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禅十诀》兔子璇玑

26、回京

　　第二日，拆了药泥，司马清煜惊奇的发现脚腕已经复原如初，昨日他还以为那对师徒故意用臭药泥来整他，却原来那药臭是臭了点，果有奇效。在山上逗留了两日，夏幽璇正式跟徐先生辞行，下山归家了。因为提前递了书信回去，夏丞相虽然疑惑，还是让云莒不必赶到武夷，只在京郊等候便是。
　　夏幽璇收拾了半晌，卷了个小包袱系在身后，跟着前面月白的身影缓缓下山去了。徐先生站在巍峨蜿蜒的天阶之上，目送着他们离开。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这两个人今后的路会如同面前的高耸入云的天阶一般难以攀登，只是正如他一年前提点司马清煜时说的一样，少年的心性罢了，这样的喜欢又能到什么程度。
　　“玥儿慢些，石阶有些湿滑，”司马清煜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探路，月白衫子的下摆很快被朝露沾湿了一片，“再过小半个时辰，我们便能与公孙师父汇合，尔后一起回京。”
　　“嗯，”夏幽璇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总觉得一年不见，怎么他长高了许多，以前分明能到他的胸口的，如今她长高了些，怎么还是到他胸口啊。这么想着，脚下突然一滑，司马清煜听见她的惊呼，回身一把捞住她笼入怀里，才免得她五体投地，她惊惶地站定，一抬眼瞥见他劲瘦如玉雕般的下巴，有些晃神。
　　司马清煜不敢松开她的手，两人一步一顿，相携着并肩往下走。“落了那最后一个石阶，玥儿就要忘了这里所有的事情，没有师父，只有徐先生，没有师兄师姐，只有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明白吗？”司马清煜柔声道，怜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知道啦，殿下，嗯……”夏幽璇吞吞吐吐，迎着他期待的目光，道：“那个，对不起……”
　　“嗯？”司马清煜一愣，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道歉，月牙般的眼睛弯了弯道：“玥儿为什么道歉？”
　　夏幽璇小小的撅了撅嘴，觉得赖在自己头上的手有点烦，伸手拨开了那只手道：“迟来的道歉，那时候不该那样赶殿下……”虽然后来她极力为未来的皇子妃脱身，但是司马清煜又不承认赵小姐，因此这歉还是要道的。
　　司马清煜见她一脸嫌弃的拨开他的手，笑了笑道：“我早就忘了那件事了，玥儿还记得。”呵呵，忘记才怪，为了这事司马清煜冷脸冷了半个月，在得知她竟然未留只字出京去了武夷山更是愤怒的刷新了自己暴躁脾气的新高度。
　　夏幽璇难得愣了愣，虽然这看起来一点不像她了解的狐狸殿下，不过既然他这样讲了，她就勉为其难相信吧。
　　“还有三年你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咱们再好好言说言说。”司马清煜突然道，夏幽璇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半晌，愣愣道：“殿下，你……”她没听错吧，一个男子问一个女子及笄之后的事情，是不是那方面的意思？额，她挠了挠头，云邈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要怎么办？
　　见她露出那么茫然的表情，司马清煜大大的叹了口气，还以为他亲自上山迎她她能顿悟一二，这样看来，根本没有嘛。那在山上的维护又是什么，难道只是将他当作表哥？夏幽璇当然没多想，她只是单纯见不惯坏心眼的息衍欺负他罢了。
　　“阿欠……”不远处不知谁打了个喷嚏，夏幽璇一听那声音，脸色一变，想转身上山去，换个时辰再下来。
　　“师妹……”息衍一眼逮到了小小的身影，腻着嗓音唤了她一声，见她僵在原地，狡黠的笑了笑，“这么近了，还在说我坏话呐……”
　　“师兄说的哪里话，师妹不敢。”夏幽璇扯出一丝笑容，畏畏缩缩的答了一句，就往司马清煜身后钻。
　　息衍没那个闲情说笑，快走了两步，跪倒在朝司马清煜叩拜道：“草民柳砚溪参见二皇子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司马清煜负手而立，褪尽一身柔和和平缓，肃眉敛目，俨然成了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京中人人称赞的二皇子。他抬手微微示意，淡淡道：“起来吧。”
　　“谢殿下。”柳砚溪起身肃立，不复往日的嬉笑和市井，“殿下巡幸江都遇难一事已传遍整个京都，草民受父亲之命保护殿下左右。”
　　“遇难？”夏幽璇眉间一蹙，江都遇洪灾，山上曾收到神医陆迁的书函，要求武夷山速派医者支援，是以她很清楚受灾的面积和灾情，没想到朝廷如此重视，竟然派了二皇子亲赴灾区赈灾。
　　司马清煜见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道：“船在江中被人凿沉，我……本殿并无大碍。”这话是对着她说的，“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赶路吧。”
　　柳砚溪忙将他们引出林子，林子外早停了一辆马车并几匹马，公孙曜晖此时安坐马上，静静等待他们。
　　夏幽璇果断拽了一匹马，就要翻身上马，不欲耽搁行程。被司马清煜一把拦下，“你同我一起坐马车。”
　　“殿下！”如今京中盛传他遇难，想必多得是人落井下石，夏幽璇蹙着眉见他十分坚决，微微叹息，避过他伸来的手，兀自走到马车边，为他打了帘子。
　　“你不必……”司马清煜叹了一息，不再纠结，弯腰进了马车，而后伸出一只手来，不顾她的避让，将她拉进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夏幽璇闭眼在脑中盘点了许久，但是离京一年有余，很多事情恐有改观，盘点半晌没有眉目，饶是这样她也撑着不愿同他说话。
　　“你何必……”半晌，司马清煜开口道，“皇家从来不缺这些阴谋算计，我身在其位对这些早有准备。”
　　“殿下可知你的安危并不只关系你一个人……”夏幽璇睁眼看他，太皇太后这些年在朝局上的影响力不减反增，致朝局数度不稳。晋帝仁厚，对皇祖母无有怨怼。岂不知太皇太后对晋帝的子嗣未曾有过半点相容之心。如今殿下是诸皇子中之佼佼者，自然也是那位深宫妇人的眼中钉。殿下出身低微，在宫中这么些年，凭着忍耐和毅力慢慢走到今日，相当不易。她只不在一年，京中竟有这般险恶，让她如何不生气于他的只字不提。
　　出头之鸟，难以长久，待到司马清煜回味过来，他名声之盛已如泼出之水覆水难收。如今京中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安知这背后不是太皇太后推波助澜，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我大约不会再有今日这般自由，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亲自接你回来。我又哪里想隐瞒于你，只不过怕这消息扰了你在山中的清静罢了。”司马清煜垂着眼睛，低低说了一句，想是累了，脸色颓唐的倚在车厢上，不再说话。
　　任是夏幽璇有满腔的恼怒，看见他这般颓废的脸色，也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半晌叹了口气道：“我大约很快就会变老，见到你后时常想要叹气呢。”
　　司马清煜睁眼，哪里有半点疲累，见她绽开了笑颜，立时觉得浑身的暖意，一扫晨时雨露深重的凉寒，“你才十二岁，怎会很快就老了呢，即使老了，我还比你老上五岁，到时候谁都别笑谁。”
　　夏幽璇扑哧一笑，如霁雨初晴，那时候这两个人都是英气勃发，雄心壮志，都坚定的相信就算前头千难万难，只要携手并进都可以攻克难关。所以很快两人便一扫阴霾，夏幽璇这才想起息衍，问道：“息衍是镇北将军什么人？”
　　“唯一的嫡子，柳将军一向耿直，我虽推拒过数次，仍免不了……”司马清煜微微蹙眉，文臣的示好他能挡则挡，因他知文臣之度。而武将颇为难办，如今四方镇守的将领已有两方向他示好，镇北将军更是送来了嫡子已表忠心，如此这般倒让他十分为难。
　　夏幽璇听完此番话，心中忧心更甚，她已觉出其中如履薄冰的危险，更何况身在其中的司马清煜，外人恐道他如今风头正盛，一时风光无两，却不知他已两股战战撑持了许久，如今还要继续撑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