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惜朝

2、此去经年

　　陆许之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公司里，虽然心情沉郁仍旧感觉到周围同事的眼光古怪，他心中感到不快，淡淡浮起一层疑虑。
　　推开办公室，方助理讪讪地站了起来，许之的脸色很平静，但他的声音已经冷到让方清瑜不敢再坐到那张特助位子上。
　　“莫醒寒还是伊穆阳？”够胆做出这样的人事调动。方清瑜想死的心都有，她原先不过小小助理一枚，虽然陆许之的身份不过是副总裁特助，但是谁都知道他地位不一般呐，明显这次是高层自己开炮，她偏偏被堵到火山口。默默悲愤了一会，她坦诚又别扭地对陆许之说：“昨天莫小姐要我整理一份履历给她，我也不知道……”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也不用再说了。
　　其实陆先生和莫小姐的感情大家都是可以看出来的，要不陆先生也不会委屈自己在莫小姐身边做特助。只是……
　　她到底要对他下手。
　　陆许之冰冷的眼光直射进方清瑜眼睛里，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有些不安，平日里在他身边也有些青涩毛躁，倒像个刚出大学校园的毛丫头。性情单纯没算计的样子，说话时而捏不准分寸，他反而欣赏她的简单。
　　方清瑜被他逼视地难堪，心里一阵难过，陆先生不该是这样的人啊，他应该看出来自己只是炮灰吧，心里电光火石般一闪，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总裁那边的人吧！
　　虽然反应迟钝些，但是总裁和副总裁一直较着劲，僵得唯恐天下不知道他们不和。
　　愣愣地想着事情，陆许之转身已经走出去了。他知道这不是什么阴谋，醒寒要躲开他何须耍手段呢？只是她想要见到的结果，他甘愿呈现罢了。何况这是平生最后的助力了。最后一次。她总是让他心疼，明明今非昔比，在他眼中仍是当初那个倔强善良的妹妹，忍不住要护住她，替她挡风刀霜剑。只是当初，到底还是害了她。
　　那时候年幼，醒寒第三度硬着头皮向他开口，他情急之下竟直接从母亲抽屉里取现金，焉知那是母亲要给别人的款子，立马露馅。后面的事，后面的事一直像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在他心口，这么多年，一想就痛。耳畔堪堪回想着清脆的巴掌声，隔这么多年都抽得他心里发紧。
　　“穆阳你果然言出必践，我们很满意你的诚意，合作愉快。”李妍一身纯黑小礼服，鬈发挽起用一枚浅紫色的卡子定住，她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眼底也藏不住欲泼的笑意。
　　男人脸上也带着微笑，饮尽杯中酒。他已经喝了不少，仿佛不知节制一样灌着自己，只要神经麻木零点零几分，他就可以相信某个人。等太久了，他心里埋了太深的愤怒与疲惫，如今想相信她，无关她怎么做，只是想相信而已。
　　带着久违的轻快心情回家，掏出钥匙开门，内心因为期待和欣喜有些鼓胀的闷，她整理了房子，买回一些植物，厨房亮着温暖的橘色的灯，不做声地换上鞋子，坐到她身边。电视里放着综艺节目，她两腿放在沙发上，茶几上有零食和水果。
　　静静地和她拥抱了一下，“看这个？”他一定是酒喝多了，说话都僵硬拘束。醒寒笑，“是啊，没想到吧？我以前还想过要当主持人呢。”他不置可否，神色间很好奇，“我给你的朋友担任过年会主持，穆先生，你忘了吗？”她叫他穆先生，伊穆阳惬意地笑，“是啊，你跳舞很好看。”他们初见的时候他隐去姓氏自称穆阳，用这个身份和她做同学直至正式交往。想起那时候如小精灵一样灵动跳脱的女子，不由得浮起赞叹的微笑。
　　醒寒起身去厨房，端出一砂锅小米粥，盛一碗端给他，“马兰没有卖，你先用些小黄瓜，我会想办法自己种些出来，会不会成功不要奢望哦！”
　　他静静喝着粥，吃完主动洗掉两个人的碗，陪着她看一期综艺节目，酒意上头昏昏的，半靠在她身上。嗅到很淡很熟悉的香味，在门外那股涨得心脏很闷的感觉平复下来，他的心缓缓落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样就好。
　　亿阳的员工最近很Happy，大老板发了三个月来的第二次奖金，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但是公司业绩一定很不错吧！
　　方清瑜很快被调到档案部门，她早有准备，心里仍旧酸酸的。感觉自己被人利用了，虽然现在的薪酬更高，可这种方式是对她被陆许之误会的补偿吗？
　　莫小姐面上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但是公司里的人都在传她和伊总裁同进同出。原先他们势成水火简直是满城皆知啊……
　　陆先生又算什么呢？
　　她原本不是很八卦的人，在这家素以选人严苛讲求高效的企业里一直很努力上进，可是做了一年多的特助助理，真的慢慢喜欢上这种生活了，陆许之很不一样，公司里大多数男性精明老练，力争上游，她所见的高管更是拒人千里之外。陆许之办事利落，平日却温和可亲，笑起来眉眼舒展，就算生气的时候也不会给人脸色看……很是郁闷了一阵子，方清瑜浑然不知自己的失神落魄全被人瞧在眼里报到伊穆阳耳朵里去。
　　22楼上伊穆阳静静地听完下属的报告，看不出神情。改好手中的一份文件，他才抬头吩咐来人可以不用盯梢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
　　偌大的办公室寂无人声，室内陈设绝少，空旷中透出清寂寡淡的味道。他闭上眼睛短暂休息几分钟，内心有点躁乱。他原本孤注一掷要和莫醒寒摊牌，且心知肚明抛出的筹码分量多重，谁知对方以退为进直让他措手不及。是真心投诚还是暗度陈仓？他忽然很想看见她的脸，看看她那双眼睛，暗藏多少假意与真心。
　　至少，她还是放弃陆许之了不是吗？至少她如今是他的妻。
　　两人双双步出大楼已经是11点多了，车子上莫醒寒忽然侧身对他说：“穆阳我向你辞职好不好？”伊穆阳稳稳开车，淡淡地问为什么，醒寒放松身体，“你一个人也能养活这个家啊。”她说得再不经意，也知道一个“家”字对两人意味着什么。他们彼此冷对多时，厚厚坚冰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软化。“炒了老板之后做什么，当个全职太太？”“恩。”莫醒寒低头。
　　两个人都忙累得要死，沐浴洗漱后各自就寝，莫醒寒长久住自己的公寓，这几天也在客房休息。迷糊中感到身侧床垫软软地陷了下去，腰肢被人搂住。等到鼻息落在颈间，她再迷糊也清醒了过来。抬手推了一下，“穆阳？”轻轻的吻封住口。她手一软，停了抗拒。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不论中间隔了多少仇视对抗，他们曾是夫妻，仍是夫妻，伊穆阳轻轻揉她的头发，“醒寒，我很想念你。”
　　她心头有什么地方塌陷下来，眼泪很快划下来，他抚去她的泪水，“从头开始好不好？我们从头开始。”她闭眼，在黑暗中说“好。”扣在肩上的手收得很紧，她在一年多后第一次抚摸他的脸，按到他右耳背后的一颗小痣。其实很小很淡，根本摸不出，但她记得在那里，就像他也能够领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