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禅十诀》兔子璇玑

30、别庄

　　一顿晚膳，夏幽璇用得胆战心惊，司马清煜却难得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细嚼慢咽，只偶尔给她添些菜，勺碗汤，待二人用完漱了口，夏幽璇觉得吃得累死了，深吸了口气脑子转了转道：“殿下，天色已晚，如果再不进城，城门该关了。”
　　司马清煜挑了挑眉，颇为歉意道：“今晚大概要在庄上扰一夜了，如今已到了日入，就算现在出发也赶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回去了。”
　　“额……”夏幽璇愣了下，“殿下，庄上护卫不力，殿下的安全要紧，不知殿下的别院是否？”开玩笑，他蹭了一天，连饭都吃了，这会还不想走。就算不能回城，二皇子在京郊的别院也不是摆设。
　　“哦，”司马清煜弯起嘴角，“今日出来的匆忙，竟忘了吩咐别院准备。我虽没带什么侍卫，但是……”他凑近了一点弯腰抵在她耳边道：“暗卫倒是不少，你不必担心……”
　　夏幽璇脸顿时烧了起来，二殿下这毛病有没有药可以治啊，靠的这么近，温热的气息扑上她的耳朵，她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抬手推开笑的万分得意的某人，抢了两步出了花厅。
　　云邈见自家主子这么不淡定，哎，不怪主子脸皮薄，都怪敌人太强大啊。她偷眼看了看二殿下，这变脸的功夫出神入化，刚那副黏劲跟此时的清冷睿智绝对没有出现在同一人身上，一定是她眼花了。她默默行礼，然后退了下去，赶紧安排这尊大佛的住处。
　　夏幽璇冲回房间冷静了许久，转了半晌，终于按捺住了躁动不安的心绪，又捧起冷透了的茶盅灌了一杯水，总算是找回平日自持的感觉，拾起早上搁在几上的书，长呼了口气，慢慢翻了几页。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夏幽璇未抬眼，轻轻的脚步踏了进来，云邈小心翼翼道：“小姐，殿下吩咐在暖阁摆了棋局，让奴婢来叫你，你看……”
　　“看什么看！”夏幽璇腾起一股无名火，将书重重的磕在了几上，把云邈吓得一哆嗦，立刻不敢再言语，乖乖，如果二殿下的黏劲是百年难得一见，那小姐这火发得可是千年难得一回啊。夏府里谁人不知这三小姐是个软柿子，连个下仆都能任意捏的，三小姐没脾气是夏府所有人共同的认知啊。看来小姐的确被殿下给气到了，不过说起来，殿下这么丰神俊朗的人，喜欢自家小姐说到底都是小姐赚了啊……啊啊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云邈闭眼捶了自己脑袋一下，又道：“那奴婢这就回殿下去，说小姐你累了……”
　　夏幽璇蔫蔫地趴在榻上，没有开口，是不是自己太暴躁了，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可是见到他就觉得心烦意乱，连情绪都控制不好，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半晌，她有气无力的应了声：“你去回吧。”
　　只一会，门外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夏幽璇奇怪的抬起脑袋往窗外看了看，窗户半掩着看不清状况，云邈的声音最先传来，“殿下，小姐只是累了，并无生病，殿下就这么闯进小姐闺房，对小姐……殿下！”门被吱嘎一声推开，帘子猛然被掀开，司马清煜走得步步生风，倾身到榻边，静静凝望着她，嘴边噙着一丝冷淡，见她慢慢坐起身子，半晌没有吭声，许久绕到另一侧，直直坐下，淡淡道：“你下去吧。”这话是对云邈说的，云邈只是回个话而已，没想到二殿下立刻变了脸色说要过来看小姐。
　　云邈迟疑了下，司马清煜脸色又冷了一分，斥道：“滚下去！”那骇人的神情让云邈打了个哆嗦，太可怕了，不及细想，她立刻火速的撤退，丝毫不管自家小姐那求救的眼神，将夏幽璇留在了风暴的中心。
　　夏幽璇刚刚还慢慢悠悠的起身，听见那声怒斥立刻笔直的端坐在榻边，咬着唇忍受这可怕的静寂。
　　司马清煜紧紧捏着拳头，脑海里掠过无数句话，有质问有斥责有抱怨有疑惑，都问不出口，他一向无甚执念，惟愿她陪伴左右，很难吗？他缓缓抬头，将她敛目肃容的神情映在眼底。
　　你讨厌我吗？就算今日我不断应对你试探着让我离开的话，还是不想走，你真的讨厌我吗？你我对弈时，你明明也很欢欣雀跃，品茶时也能互相打趣一番，用饭时，你低头专心用饭我不时为你添菜加汤，我以为你也同我一般觉得舒心异常，所以这都是我一头热的事情？你对我……
　　夏幽璇看了自己鞋尖良久，见对方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偷偷抬眼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垂落，似乎在想些什么，眉间轻皱，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哎，这人也真是，她也没其他想法，就想冷静一下而已，今天一天心跳似乎都不大规律。她自小的宿症就是心疾，时常这么乱跳真的不会有碍寿数嘛。以前她一贯都是听天命，而如今，她看了眼静坐在面前的人，心里有了些牵挂，她想尽人事了，不想将自己交给天命决定。这人身体一向康健，武功也了得，大概没个七老八十的不会离世，七老八十，好长的岁月，她以前都不敢想。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的对坐良久，司马清煜忍下心中诸多疑虑，总归不是一天两天在她这里不得志，也不在乎这回，站起身来道：“你既累了我就不打扰了，我……”背后突然一重，他慌忙转身接住她站起来却软倒的身子，一摸她的额头，竟有些烫。
　　糟了糟了，果然心乱跳了一天，出问题了，夏幽璇软着身子极力想要站稳，还是扑倒在他身上，见他一脸惊慌的搂住她，淡淡道：“没骗你吧，真的生病了……”说完嘟了嘟嘴，内心泪流满面，这病来得真特么及时，有力的化解今天的尴尬。
　　“来人，叫大夫！”司马清煜将她打横抱起放上床，本来庄子里奴仆便不多，如今三三两两的避开了风暴中心都挪到了外院，司马清煜这一吼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云邈，她急忙跑进房间，然后正对上司马清煜的怒容，“快去叫大夫！”
　　云邈脚不沾地，立刻转了出去，慌慌张张去找大夫，院子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了。大夫几乎是被一身黑衣的暗卫拖过来的，到了夏幽璇房门口半条命都去了，气喘吁吁的进房立刻把脉，把了半晌，那大夫脸色十分怪异，似乎不信的又把了一遍，然后幽幽道：“你们家请人的架势还以为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急症。只是受了些风，这会在发寒，因此有些低烧，这位小姐的身体还算康健，药就别吃了，丫鬟去厨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喝下睡一觉明天就好。”
　　司马清煜盯着大夫半天，冷冷道：“你确定？”
　　那大夫像是受了侮辱，花白的胡子吹得一顿顿的，猛然站起身来，对着司马清煜哼了一声，甩袖就要走。
　　司马清煜周身气势暴涨，云邈眼见大夫可能要横尸当场了，立刻跪下道：“主子，这大夫是，是从隔壁国公爷别院借来的。”您可……千万别冲动啊……大夫的命是小，您的行踪万一暴露了，我们家小姐也吃不了兜子走啊。
　　司马清煜自然清楚这中间的牵扯，抿唇不语，那大夫甫一瞧见他站起来，已经知道这人身份非同一般，这种气势即便是国公爷也没有啊，此时立刻两股战战猛然往下一跪，“小人有眼无珠，还请贵人饶命啊……”一大把年纪，说哭就哭了，而且鼻涕眼泪糊成了一团。
　　夏幽璇睁眼看了看，瞬间觉得晚饭白吃了，忙抬起身子拉了拉他，低声道：“让大夫回去吧……”说着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累。
　　司马清煜握住她递过来的手，心里一松，哼了声，摆手让一干人都下去。她的手小小软软的，握在手里让人觉得温暖，声音不禁放柔道：“你睡吧，我守着。”
　　云邈自是不敢耽误，利索起身将老大夫连拖带拽的弄出了房间，让小厮送人回去，马不停蹄的又去厨房准备姜汤，边走边想着以前不觉得，现在在小姐身边当差压力好大啊，不禁掩面。
　　夏幽璇半躺在床边，没有阖眼，只是低烧，以她目前的体质，完全可以起来正常活动。造孽，如果不是因为刚刚气氛实在太差，她也不用这般装柔弱，偎在软枕上一动不动。半晌，感觉腰都硬了，她蹙眉道：“要不让他们把棋盘摆进来吧，左右我现在也睡不着，下一局解解闷。”
　　“你还病着，好好躺着罢，棋有的是时间下。”司马清煜柔声道，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度几乎感觉不到，大夫应该没有误诊，只是低烧而已。
　　“那要不我看会书吧？”夏幽璇见他摸了自己的额头后没有露出忧心的神色，忙跃跃欲试要起身拿书看，司马清煜按住她道，“等喝了姜汤再起来，大夫说你正在发汗呢。”说着将她之前翻着的书拿在手上，翻了翻封面，“国策？”他惊讶的抬眼看了看夏幽璇，“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最近实在太闲了些，就在别院的书房里随便搜罗了几本，看着玩的，当不得真。”夏幽璇不好意思的从他手里一把扯过书来，往枕头下掖了掖，又解释了一句，“平日里还是看女戒多些，呵呵，呵呵……”
　　司马清煜看她掩饰得笑容，挑了挑眉，没有戳破，这时云邈将姜汤送了进来，搁在几上晾着。夏幽璇问道：“暖阁的棋盘还摆着吗？”
　　“还摆着，”云邈应了一声，这两人，这别扭闹的，都不知为什么闹，说好就又好了。
　　“移去暖阁还是就在这里？”夏幽璇问了一句，司马清煜这才抬眼规规矩矩的打量了眼她的卧室，一目了然的陈设，似乎并不比男子的房间花哨，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便道：“这会出去怕要受风，把棋盘摆进来吧，在外头隔道帘子，窗户都关上吧。”
　　云邈垂首应了下去布置，夏幽璇忙伸手往几上捧了姜汤趁着热热的喝了一大口，老姜的辣味混合着冰糖的甜味充斥了整个口腔，身体立刻就暖和起来。
　　司马清煜垂眸，终究没问出口那些徘徊在心尖许久的话，关于你讨不讨厌我，关于你愿不愿意同我相守，也罢，时间还很长，这些话终究有机会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