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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土匪 ...

  •   阿奴蒙着眼坐在马车里,只知道吃了一顿饭,就下了马车开始爬山。山路陡峭,蒙眼的布条解了,山路蜿蜒,满眼都是参天的树木,根本没什么可分辨的事物。爬了半晌,眼前竟然出现了平地,还有房屋田地,天色尚早,劳作的人看见土匪纷纷把头低下,不敢多看,少顷看到一处三间联造的大木屋,中间挂着块木板,像模像样地刻着青山寨三个大字。
      阿奴被押进一处颇大的木屋里头,一堆女孩子看见有人进来,都缩到角落,目光惊疑不定。
      那群女孩年纪大约从五六岁到十来岁,小的被大的护在里面,大的看到土匪关了个小男孩就出去了,都松了口气。
      阿奴寻了个角落,收拾了些稻草,就打算补个觉。那些女孩子见他不哭不闹,还自在得跟在家里一样,不由担心是土匪派来监视的人,相互不停商议,最终派了个最小的去探探底。
      小女孩的羊角辫松了一只,半垮着,乱毛四处支棱,她挪到阿奴边上轻轻推了推,问:“小哥哥,你是哪里绑来的?”
      阿奴没有动弹,说:“不知道,我被一个叫花婆的人半道拐了,他们劫了花婆,就把我带来了。”
      小女孩显然没听懂,回头求助,那些女孩子们接着窃窃私语一番,就有个大点的女孩子壮着胆子问:“你不害怕吗?”
      阿奴睁开眼,说:“不害怕,我跟他们说我能读会写,请他们把我卖个好点的价钱。”
      女孩们震惊了,最大的孩子鼓起勇气,磕磕绊绊地说:“你不知道,他们都是把人卖窑……窑子去的,男孩子也要卖到……相……相公馆的。”
      “那是什么地方?”阿奴坐起来,十分好学。
      那些女孩一个个涨红了脸,好不容易解释清楚,阿奴明白了,说:“我知道了,原来是青楼。可是,那里有吃有穿,不是也挺好的?”
      在女孩们看来,这个男孩子真是一派天真,保不齐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又听他说是听老爷们说的,不禁更觉悲凉,她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清楚,卖到那些地方是很不好的事情。
      “你想不想逃出去?”
      在阿奴的观念里,有吃有喝大过天,不过是换了种方式伺候人,跟做小厮做家仆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他记挂父亲,否则他多留几日也觉得无妨。
      见阿奴点头,女孩们就放了一半的心,就叫他安稳待着,过几日自有分晓。
      第二天一早,门上锁链开了,阿奴被带出去“验货”。一个削尖脸的人拉过阿奴掰开嘴巴看牙齿,确认了四肢完好,又叫他把衣服脱了,看了一圈,满意地说:“还可以。”那个“二哥”就说:“这小子,还识字,跟着少爷读书的。”尖脸坐下喝了口茶,说:“不错,说不准还能红。不过二哥,这两天山路可不好走,那明摆着就是冲咱们寨子来的,人我看过了,你得等我的信。”
      那二哥也不避讳阿奴,沉着脸说:“这不必你说,只一件,这小子等不得,你今日就带走吧。”
      尖脸暂且叫人带阿奴下去,才问:“论说读过书的,也有这样的小子丫头,这小子有什么不一样?”
      二哥就将怎么绑走他的前前后后一说,尖脸也奇了:“莫不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那倒不是,只是这小子放寨子里,我总觉得不踏实,大哥也是这么说的,说临什么什么不惧,是个大将军的材料。这种人很容易飞黄腾达,不能惹。”
      尖脸笑了笑:“那怕什么,把他卖到最黑的窑子去,任他是个大将军,还怕他长出翅膀飞了?”
      二哥想来想去,道:“那地方卖不出高价。”
      “嗨,二哥,你多心了,我看呐,这孩子就是没心没肺,他就是飞黄腾达了,也报复不到咱头上。”
      “那你看着办吧,不过今天必须把人带走。”
      尖脸放下茶杯就站起来了:“二哥,不是小弟不办事,山下扎满了营帐,全是兵,来来去去的一个个盘问,问的就是青山寨,尤其查带小孩的。我也是跟村里沾亲带故才混过来的,你这不是叫我送上门么!”
      正说着,门外匆匆进来一个大汉,两人站起来口称大哥,大哥说:“最近叫兄弟们都待寨子里,没什么事就别出去了,那帮官兵查得严,交货的时间要延后。”
      尖脸便起身告辞,二当家说:“最近要派人出去采买,麻脸不能去了,他容易被认出来,我打算叫兔子去,只有他脸生。”
      “不行,兔子看货,叫铁柱。今天真是倒了霉,官府那有大半个寨子里的人像,邪了门。”
      二当家立刻说:“定是那几个种地的不老实,待我去杀几个。”
      “不忙,你去把他们老子娘都接到寨子里,让他们这几日都住山上,所有关口都锁死,不许进出。”
      外头动静不小,人来人往的,阿奴注意到那堆女孩子从深夜开始就在谋划什么,不多时竟然见门外火光四起,有人喊着抓到了一个逃走的丫头,不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七八个大汉把他们推到空地上,叫他们看着。空地四周围满了寨子里的土匪,还有村里面掳来的庄稼汉,乌压压的人头,没有一点声音。
      年纪最大的女孩子跪在中间,手脚都捆结实了,土匪说:“都看好了,这丫头今天想逃跑,还放火烧了粮仓,好在粮仓提前清空了,不然寨子里所有人都得挨饿,按寨子的规矩,判这丫头死罪!都给我记住了!再有逃跑的,就是这个下场!”随后手起刀落,女孩的双眼尚且未及闭上,滚到阿奴脚下。
      那些女孩差点晕厥,土匪冲着阿奴喊道:“喂,小子,把头拿过来。”
      阿奴看着那双眼睛,伸手轻轻合上,捧起来,慢慢走过去。那土匪竟一时愣住了,仔细研究了阿奴的神色,才接过去,叫人挂在旗杆上,对阿奴说:“小子,有胆色,你说,我判得对不对?”
      阿奴缓慢地点头。土匪挥手再带上一人,是个中年女人,头发已有白色,表情麻木,一直盯着地上的女孩。
      “这是厨房的阿孙婶,在寨子里十年,今天,为了帮那丫头逃跑,下药蒙了十几个兄弟,按寨规,当斩!”
      只见人群中有几个女人转过了脸,土匪接着说:“但是,她在寨子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小子,你过来。”
      土匪在阿奴手里塞了把匕首,告诉他:“你去,扎满十刀,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他把阿奴推向女人。
      阿奴握着刀,他的手上还能感受到那个女孩柔软的脸蛋,脚上不知为何是温热的,匕首有点沉,带着浓重的腥味,和毛笔的手感一点都不一样。他走到女人跟前,视线有点高,就蹲了下来。
      女人没有看他,闭上了眼睛。
      土匪上前,握住阿奴的手,说:“小子,没捅过人吧,没事,哥教你。”他攥紧阿奴的手,阿奴感到自己的手穿过层层阻力,突然想起了母亲。
      四岁的时候,他坐在案前,母亲握着他的手,在纸上画了一个点。“笔画都是从点开始的,任何字,都从这个点顺延。”她拖长了一条线,指着那个字告诉他:“这是横,横有另一个点,横是最短的字。这是竖。”她往下拖,“竖没有点,因此无穷无尽,为了收束,你就得加一个勾。”临终前,她说,自己的人生,终于有了收尾。而那双手,从四岁那天起,再也没有握住过他的手。“写得真丑,自己接着写吧。”她说。
      土匪放开了手,说:“有一就有二,你自己来。”
      阿奴没有动,土匪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你不动,那就只能我动了。”刀很冰,阿奴背上掠过一阵寒气,他送出了匕首,女人的麻布衣服破了,匕首只没了一个尖头,土匪推他的胳膊,指着完全陷进去的刀锋,告诉他要按这个水准。
      阿奴看着自己送出了九回匕首,然后土匪放过了他,叫人把女人捆到柱子上,拍拍阿奴的肩,说:“好小子,有前途,让他洗洗,给他东西吃。”
      阿奴低下头,看见一片红色,觉得太多了,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红,他有点不舒服,但是也仅仅是不舒服,他浑浑噩噩填饱了肚子回到牢房,那些女孩们冲上来打他,说他杀了那么好的孙婶,他说:“不是我,也会是你们。”女孩们愣住了,哭成一团,再也没人找他说话。
      第二天,阿奴被放了出来,二当家指明让他跟着去清点粮仓记账,他看见柱子上也是一片红,但是人不见了,路过旗杆的时候,他想起来鞋子为什么也是热的,因为旗杆下面也有一滩红色。他觉得鞋子里面有点难受。
      阿奴的字写得着实不错,大当家弃了师爷的鬼画符,让他跟着去采办,临去前叮嘱道:“你杀了人,就算咱们青山寨的人了,十岁的土匪也是土匪,官兵见了土匪,一向不留活口,你自己当心。”
      阿奴听了,就说:“我想换一双鞋子。”大当家的很赏识,不仅给了他鞋子,还给了他一身新衣服,还是从仓库里面翻出来的孩子的丝绸衣服。阿奴道了谢,说自己想买点纸笔,还要买本书,常常练习,还能教大家认字。大当家统统应允,说要多买一些,以后让阿奴教寨子里的兄弟认字,叫同行的铁柱记下。
      铁柱自称是他的叔叔,两人赶着驴车,对官兵说老人家过寿,采办东西。官兵一一对应,一旁还有村里的人认脸,村里人不认得阿奴,只听说那老人家是有个在外头的孙子,趁着过寿赶回来的。两人顺利过关,铁柱还称赞阿奴应对得当,嘱咐采买的时候要帮他看着点斤两。
      稻米用斗量,写着十文钱一斗,报成十五钱一斗,阿奴拿着炭笔在一旁先看了,报给铁柱,店家知道人家认字,也不敢再糊弄。买了一样,记下数量和价钱,回去要交给师爷核对,阿奴拿着采买单子,跟着铁柱一样一样置办齐全了,钱花得比以往少,铁柱很是欣赏阿奴,待要买纸笔,阿奴找了间临街的大书铺,在显眼的地方和老板说话,铁柱牵着驴车在门口瞧着。
      阿奴挑了最便宜的毛边纸,报了一堆书名,还有一应笔墨砚台,因买得多,店前没有多的,要去后院取货,阿奴便说要跟着老板去,还特意和铁柱商议。阿奴说未免弄错,要跟去看看,用时不多,铁柱犹豫一瞬,叫阿奴还是在店前呆着,他去帮着搬,搬过来阿奴再清点。
      铁柱进去帮忙,阿奴便当着铁柱和老板的面写书单,与老板说他还要拿着书单回去报备的,让老板留好别扔,抄一份回来,老板看了眼书单,便说有几种书不好找,叫铁柱先搬了几摞,还给阿奴送了一张好宣纸,叫阿奴试试笔,阿奴便依言坐下写,与铁柱说写的诗词和以前学过的散文游记,一边写,一边念。待阿奴写完了,老板耽搁了一些功夫才将书搬出来,两人这才收拾准备回去。
      等二人走远了,老板立刻吩咐隔壁的伙计帮着看店,拿着阿奴给的书单和写了游记的纸跑去官府。知县一看,那书单里头的几个字连起来,是“我见落草窝,可写布防”这八个字,那篇游记就是青山寨的大致位置,人数,以及他们采办时进出的关口等等。知县大赞,又忙问老板:“他说书单要拿回去报备,你给的是什么?”老板忙道:“老爷放心,我给的全是启蒙用的,又重写了份书单,临走才还给他们的,那土匪没细看,也没起疑。”知县立刻吩咐人通知大营,着手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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