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之心》SRK7

2、For this is the way the wheel turns

　　睁开眼睛的瞬间，夕阳就像将这个世界燃烧至尽一般洒下金黄色的火焰，将眼前的空间涂满刺眼的红光。
　　“呜……嗯。”
　　眼睛还没能适应突然的光线，条件反射地又立刻闭上。
　　就这样闭着眼睛，我开始整理现在的状况。
　　头简直就像被人敲开过一样剧烈地抽痛着，不仅如此，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如同刚跑完马拉松似的完全使不上力。无论哪点都倾诉着自己现在的处境绝对不寻常。
　　我最后的记忆是……对了，当时的确是在和同学分开后一个人回家的路上。这么说难不成是中途被人打昏后带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这又是为什么？虽然父母都有固定的工作，但是无论哪方都不能算得上是高薪白领。绑架？为什么要绑架像我这样的人？
　　不对。即使我现在的状态的确没有办法走路，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的手脚都还是自由的。要说是绑架的话把我一个人就这样仍在床上也太诡异了。
　　“哈…………”
　　我轻轻地叹着气。是整个状况太过让人绝望了吗，我反而能够如此冷静地在这里分析状况。如果现在有人打算杀了我的话，我一定连抵抗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对方将我杀死吧。
　　对，可能会被杀死。
　　死。
　　不要。
　　不想死。
　　不想在这里，以那种方式，毫无意义地死去。
　　谁也不会知道，谁也不会看到，谁也不会在意。
　　绝对不想就这样长眠于半点光芒都看不见的黑暗里。
　　到底是为什么呢？当我开始想像自己被杀害的场景时，从刚才开始一直都不存在的恐惧感就像洪水一样将我淹没，自己的心跳也在突然间回忆起了如何跳动似地发出清晰的声音，用着自己都未曾经历过的速度狂乱地跳动着。
　　开始没有办法冷静的思考，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依然提醒着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呜……啊……”
　　强迫着自己张开双眼去熟悉并不算强烈的光线，认识到的第一件物品是一幅挂在墙上的油画。
　　我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却惊讶地发现即使没戴眼镜也能够清楚的看见那幅画的细节。那是一幅从金色的画框到笔触都精致到奢华的油画，画中身穿深蓝色长裙的妇人正望着我露出星光般虚弱的微笑。在她的身边的是一位与她一样拥有蓬松的浅棕色头发的少年，在画面的左方笔直地挺立着。
　　而她的后方站立着一位不到七岁的女孩，纯白色的蓬蓬裙更加突出着她的年幼与稚嫩。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尊贵气质却与她天真的外表完全不符，脸上表情就仿佛是在藐视看者一般的傲慢。
　　类似的画在这个宽阔的空间里并不只有眼前的这一副。然而不仅是那些画风精细而华丽的画，从我身处的这张床上精密又复杂的木雕，到充斥着整个房间的复古花纹，这个过于异常的空间的每一件家具都像工艺品那样华贵而冰冷。
　　我努力地蠕动着灌入铅石的身体，而唯一能够做到的也只不过是从松软的床上滚落到地毯上。不管有多努力地挣扎着希望站起来，身体都像和大脑切断连接一样完全不听使唤。
　　然而即使身体本身已经达到的极限，无尽的恐惧却源源不断地输给我更多的力量，催使着我不停地往前爬去。连思考都不需要就能想像出我的样子是多么的滑稽和丑陋。
　　我必须离开这里。
　　还有太多没有完成的事。
　　连要去的目的地都不知道的我，却不知为何怀有着如此强烈并坚定的想法。
　　简直就像本能一样，身体在拒绝这个早已超越我所持有的常识的空间。
　　“啊！公主殿下！”
　　应该是因为坠落下床的时候发出了太大的响声，一位少女忽然大声呼喊着冲进了房间，然后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义的东西一样定格在门边。
　　“公主殿下！您在做什么……怎么会……到底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我想是我努力向前挪动的样子太过可笑，眼前的人语无伦次地试图理解现在的状况。
　　真是抱歉，如果不是我比你更加混乱，我一定会乐意为你讲解一下情况。
　　“总…总之，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和谢尔说，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但是谢尔会尽力的！”
　　少女十分慌张得向我解释道，并一边拉着我的手臂试图帮我站起来。而自己的手却如同拥有单独的意志一般迅速地拍开了她的双手。
　　“！那…那个……对不起！谢尔知道公主殿下不希望被像谢尔这样的仆人触碰，但…但是！”
　　我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拒绝性的动作而已，眼前的女孩就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结结巴巴的自言自语。
　　“能帮我拿一下镜子吗？”
　　努力克制住那些不断在脑海里冒出的疑问，我试着用尽可能友好的语气向她提出了要求。而从双唇中吐露出的声音却远比记忆中自己的声音更加清脆和柔嫩。
　　“诶…诶？？？不对……我是说当然！谢尔马上去拿。”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总感觉这次是真的哭出来了。
　　少女从化妆桌的抽屉里拿出一面银色手柄的镜子，忐忑不安地递给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注视着镜子里的女孩。虽然光是看外貌也无法确定她的年龄，不过明显还不到十四岁。因为身体状态不好而显得有些惨白的脸色，加上和这个卧室的家具一样宛如精雕细刻的工艺品一般的五官，我的眼前所呈现出的，就是这样一个洋娃娃一般可爱却同样没有生气，冷若冰霜的面孔。
　　的确是非常美丽，再过个几年说不定会成为标致的大美人。
　　不过，不管有多精致，这明显不是属于我的身体。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谢尔担忧地问道，却又因怕惹我不高兴似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完全是多此一举，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醒来的时候睡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发出的声音拥有着不属于自己的柔弱，时不时晃入视线的头发也是诡异的银色，突然冲进房间的侍女一直称我为公主殿下。不，毕竟从一开始我和她所说的话跟本就不是中文但却奇迹般地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开玩笑的吧。
　　我只不过是想回家而已，即没有看见通向异次元的大门也没有做过试图施法召唤恶魔一类的事。真的只不过是非常普通的在大街上走路罢了。
　　“公主殿下。”
　　耳边响起的是那位自称谢尔的女仆担忧的呼唤声，是我长时间盯着镜子不动让她担忧了吧。
　　可是真的是非常抱歉啊，我并不是你的公主殿下。
　　“你谁啊。好烦人。”
　　从语气到用词都不能说的上是友好，我已经分辨不出我到底是在问她还是在自言自语。
　　“对不起……什么忙都没帮上，真的非常抱歉。”
　　努力忍着让自己不哭出来的女仆，却像只在乎我的感受一样一个劲地向我道歉。
　　“对不起……”
　　“闭嘴。”
　　为什么要道歉？这样子我不就变成加害者了吗？
　　明明我也完全摸不着头绪啊，只不过是一个恶劣的玩笑的受害者而已。
　　“那个，殿下。卡迪斯阁下和芙蕾德利卡公主殿下还在等待您的苏醒，谢尔会请他们尽快过来看望您的，所以可以让谢尔先帮您回到床上去吗？他们看到您平安无事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拼命地控制着颤抖的声音，谢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段话。我也对刚才太过无礼的举动感到抱歉，因此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

　　结果，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又回到了起点。
　　闭上眼睛想像着刚才离开房间去找人传话的金发少女身影，我突然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疲倦突然压得我喘不过气。
　　并不是讨厌谢尔。我想我是不可能会讨厌那个笨拙，胆小，却一心为我着想的善良女孩。
　　只是，连那份关心都不是属于我的，我并没有那种资格。
　　听着她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就怕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