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纵使君来岂堪折 ...
-
春日终是有些春日的样子来，新绿的芽尖闪着金灿灿的日光，嫩柳垂杨的间隙里飘着淡雅花香，长久以来保持沉默的黄鹂终于破啼而歌，像是一场厚积薄发的春日之战。
金水湖又变成了王公贵族的宠儿，画舫艘艘艳复丽，弦乐声声绮复糜。
卢妈妈亲自带着芳华阁的头牌们上了一艘无心画舫，一入舫内，便有兰香沁鼻。只见四下鎏金帐，彷如日光瀑布，光辉耀眼，却不是金子的俗气，反而有种超然之气，恍惚登临仙殿。其余摆设均是寻常家具，仔细一闻，兰香便是出自那些桌椅，无怪乎无兰而有兰香。
卢妈妈吩咐小工将筝琴等一干乐器摆到山水屏风后，三个乐女坐定，又有五六个舞者根据这画舫的样式商议起该跳什么舞为好。还有两个女子，是善书画和棋艺的，眼下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整理姿容，等着正主儿来。
约莫一炷香之后，这无心画舫的主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双桃花眼一把风流扇，风姿摇曳，一看便是个多情的种，向来身前身后是遍地桃花开。他身边一个女子，杏眼红唇生的也是俊俏，只是眉目间平添秋色，少了几分活泼。这女子正不是秦秋素，那男子怎非英王世子杨汐。
“世子，世子妃。”卢妈妈领着姑娘们恭恭敬敬福了一福。
“免礼，免礼。”杨汐语调轻快，全然没有世子的架子，牵着秦秋素的手在主位上坐下。
画舫渐渐离开杨柳岸，向湖心而去，真是好一个暖风微醺，春日撩人。
**
结风之曲骋纤腰，鸣蝉薄鬓照翡翠，飞燕长裾惊鸾袖，，舫内美景湖上春光真是相映成趣。
“世子好福气，娶得这么个贤淑美妻，真是好福气！”卢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媚眼横飞，口不绝赞。
“贤淑？”杨汐尾音升高，挑了挑望向一旁百无聊赖拨弄茶叶芯的秦秋素。
察觉到对方戏谑的目光，秦秋素很淡定地回敬了一个斜眼，继续埋头研究茶叶。
“啊——恩，是个闲疏的世子妃，此女只该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本世子的确有福，闲妻，你说是不是？”
秦秋素哪能听不出其中的嘲讽，只是又送了一个斜眼嗤笑一声，并不和他杠上。
卢妈妈眼珠一转，其中门道了然于心，便岔开话题道，“世子，世子妃，飘梧姑娘近来新作了一首曲子，还未公演过，不知二位可有兴趣抢个先？”
杨汐拍手称赞，“妙极！妙极！飘梧姑娘的琴技可是京城一绝，想必那新曲定能令人耳目一新，快快演奏。”
“是。”屏风后传来一个清越女音，随即，琴音流泻，眼前一副画卷展开，青烟雾笼，十里白堤，夹岸杨柳，落英缤纷，春鸟鸣啼，女子登楼而望，潮平江阔，白蘋点点疑似归舟，过尽皆不是。
“一片秋色，能疗伤客，半声春鸟，偏唤愁人。”以诗见长的蘅芜悠悠道来，面露淡淡哀色。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飘梧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言语间有淡淡哀愁。
杨汐却是好奇，“飘梧姑娘，这首曲子怕是有些故事罢？”
屏风之后的人垂下头，不再言语，只剩指尖旋律如水波婉转。
“哎，”卢妈妈叹了口气，“飘梧老家的好姐妹捎信过来，说是飘梧以前的相好成婚了。世子您也知道，姑娘们都是风尘中人，纵然心中难过，也只有对镜叹气的份，哪敢有别的妄想！也只好用这曲子抒发抒发心中郁结。虽是好曲子，也不免扰了世子春日出游的雅兴，还望莫怪。”
“不怪，飘梧姑娘也是有情之人呐，无碍！”说着，瞅了瞅一旁的秦秋素，只一眼又立马转回来。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杨汐触电般望向秦秋素，嘴巴因为惊讶而呈微微开合状，欣喜一阵，随即又暗沉下去，神色复杂。
秦秋素又狠狠瞪他一眼，“你想太多了。你的思维是章鱼的触角么？”
这一句话，让原本已经走向哀伤的路线来了个斗转峰直，大有种爆笑的趋势。
“世子妃，真风趣——哈哈，风趣——”卢妈妈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心中腹诽，这夫妻俩貌合神离地也忒明目张胆，好歹也装个举案齐眉呗。
你猜得到开头，也猜得到结果，却永远猜不到过程，游湖雅事便在这莫名的尴尬气氛中在落日余晖的烘托中落下帷幕。
**
听风院内，“飘梧”撕下脸上人皮面具，底下真容可不正是朱璃。
“呼，坐了一天，骨头都散架了。来，沁蕠给爷揉揉～”
沁蕠撇了撇嘴，心中虽然腹诽，以为我站着吟诗不累啊，却还是乖乖过去为她按摩起来。
“你觉得她的话可信么？”
“恩——”朱璃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应该是可信的。”
“怎么说？”
“我看那杨汐就是个风流种，处处留情，可是为什么非秦秋素不娶呢？再看当秦秋素吟完那首诗他的表情，先喜后忧，又像是喜欢她的。这种犹豫迷惘，别的说明不了，但至少我们可以知道，这两人之间并未达成什么共识。倘若设个前提是杨汐喜欢秦秋素，那么如果秦秋素是喜欢他才嫁，听闻此言，就该喜；若她明说是为了共同利益而联姻，便是忧。倘若他压根不喜欢秦秋素，非她不娶只是为了笼络秦家或以她为人质威胁秦家，那他便不该有这种迷惘——”
沁蕠听她信手拈来，竟是从这么小小的细枝末节中推敲出这么多东西，不禁佩服，“可是即便两人并未达成共识，倘若真的是杨汐拿她作人质，那她也不是可以信赖之人。”
“非也。光看杨汐，自然不能下定论。且看秦秋素。你觉得她今天比之以前如何？”
“很不一样。但是又有些是一样的，有些矛盾。”
朱璃欣喜地挑了挑眉，“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这个矛盾就在于她看上去的确是沉静了许多，没了以前的元气。但是同时，对待杨汐又是强势地很，没有一点处于下风的样子。这碗水端得很不平。所以我们也可以来假设推测。假如，秦秋素是人质，你觉得她该是什么态度？”
沁蕠想了想，“她的话，要么保持沉默表示抗议，要么用言语激烈讽刺？”
“对，这就是秦秋素，虽然说得很放任，但是绝不会付诸行动，骨子里还是会犹豫再三的，”朱璃点点头，“但是今天，秦秋素是介于这两者之间。语说过，秦秋素和杨汐算是青梅竹马，只是秦秋素向来对他横眉冷对没什么好脸色，但却是小吵常有大仇没有。可以想见，今天她对杨汐的态度便是平日里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变化，既不是以沉默抗议，也非用言语反抗。再加上前几日从秦家老头儿那边听到的情节，你觉得是为何？”
“秦秋素确确实实是自愿嫁进英王府做世子妃，而这桩婚事匆忙，即便其中各有缘由，也未来得及达成任何协议。而她虽是自愿，却必有自己考虑，只是未同任何人讲，所以秦家犹在迷惑，而杨汐尚自犹疑。从这个结论来说，秦秋素不在为任何一方做事。而她那首诗，本可以不作而吟，是在向我们表明立场，也就相当于在向我们招手，要我们帮助她。”
朱璃拍了拍手，“没错，沁蕠可教也。那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怕是和阿沉脱不了干系。”
“我也如此觉得。怕是阿沉之死其中另有险恶，虽然在深水我们瞒过她，眼下她恐是知道其中另有蹊跷，而且知道的比我们多。匆忙嫁入英王府，应该是想利用这秤杆偏向尚不明显的一方来报仇。”
“她又自知势单力薄能力不足，所以寻求外援。”沁蕠深深望了满脸得瑟的朱璃一眼，这家伙的脑子构造，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啊，一次平平常常毫无波澜的游湖，几句话几个表情，怎的就能被她推敲出这么多道理来？
“当然，这些只是单方面推测，不排除其中有些别的意想不到的情节。所以我也只能说应该可信，而非完全可信。只是眼下，她身在英王府，不论如何，都是一个有效资源。”
**
游湖之日过了不久，芳华阁里便来了一位妙公子。长得水灵俊俏，惹得好些姑娘欢喜，争着要陪伴左右。那公子虽是第一次来这风月场所，却是对这内里行情极懂，甫坐定，连正眼都未瞧一下那些傅粉佳人，便指名道姓要寻飘梧姑娘，说是要听一听那新曲，以解相思。
“公子好雅兴，既要听曲儿，便该一道赏舞才对嘛！”
那公子笑语，“在下心中只念着飘梧姑娘一人。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哟，公子还是位才子！”
这边打着趣，那边卢妈妈听说有这样一号人，赶紧遣人通知了听风院里的两人。
不久，柳荫小筑里便多了三人。
“两位姑娘好生伺候这位公子，妈妈去了。”
卢妈妈掩上门，屋内琴音响起，一派安然美好。
“秦秋素，可是有什么事？”琴音之下，蘅芜压低声音问道。
秦秋素觉得不妥，左右望了望，以防隔墙有耳。
“放心，芳华阁不是谁人都能放肆的地儿。”飘梧让她宽下心来。
“京城很危险，你们确定要淌这浑水？。”秦秋素颜色肃穆道。
“我们早被卷入其中。”
秦秋素深吸一口气，“好罢。我也猜到你们不会善罢甘休。”
秦秋素简短讲述了她为何嫁入英王府，以及在英王府的一些听闻。虽然不多，却极有价值。
“你这样出来，杨汐不管你？”
秦秋素愣了一愣，“他？他可以出入风月场所，为何不许我入芳华阁？”
沁蕠朱璃对视一眼，略表无语。
“不说他。眼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无先准备刺杀安平公主，挑拨两国关系，造成动乱。至于英王的态度——我目前还无法判断。”
“安平？！”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纵使君来岂堪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