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然一笑》寂寞尘烟

7、两天一夜

　　幽然的琴声转为凄婉，“苏彬，到比你可爱多了，至少，他还有人性，不是吗？伪君子，比起真小人，更加龌龊，是吗？冯掌门？”苍白无血色的唇，说出最肮脏的内幕。
　　“妖女，你胡说！”冯去水直向幽然刺来，她动都不动，琴声不绝于耳。
　　“住手，休得对我家小姐无礼！”浅衣跃然而出，拦下此剑。
　　“哼，胡说？我望月庄的消息，谁人质疑？”从没有怀疑过楚家的情报，没有。
　　“那么，真是冯去水杀了张掌门和大师兄喽，望月庄从没有假消息，冯去水，你居然是这种人，我们要为掌门和大师兄报仇！”幽然区区几句话，就使得青峒派自相残杀。冯去水为了保命，不得不杀了一个又一个的青峒派弟子。却激起更深的恨，他，已无力。
　　“嘣”的一声，高亢的琴声戛然而止，琴已冷，弦已断。幽然只是轻轻捋捋白衣，站了起来。那么优雅，那么决然。
　　“小姐，接剑！”一个旋身，冰凝剑在手。
　　已浑身是伤，跌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冯去水看见一双素鞋停在眼前，抬起头来，迎着月光，他看见幽然森冷的脸。她的眼中，流露血一般的光芒。那样的如流水一般倾泻的光，却是杀意。幽然看冯去水的眼神，是在看一个死人，在她眼中，冯去水已是死人。
　　“哈哈哈……妖女，我今命绝于此啊！哈哈哈……”寒光一闪，剑，冰凝剑。冯去水凸出两个眼珠，脸上肌肉扭曲，猝然倒地，气绝。这是幽然第一次杀人，她的手上，已沾上鲜血。
　　“自寻死路！”擦拭剑上鲜血，幽然冷笑。不再理身后的斯杀声，她要做的，已经做完，她已经累了，要走了。
　　乱成一团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幽然的离去，浅衣没有，她看见的，是叶双，花茗寒没有，他在全力与苏彬拆招，但，有一条黑影，随着幽然的离去，也悄然离开。
　　月下的白影，孱弱而又孤寂，幽然缓缓的走着，她不死，既然答应他，就要活着，哪怕再痛，再苦，都要好好的活，失神的幽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她不远处相随，现在的她只想离开那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地方。太多的血与泪，太多的死亡，让她疲惫。
　　“啊~~~~~~”暗夜中看不清前方，一个失足，幽然落入万丈深渊。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护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免受树枝，尖石的肆虐，是谁？还有谁？就这样，两个人向深处坠下，坠下……
　　缓缓睁开眼，耀眼的阳光又使幽然眯起了眼，她，没死？谁，是谁，救她一命？脚踝传来阵阵刺痛，想是受伤了，微微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容颜，虽然满脸泥土，多处划伤，却丝毫不减他的美。夺命剑，陆翔，怎么会是他？侧起身，幽然检查他的伤，血肉模糊，很严重的样子，幽然不禁皱起眉，这人，真是！幽然看了看四周，悬崖峭壁，身下是烂泥堆，环境真是糟糕的可以。
　　站起身子，幽然看见袜上干涸的血渍，摇摇头，一跛一跛的向前走去。半个时辰后，幽然回来，艰难的扶起陆翔，走向她发现的一个山洞。
　　进了山洞，幽然打燃火折子，找了块较干净的地方扶陆翔坐下，又看了看陆翔的伤势，幽然叹口气，又走了出去。等她在回来时，手上多了干柴，鲜果，和清水，幸好附近有一条清泉，让他们不致渴死在这里。
　　撕开陆翔的衣服，幽然拿出金创药，为陆翔清理伤口，还好他的轻功不错，救了自己和她一命，身上多是被树枝和尖石弄的划伤，只有小腿伤的严重，伤口较深，失血过多，使他还昏迷，反观幽然，因为有陆翔护着，除了脚踝，并不大碍。他，为什么要救她呢？她，还不起啊。
　　“唉……”点燃火堆，幽然看看自己白衣褴褛，陆翔黑衣破烂，狼狈不堪，忍不住对着火堆叹气。
　　“为什么叹气呢？”转过头，看见陆翔幽幽深深的眼望着自己。
　　“为什么救我？”幽然不答反问。
　　“我一直跟着你，不管怎样，我却是不能不救你啊。”陆翔微微笑了。
　　“你知道的，我无力偿还啊。”幽然苦笑。
　　“救你，是我的心告诉我的，因为喜欢，所以救你，自愿，为何要还？我只知道，若没有救你，若你死了，我的心也死了。”陆翔摇头。
　　“为什么要喜欢我呢？喜欢我，你不认为是痛苦的事吗？”
　　“喜欢就是喜欢，何来理由？也许在你为我挡箭的一刹那，也许在你笑我第二性格的一瞬，也许是你叫我可爱的翔翔的时候，喜欢上你，是一件快乐的事，为什么痛苦？”陆翔温柔的说。
　　“可我的心里只有苏逸，你都看到了。”幽然惨淡的说。
　　“那又怎样？喜欢你，并不要求你也必须喜欢我，不会因你喜欢谁而改变，喜欢，并不要占有，我只求你快乐，我知道，苏逸的死，带走了你的心，我并不要求你的心活过来，但只愿我，寒，甚至是苏彬的爱，能为你重新塑造一颗快乐的心，你，懂吗？”陆翔走到幽然身旁，撕下他的衣角，轻柔的为幽然处理伤口，“为什么不包扎？”
　　“你比较严重，”幽然一笑，眼中闪过感动，“我楚幽然何德何能，竟拥有你们的爱？我并不美丽。”
　　“论美丽，你如何和我比？我爱的，是这里，”点点幽然的头，“还有这里。”再点点幽然的心窝，“我爱的是那如月般婉约淡然的女子，是她的聪慧和敏感的心，若只爱你的容颜，当红颜已老，年华逝去，我还会爱你吗？若如斯，那还是爱吗？我的爱，岂非肤浅？那样，我还有资格要求你的爱吗？”陆翔温柔的笑了。
　　“你……”幽然不禁动容，他，这个阴冷，偶尔会娇柔的男子，怎能爱的如此深沉？他，怎么可以？一向认为懦弱的泪水，就这么流下来，流下来……心，也柔柔的痛起来。
　　“嘘，不哭呵，没有人愿意见你流泪，”陆翔轻轻揽住幽然，“看见你空洞的眼，我心痛，看见你坠崖，我心碎，你的泪，让我的心乱成一片。不哭啊。我吹萧给你听啊。”
　　“你会吹萧？”
　　“怎么？”
　　“没，没有。”幽然想起那红痣的主人，曾经也吹萧给她听。
　　悠扬的萧声响起，在空旷的山间回响，“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呢喃着，在这萧声中，幽然的心终于安静，带着死别的痛，沉沉入梦。
　　“我今日的哀伤与寂寞，不愿你知道，知道你不属于我，所以我不责怪谁，是的，我不责怪。但是，真好，不曾见你离开我，我只愿，有一天，终于可以一笑而去，身影渐隐，流风席卷，微笑。再见。只是，在说再见的时候，还可以如此从容吗？我爱的人啊，希望你年少的双蛑，恢复曾经的清澈和淡然，再见，愿只是陌生。注定此生，要拥着寂寞入眠，滚滚红尘，我无法再投入。”望着那最爱的容颜，陆翔说着最晦涩的心情，爱情，注定让人饮尽无奈。
　　第二天。
　　“陆翔，我们怎么出去？”
　　“没办法，我腿又受伤，为办法用轻功，只能等了。”陆翔无奈的说。
　　“上面不知道怎么样了？”幽然蹙眉。
　　“应该在找了吧，我出去找点吃的。”陆翔深深的看了幽然一眼，走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意识的，幽然一遍一遍的低喃，“陆翔，今生，我注定负你啊，求求你，少爱我一点，不要那么重啊，少爱我一点吧……”花茗寒，苏彬，陆翔，她楚幽然注定欠下无法偿还的情债啊……她无法再次以毫无缺暇的心情，重复投入下去。存在就是存在，无法更改。苏逸。
　　走出山洞，叶子落下来，风吹起。蓝色的天空一泓如碧。幽然看见陆翔捉了几条鱼走了过来。
　　“你有伤，怎么可以下水？”幽然不赞同的摇头。
　　“没关系啦，不能老是吃那些果子啊，你都瘦成这样了，再瘦下去，就没啦。”陆翔浅笑。
　　“你，不要这样。”不要对她这么好呀。
　　“不这样？难道要你去捉，我在这指挥？好啦，我饿了，我们去吃鱼了。”陆翔忽视幽然眼中的沉痛，爱你，不要你更沉重啊，这苦果，我一人吞。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解决完手里的鱼，陆翔问。
　　“很好吃啊，谢谢。”幽然笑靥浅浅，藏不住点点悲苦。
　　“那好，天气那么好，我们出去吧，在里面会发霉的。”陆翔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看幽然，“走啊。”
　　“好。”
　　小溪边。
　　“晒晒太阳真舒服啊。什么都不用想，那些责任，那些负担，那些苦与痛，就这样看着云淡风轻，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幽然轻轻地说。
　　“那就不要想啊。”婉转的萧声轻起，幽然有一瞬的陶醉，日光，蓝天，白云，清风，萧声，白衣的少女，黑衣的男子，希望时间就这样凝固，不去想上面的杀戮，不用看见鲜血，不用目睹死亡，不用伤心，不用悲哀。陆翔，她知道她享有的是一份深沉宽广的爱。她是一个受纵容的女子，他的爱，就算她无力给，他也不会责怪，就让她任性吧。
　　风儿柔柔的吹，牵动不知名的花香，草地上的女子，入梦。陆翔再回来就看见这柔和的画面。
　　“幽然，醒醒啊。
　　“唔~~~~~好痒。”张看眼，睡眼惺忪的幽然只望见黑衣的男子对她笑，好温柔，好温柔。“好漂亮的花环，你编的？”看清陆翔手里的东西，幽然惊喜出声。
　　“是啊，我刚在那边发现一片花海，就编了一个。”陆翔宠溺的笑。
　　“我想去。”
　　“走吧。”提她戴上花环，陆翔往前走去。
　　“哇，好美。”沉浸在花海中的幽然，回头冲陆翔粲然一笑，那没有了悲伤，真正快乐的笑，让陆翔心口一窒，多希望，能这样一直守护她的无邪的笑，永远……
　　老天，让她就这样放纵吧，只要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就让她在这一瞬，忘记苏逸的死吧，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她还是以前的楚幽然吧，就当苏逸还在身旁。微笑的幽然在心中诉说。
　　“这么快就天黑了啊。”幽然看着银色的月亮慢慢地从遥远的夜色里浮上来。
　　“是你玩的什么都忘了。”把幽然拉回山洞的陆翔笑道。
　　“陆翔，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虽然快乐那么短暂。”
　　“有什么好谢的，我说过，让你快乐，是我的愿望，我该谢谢你让我完成愿望，不是吗？”陆翔暖暖的笑了。
　　“小姐，陆翔，你们在哪啊？”远处，传来浅衣等人的呼喊声。
　　“看来，一切都结束了。”陆翔冲幽然苦笑，他的梦，醒了。
　　“陆翔……”幽然无奈。
　　“我，可以抱你吗？”幽然一愣，点点头。
　　轻轻将最爱的女子搂入怀中，陆翔在她耳边轻诉，“谢谢你给了我两天一夜的回忆，只有你和我的回忆，让我在未来的日子里不会堕落如泥。今天后，除你，已经没有什么人，值得终生终世地牵念了。今世已矣，且将所有无法形容的渴望与企盼凝聚成一粒孤独的种子，播在来世。来世，你可愿爱我？”
　　“是的，我愿。今生，忘了我吧。”怎能告诉他，这两天一夜，也是她无法忘的温情？怎能告诉他，她已将他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忘？怎能忘？你早已深入骨髓，流进血液，忘，要等我灰飞烟灭。”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子，他与她，只有这两天一夜啊。炽热的唇落在额上，滚烫的泪流进唇，幽然感到他的颤抖，感到他的心已死，也知道，现在的陆翔，是那个如水的人。
　　放开幽然，陆翔定定的看着她，抚着眼角的一滴泪，“那些泪，是他流的，这滴泪，是我的，我只为你流你滴泪，”轻轻的将染泪的指放在幽然的唇上，“我将这滴泪烙下，今后，当你抚摩这颗泪，你会知道，我曾经那么无望的爱过你，来世，凭这颗泪，我会找到你。”幽然忍不住泪下。对不起啊……
　　走到洞口，陆翔喊道“我们在这里！”再回头，他已不是那温柔多情的男子，他是夺命剑，陆翔。阴冷的男子。幽然走到他身旁，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同样染泪的手，印在他的唇上，然后，擦干泪，她也不是那爱哭，伤感的少女，她是聪明冷静的楚幽然。
　　两天一夜，已是他们永不开启的回忆……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