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禅十诀》兔子璇玑

33、暖阁叙

　　常喜一直待在一边不动声色，此时见夏幽璇看过来，忙上前道：“小姐这是要去暖阁？”夏幽璇点了点头，想到刚刚观察那五位贵女还有些细节没讲，司马清煜的态度大概也不愿意她插手，顿了顿还是往暖阁去了。
　　待夏幽璇走的足够远了，广元才从角门走了出去，一抬手，刚刚还水泼不进的这处立时禁制全无，广元肃目道：“要不要送她出宫？”凤卫敢公然在宫里现身，只怕今晚也太平不了。
　　司马清煜看着夏幽璇离开的方向，淡淡道：“不必，让她今晚不要出现在夜宴上。”说着转眼看向广元，见她双目微微赤红，想起她昨夜在父皇宫外跪了大半宿，关心道：“今日有我，你回去休息吧。”
　　广元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也知道这双眼睛泄露得有点多，忙道：“我回去熏一熏便好，今晚我得在席上。”至于其他，暂且搁在脑后吧。
　　司马清煜点点头，眼光一转又落在了那人离去的方向，想到她最后有点气恼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的翘起。
　　夏幽璇进了暖阁，往软榻上一坐，慢慢才放松下来，那蚀骨消肉的场景她看得不真切，起先那阵黑烟却瞧得清楚，此时才知道害怕。手下轻轻抖着，她紧紧握了握，司马清煜不曾让她避开这场景，想是愿意接受她了。然而这跟随却跟她认知中的辅佐不太一样，她以为所谓辅佐便是如同她父亲一般站在晋帝身边，制衡朝堂，言压百官，却没想到，在那些冠冕堂皇之下竟是这些见不得人的斗争。
　　云邈推开门进来，将手里捧得山泉水放下，见她家小姐还愣着，轻声道：“小姐，这茶现在煮上吗？”
　　夏幽璇此时心中如浮萍般无所依偎，见云邈开口，抬起眼眸瞧了瞧一贯知心的丫头，心下定了定，点头道：“煮上吧，再把棋盘拿来。”她抚额，学着方才姨母的样子，闭了闭眼，尝试着将心里沉沉的东西放下。
　　云邈见她家小姐一副疲累的样子，猜是被皇后娘娘蹂躏了，于是甚为同情的服侍的比往日更加周到些，小姐离家一年半，其间音信全无，便连她这个丫鬟都觉得小姐狠心极了，更何况是疼爱小姐的皇后娘娘呢。
　　夏幽璇定了定心，将手中紧捏着的黑子放入棋盘中央，听见暖阁外跪倒一片“给广元公主请安”的声音，手一抖，好不容易平静了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暖阁门被推开，夏幽璇忙理了裙裾走过来行了一礼道：“给广元公主请安，公主万福金安。”
　　广元直接从鹤语台过来暖阁，她也有一年半未见夏幽璇，见她好似长高了些，扯了扯嘴角淡淡道：“起来吧。”
　　夏幽璇惶恐起身，抬眼看了广元一眼，见她神情郁郁，眼角泛红，竟憔悴地很，让云邈泡好了茶便下去了。广元也没客气捧了茶盏抿了口，匆忙走过来倒真是渴了。茶喝了快半盏，凤眸微抬，见她还站着，不轻不重的搁了茶盏道：“你坐吧。”
　　夏幽璇应了一声，弯了腰往榻上稍微靠了靠，广元看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难得收起不耐的神情，带着笑意道：“你就这么怕本宫？”
　　“啊？”夏幽璇愣愣看了她一眼，见她眼角带笑，咳了声道：“呃，不是怕，是……是崇敬……”崇敬你妹啊，这个答案到底是怎么蹦出来的。
　　“崇敬？”广元顿了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对我是崇敬，那对二哥是什么，难不成是崇拜啊？”
　　夏幽璇捧着心口弱弱的看女王大人开玩笑，直觉这问题她得回答，呐呐道：“嗯，确切的说应该是敬仰。”敬仰你妹啊，明明是横眉冷对嘛……
　　广元这回没绷住，很给面子的“扑哧”笑了出来，竟然是敬仰，真不知她二哥听到这个词会有什么想法。是啊，会是什么想法，是不是如同她一样，如今难以自处，却偏偏要给对方一个成全。
　　夏幽璇见她明明笑着，眼神却冰冷，这分明不是女王大人的一贯作风，想到回来后好像听说了她跟薛衍之的一波三折，慢慢道：“薛衍之，额，也不是顶好的，沈青玄，顾曲澜都……”还不错，女王大人一个冷凝丢过来成功让她闭上嘴。
　　广元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凤眸圆睁，直直看向她。夏幽璇背后一阵寒冷，立刻站起来不知道该跪还是该跪还是该跪，想来想去都觉得该跪啊啊啊……广元性子一向直，在夏幽璇面前又自然卸了所有的伪装，磕了茶盏时她也觉得自己似乎过分了些，只是拉不下这个面子，见她站立不安，怒道：“你知道什么！”
　　广元公主这话其实是怒斥，但夏幽璇硬是听成了问句，于是抖抖索索道：“只听说薛衍之似乎惹了本家的表妹，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了，见女王脸色都黑了，忙改口道：“有……有了夫妻之实……”
　　广元紧紧咬牙听着这些让她万分难堪的事实，她派人查了又查，证实了一次又一次，如今还是不敢相信他薛衍之真的负了她，负了他们当初的约定。那个女人……她都不屑于对比，云泥之比，薛衍之是瞎了眼吗，还是至始至终都是她广元瞎了眼。
　　夏幽璇见广元脸色倏尔变了几变，犹犹豫豫开口道：“公主，其实也并非你亲自求姨父解除婚约才能给他一个成全，如果薛衍之求姨父……”
　　薛衍之求父皇将其贬压他方大概能全广元颜面，然而……广元不愿也不肯放过他，因而晋帝如今才这般难办。
　　广元瞥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是如此大度之人？”
　　夏幽璇不解道：“公主不愿他贬黜他方不是已经表示原谅他了。而薛衍之也知道公主如此，所以迟迟未上奏。”这两人分明对对方都有情，薛衍之如此举动的背后又有些什么，夏幽璇觉得自己真的离贤臣之路越来越远了，脑子里都是些阴谋算计的东西。
　　广元仿佛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她压下心中的猜想，定定的看着夏幽璇道：“你还有什么想法？”
　　夏幽璇忙道：“薛衍之非文臣，性情刚正不阿，加之浸濡诗书，兼有儒者风范，循规蹈矩，绝对不是轻浮之人。如今这番作为大概是窥到了些事情，所以……”
　　广元拧眉听着，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颇有王者之气。夏幽璇隐隐觉得甚为熟悉，心思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司马清煜身上，他思索的时候会无意识的握着扇柄轻轻敲击手心，舒眉郎阔，鼻梁高挺，侧面看起来顺眼极了。
　　“你们很熟？”广元琢磨了一会，觉得夏幽璇说得还真不错，忍不住问道。
　　夏幽璇连忙摆手道：“并不认识，只一年半前御花园那一次当着公主的面看了一眼。”那个蓝袍青年背脊挺直，跟二殿下很像，方正的眼眉，虽然在场有好几个女子，眼睛都没斜过。只是眼眉之间一抹隐而待发的气势让她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如今却还不清楚原因。
　　广元低眉一会，眉间舒展，像是想通了什么，抬起凤眸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姑娘，揶揄道：“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想想二哥。”
　　“额，”夏幽璇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承认刚刚就在想，转移话题道：“还请公主忍耐一二，既然薛衍之有此动静，那公主切不可打乱他的章法，牵一发而动全身，至于以后……”以后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广元显然也明白她未尽之意，难得点了点头赞同她的话，垂下眼眸捧着茶盏发了会愣，见她摆了棋盘，正好这会没什么事情，便道：“来，走一盘。”
　　夏幽璇终于有机会见识女王般的广元公主在棋局上是如何的无赖了，半个时辰后，夏幽璇无奈的拾了十几个白子起来，“殿下，你都毁了好几次了……”
　　广元无所谓道：“反正你记得住棋路，这回我肯定能赢你……”于是兴致勃勃的下了一子，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催促她下子。夏幽璇被她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最终无奈一笑，陪着她继续重来。
　　两个人胡闹了一下午，广元在毁了无数次后挫败道：“好了好了，我下不过你，我认输了，回头让我二哥来收拾你。”
　　夏幽璇不赞同的看了眼输了无数次嘴上还不饶人的广元，仍旧无奈的笑了。此时屋中已经点了数盏灯，云邈进来福了福道：“启禀公主，小姐，外头来人说夜宴要开始了，请二位入夜宴。”
　　夏幽璇从榻上起身，广元在她身后闪烁了下眼神，轻声道：“二哥嘱我来让你不要去夜宴，”
　　夏幽璇一愣，脸色如常道：“那他可告诉你让你怎么阻止我？”
　　广元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个倒是不曾。”
　　夏幽璇点了点头，回身认真的看着广元道：“那我收到了你的嘱咐，但是我决定要去看看。”说完展开双手让云邈更衣，又将头发重新盘上，至于头上的钗环，夏幽璇想了想司马清煜的担忧，还是去掉了那一对珍珠钗环，看起来素了点，应该不太会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