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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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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醉花荫的曹钦全没了适才的潇洒模样,一双桃花目低敛着,似乎颇为受挫。
玉流萤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兄台莫急,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哼,今日碰到的是个蒲公英。"曹钦回身不甘心地看了醉花荫一眼,"不按常理行事,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飞。"
一旁幸灾乐祸的玉流萤抿唇忍笑频频点头,曹钦用折扇敲打着额际,似是在想其他对策,良久还是看向了身旁的小师妹:"你的鬼点子向来多,有没有情场兵法、或者收服芳心三十六计?"
玉流萤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闻言将双手负在身后,想要增加些气势:"你先告诉我,这位白姑娘,与出对联的菊薇姑娘是什么关系?"
"只知道她们是分散多年的姐妹,至于菊薇为何对这个妹妹闭门不见,还真是无人知晓。"曹钦眉毛一攒,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脚下也不闲着,绕着玉流萤踱步。
"有何办法?"曹钦问。
"有何好处?"玉流萤反问。
曹钦闻言豪爽的笑了几声,道:"说吧。"
"昨日在琳琅轩看中一只玉石把件,可惜我平日里为人算卦的钱只够交个订金。"玉流萤一指醉花荫不远处的琳琅轩,曹钦顺势看过去,眼神在站在门口挑选首饰的女子身上转了个来回,回眸笑道:"人家姑娘都买手镯玉钗,你倒好--"说到这里眼珠一转,忽然醒悟般挑眉道,"你这不是给自己买的?"
玉流萤斜睨他一眼,将眼神移到了别处。
曹钦夸张地长叹一声,却又不再提把件的事,只走到玉流萤身前,学着她昨日的语气:"你先帮我想出办法,我才帮你解决你的风流事。"
这句"风流事"听到玉流萤耳朵里恁地不是滋味,却也不好发作,莞尔笑道:"那你就按三十六里面的来……"她回身看向醉花荫,"擒贼擒王。"
听到这里曹钦向后缩了缩,抓紧他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襟道:"你是让我对里面的鸨母用美人计?"
玉流萤笑瞪他一眼,接口道:"在莫赌坊被白姑娘偷了钱袋那回,你与她交过手,她的武艺如何?"
"不过是根基不实的花拳绣腿。"曹钦摊开折扇,自认他的功夫比那个女子好上许多。
玉流萤"啧啧"两声,调头要走。曹钦只好接着说:"只是她身轻如燕,用来逃跑的轻功倒是练得不错。"
"照这么说,这个白姑娘想进到菊薇姑娘的房间,无论是上房揭瓦还是跳楼钻窗,都极其容易。而她却遵循着菊薇定下的规矩,在青楼里流连多日也见不到菊薇一面。再看她这个姐姐刚才的表现,且不说她想不想见白姑娘,我看她根本连姐妹关系都不愿承认。"眸光流转,玉流萤下了结论,"白姑娘应是敬重……或者说很怕这个姐姐,所以才不敢乱来。"
"你的意思是先从菊薇下手,摸清她们的关系,之后当个和事佬,自然就有机会接近白三姑娘了……"
"孺子可教也。"玉流萤抬手打断他的话,以防听到更龌龊的内容。
二人一路谈笑打闹回了兰草堂,却见医馆前停了一顶软轿,正与师妹说笑的曹钦笑容一滞,抬轿的几个下人看见二人,恭恭敬敬地向曹钦行礼道:"参见少爷!"
曹钦听后勾起一边唇角眯了眯眸,片刻前的恣肆放纵全然不复存在,玉流萤感觉他周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寒气,在心中幽幽一叹,果然还是来了。
"丞相大人已在医馆中等候多时。"一个下人见曹钦不语,抱拳又补了一句。
曹钦哼了一声,掀袍迈上台阶,大步流星地朝里走去,玉流萤在他身后几乎小跑起来,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担忧。
同样是旧友重聚,玉竹斩对待曹丞相的冷淡态度与一日前同孙安山的有说有笑相去甚远,玉流萤二人走进大厅时,师父与师母并肩坐在下首,没有只言片语,更别提平日待客的热情周到。
师母早在二人踏进内院时就听到了动静,见曹钦先走进大厅,拧眉向他摇了摇头。曹钦见状垂眸敛去了森森寒意,却仍是紧绷着一张俊脸,丝毫笑意也无。
玉竹斩双目半合,老神在在地摇着葵扇。听到玉流萤行礼问安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向了抄手而立的曹钦。
"起来吧。"坐在上座的华衣老人哑声回应,玉流萤起身朝他看去。虽知当朝丞相是曹钦的亲生父亲,但十几年来曹钦的吃穿用度都是由下人送往兰草堂,曹相从未在兰草堂露过面,这是玉流萤第一次见到传闻中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曹钦的父亲,卓玧的敌人。
曹丞相辅佐晋辰两代君王,民间对他的传闻无非是两种,一种是他对晋辰鞠躬尽瘁一片丹心,另一种是他功高震主只手遮天,顺德帝对他很是忌惮。根据这两种说法,玉流萤一直认为曹丞相该是浓眉大眼国字脸,八字胡子大腹便便。今日一见,却与她所想大不相同。
稳居上座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年过六旬,高颧骨厚嘴唇,面色苍白。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双目却露着精光,眼神犀利。
"钦儿,你去哪了?"曹丞相说起话来缓慢嘶哑,气息不稳。
曹钦一字一顿,高声说道:"醉花荫。"说完这三字,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怕曹丞相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似的,又加上一句,"就是京城最大的妓馆,那里面的姑娘漂亮极了,声娇腰软,个顶个的……"
"行了。"曹相出声打断,却未动怒,只是看向了玉竹斩,叹气道:"当年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你又将我的小儿子……教成这幅样子。晋辰是世卿官制,你教我……如何放心把丞相之位交给他?"
这段话断断续续说了良久,玉流萤看他的气色,显然是宿疾在身。
"那毁人的地方,不去也罢。"玉竹斩语气冷淡,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曹相顿了半晌,叹气道:"老芋……玉大夫,你还在怪我啊。"
玉竹斩兀自摇着葵扇,看也不看他一眼,曹相不再与他多说,看向曹钦道:"把我的令牌拿来吧。窃取令牌本应治罪,这次……且饶你一遭,下不为例。"
话音才落,墨玉令牌在曹钦的掌风下迅速飞向曹相身侧的矮案,摇晃几下,叮地一声落到案上。
"不送!"曹钦侧身拂袖,堂而皇之地下了逐客令,曹相收起令牌,扶着木椅站起身来,腰背佝偻脚步极缓,玉流萤见师父师母谁都没有要留客或是相送的意思,不由在心里猜想这个曹丞相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候在厅外的小厮伸手搀扶着步履蹒跚的曹相一路走出医馆,待他坐上软轿,也未有一人出门相送,曹相放下轿帘,直起身来哼了一声,舒舒服服地靠在软轿里,命外面的轿夫启轿回府,声音沉稳有力。
兰草堂大厅内的玉竹斩长叹一声,悠然自得的表情渐渐敛去,侧头看向站在大厅中央的曹钦与玉流萤,或许从两个孩子踏入兰草堂的那一天起,便注定了他们会……。玉竹斩收回目光合住双眼,笑自己想逆天行事,却偏偏被天所误,做了今生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玉流萤看了看身旁面色凝重的师兄,自己也没来由地忐忑起来,一直不愿意去细思的事情被放上了台面,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她的心神。
"行了行了。"师母开口打破了沉默,朝着玉竹斩嗔怪道,"你一个老的,带着两个小的……一脸高深得好似能洞察世事。这外面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观里的道士带着童子童女。"
玉竹斩听罢摇着葵扇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呀你,真是为老不尊。"
旁边的妇人一听啐道:"我余容人如其名,四十年前可是中街一只花,搁到现在也是‘英雄宝刀未老,老娘风韵犹存’,是不是啊,小萤小钦?"
玉流萤与曹钦相视一笑,后者折扇一打朗声道:"这是真的,前两天师母去称猪肉,胡屠夫那秤杆高高的,多给了不少呢。"
"夏肉易腐,与其臭在家里,还不如做个人情。"玉竹斩嘬了口茶,不但不捧场,还拆起了台,"说不定给你的就是腐肉。"
师母瞪他一眼,拿起备给曹丞相的茶碗朝外走去,走到门廊将水一泼,扬声道:"今晚吃火踵神仙鸭。"
余容的厨艺极好,这是连喜欢较真的玉竹斩也不得不承认的,一听这话,师徒三人顿时心猿意马起来,门外的妇人回眸一笑,当真是美人未老:"姓玉的老头儿就不要吃了,说不定给你的是腐肉。"
玉竹斩用葵扇拍了拍脑门,懊恼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后悔有妻呀。"
曹钦一听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
"小钦也不要吃了。"扔下这句话,师母余容又是一笑,缓缓迈步朝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