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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婆娑舞 ...

  •   古琴声悠扬传递了很远很远,夏幽璇本吃着佳肴,此时也不由的放下筷子,这么哀怨的曲子让人完全没有胃口。柳梦雪久居边关,对战事熟知,这曲子充满哀怨和不甘,以曲谏政真的好吗?还是在今日这么特殊的日子。她抬眼看了看姨母,果然见对方沉沉眼眸,不见任何笑意。
      司马清煜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只捏着个玉色的杯子看似随意的侧着身子,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了古琴上。夏幽璇看了眼古琴,只是普通的焦尾琴,有什么不妥吗?她凝神细细听了听,发现音域接近羽声时乐音中似有一丝奇怪,仿佛浑然天成的乐音中阻隔了什么。柳梦雪的琴技非比寻常,如此的变化她自己可能也捕捉到了,所以乐音中还有一种疑惑和迟滞。而且此前的乐律都集中在商角徵,宫音和羽音都未曾触及,照这个旋律羽音发出是必然,那么问题在羽音上?
      夏幽璇紧了紧手,柳梦雪是柳砚溪的妹妹,她绝对不能在宫中出事,这也会波及二殿下,夏幽璇抬眼看了看司马清煜,见他正朝这边看过来,眸中隐隐含着怒气。
      你敢动试试!
      可是!
      最高亢的徵音发毕,曲子戛然而止,水榭内一片静寂,最先回过味来的几位贵女率先鼓掌,而后大家都鼓起掌来,颜若霜淡淡笑道:“如此绝音,绕梁三日不止,柳小姐琴艺绝佳,让本宫大开眼界。”
      夏幽璇见司马清煜若无其事别开眼光,一脸笑意看向柳梦雪,心里无比气闷,是她多管闲事了行吧。萧暮霭眉角微微一抬,瞧着她与上面那位的眉目传意,难不成?于是兴致勃勃凑过来道:“柳梦雪琴艺堪称造化,她应该听出了那把琴的问题,是以尽意后戛然而止了。”
      夏幽璇闷声喝了口茶,含糊地应了一声,见柳梦雪抱了琴回到位置,旁边的婢女上来要接过去,被她抬手挡了。夏幽璇连忙扫了眼最关键的几个人,见大家神色不一,一时看不出什么。
      接下来有几位贵女大约要跟柳梦雪一较高下,便接连上了琵琶,玉箫和筝等,夏幽璇扯了扯嘴角,如果自己是她们绝对不会在那一曲了了之后毫无自知之明的上这些,摆明是自取其辱。亏得颜若霜高坐其上,对每个贵女的表演都夸了不同的话,做这后宫之主得有多累啊。一抬眼见萧暮霭炯炯有神的看着她,问道:“你吃饱了?”
      “下面有好看的,我可不能错过。”萧暮霭冲她眨眨眼睛,正在这时,水榭内掌于四周的灯被执事太监突然拢住,四周一暗,水榭中央骤然明亮,夏幽璇下意识挡了挡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去,中央明光乍现,花团紧簇处突然裂开,千万道明媚的光辉散出,中央的巨大花瓣向四周迸裂,一股难以言状的香气缭绕开来,夏幽璇有些晕眩。
      一抹鲜红出现在明媚中,倏然展开,绸带飘舞,花团中央立着笑颜无双的女子,那女子额间一朵鲜红婆娑花,婉转红袖柔媚尽现,是婆娑舞!
      戴希若母族乃婆娑族,婆娑本是居于塞北的一支神秘部族,其族人美貌善舞,尤以婆娑最佳,素有一舞尽空城的美誉。后来婆娑受北胡挤压,族人离散,最终迁徙入晋,戴春侯当年平定北胡时遇到婆娑族,并将婆娑族引入晋城,并迎娶婆娑族圣女,婆娑舞从此难现人间。
      戴希若本就极尽繁缕之貌,如今一支婆娑现世,舞袖翻飞,当真美得难有对手。萧暮霭见她看得如此出神,摇了摇她,“别看了别看了……”
      夏幽璇“嗯”了一声,眼睛还胶着在了那一抹如精灵的鲜红身影上,如何也移不开眼,那么美的女子真的是凡人吗?翩跹的红绸萦绕身周,一朵婆娑花妖娆的开在她的额头,香气越发浓郁起来,好香好舒服……
      萧暮霭沾了点茶在手上移到她身侧,小心的拍着她脸颊,“别看了,别看了……”夏幽璇愣愣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又要挪回红色的身影身上,萧暮霭捧住她的脸颊,“看着我,看着我……”夏幽璇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看着萧暮霭明月般的脸庞,呆了良久,然后仿佛是从魔怔中醒来一样突然惊醒。
      “额,怎么回事?”夏幽璇摸了摸晕晕乎乎的脑袋,水榭中婆娑舞早就结束了,香气也没有了,她有些糊涂了,突然意识到婆娑舞再难现世的原因。
      萧暮霭见她似乎清醒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果然才十二岁,功力这么浅的舞都能把你迷住。”戴希若所习的这支婆娑舞顶多就是形似,内中毫无慑人心魄的东西,舞是好舞,但是对婆娑族深入了解的人都知道婆娑族其实是个暗杀组织,婆娑舞夺人心魄,令观舞之人丧失感知,沦为刀俎。
      婆娑本来依附北胡,后来不知为何暗杀了北胡的可汗,最后走投无路,归顺了晋国。晋国接收婆娑后拔其利齿,毁掉了婆娑舞,这才让婆娑残存的族人在晋国生活。戴希若的母亲是婆娑圣女,自嫁给戴春侯后就再也没在人前出现过。
      夏幽璇又扶着脑袋缓了会才看了看场中,不知哪家的贵女还在献舞,她见场中大多都在观舞,便毫无声息的退出水榭到湖边吹吹风,刚刚那阵香气似乎并不简单,如今她的头越发疼了。她闭眼想休息下,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映入了刚刚那绝世一舞,红绸飘散,婆娑花开,香气扑鼻……
      萧暮霭见夏幽璇还不回来,不放心的走出水榭,发现靠近湖边的栏杆那一处没有人,连她的婢女都没看到。她心中一凛,四下张望,水榭往花园中走得那条路一个背影慢慢走动。她快步跟上,一把拉住那人,触手不是丝绸的感觉,左手立刻按向腰间,一个肘击挡住那人划过来的利刃。
      左手一扣,一柄龙鞭抽出,倏然甩出将那人击出丈外,那人自始自终没有转头,见她身手了得,不敢耽搁,往前一个纵身,萧暮霭眸光一凝,甩手击出龙鞭缠住那人腰间,一个抽手将那人卷了过来,待到近前,那人突然身冒黑气,一股硫磺的味道弥漫开来。萧暮霭迅速撤手,后退几大步,以袖掩鼻,片刻那人化的什么都不剩。
      小径的暗处脚步声逐渐变远,萧暮霭回身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水榭,顿了顿脚还是往小径黑暗处追去。一旦错失追击的最佳时间,可能再也找不到她。
      萧暮霭几个腾身,跃过花丛朝黑影处掠去,黑暗中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四周静寂得可怕。晋国的皇宫里也不像想得那么安全,越往前似乎越荒凉,萧暮霭看过皇宫的规划图,发现此处是几处冷宫的所在,那帮人对宫中布局也是熟悉得很。到了一处宫门,脚步声都消失了,萧暮霭迟疑了下,决定隐身其间先不动。既然对方辛苦抓了人,势必不会抓完就杀。
      夏幽璇晕晕乎乎被人夹着在各宫室之间腾来飞去,胃里被颠簸得十分难受,人已经醒了五六分。来人只是掳了她并未动手伤害,早上鹤语台那黄衣女子最后的话在此时显得尤为清晰。本来撞上那女子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根本没来得及将消息传递出去。那么那女子的出现本身就是试探?如果没有按时回去禀报是不是就肯定了某个事实?
      几起几落间,那人入了一处暗黑的宫室,推开一扇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人带来了?”一个陌生的嗓音低低问了句,那黑衣人将她丢下,有个人走过来捻起她的下巴,在灯火下细细瞧了瞧,呸了一声道:“不是她!黄衣的女子,不是黄衣的女孩。”
      咦,只是抓错人了?他们要找的人是中午的那个女子还是水榭中的贵女,黄衣的女子,除了她还有……她过了过脑子,发现水榭中还有五个人穿了不同种类的黄色,她猜不准是哪一个。
      “那这个人怎么办?刚刚抓她来的时候小六被人缠上了,此时怕已经……”起先那人说了句,声音里难掩暗哑和愤怒。
      “我们是死士,除了死还能做什么,趁着没人发现把她扔回去。”那人不耐烦道,午后接到密令要找一个黄衣女子,到晚上了仍无收获,这呆子还给他找了个麻烦。
      “小六已经……不如让她跟小六作伴去?”那汉子哑着嗓音冷冷道,“死了找个贵女作伴,不亏。”
      “你也知道她是贵女,宫里突然走失贵女,到时候咱们可能会暴露。快扔出去,等其他组的消息。”那人更不耐烦了。
      “哦,”那人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将人随意的扛在了肩上,这猛地一摔,直顶得夏幽璇想吐,我还昏着,我还昏着,我还昏着,她心里默默念叨着硬生生忽视了胃里的难受,尽职尽责的扮演昏迷的人。
      那人悄无声息的走出宫门,萧暮霭屏息等着那人露出空门,见他背对着自己正要一鞭上去,夏幽璇突然做了个手势。二?萧暮霭一时没看懂,但是见人醒着,便后退了一步隐在了阴影里。那汉子扛着她却是越走越偏,到了冷宫的一处荒野,“你别怪我,小六救过我的命,如今我让你去陪他,也算我对他有个交代。”
      那汉子扔下她,从草丛里找出一个铁铛熟练的挖起坑来,一铲子下去先翻出来一截人骨头,那人不以为意换了个地方重新挖了起来。夏幽璇眯眼看到了那截骨头,胃里翻涌起来,呃呃呃,忍不住了,于是身子一翻,“呕……”
      正在这时身前数丈处,一柄纯白色龙鞭势如破竹直击那汉子的背后,那汉子轻巧的避过,一双鹰目死死盯着黑暗处,见夏幽璇醒了桀桀一笑,“也好,你看了我的脸我就不能放过你了,还有……你!”他的身子如迸射之箭突然跃出,萧暮霭往后退了一步避过他劈过来的掌风,甩出龙鞭与他缠斗起来,边接招边喊了句:“快去找人。”
      夏幽璇吐尽了秽物,这才起身,刚刚婆娑舞的药力并没有去尽,如今脑袋还晕晕乎乎的,但是不影响走路。爬起身子刚要冲出去,面前黑衣一闪,一个人挡在了面前。她仰头看了那人一眼,见他平平静静的回望着她,有些诧异。
      “都说了让你快点扔了,偏要给小六。”那人轻轻淡淡的说了句,是刚刚领头的人的声音,“如今惹上两个麻烦。”
      萧暮霭一人难敌四掌,见夏幽璇吓得愣在了当场,有些着急道:“还愣着干嘛,快点跑啊。”
      如果不是如今事态紧急,夏幽璇真的要好好给对方翻个白眼,这人虽然轻轻淡淡,但是内息不露,呼吸都觉察不到,她倒是想逃,但是费那个力气干嘛,反正也逃不掉。
      那人见她戒备,轻轻淡淡展开笑颜,抬手似乎想要摸下她的头,却被她避开了,“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那人一愣,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大大方方笑开来。如果他知道这女子多年后还会跟他说同样的话,那么大约他不会觉得这么有趣,因为祸害遗千年这种事情他并不太想看到。
      萧暮霭听她这么说,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敢情她是来搞笑的。不能指望她自救了,萧暮霭撤出缠斗的龙鞭,退后一步,想要扬手将代表天心城最高求救信号的礼花挥出去,却被那汉子诡异的身法缠住。
      那男子似乎不想浪费时间,双目一凛,漫上了杀意,夏幽璇心里咯噔一声,毫不犹豫往后跑去,后面劲风袭来,掌风凌厉,她闭眼抬手成掌堪堪接了身后人的第一招,汹涌的痛意顺着对接的掌心传递进她的身体,好痛!
      那人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竟然……”沉声一推,掌中力道更盛,夏幽璇不敢硬扛,往后急退了几步,撤开手偏身躲了。那人身形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旋身一掌挥了过来,夏幽璇来不得及躲只能硬扛,痛痛痛,痛死了!
      那人眸中惊讶更盛,这么个小女娃,竟然接连接了他两掌,此后掌风更不留情,夏幽璇脑中还晕乎着,只能本能躲闪。堪堪躲过数掌,气力已经不继,那男子敛眸,准备就此了结,那一掌势必取她性命,夏幽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惨了惨了,这回真惨了。
      萧暮霭也看出了她的窘境,撤手出来龙鞭挥出,却被跟她对敌的人半路截住,“幽璇!”萧暮霭一声怒吼,一个黑影随风而来,一掌接过了本会致命的力道,拦下了夏幽璇的死劫。
      师……师叔?夏幽璇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影,看这身形可不是她师叔。随着公孙曜晖而来的数个黑衣人拦住场中的两人,萧暮霭松了口气,忙跑过去将有些脱力的夏幽璇扶起来,幸好她会点武功,要不然此番绝对死定了。
      公孙曜晖一出马,场中两个人立刻陷入了劣势,夏幽璇看着那人虽然身处劣势然而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轻松,有些奇怪,场中胶着,那两个人只是要找黄衣女子,既然没找到不必在此耗费时间。难道?她连忙向外奔去,调虎离山的话,水榭此时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公孙曜晖在此,水榭中谁保护殿下。她跌跌撞撞想跑出来,正在场中与公孙曜晖缠斗那男子深深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一柄利箭破空发出,“小心!”夏幽璇堪堪侧身躲过飞驰在最前面的两支,萧暮霭龙鞭立刻甩出,挡住其后一连串的箭,旋身揽住她闪入黑暗中。
      宫门突然火光冲天,被大火包围,夏幽璇她们所处的角落立刻被火光穿透,羽箭疯了般对准她们疾射,萧暮霭龙鞭挥舞,暂时能够抵挡,然而片刻后,当千机弩加入进来,她便怎么也轻松不起来,这分明是想让她们力竭。
      夏幽璇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没入黑暗的宫墙,又看了看场中缠斗的数人,趁着萧暮霭挡过一番暗箭,腾起为数不多的气力往场中跃去,萧暮霭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中箭,“幽璇!”萧暮霭心中一凛,跟着跃出去,算准了角度,堪堪落在了那黑衣人身后丈余,扫射的羽箭这才消停,萧暮霭擦了擦汗,觉得浑身粘腻,没想到刚刚吃了那么多是为了应付现在的苦差事。
      夏幽璇没那么轻松,婆娑舞对她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要深,一旦她气力不济,婆娑舞会占据她的脑海,控制她的行动。
      “那香气可有克制之法?”夏幽璇低声问了一句,连喘了好几口。
      萧暮霭凝神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不是一般的苍白,“戴希若的婆娑舞没这么厉害,定是你今天接触了其他东西所致。”那香气之下隐隐缭绕着淡淡的血腥味,萧暮霭脸色一变,仔细检查了夏幽璇一番,发现她的指尖不知为何竟在隐隐渗血,鹅黄色的衣袖被血笼上了一层红色的雾,“怎么回事?”
      夏幽璇此时已经听不到萧暮霭询问的声音,只觉得耳鼻间腥气扑鼻,胸口窒闷异常非常想吐,“呕……”正这么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弯下去,“哇”的吐出一口血。丝丝缕缕的血顺着耳朵和鼻子慢慢流淌下来,指尖的渗血变成了滴血。
      那黑衣男子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个错手跃到夏幽璇身边眼疾手快制住了要攻过来的萧暮霭,一手把在了夏幽璇的脉上,立时变了脸色,公孙曜晖一掌袭来,被他轻松闪过,只见他屈指入口一声长啸,利落的跃过高墙消失在黑暗中。
      公孙曜晖静静立在远处,见刚刚被禁制的宫室此时了无声息,这才蹲下身子查看夏幽璇,见她的症状像是中毒,立刻抱起她去找那个刚刚进京的人,一刻不敢耽搁。
      萧暮霭愣了愣看着空无一人的宫室,觉得大家都这么走了真是太不厚道了,好歹道个别啊,谁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很久之后,当萧暮霭忆起今日的一切,才觉得自己真的挺乌鸦嘴的,然而一切终究不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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