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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为离王府亮底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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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是既来之则安之,在几个婢女的服侍下漱洗完毕,便熄了灯睡下。
屋外静悄悄,只有蝉噪不歇。乳白月光透过纱帐勾勒出两张半明半暗的面容,互相对视。
“说罢,究竟怎么回事?”
沁蕠上下唇开合作出口型,并不发声。两人便那样交谈起来。
朱璃轻叹口气,半阖了眼,神神叨叨说:“原来那些筝谱,都是出自老大之手!你想,蓝岚若是知道那些筝谱的存在,必定不会罢休。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有关老大的线索。”微顿,继续道,“寻常收藏家也就罢了,可是——拥有者是逍遥王爷,前朝皇子。谁也不知道老大和他,甚至和皇帝,会不会有什么秘密存在。按蓝岚的能力,他定能查个七七八八,届时,性命堪忧——我可不想他害人害己。”
沁蕠听她故作轻松说罢,心渐渐抽紧。
——一年前,蓝岚为了挽回江凌渡性命,偷偷带走她并强迫她运转吸星大法吸走他一半元气。半途却被她反斥回去,两败俱伤。
她张开右手,怔怔看着,当时她不明缘由,只道他做了什么伤害江凌渡之事,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嘴角不止的鲜血同那一袭红衣融合,至今想起来愈发触目惊心。
他是那般深爱着她,即便是沁蕠这个晚来者,亦看得清清楚楚,每每想起来,心便要绞痛窒息。既是为他,也是为朱璃。
朱璃这个孩子——
看似轻松无所谓,其实在暗暗指责自己的自私。那明明是老大的遗物,她却费尽心机掩藏起来。见到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再见记忆中那不羁洒然的笑容,听到她那近乎戏谑的语调。白剑和蓝岚若是见了,必定心有慰藉。
可是她却要隐藏这个事实。
她爱江凌渡,也爱蓝岚,两者不分伯仲。可是她却得举重若轻。
沁蕠心疼他们。
凌姐姐,你一定是希望我们幸福快乐才给我们生的机会才让我们相遇罢?
可是为何,活着,竟是这般痛苦?为爱而苦——相遇变成了枷锁,何时才能解脱。我们谁也做不到你那样的洒脱。谁也学不会。
手掌紧紧收拢,将那飘远的思绪拉回来,去想那些虚无的事又如何呢?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
“璃儿,我们可以向白剑求助。让他知道事情始末也无甚影响。”
“不。他已经够忙了。那些所谓武林正道隔三差五去魔宫找麻烦,何况,下个月就是老大的生日——他不能离开。”朱璃双目坚决,“此事,还得我们自己解决。”
沁蕠见她眼中光芒,微诧,“好罢。我们自己解决。”
“那就睡罢!睡足才好想事情!”朱璃迅速阖了眼,嘴角微翘,浑然不似身陷敌营。
望一眼窗外,夏日天白得早,此刻已经隐约泛白,“恩,睡罢。”她低喃出声,似一首最简短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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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子清香沁人心脾,混着淡淡酒味,有种莫名的悠远清殇。
“出来罢。”手指上还挂着晶莹水滴。
“王爷果然敏锐。”
杨晔放下手中莲子,请她坐下,浅笑,“若不是姑娘故意乱了气息,在下又如何发现得了?”
沁蕠讪笑,这算是讽刺么?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咳咳。”尴尬了一瞬,沁蕠毫不客气坐下,颇有兴味看了一眼石桌上的一盘莲子,这位王爷还真是有雅兴啊,一大早起来剥莲子?“咳咳。”不能忘了正事。“王爷还未曾问过我们来历,莫不是已经心中有数?”
杨晔将她表情尽收眼底,只觉有趣得很,“能神不知鬼不觉入了王爷府又准确在逍遥阁内找到东西,并且刻意被抓住,想来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知此一点便足矣。名字不过符号而已,若两位姑娘不想告知,问了又如何?”
沁蕠撇了撇嘴,这个男人真不好对付。
“但是姑娘若有心告知,在下必定洗耳恭听。”
晨光斜射进小亭,他在日光最浓处,沁蕠只觉得这阳光刺眼地过分。昨夜,她将他自动定义为有过情伤之后豁然通达无欲无求内敛成熟之人,可是此刻,她发现,他是披着羊皮的狼,站在原地微笑,引你上钩,再稍稍作弄你一下。心上像有羽毛在拂,痒极。
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王爷,也许你记得沁蕠这个名字。”
“沁蕠——”杨晔微微蹙眉思量了一番,终是在陈年记忆中寻到这个名字,早已落满灰尘,“沁蕠,莫不是十三年前被送往归宁的孩子?叫——小猫儿的孩子?”
沁蕠微惊他竟能记起那个小名,自娘亲去世后,这个名字便如死了一般。如今又在他口中见到太阳,真是意外惊喜。沁蕠,不过是在那边的名字。只是用得久了,也会有感情。她并不偏心。
“正是。凌姐姐又把我带回来了。”
“是么——”此中必定有许多缘由,否则阿凌又怎会冒险将象征两国关系友好的“公主”偷偷带回?
见他并未追问下去,沁蕠舒了口气,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既然王爷记得,那就不必多费唇舌了。希望王爷可以立即让我们离开。以王爷的身份,若是被某些人知道沁蕠公主竟然在这儿——肯定会有许多麻烦罢?为了不打扰到王爷,我们还是立即消失得好,不是么?当然,我们希望自己走出去。”
赤果果的威胁,沁蕠自鸣得意,却见杨晔忍不住笑意。
“原来如此。公主果然聪明。”
沁蕠皱着眉,怎么听怎么都是讽刺。干脆不答话。
“私自回国,也是大罪,对离国对归宁都是。公主似乎忘了这点?”
“!”沁蕠睁大了眼,怒视杨晔。
这表情更加刺激了杨晔,止不住一串笑声,眼泪都快出来。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苍老了,却竟然还会生起欺负一个小姑娘的念头。
“公主毋须多虑,在下留住两位不过是想要知道两位和阿凌有何关系,如今已算明白。阿凌同我讲过她在江湖的事,那位红衣姑娘,应是朱璃罢?”
“恩。”沁蕠内心早已揍得他鼻青脸肿,整人很好玩么?很好玩么?这是哪门子王爷?果然第一印象都不靠谱!
“只是在下不明,为何她要来偷筝谱?却又半途放弃?既然她同阿凌关系非同一般,对那筝谱的渴求应异于常人才对。”
“这——”沁蕠眼神闪躲,她不知是否该把朱璃顾虑之事告诉他。
“罢了。在下只是好奇而已,并不欲强人所难。”
“谢谢。还希望王爷毋要让璃儿知晓此事。”沁蕠觉得他还是有正常的时候嘛!
“在下会守秘。两位何时想离开便离开罢,在下会吩咐下去不再阻拦。”
“多谢。”沁蕠起身,真心道谢。
走出亭子几步,回首见他低头剥着莲子。“王爷,你明知这样做你会担着很大风险,为何还要放我离开?”
杨晔闻言抬眸,光线模糊他眉眼,“这个逍遥王爷,是她送的。总得为她做些事罢。”
沁蕠不语,只在心里,默默说着谢谢。
两边荷花在静静舒放,莲香混着酒香,清远悠长,蜻蜓轨迹宛若一曲清歌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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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姑娘,王爷今晨去了邻城视察,五日后方归。还请静等几日。”
“诶?!”朱璃同沁蕠正要去找杨晔听闻杜鹃如此说不禁大吃一惊,当然少不了暗自窃喜。
——邻镇视察?那必然会带走府内许多侍卫罢?如此一来,岂不是逃走的绝妙时机?
那王爷也不会无聊到下个通缉令来缉捕她俩罢?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分,心中主意已定。
是夜三更,俩人便按着来路出府,一路上竟无甚阻挠。
“沁蕠,会不会太容易了?”待得出了城外竹林,朱璃才停下脚步,回首之间双眉微蹙。
沁蕠白她一眼,“难道你要过关斩将呐?”
“那倒不是。即便他带走一些侍卫,王爷府内守卫也不至于变得如此松散罢?何况,他昨日留我们,今日却去了邻城,倒像是故意要放我们走。我只怕——会不会是放长线钓大鱼?!”
沁蕠心儿一颤,却佯装无事,抱起双臂,“你觉得堂堂一个王爷,对一对身份不明的夜贼,有什么好钓的?依我看,他就是过得太逍遥觉着无聊了,诚心耍我们玩。何况那筝谱,我看也未必真能表明他和凌姐姐有什么过往,凌姐姐游历山川,处处留情,也许就留了几本筝谱,恰好被那王爷搜集去宝贝着也未可知。不过你小心着点是没错。假若那王爷真和凌姐姐是旧识,看他如此宝贝那些谱子,应该也是友非敌,便是查出些什么也不会追究,我们又何必自寻苦恼。”
朱璃心里琢磨一番,觉着沁蕠的话十分有道理。抚掌一击,“沁蕠果然冰雪聪明!总是能察常人之不能想!”
沁蕠斜她一眼,“还啰嗦着干嘛,赶紧赶路罢!”
两人便趁着月色往倾城方向去。沁蕠感觉得到身后那融入夜色的目光,不禁回眸,似乎又看见月色下,莲池中,四角小亭上的一抹身影,酒香丝丝缕缕如涟如漪。
他一定为爱而伤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