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禅十诀》兔子璇玑

36、天琼花

　　夏幽璇中毒不深，又因为吸入了少量的天琼花此时已无大碍，然而徐先生拿不准的是她是怎么吸入天琼花的，天琼花无毒，医者皆知，而且此花乃唐虞皇室密不外传的珍稀花品之一，也是一味秘药，此花以人体为储藏条件，流转于血脉和津液中，经年而不散，也是一味难能可贵的保养圣品。
　　当然比起天琼花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夏幽璇还有更多的事情要想，譬如司马清煜选了沈容裳，譬如薛衍之最终被贬去了琉城，广元公主被晋帝迁怒去守了皇陵，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那些经年而历的岁月仿佛在这一年走到了尽头，沈容裳是沈氏一族最为尊贵的女子，其母亲是长瑗公主，晋帝的第三个妹妹，封城在瑗城，离京都只有三十里，父亲沈公澄，世袭威宁公爵位，其姑母便是太皇太后沈瑶寰，这是比赵羽菲更为尊贵的地位，却是比赵羽菲更危险的存在。
　　十三重帷幕下，星灯点点，深重的红色之下掩映着一抹流光，沈瑶寰斜倚在梨花雕椅上，淡淡道：“说吧，用了什么法子让他选你？”
　　沈容裳一袭白衣，此时端正跪在沈瑶寰身前不远处，敛眉不语，连神色都不露半分，慢慢匍匐在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身前静静道：“请皇太婆成全。”
　　沈瑶寰细细凝望她的背影半晌，不怒反笑，那神情仿佛是听到极好笑的事情般，笑着反问道：“成全？哈哈哈……”
　　“你以为你迫他答应，他就能跟你在一起了？”沈瑶寰嗤笑道，忍了半晌还是未能忍住笑意，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慢慢抬起沈容裳的脸，“你跟我真的太像了，我都舍不得怪你，但是……”她的手指倏尔收紧，眼眸中涌出疯狂的光芒，嘴角微微扭曲，“司马清煜不是你能控制的人！”那眼光穿透了沈容裳，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从前那个软弱而虔诚地相信爱情的自己，已经死去许久的自己。
　　许久之后，沈瑶寰才慢慢放开掌心中沈容裳的脸，看着那青紫的下巴，收起脸上所有的表情道：“你既然决定了，太婆便成全你，交出凤主信物，你走吧。”
　　“皇太婆！”沈容裳不敢置信的看着沈瑶寰，交出凤主信物等于将自己的势力完全交出，她自小是沈瑶寰带大，是沈瑶寰最相信的人，然而如今……却是这样的结局吗？
　　沈瑶寰也不逼迫她，背过身去冷冷道：“容裳，你是我最信任的孩子，也从未让我失望过。如今你选了他，皇太婆也不阻拦，交出信物，你可以自由离开。”这是沈瑶寰作出的最大让步，作为凤主，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凤卫，沈容裳是沈氏嫡系，是沈氏下一代的中兴之力，这样的孩子也是那人矢志不渝保护的人吧。
　　“凤卫如今正是迭代之时，请皇太婆暂缓收回凤主之令，待到凤卫稳固，容裳自会交出凤主之令。”沈容裳直起身子，静静道，如今她绝对不能释出凤主之令，否则她如今的优势将会全然丧失。
　　“哦？”沈瑶寰定定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缓缓弯起嘴角，露出嘴角那小巧的酒窝，半晌，她挥了挥手，淡淡道：“我知道了……”
　　沈容裳行了礼，了无表情的退出了帷幕，沈瑶寰看着她雪白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扯出一个万分讽刺的笑容。身后的屏风钻出个玉一样的小人儿，“皇太婆，您就这么放走她啊？”夏幽珑好奇的眨巴着眼睛问道。
　　“她追求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纵然迷失了，以后还是会重归这里……”沈瑶寰有些疲累的闭上眼，抚了抚夏幽珑柔软的头发，“幽珑，只有已经掌握在手里的才是最真实的，其他的都是虚谬。”
　　夏幽珑没有说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那双如水晶般剔透的眼睛幽深得看不透。
　　沈容裳出了戴德宫，转身去了二殿下的居所，如今她所期盼的正一件件变成现实，她恋慕司马清煜整整七年，执掌凤卫成为凤主，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她从小长在沈瑶寰身边，深深明白想要站在这人身边自身必须充满实力，如今她做到了，也将一直站在他身边。
　　“殿下请沈小姐进去，”门口的太监躬身请沈容裳进去，沈容裳抿嘴点头，随他进去，七拐八拐进入了书库，那太监立在门口请她进去，把丫鬟都挡在了门外。
　　沈容裳踏进书库，一眼便看到端坐在书桌前执着一卷书的司马清煜，眼眉间立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春意，盈盈一礼道：“给殿下请安。”
　　司马清煜抬眼，淡淡应道：“起来吧，你怎么来了？”
　　沈容裳淡笑道：“今日进宫给皇太婆请安，出来后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殿下的居所，想着既然已经走到这便进来给殿下请安。”
　　“你有心了，”司马清煜合上书，站起身来抻了抻有些酸痛的臂膀，读了一夜的书，的确有些乏了，天气进了五月后白日里多烦闷，倒是夜里天朗气清，适合静心读书，是以最近他都这般度过。
　　司马清煜自顾自的松快了下，又去拿了一册坤图志，却不意瞥见了《国策》十二册，胸中涌出了淡淡暖意，而后又被兜头的凉水浇得不剩一滴。
　　夏幽璇正在自家院子里吃葡萄纳凉，突然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谁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呐？”
　　萧暮霭斜斜看她一眼道：“现在哪有人有空说你坏话，都冲着沈容裳去了。”说完反手把了把她的脉，又坐起身子细细瞧了瞧她嫩得能掐出水的皮肤，羡慕道：“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我听说这天琼花珍贵无双，你在宫里随便晃晃都能碰上，真是太神奇了。”
　　“下次这种机会我会让给你的，”夏幽璇淡淡应了一句，天琼花乃唐虞皇室秘药，那么她什么时候牵扯上了唐虞呢？那黄衣女子？好多事情目前都没有头绪。
　　“什么机会？”柳梦雪远远就听见她们俩在谈论什么机会，走到近前，见这两个人前端庄贤淑的两个贵女此时毫无形象的一个趴一个躺的，忍不住笑出声，“你俩这睡姿太……”
　　萧暮霭和夏幽璇不约而同的瞪上去，让柳梦雪失了笑意，摆摆手算是怕了这二位。夏幽璇在软榻上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猛然坐起身来，低低道：“我觉得还是要去看看广元公主。”
　　萧暮霭和柳梦雪互看了一眼，萧暮霭道：“你发现什么了？”
　　“就是什么都没发现太蹊跷了，所以必须去问问广元公主，当夜到底发生过什么。”夏幽璇左思右想，觉得这事情不能耽搁。
　　“皇陵距离京都有六十里，比起这个，还不如直接进宫问问二皇子殿下来得快。”萧暮霭提议道，柳梦雪也觉得这样更好。
　　夏幽璇立刻枯萎了，颓然倒回榻上，进宫问他吗？怎么问？为什么是沈容裳，你怎么会选沈容裳？怎么看都觉得是被抛弃的人问负心的人啊，她好像怎么都问不出口。况且如今形势不如从前，她根本无法接近那人。
　　云邈见她家小姐这样，大约也知道其中的牵扯，叹了口气学着折子戏里的幽怨口气道：“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萧暮霭和柳梦雪一愣，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好半晌，萧暮霭抖着声音道：“不能吧，你喜欢……喜欢二殿下？”
　　夏幽璇瞥了她一眼，心里乱极了，还没开口，就听见云邈气愤道：“哼，二殿下对我家小姐献殷勤那会看起来也算不错，没想到一转头就选了沈小姐，这不是明摆着耍我家小姐吗？”
　　“噗……”萧暮霭顾不得刚刚喷出的茶，擦了擦嘴，“什么！他还追过你家小姐？”
　　“云邈！”夏幽璇怒了，这种丢脸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好嘛，“也没有，真不是云邈说得那样。”
　　柳梦雪听她这么推诿，大约猜想到了什么，“当日你们消失之后，水榭中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我记得，当时有个小太监进来在皇后耳边说了些什么，皇后便告诉了二殿下。二殿下当时神情一顿，没有露出半分情绪，不过他当时抬眼时的确看了我们这边一眼，那一眼太快，我没有捕捉到他到底看的谁。”
　　柳梦雪旁边就是沈容裳，难道是沈容裳做了什么，让司马清煜如此表现。
　　“后来皇后娘娘宣布二殿下看上了沈容裳，以爹爹对朝局的了解，当时沈容裳是第一个被排除在外的人，却不想她竟然被二殿下选中。”柳梦雪继续有条不紊的分析道。
　　“照云邈刚刚所说，能让皇后娘娘和二殿下同时屈服的人唯有……”萧暮霭定定的看了眼夏幽璇，夏幽璇听着前半段觉得每个分析都很对，后面说着说着就直接听不懂了，愣愣道：“你们看我干嘛？”
　　“那毒是息心 ，你知道的吧，”萧暮霭完全不理会她无辜的眼神，“息心发作的时间只有一刻，息心此名听上去好像凝神静气，其实是析解血液崩解心脏，你有心疾，那药在你身上发作的只会更快。”当日的那些症状很符合息心的发作特点。
　　“可是后来你吸入了天琼花，毒瞬间就解了，二殿下只一瞬就做出了决定，所以他们动作才这么快。”萧暮霭笃定道，“所以，二殿下是为了你才答应沈容裳的！”这个猜测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大信，但是看夏幽璇并未露出多少惊讶，难不成……
　　“所以，二殿下倾心之人竟然是你！”这是柳梦雪难以置信的眼神，夏幽璇被两种眼神逼视，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那样的人，我以为不会爱上谁，没想到却早就被你拿下了。”柳梦雪惊讶的看着他，她当初见他第一眼以为他是无心情爱之人是以放弃不去争取，没想到他的心早就给了别人，所以对其他人才那般无心。
　　“拿下吗？”夏幽璇愣了下，确定自己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啊，半晌才道：“这都是你们的猜测，距离事实的真相有多远还不知道呢，不要那么兴奋。”
　　“二殿下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最爱哪本书，有什么佩服之人，”萧暮霭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夏幽璇不知不觉都被绕进去了，她想了想道：“二殿下不重口腹之欲，对红烧肉倒有些不同。喜欢玄色吧，显得他气质沉稳，最爱《坤图志》，他还说想踏遍晋国河山，重修《坤图志》呢，佩服之人啊，大约就是我爹吧。”
　　“啧啧啧，这么细节的东西你都知道，你还敢说你俩没有什么。”萧暮霭笑了一声，“以后不用怕他了，我们手中可握着他最爱的人呢。”
　　“怕他，为什么怕他？”夏幽璇不解得问，殿下虽然平时肃穆不语，但也不至于到怕的地步吧。
　　萧暮霭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向柳梦雪，柳梦雪道：“难道你不觉得只要与他距离少于三丈，就会觉得背脊发凉，有种逃跑的冲动？”
　　夏幽璇想了想第一次见到司马清煜的样子，有点了解她们在说什么了，了然的点了点头道：“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有这种感觉，后来就没怎么注意了。”
　　萧暮霭白了她一眼，才不是没注意到，肯定是二殿下自动收敛这股冰寒之气。原来……她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那位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殿下喜欢的类型竟是如今面前这么不修边幅看不出能耐的夏小姐，然后“呵呵呵……”的自顾自笑了半天。
　　夏幽璇看了看晓得毫无形象的萧暮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见柳梦雪静静站在一旁，刚想说什么，柳梦雪道：“别看我，我只是还忍得住而已。”那笑意盈盈的眸子泄露了点点心思。
　　夏幽璇别开头，息心和天琼花吗？唐虞皇室吗？虽然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不过唐虞也是不错的选择。
　　夏至那天是晋国的朝花节，是晋国举国欢庆的日子，这一日整个京都热闹非凡，年轻男女皆走出家门，到萦河边放一盏属于自己的花灯，祈求这一年接下来的日子都平安康顺。萧暮霭和柳梦雪难得回京都，这一天的热闹自然不能忘记，这不黑夜刚刚降临，她们就迫不及待的入了夏丞相的后院拉了夏幽璇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