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惜朝

1、冉冉春华

　　“我想要的爱情不是这样。许之，你不要逼我。”她的声音恍惚还在耳边浅浅地漾着，陆许之扶住宿醉的头，睁开眼睛。躺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窗帘很厚，一时辨不清晨昏。他欲起身，一侧脸就看见枕边熟悉物事。
　　连这个都不肯留，当真决绝。玉石冰着手掌，是一股清凉的冷意，他到此刻才相信，莫醒寒是真的走了。
　　感情这种东西，经不起追本溯源，你要怎么告诉一个人，是在哪个时候动心用情？再怎样意外深刻平淡天然的初识，都无法逃过一个黯然收场的以后。
　　初见她，是十五岁的夏天，她站在玉兰花树下，牵着父亲的手，见他走来，粲然一笑，容颜明媚。
　　“许之你要好好照顾妹妹，给她放些碟片看。”母亲殷殷嘱咐着，给他们备下很多零食。
　　房门关上，他从床底下拖出游戏机，一个人自顾自打起来，“隔壁有电视，你高兴自己看，要不要我帮你开？”莫醒寒摇摇头，乖乖坐在一边，一双眼睛瞅着他，没多少表情。许之不再管她，闷头打游戏。
　　游戏中出现鬼魅森林，黑色屏幕映出身边女孩子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掣枪的战士，平淡神情有说不出的魅惑，他一恍神，被一梭子弹撂倒了，屏幕上大大的ＧＡＭＥ　ＯＶＥＲ。
　　陆许之眉头一皱，将另一个手柄递给她。
　　日后便常来常往下去，莫醒寒的父母长居日本，她从小跟着一个阿姨生活，陆母对她怜爱有加，常常邀到自己家里住着。
　　小狗巴呆也在陆家安了一个窝。
　　巴呆乖乖窝在她怀里时，毛色雪白，一双湿润黝黑的眼睛滴溜溜转，一脸聪明相。
　　日子长了，陆许之渐渐对她有几分喜欢，她不粘人，不娇气，不打小报告，最重要的是不笨。偶然和她打些双人的游戏，总能配合默契。
　　以至后来有段时间见不到醒寒，他就觉得心里怪怪的，从母亲处要来她的地址，骑单车穿过大街小巷。好容易找到她家。
　　是处僻静的老，外围栽着几株樱花，风来飘落如雨。阿姨把他带进去，扣着莫醒寒的房门，半晌没人应答。
　　门并没锁，阿姨犹豫一下开门，醒寒安稳躺在床上，睡着了的样子，许之这才看到她在打点滴，细细的输液管像小蛇一样缠在那里。阿姨轻轻关了门，带着歉意对他说，“醒醒好些天没睡着了，让她休息会吧。”
　　他放下水果巧克力，摸了摸巴呆的脑袋。阿姨给他倒茶，他坐在梨花木椅上，环望颇为古雅的厅室，忍不住问：“是病了吗？”阿姨带着忧色说：“从日本回来就发高烧，问什么也不说的。好在烧已经退了，应该没大碍。”许之略坐一坐，起身礼貌告辞。

　　莫醒寒顺利考入他所在的重点高中时，他们已经是投契的死党。
　　晚自习结束一同骑车回家，陆许之坚持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进入白色木门冲他微笑道别。
　　每到周末时候，许之会带她回家吃饭，陆母照顾得很周到殷勤，两人一同在书房做功课，醒寒总是刷刷刷飞速写作业，许之就在一边痛快打电玩。
　　他家书房很大，装潢大气优雅，藏书也丰富得很。然而醒寒很少取这里的书，写完作业就拿出书包里的小说来看，间或漫画。
　　巴呆比原先壮实机敏，醒寒看书累了，就埋首在它雪白的长毛里，有时会睡着。
　　这样的日子像草叶落进一圈幽蓝的湖水里，涟漪漾开，美美地消磨了青春年华。他们一同念书，玩耍，旅游，学习台球、摄影还有游泳，互相调侃对方在学校的绯闻。陆许之心血来潮学吉他的时候，醒寒也认真学了一点水彩画。
　　他有时会有一种岁月静好无边无际的幻觉。没有太多别的奢望，他原本生活就清净简单，如今连寂寞都丢了阵脚，快活得不真实。
　　许之念高三后放学晚半个时辰，两人一同推车出去的路上，往往他抱怨起书包里厚厚一沓的理化卷子，醒寒便冲他促狭地笑，她功课总是在学校就写完，甚为轻松。
　　笑闹间出了校门，忽听得有人叫：“醒醒....”
　　莫醒寒难以置信般循声望去，乔安就站在路灯下面看着她。她犹豫，不愿上前。
　　那晚他一个人回家，城市华灯盛放，夜风吹得人心生寂寥，淡淡一段思念哽喉，不能言说。他以为他们是水晶一样地对彼此的人，一同成长，没有秘密也没有阴翳。只是她终究埋了一段故事，并且终于曝于天日。
　　自此后醒寒再不与他一道回家了。她总是神色匆忙，见了面二人有微妙尴尬，只好互相避让。
　　学校里渐渐风传高二（一）班莫醒寒与外校一个英俊男孩的暧昧新闻。沉闷生活缺少调剂，谣言盛行。
　　许之仍旧低调平静，浑然不顾自己已成为绯闻中的三角之一。众人皆以为醒寒是他女友。
　　可她自来不是他的。
　　那个经常与醒寒一道吃饭的女生找到陆许之，羞涩递给他一封信，他只轻轻摇了摇头，闻得女孩声音哽咽起来。一时心软，温和对她说“谢谢你。”
　　莫醒寒主动找他，是在一个多月以后，她的刘海变长，垂下来已遮到眼睛，原本就巴掌大小的脸，更显纤巧秀气了些。
　　“许之，我需要一笔钱。”她拨开刘海，灿烂星眸直视着他，目光稳健执着，但他仍旧看出她很害怕，神情僵硬窘迫。
　　他不想多问，只是莫醒寒开口便要两万。饶是他家境富裕，一下子也没法偷偷挪用出这么大一笔，因为痴迷电玩，父母早已严格控制他的经济。但他一口应下来。只是不懂拒绝她。
　　纵然有再多疑虑，也压下来不问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