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第四号

4、回宫半途知危机

　　朱璃沁蕠两人离了平成两三日，一路顺畅并无追捕者，朱璃也渐渐放下心来，果真是多虑了，诚如沁蕠所言，堂堂逍遥王爷同两个事情败露一无所成的区区夜贼较什么劲？

　　到得宣梁时，已是七月初一，再过两城就是倾城，照俩人脚程七月初五便可回到魔宫。

　　热气从地表蒸腾起来，蝉噪声里视线都像拢了一层雾，汗水涔涔打湿薄纱衣，凝脂般的肌肤隐约可现，走在路上，活脱脱一副移动的美女图。

　　朱璃大喇喇抹去额角豆大的汗珠，终是耐不住那些下流的眼光，指尖里漏出些微不可见的粉末来，一路走来也不知被多少男子吸入鼻喉却是毫不自知。沁蕠无奈摇头，又有些好奇偏头望向她。

　　“只是让他们求而不得罢了。一年不举，小菜一碟。”

　　灼热太阳如芒在背，沁蕠却是背脊一阵发凉，“这么损啊……”

　　朱璃笑而不语。

　　恰好前面一株大树，环抱五人，底下一片绿荫，一口井，正是夏日偷凉的好去处。两人牵了马儿过去系住缰绳，自那井里打了些水上来，清洌甘甜的井水入喉，伴着树下凉风，顿时神清气爽，连日赶路的疲倦消了大半。

　　天色将晚未晚，两人也不急着赶路，干脆靠着树干歇息起来，待到天暗了再去寻个客栈也不迟。

　　两双眼不安分地四处张望，宣梁是个小城，既不繁华也不落寞，却是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分别通向离国四大名城，故而经常有风尘仆仆的旅人路过，因此对朱璃沁蕠这样的外城人已是见怪不怪。只是美女就另当别论罢了。

　　眼前都是些形形色色之人，虬髯剑客威武过，清秀书生悠然踱，骏马华车人吆喝，褴褛乞丐沿街讨。

　　忽然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目露凝重。

　　但看那些店铺门槛上墙角处，都被人做了不同标记，连那口井上轱辘底下也被钉入一枚新的铜叶，江湖各大帮派素来有自己的标记，方便集结散落各处的门人。这一望去，粗略一数，便有十一二种标记，大小门派参半，这种情况绝非偶然。看来这小小宣梁城里，有人正在谋划着什么大事。能将这么多帮派集合起来组成联盟——究竟是何事？

　　好奇心大过天。

　　两人一致决定要一探究竟。真所谓不探究竟枉为人。

　　**

　　等着天黑，狗吠声自然掩不住那群人集结之声。朱璃和沁蕠在昏暗的巷子里撂倒两个小帮小派的家伙，扒了衣服取了令牌后藏之于废物堆中。两人稍微易下容，对视低着嗓音一笑，尾随前面之人声到了集结之处。

　　进了一家小客栈的后门，只见里面灯影昏暗，大堂内人影绰绰，看来那头头还未开讲，一干人等还在交头接耳。门口有两个守卫的，腰里揣着亮剑很是派头，逐一对过来者的令牌，核对名单才放入内去。朱璃两人气定神闲拿出令牌给他们看了，微笑着抱拳行礼便那么大摇大摆入内了。

　　眼角扫视一圈，将屋内人员大致看遍，有说的出名号的也有些无甚名气的，但看他们举止，应是各自门派中握有实权的领导者。

　　朱璃沁蕠本就是扮作毫不起眼的小人物，也无人上来搭话，便悄悄移去靠窗的角落，以便更好的观察屋里之人以及——跑路。

　　“张帮主，不知您这次集结了多少人？”

　　“一百七十一个，远远近近能赶上的都赶过来了。不知李副门主这儿有多少人？”

　　“哎……前阵子门里有事，门人们都被派遣出去了，这次也就等来了百来人，远远不及张帮主啊！心有愧疚，心有愧疚！”

　　“滴水成海！难得各帮各派如此团结，此番行动已有五成把握。”

　　“哦，郭掌门！久仰久仰！”正交谈的俩人瞬时抱拳对那中年男子抱拳致意，甚是诚恳。

　　那郭掌门倒是有些来头，山城派掌门郭临是也。山城派在江湖里也算赫赫有名，若真要拿个排名来衡量比较一下，山城派在各大门派中位列三十一，而郭临居于高手榜第三十九。莫要看这数字已出前十，要知道江湖这淌水是多深多大，能排上个名次就不容易了，何况都是前五十。

　　看来这些人早有计划，且很有组织性，先让各门各派召集本门人马于附近，再选定一天聚集头领共谋大事。而这件大事必然得足够“大”，否则如何能聚集起如此多大大小小门派？看来不是简单的江湖恩怨。只有在涉及正义公道光明云云之时，江湖人才会像筷子那样团结。相互之间的关系变得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硬。

　　这更激发了朱璃的好奇心。只是她不愿多想，反正等那个幕后肇事者出现，慷慨陈词一番便可以知晓谜底了。

　　那肇事者似乎很会把握时间，等大堂内气氛微热，他便从楼梯上转出，不紧不慢，将节奏把握得刚刚好。

　　皂靴蓝袍，缂金丝祥云纹，腰间水色玉佩垂着绿绦，随着他的步伐而轻轻摇晃。最后出现的才是他的脸。那温和的笑似乎会发光，将堂内昏暗驱走，带来光明。

　　沁蕠从他装束便瞧出他心思，随和淡雅而不失庄重，他就是想树立这样一个形象罢？既随意亲和又表现出他对今夜的看重，倒是很费功夫，而且很细心谨慎。

　　“云公子！”底下之人纷纷唤起他来。

　　他还是那样的淡笑，却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好像有他在，大事定成的样子。

　　在长桌一方站定，众人都安静下来，听他发话。

　　“众位前辈都辛苦了……此番……在下……甚是感激……”

　　朱璃强忍着瞌睡听他唠叨。每每听人家长篇大论，不论那人是慷慨激昂抑或深沉悲愤，她总觉得无趣，便总是想起她的老大来，不论说什么都是眉飞色舞，都那样生动，叫人移不开眼，哪会这般困闷？

　　虽然听漏不少话，但这位云公子发言的关键还是一点不漏听了进去。

　　原来如此大费周章搞得鸡飞狗跳的盛事，不过是要在七月初八那日围剿魔宫。因为那日魔宫各大阁主都会在场且守卫极为松懈似在进行什么大事，而这正好是他们围剿魔宫的大好时机。

　　为何围剿魔宫有这么大魅力？很简单，因为魔宫收留了许多不该存在在世上的人，而他们，知道了太多秘密。这些人当中，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人，也有穷凶极恶的罪大恶极之人，但是只要他们能够遵守魔宫的规矩，魔宫就能庇佑他们性命。于是江湖之人就将魔宫视为真正的魔宫，声讨之声一浪又一浪，当然其中不乏自以为正义而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的。

　　也难怪这里多是些三教九流，真正的名门大派一个没有。

　　这个问题也很好回答。其一，名门大派素来清高，不屑于搅和这趟浑水。其二，明着去灭魔宫，摆明让人家知道自己后院着火，这不是让有心之人有机可趁么？其三，这是一场必输之战。结果，对谁都不好。

　　朱璃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那人易了容，而且不是一般的易容。他肯定吃了“仓容”，仓容，即为“藏容”之意，内服即可，便可移骨易容，绝不会被发现易容痕迹。只是这世上的绝对总有意外。譬如说朱璃这样的用毒高手。

　　“仓容”既然移人骨骼经脉，那人必然会与常人有细微差别。比如发声，比如微笑，都会有细微的不同。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而朱璃便能将那“毫厘”放大为“千里”。只是她虽然心知肚明却并未立即告诉沁蕠。因为老大曾说过，不要当着人家的面告诉身边之人他的秘密。因为在你讲述秘密的同时，人家也就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朱璃决定还是先缄口比较好。

　　朱璃觉得，易容是用来做见不得人的事的。比如说她和沁蕠，在做偷听的事，所以要易容。那么这个云公子呢？用到这么高级的易容术，看来是在做见光死的事。

　　她不禁觉得那些被说得愈发激动好似殉道者那般正义凛然的家伙有些好笑。明明对魔宫一无所知，却因为恐惧而急着将它夷为平地，好连同那些秘辛一并化作废墟。为何不学学那些高高在上的大门大派呢？安之若素。至少面上是的。明明风向标都在那儿了，偏要在他人的游说之下强作出头草。到头来，也不过是人家的一枚棋子。

　　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却是虔诚，丝毫不露破绽。

　　热气愈来愈重，沉浸在自个情绪中的众人却毫无知觉，小小大堂早已弥漫着汗水的湿气之味，沁蕠和朱璃只能生生忍下心头不爽。终于挨到结束，大门打开，总算流淌进一些新鲜空气，狠狠吸一口气，矮墙外的墨色已经淡去，隐隐有天亮之势。

　　众人悄无声息陆续散去，两人亦回到客栈赶紧收拾了包袱赶路，她们假扮别人参与夜会之事肯定很快就会暴露，那时再走可就来不及了。所幸宣梁没有夜禁，城门洞开，两人只道急着赶路且略施美人计，门卫并未阻挠便顺利出城了。

　　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魔宫，一定要将这事早些告知白剑，虽然都是些乌合之众，人多力量大却也是不可小觑的。何况七月初八，是她的生日，那样重要的日子，岂能让人破坏。

　　夜色将尽，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绚烂，飞扬纱衣染上瑰丽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