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沉花醉鱼

6、第六章

　　第六章

　　三个月的冬天漫长又短暂。漫长似乎没有尽头，不但忍受饥饿和寒冷，而且被困室内终日无所事事。短暂因为三个月和人生比不过是一个瞬间，虽然，有的人的生命真的只有三个月长。我每天都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冠发愣，心里不断祈祷它们马上就开花，春天马上就到来，谢拉米和王女马上就离开这里。但是事实又是怎样呢？

　　我几乎是数着谢拉米到达这里的天数：谢拉米到达彩虹山神殿的第一百一十三天，山上的树终于开花了。清晨醒来睡眼朦胧，但是目光透过窗户，几乎第一眼就看见了树梢上淡黄色的花蕾。早上，虽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暖意，积雪也没有融化，但我至少可以仰头看太阳了。然后在神殿大厅，我欢喜地告诉谢拉米：
　　“春天来了。”
　　“是的。我会遵守我的诺言。我们会离开这里。”谢拉米说。
　　“好。”我说。
　　“我已经和露西说过这个了。”谢拉米说，“我们现在随时可以收拾东西离开。”
　　我想我已经不用说什么。
　　“但是，我们想，你和我们一起去。”谢拉米说。
　　“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我有点小惊讶地问。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你没听错。”谢拉米说。我侧了侧头，余光里看见王女穿着她的袍子，扎好发髻，在一边好奇地望着我。
　　“为什么？”我问。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啊。”谢拉米说。
　　“帮助王女回到王位的路途中需要我的帮忙？”我问。我不想问“你们怎么需要我的帮助”，因为我也快想到了。所以我轻轻地说“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哪里也不想去。”
　　“没有你选择的余地。”谢拉米说，说罢抽出剑。我听见身后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王女也拔出了剑。他们一前一后用剑指着我。我看了看谢拉米，又扭头看了看王女。我没有拔剑，只是举起了双手。
　　“噢，我的主神啊。”我小声说。“就像你来到这里一样。”我说，“我有几个条件。”
　　“说。”谢拉米把剑放下。
　　“就像你来到这里一样。”我重复了一遍，然后说，“你是那个照顾好王女的人。无论如何。而且你必须保证王女能活下去。否则我们的行动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像我猜的那样。”谢拉米轻蔑地说，“你总是希望把责任向我推得一干二尽，是吧？”
　　“你到底接不接受？”我问。
　　谢拉米再次把剑尖指着我。“如果我不接受呢？”他问。
　　“那，要杀了我就轻便吧，当着众神的面。”我微笑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神祗的雕像说。
　　他把剑插回剑鞘里，说“接受。”
　　“还没说完呢。”我说。
　　王女的剑突然出现在我的肩上。“说。”我听见她的声音。
　　“你们要采纳我的建议。”我说。
　　“还有吗？”还是王女的声音。
　　“没有了。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我无奈地说。
　　“太好了。”王女说，她把剑拿开。
　　“那，我们收拾东西吧。”我说。

　　收拾东西的期间我手足无措。我努力想把这座建筑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在自己脑里。因为我要离开它了。虽然他们说王女回到王位后，我可以回来，但是，我总感觉我不会再回来了吧。我强忍着莫明的泪水，把一件锁子甲穿好。我从储物间里拿出我的黑袍，用力抖了两下，披在身上。背上弓和箭囊，还有毛毯。最后把黑石剑系在身上。然后缓慢地走出神殿大厅。
　　“李斯托斯！”谢拉米大在门外喊，“我们都在等你了。”
　　王女依旧穿着她的亮橘色长袍，并且戴上了兜帽，隐藏了她的头发。
　　我走出大门，他们都骑上了马，还把我的马也牵来了。马鞍和缰绳什么的，也都一应备好了。翻身上马，戴上兜帽。我突然注意到他们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我问，“有什么不对劲？”
　　“有。你的黑袍、黑剑、黑发和黑马。”谢拉米说。
　　“你就是彩虹山的黑骑士——骷髅骑士吧？彩虹山神殿的鬼魂？”王女问。
　　“是的。但是历代彩虹山的修道士都长得和我差不多。”我说。
　　“不错。有一位带有神话的色彩的修道士陪我了。”王女说。
　　“朋友，我们走吧！我带路。”谢拉米说着把马一夹，我们跟在他后面。
　　“你确定你知道路？”我问。我的黑袍的袖子和宽大的兜帽随着马的颠簸而上下摆动。
　　“非常确定。我们到北面的纳索尔山谷，沿着山谷向高处走。大约明天下午就可以到达格拉撒里尔草原了。哪里就是雪灵的领地了。”
　　“哦。”王女应到。
　　我沉吟不语。
　　“怎么了？李斯托斯？”谢拉米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我说。
　　“奇怪什么？”谢拉米说。
　　“我有很多称号，黑骑士、骷髅骑士、鬼魂、恶魔…只是以前从来没人叫我朋友。”我说。我们穿过一片树林，我把用力马向右一拉，才避免了迎面撞来的一颗树。
　　“那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现在你也有朋友了。”王女说。
　　“我的女士，你怎么也开始对我说话了？”我问王女。
　　“因为我也是你朋友了。不好么？”王女答。
　　我只好干笑了一下。

　　飞驰的马奔跑到一个低洼的地方，马蹄开始踏在水上。我们拉住缰绳，刺耳的马嘶充斥着洼地。
　　“这就是纳索尔沿着山谷。我们要沿着山谷向高处爬。”谢拉米说。
　　纳索尔说是山谷，但事实上更像一个缓缓向下流淌的小溪。虽然此时才是初春，但是这里很暖和，树木也很茂盛。各种鲜花在茂密的叶子中绽放着。一路上鸟类的叫声没有停过。马在溪流上跳跃，飞溅的水花沾湿了长袍的下摆。
　　“就没有更好的路线么？”我问谢拉米。
　　“没有比这条路更直接的路线了，除非我们从空中飞过去。”谢拉米说，“你要相信我。”
　　我没有答话。即便是白天纳索尔也很阴暗，狭窄的山谷两旁高而纤瘦的树木挡住了阳光。夕阳逐渐隐没，原本阴暗的山谷也不再适合我们前行。
　　“我们停在这里，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谢拉米拉住缰绳说，然后跳下了马。
　　“你确定？”我问。
　　王女坐在马上迷惑地看着我和谢拉米。
　　“非常确定。”谢拉米说，“这么黑，我们也不能再走了啊。下马吧，把马拴在树上。”
　　我们也就照做了。
　　“到这里。”谢拉米站在溪边一块较高的地方说，“生火吧。”
　　我们围着火，背靠着树木，什么也没说。谢拉米拿出一个麻袋递给王女。
　　“露西，干粮。”谢拉米对她说，“野外的生活就是这样了。尤其是这种地方找不到吃的——”
　　“——没关系，我会适应的。”王女说。
　　我抬起头，从茂密的叶子的间隙中看星星。
　　“那是西尔欧。”我指着一颗星星说，“粉红色的，大而且明亮。财富之神。”
　　“英诺和康斯托呢？”王女问。
　　“她们的位置应该比较接近。”我说，“那里。”我扭头指着天空，“两颗白色的，很明亮。”

　　“李斯托斯！”
　　我猛地睁开眼睛，感觉我是靠着树睡着了。
　　“没什么。”谢拉米把王女扶上马，说，“看东边的天空。”
　　“天要亮了。那是索拉欧的身影。”我说。
　　“走吧，我们上路。”谢拉米说。
　　“你扑灭了篝火？”我问。
　　“是啊。”谢拉米说，“野外生活嘛，我很熟悉的啦。我不介意你们叫我游侠哦。”
　　高处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很快就再也不见阔叶了。很快坡度也逐渐平缓，手指也因为变冷的空气而感觉僵硬。马蹄声也变得柔软，地面变得雪白：到处都是积雪。山上很快就连针叶林也不见了，只有光秃秃的山顶和遍地的积雪。
　　“唔，好冷。”王女说。
　　“还没开始真正冷呢。”谢拉米说，“我们要尽快到达达格拉撒里尔草原。到那里就好了。”
　　“只能信你了。”我说。
　　“怎么这么说我。”谢拉米说。
　　索拉欧的温暖果然是那么显著。他的光芒使我们在雪地里不至于战抖，也让我打消了披上毛毯的念头。到正午的时候，我们已经不知骑了多远的路程了。一切都还算好，除了我们呼吸特别费力以外。
　　“保持呼吸就好了，不用紧张。”谢拉米说。
　　“呼…呼…”
　　“这里的高度——”谢拉米说。
　　“——有点高。”我补充道，“我不介意你用个更明确的表达方式——海拔有点高。”
　　“好、好。”谢拉米说。
　　“总之你们会适应的。”谢拉米说。

　　下午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一块平地。阳光明媚。回身一看，整个大陆似乎都已经在我们脚下了。虽然这儿比较高，但奇怪的是，这块地区的地是绿色的。然后我就非常确定我们到了谢拉米所说的达格拉撒里尔草原了。
　　“谢拉米，这是一块苔原。”我说。
　　“哎，管他呢。”谢拉米不耐烦地回应者。
　　“这里很漂亮。”王女赞美着，“那是瀑布吗？”她指着远处一块山崖。
　　“是，你没看错。”谢拉米说，“瀑布和湖。”
　　“那头吃草的是什么…动物？”王女又问，“从来没见过。”
　　“那是雪灵的坐骑，西伊诺兽。”谢拉米说，“不过先别顾着看风景了！我们还要见某个人，向他领补给。你们明白的。”
　　“大概明白。”我简单地说了句。
　　“那就快吧。他也是我的老朋友了。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没法到达柯梅特鲁的。”谢拉米说。
　　“柯梅特鲁？”王女问。
　　“是的，冰与水晶之城，雪灵王之家。就像你家乡加梅特鲁一样，也是神保佑的城市。”谢拉米说。
　　“谢谢你的解说了，谢拉米。”我说，“现在祈祷我们能获得帮助吧。”