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西雀戏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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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城。弥雅国的繁华城市之一。在经历了一场内乱之后，帝都凛城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号令全国的都市了。反而是跃城愈发的繁荣起来。
早在伽朔233年默汐国基本算是亡国之前，闻名于整片大陆的浅薇斋和玉素坊便将产业转移来了跃城——这个都市远离帝都，地理环境倒也不错，人们安居乐业，倒也发展得不错。
西雀街上商铺林立，都是些名门大家才光顾得起的地方。一个红衣少女气喘吁吁，似是跑了许久，视线终于停留在一家装饰优雅精致的店铺。她迅速向着左右瞄了瞄，心虚得做贼一般。大概见了没有认识的人，便倏忽窜了进去。
店内小二却是眼光极好——来的客人虽不见得穿金戴银，就连装束亦是极少花纹修饰。可那一身大红衣裙却是简约大方，似火般热烈又不流于世俗，与这位姑娘的娇小面容和少女气质配合得刚刚好——显然是出自陌衣坊的名家之作，可是不菲之物呢！
他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道，“姑娘可要买什么样的胭脂？我们浅薇斋可是整个跃城最好的胭脂店儿了。您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女孩儿小心翼翼的看了店小二一眼，扭捏了半天，却只道，“我再随便看看罢。”
小二敏锐的看了一眼女孩握紧了的手，缝隙中隐隐透出金色来，诧异不明。
“那个……那个，”少女又四处张望了一下——也许是时候不对，店内竟然冷清得只有他们两个人，终于呐呐的开了口，“我适合哪种胭脂？”
那个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左右，一双漆黑的眼睛明亮得仿佛遥远的星辰，此时正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她的面容尚且带着稚气，却是孩子般的可爱纯真。热烈的大红衣装映得她面容更加明丽动人。
小二甩甩脑袋，终于把沉陷在少女明亮眸子思绪扯了出来，刚想说“或者您可以试试豆蔻和水色”，却听得耳边又传来那个少女如同明珠落盘的清脆声音，语速很快，“而且，不知道他喜欢哪一种。”
小二终于明白了：这个少女是因为心上人才偷偷跑过来买胭脂的！
“那、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小二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道。
“呃……”少女面颊上飞快的闪过一抹绯红。在一瞬间似乎有春风拂过，笑容如三月里小溪边的桃花忽而绽放——却依然只是个半开的花骨朵儿，略带羞涩，笑容亦是隐隐约约，“是个很好的人。师兄从来都没骂过我呢！”末了少女也只能这样说道。
——这个少女仍然太青涩了罢？可是她的双眸，又像暗夜中水晶宫灯倏忽点亮，刹那间流光溢彩，映得面容神采飞扬。
小二一愣，晃晃脑袋，转身拉开雕花精致的木柜，捧出两盒胭脂，道，“您还是试试豆蔻和水色吧——这两个比较适合你。”
然而少女好奇的视线却停留在柜子外面另外几个标签上，“那么蝶舞又是怎样的？还有暗香，疏桐，流风，为什么它们不适合我？”
小二笑着好脾气的解释道，“蝶舞上色后容貌艳丽，适合衣裙华丽的女子；暗香着重于眼部，强调一种媚的气质；疏桐嘛，名字出自于‘缺月挂疏桐’，略带书香之气；至于流风，那得要清冷的女子才适合，体现的是一种仙姿。”
见得少女黑眸直盯着柜台旁边被高高摆出来的一盒胭脂，又道，“那叫做鸿影，只有极少数的女子适合。”小二浅褐色的眼中有了某种莫名的复杂情绪，“那个胭脂，用得好了，是惊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在我所知，唯有曾经的俪姬配得上这种胭脂。”
“哇！”少女的兴趣显然被勾了起来，她眼中满是兴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只知道她很美丽——却不知道美丽到这个程度呢！”
“……”小二无言，道，“您还要看您要买的胭脂么？”这个女孩儿，也太容易转移注意力了吧？才片刻之间，她便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了。
“哦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耽搁了别人这么长的时间，少女把手心里握得已微热的一锭黄金放了上去，恳求，“那你再和我说说水色和豆蔻吧？”
小二好笑的看了看这个少女——这孩子似乎很害怕给别人添了麻烦呢。真是个孩子！“水色用了，其实不过是稍微调和一下肤色，不认真看看不出来用了胭脂。而豆蔻，‘豆蔻梢头二月初’，适合天真可爱的小女孩。”
少女一惊，“我不是小女孩！”
“我已经过了十六岁了！”
这是西雀街最好的戏台子——据说那儿的皮影戏演得特别好。就连一些王公大臣，有时也纡尊降贵的来观赏。
红衣少女抱着胭脂，仗着自己娇小的身躯，钻进了人群——方才那个小二说，这儿会有俪姬的皮影戏看。
此时上演的，却是俪姬作别帝王谦穆的一场。
“您的笛声依旧凄凄如柳，蔓延在我如诗的韶华之中。看这一江碧水潋滟，看这一树桃花红妍，看这一沓诗篇流连。如果，我的到来使得这一切美好倾塌，使得花期渐远，使得冷湖淌血尸体遍野，使得这盛世烟花，捻落成灰，不复荣华。那么，唯有您的惩罚，才能叫我不再在心里折磨自己。
穆郎、穆郎，烽火已然弥漫了云烟，三军亦是含怒不发。您待我情真意重，您予我盛世天下，我却为您带来了百姓流离，兵荒乱马。我对您，究竟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请您别再犹豫了！用我这流淌着不幸的鲜血，来平息他们的怒气。用我这祸水的魂魄，来祭奠我所带来的，这一场不该有的杀戮……”
屏面上，隐隐可见一个盛装的女子屈膝道别。女伶的声音哀婉而细腻，竟似真的在像自己的情郎做生死之别一般。
“不！你不可饶恕的错误，恰恰在于你的倾世红颜。在于你水袖舞尽流年，在于你一曲臣服万物。在于你婉词之心的温和良善，在于你反弹琵琶的妆红眸盼……在于你的纤纤玉指下，震颤的不仅仅是那锦瑟丝弦，还有我为你读懂的心。
是我，负了百姓万千。是上苍，负了我们。还有、我们的爱情……
‘还忆昨，还忆昨？碧纱窗下，木兰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落魄帝王言至最后，忽的哀哀高歌——那必是属于他们的歌曲，由他谱词，由她反弹琵琶而轻声吟唱。曾经朗声高歌的曲子，穿越了这流淌而去的时光，却染上了霜华，催人泪下。
“穆郎！难道您愿意见到您的百姓被凌虐，您的士兵屈死于沙场，您的国土被敌人的铁骑践踏么？！难道您愿意见到这高耸入云的凝碧塔碎裂成片，这一切丝竹结艺，这默汐国两千多年的文明沉淀，毁于一旦么？！
如果，如果贱妾的一命，可以换得这么多人的幸福，就请让这七重纱衣之舞，成为您心目中永不流逝的绝响！
那么……贱妾也满足了啊！”
……
少女心下一惊。眼中仿佛又出现了烽火遍地，百姓争拥而逃的画面。俯瞰默汐大地，除了身边那高耸入云的凝碧塔，和那清冷不语的冷湖，目光所到之处，竟是一片火光狼藉。
不断地有木头房架倒下，四处是燃烧的哧啦声音。即便是在百尺高空，她似乎依然可以感觉到热浪翻涌。
少女坐在大雕上，绕着凝碧塔而飞，却发现一个神秘的女子，墨发白裙，在凝碧塔之巅俯视她的故土，长发烈烈，像是被撕裂的千万片丝帛般迎风而舞。那个女子的眼中满是凌厉愤怒，吓得她差点于百尺高空中从大雕身上摔了下去。
“这块玉，它是有灵性的。我已经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所以，它裂开了。请你，保管好它吧。”那个声音又在脑袋中响起，一如往日。
少女惊愕的看见本已裂成两半的墨色玉石在自己胸前合拢——竟是没有一丝缝隙，像是从来都没有裂开过。
穿过玉石的银色绳子极短，根本不可能从脑袋上拿下来。
“银猝绳是剪不断的。”像是明了她在想什么，女子答道。“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把它拿下来。”
“除非，是你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少女摸了摸胸口，感觉到一块东西梗在哪儿，又重新安心下来。
不知为何，那时候的她，答应了帮那个神秘的女子保存这块玉石——直到他们的人来拿回。
少女回过神时，戏剧已过了许多。
“不！快走！离开这里、这个是非之地！会有人代替你死去的尸身！回去，你原本属于的地方，平静的过完本应属于你自己的生活罢！
若有来日，当执手相守盟誓，不负他日之约！”
屏后，一个将军强硬的将女子带下，只剩下帝王在流落在身后的寂寥歌声：
江山嘶鸣战马，怎奈兵临城下三军不发。
血染江山的画，怎可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碧血染就桃花，挑断丝弦伊人琵琶喑哑。
红泪蔓延黄沙，何时再奏霓曲流星飒沓？
“穆郎！穆郎！！”
随了女子的凄婉呼声，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似是感叹王室中难得的深情。
“咦？青叙师兄？”少女忽的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青衣人影，“你怎么在这里啊？”
她惊讶的发现，一贯阴晴不定的男子非常认真的看着皮影戏台上的那一幕俪姬作别，眼中是摸不透的复杂神色——竟然和那个浅薇斋里的小二一摸一样？！
被唤回了神，青衣男子忽的敛了眸中的神色，转过身来，只对这个小师妹点点头，心不在焉道，“别叫师傅他们又去找你了，小妍你还是早些回去罢。”便又回过头去看皮影戏。
方才被名伶唱得心里面悲戚难过，早已经不想再看下去的少女钻出了人群，离去之前望了一眼戏台——那里已是烽火狼烟，那个唯一一个配得上鸿影的女子，就要在战火中被送走了吧？
两相别离，不知道两人心中，又是怎样的心痛如绞。小妍抱着描了“浅薇斋”三个金字的布袋，向来路走去，心里暗想。然而她的眼睛却又忽的一亮，仿佛所有星辰都落入了她的眸中，熠熠生辉——哎呀，之蕴师兄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西雀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