺忪的睡意。
      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淹没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岚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嗓子疼得厉害,想是发炎了。
      大汉站起身,向岚运走过来,一脸正气棱角分明,是岚运没有见过的面孔。
      “亏你还是京城来的,这么弱的身体,也不知道孝敬,算你命大,他们没打死你。”魁梧的大汉,却很滑稽地长了一对老鼠眼,小小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黑色的光芒。
      岚运虚弱地笑了笑,被解到那天,他被高烧烧得昏昏沉沉,朦胧中只听到一群人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却不真切。再说昔日在黎京,他彭家家势显赫,又怎会知道这牢狱中的种种“诀窍”。
      大汉见他不答,便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我叫古浩。”说完,便不再吭声,坐在岚运身边,闭上眼睛,似是又睡了过去。

      不久,牢中的大夫来看岚运的伤势,古浩睁开眼睛,也不说话,静静坐在一旁盯着老大夫的一举一动。
      岚运说不出话,就伸出手想要过大夫的笔墨给自己开张方子,哪里知道,指尖刚刚触到坚硬的笔杆,被拶子几乎夹断的手指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老大夫连忙止住了他的动作:“你的手还没有好,不能随便动啊……”
      岚运只好哑着嗓子努力发出声音:“谢……谢谢……”
      老大夫笑了笑,很慈祥:“不用谢,好好休息吧。”说完便开始为岚运身上的伤处换药,古浩坐起来,默默地帮着老大夫上药,包扎,动作轻柔准确,岚运看出此人并非泛泛之辈。
      一切处置妥当,老大夫留下几粒药丸便离开了,周围的犯人想过来问问情况,却被古浩杀人似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挤在牢房的另一个角落窃窃私语。

      古浩看着昏睡中的岚运,眉头紧蹙,额角冷汗涔涔,想是又陷入了什么梦魇。
      自从见到他,昏迷中,熟睡中,那紧锁的眉头,便成了一种标志。
      梦中到底是什么让岚运如此痛苦,古浩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

      宣畅离开梁州的时候,匆匆地见了岚运一面。
      那个时候,岚运身上的棒伤刚养好,又领了记下的二十杀威棒,被分配到修筑梁州城墙的工地上做苦力。
      虽然知道岚运只要能熬过这做苦力的半年之期便可以得到喘息之机,然而当看到岚运摇摇欲坠的身体缓慢地移动在烈日下,不时还要挨上监工的几鞭时,宣畅原本没有表情的面容顿时冷了几分。
      “不是已经关照过狱卒打的时候下手轻些了么?”
      “回四殿下,彭公子能够出工就说明狱卒那边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只怕还是要躺上一段时间。”时雨在一旁小心回道。
      正说着,又见岚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亏及时地被古浩扶住,但码在担子的石块却摔了一地,一旁的监工见了气急败坏的冲过去,嘴里骂着举起鞭子就抽下去,原本已经渗出丝丝血迹囚衣上立时又多了一道血痕。待要抽第二鞭,第三鞭时,那落下的鞭子却并没有落在岚运的身上,面前突然被一道阴影遮住,抬头一看果然是古浩瞪着眼睛抓住了监工的鞭子。
      “干你什么事?还不快去做自己的事!告诉你,少管闲事!”
      “监工大哥,这人身体虚弱,若再抽下去,只怕会误了今天的工,还请大哥看在小弟的薄面上放他一马。”一边说着,古浩便起身在监工的手里塞了几粒碎银角,“还请大哥以后多多照顾着。”监工得了银子立刻换了嘴脸,啐了一口:“哼!算你识相!以后小心点儿!”说罢昂首离开。
      可怜古浩比那猥琐的监工足足高出两个头还多,却要低声下气地称他大哥,不苟言笑的刚毅面容上费力地挤出笑容,小心赔不是的样子逗乐了一旁的宣畅一行。
      慢慢踱到岚运身边,看着昔日单薄的双肩生生被硬邦邦的扁担磨破而印出血迹,宣畅不禁在心里轻叹一声,曾经是多么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如今却要受此苦楚……
      一直跪在地上搅拌泥水沙浆,炙热的阳光烤得岚运有些眩晕,尚未长好的肋骨腿骨都在隐隐作痛,若不是古浩替自己担待了大部分的活计,这断骨只怕会落下终身的痼疾。
      眼前突然多出一双朴素的千层底缎面布鞋,岚运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愣住了……
      是你么?
      你来了……
      宣畅注视着岚运的眼神从茫然,到喜悦,自然明白他定是把自己看作三哥了。
      阳光下的宣畅,一袭白绸长衫,如玉的面上一双幽深的黑色瞳仁冷冷地俯视跪在脚边的人,如同一个神祗。
      两道目光,一冷,一暖,匆匆交会,岚运瞬间认出了面前的男子。
      “犯臣彭岚运叩见四殿下。”岚运怅然低下头去,行了大礼。
      宣畅依旧神情淡漠,淡淡应了一声,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留得青山在,沉冤自有昭雪的一天。”便离开了工地。
      背后隐隐传来岚运拜别的声音:“多谢四殿下,岚运感激不尽。”

      傍晚时分,白日里燥热的空气中终于出现丝丝凉意,不似南方潮湿暧昧的气候,黄沙弥漫的梁州城昼夜温差极大。
      日间顶着高温的太阳劳作,夜里则缩在单薄的破絮被里冻到天明,是不可能指望着有水洗澡的,上百号人,带着一身臭汗,挤在长长的大通铺上睡觉,房间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是夜,岚运蜷缩在靠墙的位置,身上千疮百孔的单被根本抵挡不住夜间的寒意。身上粘腻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汗渍浸着背上的鞭伤阵阵刺痛更是使他无法入眠。
      悄悄起身来到工棚外面,夜风袭袭却带不走满身的疲惫,月华带着大漠特有的寒气冷冷地洒在四周,岚运不禁裹紧身上单薄的囚衣,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污脏,向来爱洁的他几乎能闻到身上发出的酸臭味道,厌恶地皱皱眉,心里轻叹一声,这附近若是能有水流该有多好……
      可这是梁州,除了茫茫荒漠,这里什么也没有……
      岚运靠墙缓缓坐下,仰头看着满天碎钻般的星斗怔怔出神,思绪飘回美好的往昔岁月。
      那时,清澈的黎江中留下过他们欢乐的笑声……
      “哈哈哈……原来你是个旱鸭子……有本事来抓我呀……”没想到事事要强,生长在水乡的晟竟然不会游泳,岚运一到水边便纵身畅游起来,不时顽皮地带起大团的水花,溅得只是站在浅滩的晟满身是水。
      “哼!我就不信你不上岸来……”宣晟不甘心地瞪视着水中人鱼般灵活的身影,愤愤然道。
      可真到岚运戏够了水,湿淋淋地上岸时,等待他的却是宠溺般地轻责:“明明自己的身体不好,还在水中待那么久,我都想叫侍卫们拉你上来了。还不快把水擦干!”
      接过萧煜奉上的布巾,细细为面前湿润的乌发拭去水分。
      开心的任侍卫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再由晟轻轻擦干头发,也许从那个时候,深埋于心底的那颗种子便开始一点点发芽成长了吧……
      “早点安歇吧。明天还要做工。夜里寒意正浓,对你的伤也不好。”古浩轻声唤回陷落记忆的岚运。
      “抱歉,让古先生费心了。”
      岚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静静躺回靠墙的铺位。
      过去的一切已是烟云,眼前的种种仍需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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